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谓是一流,就算是将满京城都翻个底儿掉,想来也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望淮!”韦佳恩怒不可遏,却又不能在将军府里惹麻烦,只能将手边的新添的茶往外一推,撒筏子似地指桑骂槐道,“给我换一盏新茶来,本小姐没去过洞庭湖,喝不惯你们府里这碧螺春!”
说完,还不忘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两人。
望淮也是聪明人,知道她在为了桑晴鸣不平,低眉顺眼地上前端了茶盏,随后出了花厅。
就在望淮走后,不到半刻钟,将军府里跑出了一匹日行千里的高头白马,看方向应该是往京郊跑去了。
若是此刻有朝家军的将士在,定会认出那匹千里宝马,名为朝歌。
她们母女二人一个认罪一个痛骂,最后又假模假样地开始擦眼泪,谁也没把事情说清楚,郑蕾若身上这伤不轻,精神也是萎靡不堪。
桑晴想着,为了诬陷她这也是做足了功夫的,只是不知道一会儿是准备给她安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韦佳恩看见郑蕾若就来气,朝汐和桑晴够不容易的了,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走到一起,原本人家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正在向繁荣稳定的道路上奔赴,谁成想,欻的一声就出了变故,今日闹成这般不可开交的局面,全是这小贱蹄子的缘故,如今她竟还有脸哭着来诬陷皇室?
韦佳恩冷笑一声,讥讽道:“郑夫人可仔细了自己的身子,若是一个不当心哭死在这,又有谁还能替你给殿下泼脏水呢?”
郑蕾若吓得浑身一颤,哭声立马止住了。
相比而言,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万氏就显得要从容淡定许多,只见她缓缓拭泪,正欲开口争辩,身旁一直安静的褚嬷嬷却突然开了口,苦苦哀嚎道:“可怜的姑娘,您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受了这个提醒,万氏骤然沉下面孔道:“小女虽万死,却也要死个明白——不知我这女儿是如何冲撞了殿下,竟逼得殿下出此狠手?如今虽是殿下在府主事,可此处毕竟也是将军府,万事最终还是要将军来拿主意,殿下此举实在是不妥!”
韦佳恩一听“将军来拿主意”六个字,心头又是一阵无名火起,冷冷道:“难不成万夫人是不知将军和殿下的关系?好,我姑且算你不知,可就算你不知,殿下贵为一朝大长公主,又是将军的姑母,如何不能做将军的主?现如今,放眼整个大楚,能做殿下主的人莫过于陛下和太皇太后,将军乃一朝人臣,如何压得过殿下一头?万夫人此言,莫不是觉得……她朝子衿功高盖主,已然可以同陛下与太皇太后比肩了?”
呸!
可拉倒吧,还等着朝汐来?
那小狼崽子早就被你家这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便宜闺女给气跑了!
就算她来了,看到桑晴被她们一步一步紧逼到如此地步,谁知道她那个狗脾气会不会突然就犯了,直接在郑蕾若背上用重剑刻《满江红》?
也不知道这家人都怎么想的。
万氏到底是经历过些风浪的,眼瞅着韦佳恩给她带高帽,也不急着声辩,直等到韦佳恩话音落了,她才讥讽一笑,故意混淆视听幽幽道:“将军说到底也是皇家的人,是否与陛下和太皇太后一般,又岂是我一个命妇说了算的?只不过我听着韦家小姐的意思,这是承认了殿下曾对小女动用过私刑?”
韦佳恩面上一红,心中暗道不好,一时不防竟被这毒妇钻了空子。
“你!”韦佳恩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正欲开口争辩,却感觉手上一紧。
韦大小姐差点就要将人甩开,幸好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桑晴拽住了她,这才连忙忍住。
万氏这话实在是说得太没规矩,自古以来就没有朝廷命妇敢顶撞皇室宗亲的例子,再加上她们欺人太甚,污蔑大长公主,就算是拖到菜市口杀上十次都不为过。
相比于韦佳恩,桑晴却冷静许多,嘴角始终噙笑,安稳下韦佳恩后,她才一语中的道:“看来万夫人是当真要给本宫扣一个动用私刑,且‘善妒’的罪名了。”
万氏笑道:“妾身不敢。”
桑晴冷笑两声,目光转向万氏身后的褚嬷嬷,娓娓道:“褚嬷嬷的本事还真是大,不光在逆王府里吃得开,就算现下屈尊到了国公府里竟还是一把好手,怪不得万夫人要将你送到郑小姐身边来。”
猛然被点到名字的褚嬷嬷心头一震,赶忙上前替自己分辩:“殿下此言差矣,奴婢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奴婢只是……”
还未等褚嬷嬷只是出个一二来,就听韦佳恩直接一口啐了出去,不耐烦地冷冷道:“现在连一个下臣家的粗使婆子都能随意打断大长公主说话了吗?你们汝国公府真是好大的规矩!”
万氏被不轻不重地带了一句,面上明显有些挂不住,却也强忍住不适,回首斥责了一句褚嬷嬷“大胆”。
褚嬷嬷也是个吃过见过的,当下就跪倒在地,心不甚诚地说了句“殿下恕罪”,随后又抬起头去看桑晴,信口开河道:“只是殿下再生气,也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小姐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引得殿下痛下杀手?奴婢实在不晓得,本都是一家的人,又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殿下非要下此毒手对我家小姐动用私刑,若是说出去,真不像是一国大长公主所为。”
真是好厉害的口齿,三言两语就绕过了事情根源,直接扣实了桑晴的罪名。
桑晴不以为忤,微笑道:“那么敢问褚嬷嬷,你又有什么证据说你家小姐身上的伤,是出自本宫呢?”
“就是!”韦佳恩立刻帮腔道,“兴许是这小贱人玩自残呢!”
万氏似乎早就料到她们会有如此说辞,韦佳恩话音刚落,她便面露精光,呵呵笑了起来。
桑晴心中一动,刚回过些不妥的滋味来,就听万氏开口道:“若小女身上的伤乃是自残所致……唔,将军乃皇室宗亲,皇室家眷自戕、自残乃是大罪,不光伤了宫中祥和之气,凭添君王罪过,还令合宫内外非议,这个罪责,不知道将军府担不担的起?”
果然,目的在这。
134.了结
“放你娘的狗屁!”韦佳恩这下是真怒了,再也不顾桑晴的阻止,直接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整个人站起来冲了出去,力道之大震得杯盏皆是一阵响动。
“佳恩……”桑晴要去抓她,却被甩开,眼看着她直奔万氏而去,桑晴情急之下不由呵斥道,“不可!她是朝廷命妇!”
命妇?
好,命妇踢不得,那她就踢这个不是命妇的!
韦佳恩一记窝心脚踹了出去,就听郑蕾若“哎呦”一声,她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众人眼看着郑蕾若在地上滑出去四五步。
一脚踹完,韦佳恩还不解恨,指着瘫倒地上郑蕾若破口大骂:“我说你还真是狗咬皮影子没点人味,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哪儿,在将军府里诬陷大长公主?你那眼珠子是让阎王爷挖走串屏风去了吗?你要是觉得活够了,就去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别在这半死不活地恶心别人!”
说罢,还狠狠地啐了一口。
郑蕾若早就说不出话了,挨了韦佳恩一脚后半天没缓过来,险些吐出血来,捂着胸口不住地抽气。
韦佳恩越说越来气,眼看着就要再度上手,桑晴赶紧让望淮拽住她,生怕闹出事来。
万氏见状,心内大惊,却也不得不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声音颤抖道:“还有没有王法?这么多双眼睛了都看见了,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殴打将军夫人!谁知道背地里你们又会做出什么阴毒的事情来!”
韦佳恩现在就是一头怒火中烧的豹子,什么理智,什么尊卑,全都一股脑被她丢进脑门上烧起来的火里了。
万老太太这话,无非是在她熊熊燃烧的烈焰上又添了一把柴,外加浇了一桶油。
韦佳恩在望淮的怀抱里,张牙舞爪地冲万氏叫喊道:“将军夫人?我呸!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将军府什么时候能让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小贱蹄子当家主事了!你也不怕折寿!”
她努力挣脱着望淮的桎梏,可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会误伤了望淮,但不用力自己又被她死死箍在怀里。
一来二去,两人竟在花厅正中间开始了拉锯战——
韦佳恩往右歪:“像你这样的老太太怎么驾着车、挥着鞭子赶都赶不绝?”
望淮用力把她往左拉。
韦佳恩往左倒:“你俩还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到底是个什么鸟啊?”
望淮用力把她往右拽。
韦佳恩往前压:“后背梁长疮,肚脐眼流脓的玩意儿,真是他娘的坏到外祖姥姥家了!”
望淮深吸一口气,抱着她往后,转了个圈。
韦佳恩借力打力,转了个更大的圈:“种地不出苗,我就没见过你们俩那么坏的种!”
望淮——望淮放弃了。
随便了,无所谓了,毁灭吧。
……她拽不住了。
刚才那一盘蟹粉酥真没白吃。
韦佳恩当真是气极了,话说到最后气都喘不匀,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反观地上的万氏,从开始到现在依旧是一副坐怀不乱的嘴脸。
外人没伤到半分,自己人快累成傻狗了。
如此鲜明的对比,韦佳恩觉得自己胸内气血翻涌,一股恶心之意涌上喉间,真想就这么直接吐在她们两人脸上。
活了二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混账的。
万氏知晓其中关窍还要看桑晴,对于韦佳恩的咒骂也并不当回事,只装出一副和善的笑脸,放柔了声音道:“殿下,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您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我们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只是想要个说法罢了,事到如今,您若肯将主母之位让出来,此事也能善了不是?将军乃一国功臣,您又是王驾千岁,若执意将此事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这番话说得半劝半求半威胁,桑晴在心中止不住地冷笑,万氏这如意算盘打得极妙,既拿住了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又掐准了朝汐一朝人臣的位置,所以料定此事必要了结得悄无声息。
可是她漏算了一点。
桑晴并不怕。
若真惹得她火起,大不了出了这个门,直接夺了墙根底下兵卒的长剑,一剑捅死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毒妇算完。
很明显,韦大小姐同她是一样的想法。
她杀人的念头刚起,就见韦佳恩已经抢了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佩剑,大步流星地从门口往屋里走。
疯了吗不是!
“佳恩!”桑晴赶忙上前拦住她,“不可莽撞!”
这一剑若是下去,那可不是一个将军府主母的位置就能解决的了,搞不好韦从骁的水师提督也做到头了。
万氏额上冷汗涔涔,看样子已然是被吓得瘫倒在地,却还如强弩之末般,强撑着架子:“这说到底也是将军府的私事,韦家小姐你一个外人,怎么一个劲跟着掺和!”
真是不知死的鬼。
桑晴深吸一口气,正要狠狠讥讽嘲骂这死老太婆一番,未及启齿,却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既是将军府的私事,那万夫人又在我府上做些什么?”
这一声,屋里所有人都愣了。
只见朝汐一袭黑色劲装稳步而来,飞云皂靴无声地踏在花厅的地砖上,只是鬓发略有凌乱,一派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紧赶而至,再看她身后那两个小尾巴似的,不是朝云和穆桦又能是谁?
“子衿……”桑晴见到她,心里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分别月余,府里一切如惊涛骇浪般起伏,再见她却感觉恍如隔世,其中当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数月前,也是在这儿,朝汐对她说出“既收了郑蕾若便不要后悔”云云,那时的她还没当回事,心想着不过是府里多一口人多一口饭,哪里又有她说得那么夸张。
可今日种种,才叫她实实在在地明白了什么叫悔不当初四个字。
朝汐直接无视地上的两人,进门后先跟韦佳恩对了个眼神,算是打过招呼,后头进门的穆大人也有样学样,只是二人视线相对之际,穆桦愣了一下,很明显,大理寺少卿被韦小姐手里的长剑惊住了。
韦佳恩尴尬笑了笑,胡乱把长剑塞给朝云,自己默默往角落里靠了靠。
“你怎么回来了?”桑晴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几分激动的颤抖。
“望淮报信与我,左右大营无事,我便回来了。”朝汐快步走到桑晴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苦笑道,“我若再不回来,只怕你就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桑晴低头不语。
没良心的小崽子。
万夫人望着接连进屋的几人,心里急得不行,那些弯弯绕绕的邪点子当即就拧成了个疙瘩,瘫坐在地上眼睛不住地打转,脑子里的思绪也跑得飞快——她之所以今日敢来将军府大闹,就是因为朝汐不在,且桑晴这个主母又没有上头的旨意,名不正言不顺,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绝对是最好的机会。
可眼下……视线再瞥过一眼,猛然就看到了正当中站着的朝汐,眉头微微一皱,片刻思忖,眼下……也只能含糊过去了。
万氏思虑再三,决意先将这屋子里最难对付,且最位高权重的“女婿”给整出去。
那头的朝汐正皱着眉,一脸关切地望着桑晴:“脸色怎么那么差?”
明明她走的那天还是个白里透红的苹果,精神头足得能吃下两头牛,这不过一个多月,怎么今天回来就成了蔫巴干瘪的小萝卜?
万氏见状赶忙爬起来,上前道:“这些日子殿下在府里当家主事,属实是累着了,将军不如先将殿下扶下去歇息,妾身……妾身也该告辞了。”
说罢,她便准备闪身走人,却不想刚转过身子,朝云早就已经站在门口恭候了。
“老夫人这就走?太不给我们将军面子了。”朝云半倚在门框上,人畜无害地咧着嘴冲她笑,笑得万氏后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万氏自知是走不掉了,索性破釜沉舟,扭头又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目带威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老身一把年纪,难不成还要将我圈禁在你们将军府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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