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朝汐才瘪瘪嘴,小声咕哝了一句:“小姑姑偏心”
桑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怎么了?”
朝汐极其认真道:“方才说好了,桌上最后一块蟹粉酥留给我的,结果还是给那个小崽子给吃了。”
桑晴一时间啼笑皆非:“什么话,小孩儿的醋你也吃?”
朝汐故作可怜地吸了吸鼻子,片刻后,突然话锋一转:“小姑姑也从没有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我写过字。”
桑晴:“……”
她俩写出来的字,要不是落笔人仔细去观察,哪还有人能分辨出来到底是谁写的?
桑晴:“我不过就是看着他把功课做了,你至于吗?况且他才三岁,你呢?你也三岁吗?”
朝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往她肺管子上戳:“我三岁的时候你也没教过我,更何况那时候,我只要犯了点什么错,我爹就拿着手腕粗的藤条……”
“好好好,我教你,我教你。”桑晴忙打断她的信口胡诹,“等睡觉之前写,好不好?”
还手腕粗的藤条?
呀呀呸!
老将军当年要是真能狠下心揍她,她现在还有命能在京城活蹦乱跳得跟个猴子似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把戏,若是说她朝子衿排第二,整个大楚就没人敢称第一,即便是桑晴已经应允了她,可她仍是摇摇头道:“不好。”
桑晴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你想怎么着?”
“马上就写。”朝汐道,“现在,立刻。”
桑晴:“……”
她上辈子肯定欠了这个王八蛋很多钱。
拗不过王八蛋的大长公主边自怨自艾地无力反抗,边被王八蛋债主推着往书房走,而推人的朝大将军也十分识趣,进了书房后,自觉地拿起毛笔坐在书桌前,水汪汪的含情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宁死不肯踏进门槛的桑晴。
桑晴:“……”
她上辈子到底欠了这王八蛋多少钱,加倍奉还行不行?
桑晴认命地叹了口气,绕过书桌走到她身后,五指轻轻握住她拿笔的手,另一只手则撑在桌上,发丝顺着她俯身的动作向下滑动,如流水泼墨潺潺,似游鱼入水溜进朝汐的领口。
二人前胸后背相抵,几不可查的起伏运动在狭小的空隙里,呼吸同动作渐渐有了相同的频率,桑晴垂下眼眸,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带着她的手在宣纸上落下了两个行楷的“衿心”。
朝汐周身都是她身上淡淡的八宝散的香气,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你从前在佛寺里都是抄经的。”
桑晴把手一甩:“去你的,想累死我?”
朝汐也不说话,两只眼湿漉漉地直望着她,一动也不动,片刻后,桑晴认输了,破罐子破摔又将笔放回她的手心,不算尖瘦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左手扶纸,一笔一画地从“观自在菩萨”开始往下书写簪花小楷。
大长公主暗自发誓,这绝对是自己最后一回这么惯着她了!
隔日,南巡钦差桑晴与副使穆桦在朝家军的护送下出离京城,奉旨前往关中蜀地缴清叛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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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蜀难
朝汐此次行军速度极快,再加上有悬鹰阵在旁辅助,自京城南下,不过十数日便已抵达了巴蜀境内。
纵马入官道,烈风自耳旁呼啸而过,马蹄如雷暴,躁地捶打地面。
纵使如此,耳聪目明的大理寺少卿穆大人还是依稀能从身后跟着的马车里听出些许不对,他催马上前与朝汐平齐,挤眉弄眼地往身后飞了个眼神,一脸的痛心疾首状——车里那位恐怕吐了。
朝汐一只手揽缰绳,另一只手挡住身前想要回头的桑晴,轻哼一声——他不嫌难闻就吐,跟我有什么关系?
穆桦憋着笑,看着身后摇晃不止的马车,暗叹一声“活该”。
朝汐南下入蜀,桑彦虽说无力阻止,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放她走了,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劲儿,也不知道在御政殿里给小皇帝念了什么遭瘟的车轱辘经,桑檀竟然同意了再加派一名巡抚随行。
而这个随行的倒霉蛋巡抚也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金殿上跟朝大将军闹得水火不容的礼部侍郎,郑祁。
朝汐心里对郑祁本就有火,再加上他是桑彦的人,里外里怎么都不对付,又不好在明面上发生冲突,只能在南下途中变着法儿地折腾他。
只要人死不了,就算不得什么塌天的大事。
穆桦幸灾乐祸道:“你这么折腾他,就不怕那孙子回京城给你使绊子?”
“怕?怕什么?”朝汐嗤了一声,“我就怕他没命回去。”
穆桦勾着唇角,溜溜达达继续往前。
他们两个没心没肺的在暗地里不让人好过,但架不住大长公主终究宅心仁厚,忧心忡忡地回眸看了一眼,悄悄对朝汐说道:“差不多就行了,你真把他折腾出个好歹来没法向汝国公交代。”
朝汐把她的脑袋扭过去,下巴垫在她没有几两肉的肩膀上,浑不在意:“本来杀了他家一个闺女就已经没法交代了,现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桑晴听完这话眉心蹙得更很,刚要开口,便听她又幽幽道:“再说了,是他自己不知死活跟错了主子,谋反的罪名一旦坐实最后都难逃一死,舍他一个能保住汝国公忠烈之名,这买卖也不算亏。”
话虽如此,可郑祈跟着桑彦谋反的事毕竟还没有盖棺定论,他不是阶下囚,桑彦也没被关进天牢,眼前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朝汐见她还要再说,赶紧扯开话题:“听说巴蜀的砂锅雅鱼很是有名,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想吃江鱼了?正好,一会儿到了客栈我们去尝尝——穆大人,请个客吧?”
她这副狼装羊笑的嘴脸看得穆桦一阵牙疼,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道:“你小子吃鱼凭什么我请客?”
“可不是我想吃,是你家殿下想吃。”朝汐一派心安理得,胡搅蛮缠道,“我说穆大人,殿下对你可不薄啊,堂堂一国大长公主,平日里亲自给你端茶倒水就不说了,就连我家吃了什么她都想着派人给你送一份过去,这份厚待……啧啧,你不会连个鱼都不愿意请吧?”
穆桦白了她一眼:“你少给我戴高帽,兜里没钱就直说。”
朝汐也不稀得跟他吵,忿忿哼了一声,便纵马向前,加快了行军速度。
只是可怜了郑大人,要为这两个幼稚鬼的斗气再多受一份颠簸之苦。
行军十数日,朝云早就将巴蜀一带的情况摸了个遍,入城后,她带着车马队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当地一个还算不错的客栈歇脚。
还没等进门,店小二赶紧从店里迎了出来,抹了一把满脑袋的汗珠为难道:“几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住宿还好说,可若是吃饭……只怕是要对不住了,小店此刻不太方便。”
几人进门的脚步一顿。
巴蜀此行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 实则内里暗流汹涌,官匪勾结也不是一日两日,倘若要想一举挖除毒瘤不算什么易事,再加上朝汐和桑晴的身份,莫说是平头老百姓见了要吓得说不出来话,地方官员也是先要乱了阵脚。
再加上巴蜀天高皇帝远,又是毓亲王的地盘,只要不是圣上亲临,饶是再怎么厉害的钦差到这儿也得折。
到时候若是有人趁此暗渡陈仓,做些浑水摸鱼的事更是麻烦,思及此,几人决定学着戏文里“微服私访”一折,隐匿了身份,改了衣衫。
所以店小二见他们几人出口的第一句不是“大人”,而是“客官”。
只是开门做生意,哪里有往外赶人的道理。
朝云从后头探出半个脑袋:“怎么回事?上午来不是还说方便的吗?”
几个时辰前她才派人来打听过,怎么这会儿到了门口却又说不方便。
店小儿赔着笑脸又忙解释道:“上午是方便的,只是吴员外的孙子明天要过百岁这才把小店包了下来,噢不止是我们这儿,就连隔壁的几家店一起都给包了,几位客官若是要吃饭,只怕是要再往前走二里,前头还有几家。”
朝汐与桑晴迅速对了个眼神,意思不言而喻。
蜀地流民纷扰,匪祸横行,现如今还有排场能包下酒楼给小孩儿过百岁的,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员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担了钦差的责,自然要做好钦差的活计。
朝汐扫了一眼满屋空旷无客却让跑堂连轴转的大堂,像是铁了心地要住进去:“那我们不吃饭了,只住店,就——”
桑晴连忙拦下她凶神恶煞的声音,眯着笑眼上前柔声道:“既然厨房忙不开那我们就自己解决,只在你这住店,劳烦这位小哥,找几间上好的厢房给我们,一路舟车劳顿,我们也实在是再没力气去找下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不吃饭怎么都好说——那您几位随我来吧。”一听不用麻烦厨房,店小二赶紧又把几人领了进来。
更何况这位上来的说话的小姐长得慈眉善目,菩萨天仙一样的容貌,任谁看了也不能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相比之下,她旁边那位冷酷俊美“男子”不免让人心生些许畏惧。
客栈不算大,都包下来也得是两人一间,朝汐跟桑晴一间,穆桦自己一个人一个间,归来归去还剩下一个空房和怎么看都不能住在一起的郑祁和朝云。
朝云自然是不愿意跟他睡一屋的,更何况于情于理都不能,小丫头也不计较,十分大气地将最后一间厢房让给了郑祁,自己去睡马车。
郑祁这一路被折腾得够呛,猛然见到有人对他如此谦让,下意识没觉得欣慰,反倒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连忙推辞:“怎好委屈朝参将,还是下官去睡马车,参将去厢房吧。”
穆桦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到了他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郑大人,见好就收吧,你要是把她惹烦了就等于把朝将军惹烦了,那小霸王到时候一生气,指不定干出什么混账事,你要还想好好回京城,最好听她们的。”
郑祁:“……”
怎么谦让还成错了?
几人在客栈里歇了几天,仍没有准备动身的意思,反而整天和西北跑商、四处讨生活归来的商队混在一起,有说有笑,郑祁有心快走,可一想到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又强压下去了催促的心。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几位钦差大人坐在客栈二楼的雅座喝酒谈天。
客栈不管饭,朝云就出去寻了些当地的特色美食来,整整摆了一桌,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草窠里蹦的,只要是能叫出的名字的,她全都给买回来了。
朝汐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慢慢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出行前桑檀千叮咛万嘱咐,一路上让她忍住性子,切莫再生事端,若是嫌弃驿站简陋,大可以去住客栈。
当时她还觉得桑檀可能转了性,可眼下,朝大将军一杯清酒入喉,扫了一眼四周同样吃饭的朝家军将士,又瞥了一眼旁边大快朵颐的穆桦,总算回过滋味来——出使巴蜀,桑檀那小王八蛋一分钱都没给她!
她当差不仅要干活,所有的花销还得自掏腰包,她不仅包了朝家军的吃喝住行,甚至还包了随行官员和悬鹰阵的?
思及此,朝汐拍岸而起:“这小王八蛋!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朝云吓得筷子一抖,要夹给桑晴的一块扣肉直接掉到地上,她悄悄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朝汐,将功补过地把盘子里一块最肥腻腻的大肉悄悄放在了她的碗里。
朝汐气得又端了一杯酒:“出门不给我钱就算了,还让我花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穆桦自顾自地低头扒饭:“国库里穷,这不是没办法嘛——诶,这雅鱼不错,朝云,哪儿买的?”
“哦,就前头拐角那家,我排了好长时间呢。”朝云心虚地低头也跟着扒了一口饭,“咱大楚最高风亮节的人恐怕就只有将军你一个了,贴自己的俸禄干活,本来就没多少钱,这下可好,家底儿彻底空了。”
朝汐一记眼刀甩过去。
小丫头不说话了,抽空赶紧又夹了一块雅鱼放到桑晴碗里,意思十分明确——殿下救我!
桑晴忍着笑将碗里鱼放到朝汐面前,朝大将军满肚子牢骚,又不能回去找小王八蛋要钱,只好将鱼肉当作是小皇帝的腿肉,恨恨地咬了下去。
还没咬两口,就听旁边的穆桦含糊不清问道:“不过耿皓凯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办的?真准备带着那位一起去抓?”
他边说着,边将视线扫到了屋里落单的那位巡抚身上。
朝汐把酒杯放下,面上一片薄怒转愁容。
巴蜀军统帅耿皓凯,原先是土匪头子出身,之所以现在能担任封疆大吏,不过就是因为当年朝老将军给他打怕了,这才招了安。
他本就是粗人,就算当年遇上先帝也是时不时地就口无遮拦冒出几句粗话来,先帝爷实在看他碍眼,这才给放到了巴蜀当统帅。
可巴蜀一带民风彪悍,山匪文化又十分昌盛,一个山头上有时候都能出现四五个帮派,比野兔子还多,根本打不完。
常言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于巴蜀军而言兵部简直就是狠心恶毒的后娘,经费拨款更是几年都见不到一回,哪里能跟当地土生土长的匪寇耗得起?
不过山匪也是人,若不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谁又会落草为寇,谁又会愿意被地方军天天追着打,谁不想过安生的日子,哪个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地享清福。
于是长此以往,巴蜀军就与当地的山匪形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关系。
再加上耿皓凯本就是山匪出身,更了解他们的心理,所以一方面他在尽力压制山匪,尽量让他们在劫道的时候不要伤人,另一方面,巴蜀军军费紧张,这两年却又突然富裕起来,要说这里头没有耿皓凯的功劳,只怕是鬼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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