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
那么灵?
“就现在!”韩雪飞一声暴喝,“左右迂回分神!拿铁链来!”
亲兵迅速会意,一人于前方与韩雪飞一起吸引朝汐的注意,左右两侧各有一人分其心神,另有两人迂回至朝汐身后,手握铁链蓄势待发。
朝云到底是有分寸的,韩雪飞只说攻下三路,并未严明是具体是哪一路,她不敢伤了朝汐,选择了受伤程度最小的迎面骨,看准时机后,身形如旋风般卷起,狠辣的脚法直接攻了过去。
朝汐不防,被朝云偷袭成功,脚下本就发虚,再被她这么猛地一踹更是站不稳,脚底一滑,闷哼一声,直直跪了下去,膝下的地砖竟隐隐裂开了道缝隙。
成败在此一举,屋里连同韩雪飞在内的几个人皆是屏住呼吸,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两侧的亲兵迅速上前,一把按住朝汐的两肩,身后的两人手持铁链紧跟其后,韩雪飞迅速拽过书案后的太师椅,几人一起将朝汐捞到了椅子上,朝云压住她的双腿,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两条手腕一般粗的铁链死死地将她与太师椅固定在了一起。
将人捆住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场几人皆是气喘吁吁,好半天未能平复。
“军、军师......”几名亲兵擦着冷汗,“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将军这是在怎么了?”
韩雪飞面不改色地扯谎:“没什么,早饭不合口,闹脾气。”
朝云:“......”
那啥,军师,你说谎打个草稿啊,这都晌午了,谁还关心早饭合不合口啊!
亲兵面面相觑,虽然明知道军师是在扯谎骗人,可也不敢多问。
“适逢国家危难之际,将军浴血奋战,冲锋陷阵,脾气大些也是可以理解的。”韩雪飞目视前方,面颊有些苍白,几缕发丝因方才的打动而散落下来,沾在脖颈之间,虽然神情未改,但整个人却不似平时那般的冷若冰霜,突然增添了几分柔和之意,“今日之事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心思躁动引起的拳脚相争罢了,更不必为了莫须有的好奇而深究,南洋人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殿下也被他们强行掳去,将军忧心殿下不免心思焦躁,需要发泄一下,弟兄们都都多担待些,一会儿去韩将军那儿领些酒钱,就当是我替将军给弟兄们赔不是了。”
亲兵们忙道不敢。
虽然韩雪飞敷衍解释着,他们心中依旧疑惑未解,可韩雪飞言语之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此事过去就过去了,日后休要再提,大家也不好再问,更何况韩雪飞还是朝家军的军师,众人本就不敢太过放肆。
见着朝汐逐渐力竭而平静下来,韩雪飞挥了挥手,屏退了亲兵,朝云放心不下,见众人都已经离开,在书架上的暗格里翻出了一副抑制憬魇的药,随后也走了出去,跑到厨房里煎药去了。
朝汐被捆在椅子上,汤药如长江流水一般接连不断地往下灌,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还尚能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悲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眼下的局面,可若是一旦陷入模糊不堪的憬魇之中,就只剩下撕心裂肺地咆叫了。
“子衿?子衿?”韩雪飞端着药碗蹲在她身前,轻轻问道。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碗药了。
这两天里,朝汐就像是被汤药泡住了一般,整日里不是在喝药,就是刚喝完药,要不是就是准备喝药,原本一副药至少能压制三五天,可这两天最多也就能压制三五个时辰,沈嵘戟与容翊为此都愁坏了。
韩雪飞试探道:“子衿,还认识我吗?”
“你是......”朝汐费力地抬起眼皮,仔细辨认,“哥?”
韩雪飞“嗯”了一声,放下碗后起身去拿书案上的八宝散,放进一旁的香案中点起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慢慢从屋里弥散开,朝汐轻轻嗅了一下,心中缓和了不少。
“哥。”她清了清嗓子,随后哑声道,“有消息了吗?”
韩雪飞皱着眉头,没吭声。
朝汐见他面容阴冷,心中不免又沉了一分:“那么多天了......还没消息吗?”
韩雪飞觑着她的神色,半晌才叹道:“这几日以来,楚河水师的将士们假扮为出海的渔民、海上的匪寇,一直在琉球附近南洋人的舰艇周围勘探,伺机寻找殿下的消息,可是这么多天,并没有丝毫殿下的踪迹,就连霓麓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只留下一个柳承平坐镇。”
朝汐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韩雪飞迟疑道,“霓麓可能不在琉球。”
朝汐带了片刻,神色沉郁下来。
“对了。”韩雪飞突然道,“皇上昨日派沈统领前来看你,那时你神志不清,他为你扎了套针便走了,只是皇上托他向你问句话,南洋人大举进攻那日,你说他身边很可能有人叛变,是什么意思?”
憬魇最忌惊悸忧思、劳心劳神,韩雪飞其实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朝汐的心思太过复杂凝重,只是她现如今清醒的时间是越来越少,往往还没说上几句话,她清明不复,便猛然一行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流。
韩雪飞都险些怀疑她是不是毛血旺吃多了。
朝汐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后,轻声说道:“南洋人进攻的时间和桑晴失踪的时间,巧合得太过诡异了。”
韩雪飞:“怎么?”
“按理来说,咱们的援军被南洋人阻断迟迟未到,霓麓是不需要这么着急发动进攻的,还有,桑晴是向西出发前往阜成门,可她放在东边的炮火太过集中,看起来像是想把主要的兵马都吸引过去,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朝汐道,“再有,桑檀虽说在明面上与我心生嫌隙,可万事还是信得过我的,若真是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替他冲在前头的人肯定还是我,如果他想确保将容翊安全地接回京城,那么,他在阜成门里接应的人选更是少之又少。”
韩雪飞点点头:“不错,这个接应的人既要是皇上信得过的,也要是容翊认识的......除你之外,也就是沈统领与殿下了。”
“沈嵘戟的悬鹰阵动静太大,想要掩人耳目地将这件事办成必定不会选他,我与朗心之间,桑檀定是会选我,而不是她。”朝汐顿了一下,随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森然道,“可我若是不行动不便,去不了呢?”
韩雪飞的后背陡然布上了一层冷汗。
沉默良久,才听他轻轻叹了一声:“那么殿下就是非去不可了。”
朝汐目光沉沉,视线上突然笼罩了一层寒冷的雾气。
“我原先一直以为,霓麓在大楚的人只有柳承平一个,现在看来,很有可能还有别人。”朝汐一字一顿,“并且这个人,就在宫里。”
韩雪飞心中一紧。
“子衿......”他沉吟片刻,“或许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都猜错了?”
朝汐:“什么意思?”
“南洋人兴兵来犯,搞得别开生面,就连退兵之时也是浩浩荡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韩雪飞道,“楚河水师的人一直在海面上的监视着,就算殿下被关起来了,可霓麓没有,她有腿有脚能走路,就算一日两日不出现,但时间一长,总归会有蛛丝马迹,可这都连续七八天不见她的影子了......”
朝汐打断他:“你是想说,她可能真的不在海上?”
韩雪飞点了点头。
“不在海上,那她能去哪?”朝汐低下头长叹了口气,失声道,“难不成连夜带人逃回南珂罗了?”
韩雪飞犹疑道:“或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朝汐呼吸一滞,蓦地抬起头,她突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攥住了心脏。
当她还没来及分辨这种诡异的情绪来自于何处,就听见蹲在自己面前的韩雪飞继续低声说道:“你方才说,皇宫里有他们的人,那这个人必定对京城的地形颇为熟悉——现如今兵荒马乱,人人自顾不暇,想要在诺大的四九城里藏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朝汐的脸在将至的晨曦中,刷的一下就白了。
元庆五年,正月十五,韦渊携楚河水师与南珂罗大军交战与建康城,突降奇兵,南珂罗措手不及,不敌,退至城外,楚河水师损兵过半。
正月十七,将军府传出消息,天下兵马大元帅旧伤复发,卧床不起,大理寺少卿于早朝之时替其递上奏表,军师韩雪飞暂代帅职,满朝一片哗然。
正月十八,韦渊携水师驻守建康,南珂罗闻听朝汐病重,趁大楚士气低糜,入夜组织偷袭,水师不防,竟让这些南洋人一把火烧了江南贡院,千百年来贮藏在此的古书典籍毁于一旦,原本笼着寒水的氤氲烟气变成了烈焰熊熊,秦淮河畔沦为焦土一片。
正月二十,楚河水师求助两江总督,水师大军携两江地方驻军主动出击,一举将南洋人逼至吴淞口岸,退居海上,捷报传来,朝堂之上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几分。
正月二十一,丘慈国闻听天下兵马大元帅病危,率众兵再度压境,西北都护携朝家军拼死抵抗,昨日还未来得及升温的气氛再度凝冻成冰,满朝人心惶惶。
正月二十三,将军府再度放出消息,天下兵马大元帅命悬一线,消息一出,举国哗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正月二十六,南珂罗再度进军,建康城沦陷,楚河水师拼死抵抗,阻断其至彭城,飞甲传讯京城,请求支援。
潮湿不堪的石室里,就连空气都冷得让人发颤,丝丝缕缕地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石室的栅栏前,百无聊赖坐着的正是让朝汐他们都找翻了天的霓麓,而她的身旁也同样坐着的,应该是此刻守在吴淞口,率领数万南珂罗大军的柳承平。
“没了朝汐的大楚不过就是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他们自己抖两抖就散了。”霓麓勾唇笑道,“我说你这老狐狸还真是神机妙算,这才几天啊,朝子衿那个小畜生就受不住了,我看大军都不用劳动,我再送点桑晴身上的什么东西过去,估计她就彻底没气了。”
“那小狼崽子禁活得很,我看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了。”柳承平神色淡淡,“趁她病要她命,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当年先帝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霓麓眸光一冷。
当年天宁皇帝病危,她先是哄骗其吞下含有剧毒的药丸,随后在床边将后宫某个新得宠的妃嫔与侍卫私/通之事绘声绘色地讲与他听,就差当场上演一出活春/宫了,气得老皇帝险些血溅当场,这还不算完,她还放下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自己打算如何在日后颠覆了他们桑家的江山,都尽数都告与他知,本就命悬一线的老皇帝还没等毒药发作,竟先一步活活被她气死。
只是这些事情,柳承平又是怎么知道的?
柳承平看了她一眼,高深莫测道:“这皇城里的事,不光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知道了又能如何?”霓麓冷笑道,“死都死了,都已经是在阎王那留过名的人了,难不成他还能再从九泉之下上来与我讨债?”
柳承平笑而不语,回眸扫了一眼栅栏内被绑在木桩上的桑晴,微微眯了眯眼睛。
霓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后慷慨一笑:“怎么样?两年前她逼得你退朝入府,今日我便让她用鲜血来还你,不过你也不必谢我,我心中的愤恨可不比你少,可你若是真想谢的话,那便就去谢谢那位侧妃娘娘吧。”
“是要谢她。”柳承平道,“不过也不能全谢她。”
霓麓不解:“怎么?”
柳承平:“若不是朝汐当初铁石心肠,定要于校场之上斩杀了孙依晨的亲弟弟,想必她也不会如此愤恨朝汐,孙家可就只有孙志海这么一个男丁,朝子衿心狠手辣绝人子嗣后代,怨不得旁人。”
元庆四年,八月十六,朝汐肃清军乱,曾在朝家军大营里亲自下令,斩杀了一众视军法于无物的军混子,其中领头的人就是旭亲王侧妃的亲弟弟,孙志海。
“那你顺带别忘了也谢谢旭亲王。”霓麓补充道,“若不是他,想来御林军秘密护送容翊进京一事我们也未可知,又怎么能在前一天重创朝汐,而让桑檀那个小畜生不得不换桑晴前去接应呢? ”
亲弟弟被斩,孙依晨心中愤恨难当,恰逢南珂罗大举进攻,当朝太后与宰相又都齐齐叛国,孙依晨借着旭亲王对朝汐的积怨,竟然撺掇着他暗中与霓麓他们二人勾结,旭亲王对于桑檀登基为帝一事本就心中愤愤不平,眼下见着有机会能将那小东西从龙椅上推下来,别提有多兴奋了,二话没说当场就应了下来,隔天便暗中派人前去给霓麓送信。
信中一片赤诚之心差点让霓麓晃了眼,旭亲王谋反之心日月可昭,神女险些认为好像他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104.变数
霓麓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嗤笑了一声。
良久后,才听她长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桑檀那个小畜生竟然这么不招人喜欢,一个两个的,竟然都上赶着准备把他从龙椅上赶下来,还真是他们桑家祖坟上冒了火铳炮了,几十年也没见大楚出过这样一个皇帝。”
柳承平睨了她一眼:“几十年了也没见过亲娘想把儿子弄死的,你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听他当面说自己坏话,霓麓也不恼,只是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撂在桌上,“咔哒”一声,话语中尽是掩盖不住的欣喜:“朝子衿现如今被憬魇折磨得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下黄泉也只是时间问题,只要她上不了战场领不了兵,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西北都护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楚河水师纵使有韦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没了朝子衿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坐镇,他们什么都不是,此时想要推翻桑檀这个小畜生,简直是易如反掌。”
霓麓此话说得不错,两军阵前,狭路相逢勇者胜。
西北大营里,朝家军的三个统帅都接连离去,前两日京城与西北的鏖战又损兵折将了十几万,更何况丘慈那帮人的手里还握着五座火铳,单剩一个西北都护吴宗麟带领着群龙无首的朝家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碰上什么都有可能。
遇到哪种情况应该怎么打,很多看似临阵机变的事情背后都有主帅的无数经验和功夫在撑着,现如今朝汐不在,韩雪飞也回了京城,就剩一个火药桶子吴宗麟带着一帮士气抵糜的兵,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骆驼不也是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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