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孟一淼是幼稚、滑稽,她好友便是真正的蛇蝎心肠。学校里玩一手跟班献媚的戏码,还犯得上找校外混子买致幻剂,自作主张替换原来那杯,以为能为这场恶作剧加点料。
可惜这料太猛,最终引火烧身。
愚不可及,钟寻路心想。
“哥,你怎么知道有人往里面加了致幻剂?又是怎么查到那个女生的?你报警了?”
“嗯。最迟明天,她和校外交易对象就会被请进局子里。”祁原只挑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顿了顿,淡淡补充:“还有孟一淼。”
钟寻路吃完早餐,明明已经饱了,却又盛了一杯姜汤,也不喝,就双手捧着碗取暖,以覆盖遍体寒意。
“那我们呢。”他犹豫良久,问:“哥,我们会被请进校长办公室吗?”
他垂下眸,“……还有他们。”
祁原当然听懂,“他们”指的是祁平远和刘芝仪。他伸手拨了下钟寻路的耳垂,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你藏起来,我去。”
周日有整日的清闲,上午钟寻路窝在自己房间里,做了篇英语完形,越发心浮气躁,想看闲书静静心,还是看不下去。
祁原对这事更像无所谓,吃完早餐就回房,午餐又准时下楼。
餐桌上,钟寻路不动声色地观察。好像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在纠结,他哥无波无澜,不动如山。
他嚼着嘴里的饭菜,思绪一下被拉回到几周前。加拿大这三个字始终像把刀在他头上横着,只是平日里为眼前安宁所障目,如今那刀又多了一把。他也想只看脚下不望前方,做只无忧无虑的笨鸟。
可他太敏感了,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让他心里时刻紧绷着一根弦,谁对他好的来拨一下,就是昆山玉碎、悦耳娱心,危险纷至,则铿然一动,支离破碎。
情绪发出警报,一顿午饭吃得他神色郁郁。上楼时钟寻路就跟在祁原后面,后者回头看他一眼,问也不问,直接把他牵进自己房里。
钟寻路窝进懒人沙发里,两条长腿要盘不盘,坐得松散,细看又能看出动作几分迟滞。
祁原走到他面前,俯身双手撑在沙发两侧扶手上,往跟前再凑近些,俩人几乎鼻尖相抵。
薄薄的眼皮垂下来,眸子沉沉,一只手搭上钟寻路后颈,上下抚了抚,带点怜惜意味,越发显得那截瓷白的脖颈脆弱。
这外露的情绪难得一见,碎石坠入水中,荡起的是钟寻路的涟漪。他愕然,抬起头用小动物的眼神看向对方。
“不高兴?”祁原的声音近在咫尺。
钟寻路沉默半晌,嗯了一声后说:“我的命早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但…哥,你不一样。如果有什么事,我怎么能躲在你——”
脑袋被拍了下,他听到他哥说:“犯不着讲大道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那不叫躲,叫没必要。”祁原退开少许,打量钟寻路片刻,替他把歪了的衣领整了整,淡淡道:“谁的命都是自己的。”
钟寻路也打量着祁原,觉得他今天哪儿都和往常不太一样。眼下这气氛,用情到浓时形容最合适不过,于是他抱住祁原脖子把对方拉下来,后者反应不及险些摔倒,反客为主把钟寻路拽起来,一进一退间把人逼得往后倒在床上。
钟寻路故技重施,把祁原也拽倒,祁原一条腿站在地面上,另一条屈膝跪在钟寻路身侧,捉他双手按在头两侧,当他头一侧,脖颈扯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时,毫不犹豫咬上去。
钟寻路其实没想逃,只是吃痛时下意识地挣了下,瘦白手腕转动,与环握着它的更大一些的手蹭过。大手倏然抓得更紧。
明明谁都知道对方不会跑。
又低又轻地哼了一声,眼前阴影黑沉沉压下来,两具年轻的躯体紧紧贴在一起。
钟寻路说,哥,你别咬这么用力,印子会很深。破破碎碎的,很多音节都被吞进喉咙里。底下滚烫,支棱了半天,终于被贴心地握住。
那窗帘怎么瞧都感觉没关严实,那道偷溜进来的光让他怯怯,抓着他哥后背衣服的手松了松,随后攥成拳。
拳头很快被大手覆上,裹住。像是被躯体的大动作带动,那只大手的手指左右动了下,游移过手背,腕骨,沿小臂攀附而上,停滞在肩头,猛地转去握住下颌与脖颈交接处。紧了一瞬又放松,虎口卡着下巴。上面的人压过来,又一声哥被吞回去。
膝弯被手钳着,膝盖周边一圈淡粉。钟寻路分神往下瞥,大腿内侧好像也染了颜色。
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呢。
我为什么变得这么容易臊。
还是我哥掐出来的。
但那块儿好像不怎么疼…钟寻路半阖着眼,蜷着脚趾缩了缩腿,迷迷糊糊又纠缠上去。他哥刚才太凶,外泄的情绪浇了他遍体。
…
钟寻路懒惫地瘫在床上,被柔软的棉被裹着肌肤。门刚关上没多久,他猜想此刻淋在他哥身上的一定是冷水。
侧头看了眼,旁边被单上有零星白渍。他却懒于伸手拿纸去擦。
欲望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刚刚那一会儿,什么论坛什么学校,什么家长什么毒药,他都不太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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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及往后章节离奇剧情警示:写这本时作者的阅历和脑筋尚未达到正常成年人水平
第26章 26
祁原什么时候洗完澡进来的,钟寻路不知道。他本来想回自己房间找套衣服接着后边洗,但脑子里横着事,想着想着就累得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过七点了,腰间搭着条胳膊,他被他哥抱在怀里。难得醒得比对方早,钟寻路悄声下楼倒了两杯果汁上来。
进门时祁原已经醒了,靠着床头玩手机,钟寻路很少见到他这样放松的样子,没在认真地做什么事,背也不怎么挺直,像这个年纪的普通网瘾少年一样闲散地坐着,腿不规矩地曲搭在被子上。
见他来了就抬头接过果汁,问他饿没饿。
挺饿的,钟寻路说着,看祁原把腿稍微伸直后,直接往他腿上一坐,后者反应很快地揽住他的腰防止人掉下去。
钟寻路自己都觉得自己太黏糊了,也不知道他哥被这么块牛皮糖黏上会不会烦。
瞥一眼,对方神色有种自在的惬意。祁原一手抱他一手玩手机,格外稳当。细细打量着,如果视线有如实质,那张脸已经被我强bao一千遍了吧,钟寻路想。
“你现在特别好看,哥。”他语气十分认真。
祁原瞥一眼他,学着钟寻路把对方脸打量一番,然后说:“没你好看。”
钟寻路一愣。
我哥的幼稚不会是我传染的吧?
明明祁原的外套不厚,他却觉得被圈在里头,窗外凉风都刮不进来了。想把手从外套下伸进去抱他哥的腰,结果手被捉住,拽出来。
快七点半了,他哥提醒道,然后问他想吃什么。
钟寻路盯着窗台边的绿植,边发呆边想。
初秋,昼夜更替逐渐向寒冬靠拢,每一个夜晚都比之前更早来临,习习凉风拖慢了行人的脚步,人们的生活节奏越发迟缓,把一颗急躁的心留在夏末。一件风衣正正好能抵御风雨的季节,对钟寻路来说是最舒适的。舒适让他总爱发呆,像现在这样视线停在窗外夜景一动不动。
别墅远离闹市,缀成一条星河的街灯尚在远处,市井烟火气怎么也爬不到这里冷清的别墅区。
习惯远离热闹太久,并非不爱那烟火,只怕看多了美满,就觉得梦也是触手可及的,破碎时才发觉自欺太荒唐。
以前钟母工作忙,日子最紧巴时一天只吃两餐。后来她换份零工,生活好些了,三餐自然是规规矩矩地吃,哪里来的时间和闲钱领孩子去逛街吃宵夜?
唯一一次在晚上走进美食街,还是拨冗从外地开车过来的祁平远匆匆领母子俩去吃的。那气氛真叫人尴尬,俩大人话少也罢,小孩子也不怎么说话,连对新事物的好奇心都没有。
…
被揉了下头发才回过神来,钟寻路一下没法从情绪中抽离,愣了会儿才慢声说:“哥,我们去美食街吃吧。”
他哥看向他的眼神中突然多了很多内容。这次他能看懂。
果然,祁原下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应了声嗯。
三公里多,钟寻路说要不别打车了,我们骑自行车去吧。刚来这座城市时,他曾独自逛过,探寻这个现代化都市的全貌。于是他又说,哥,我们绕点路沿着江骑吧,吹吹夜风,看江景。
祁原颔首,提醒他穿件防风的外套,然后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两顶鸭舌帽,早早下楼倚在玄关,等钟寻路下来后把其中一顶扣到他头上,很轻地在头顶压了压,像拍,又像抚摸。
他哥做的每一个亲昵的动作他都很喜欢。
祁原太高了,钟寻路得把帽檐抬起来一点才能让视线顺利地落在对方脸上。
“哥,”他仰起头,想了想说,“我们一路逛一路吃,尝遍一条街好不好?晚点再回来。”
这不是个合理的、他以前会提出的要求,因为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
但祁原这次也没带犹豫地同意了。
再下一个周日就是钟寻路的生日,他徒生一种错觉,生日即将来临时自己的任何要求都会被满足。
太久没骑单车,钟寻路刚上车时有点不熟练,左右歪斜了一段,而后逐渐平稳。祁原原本跟在后面看着他,防止他摔倒。
等上了跨江大桥,环绕着霓虹灯的江边夜景真正一览无余,钟寻路突然靠边停住,祁原随后也跟着停车。
“哥,”钟寻路转头,双眸熠熠,柔软又明亮,“你到前面去吧,我想…”他顿了顿,才道,“看着你。”
祁原也看着他,许久,抬手贴了贴他耳朵,淡淡说了句“凉”,然后把着方向盘推到前边去,转头叮嘱他骑稳点,车才动。
这条江并不长,跨江大桥也没有多宏伟,但刚刚做起的沿江乘船夜览活动和不远处小吃街熙熙攘攘的景象让人心生愉悦。
车轮碾过桥边上的行车道,耳畔是汽车飞驰而过的鸣响,夜风的温度比白昼时更低一些,迎面吹来却很舒服,偶尔有上了年纪的摊贩骑着破旧的小三轮,载着卖剩的货物朝反方向驶去,经过行人聚集的地方还会按响手边的铃,叮当声不是那么清脆,裹着砂砾似的,像那老摊贩的喉咙,能听出点岁月的痕迹。
所有看到的听到的,用心感受到的,都让钟寻路觉得惬意。
他哥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个普通的骑车的背影,落在他眼里都那么特别。外套被风鼓满,小帆似的胀起来,英挺的脊背轮廓被掩盖。
我们相拥时,我的手常常覆在那片背上。宽阔,结实,挺立,很有安全感。钟寻路在后头,看着,想着,突然一股冲动涌上来。
那人明明离得不远,他偏要大声吼道:“哥——!”
前面很快回应:“什么——!”
他哥好像又被他传染了,十分幼稚地学着他鬼吼鬼叫。
“祁原——!”他又吼了一声。
这回他哥不跟着疯了,速度缓缓降下来,直到跟他并肩,用正常音量说:“别闹了。这风再吹久点,你感冒就会复发。”
钟寻路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场景弄得又想笑又想哭,最后红着眼眶直乐,跟抽风似的,连他哥都被逗得扯起嘴角。
最后被祁原一把把被风摧残的头发揉得更乱,才止住了笑。
美食一条街最晚能办到凌晨两点,俩人到时才刚过八点,势头正盛,人声鼎沸。
近距离观看,才发现从远处看着璀璨的星河其实各自分立,离得并不近。各个摊子头上挂的灯光不仅样式多种多样,颜色其实也不尽相同。
这种一条街活动算是这座城市的特色。它并不挤着节日去,主办商往往是一时兴起,常常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办起来了,没有提前大肆宣传,全靠各种摊子的老顾客在看到它营业后奔走相告,因此每次都人山人海,热火朝天。
钟寻路以前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过s省某景点的图片和介绍——“大唐盛世”,他环顾四周,觉得眼前这幅景象可以与之媲美。
百姓把一年中很普通的一天过成了元宵节的样子。张灯结彩,花天锦地。
入口便是一家口碑很好的小摊,占地面积不大,工具看着也不高级,摊前却排成了长队,人们或玩手机或聊天,神奇地,没有人因为拥挤而怨气冲天,也没有人露出过于期待的目光,仿佛一切都很平常,每个人只是在繁忙的生活中抽出一点时间来到这里,在熟悉的小摊前享用一份美味的夜宵。
生活气容易让人产生亲近。
钟寻路没犹豫,拉着祁原的手臂就加入等待的队伍。时间不长也不短,十分钟他就捧着一盒糯米藕出来,先用筷子夹起一个块递给祁原,然后自己咬着一块,投入到下一个目标的寻找。
两个小时里,他们从街头逛到街尾,真正地亲身坠入星河里,沐浴着人间烟火气,听着周围人嘴里各种不同的听不懂的方言,也不觉得嘈杂。
对美食街都有什么了如指掌的祁原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可能小时候是真的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普通城里孩子来美食街多了,章鱼小丸子、旋风土豆、臭豆腐这类东西早就吃腻了,根本不屑一顾,钟寻路却开心得很,看见什么都是新奇的,样样都想尝试。
于是他由着他,一句“你吃什么给我一份一样的”陪他尝了一路。
在人相对稀少的街尾,钟寻路回头一望,说刚才因为人太多而不得不放弃的摊子现在人变少了,他想回去看看。还说,哥,你在原地等我一下吧,反正这人少,一会儿不至于走散。
得到同意,钟寻路转身离开。
祁原望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被某个格外张扬的摊子的灯光晃了眼,竟觉得他弟弟好像比初见时长高了一些。更高挑,更挺拔,似乎眉眼长得更开了些,俊秀、招人,在灯光下笑着时尤甚。
他想起他刚才在某个摊子前停留最久,于是迈步朝那里走去。
钟寻路怕人等久了,买到后赶紧往回走,离街尾还有十几米时,一眼望不到想找的人,蹙起眉环顾四周,拿出手机打电话,没人接。
倒不多着急,只是有点郁闷,赶着回到原点却见不到想见的人。
好像冥冥之中告诉他,没有谁会在原地等他。
钟寻路抿抿唇,站到祁原原本站着的地方,默默等待,眼睛依然在周围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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