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宵接过热水,轻声道谢,“谢谢杨护士。”
“不客气。”女护士没再打扰他,安静地退出办公室。
只是当门轻轻合上的那一刻,女护士的心底涌起一丝异样的疑惑。
严医生在工作上的态度和能力毋庸置疑,只是他进医院这么久,就算是临到要上手术台,也从未见他流露出如此紧张的神情来。
就好像,他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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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根据自身情况,并未选择立刻住院。他在A市租了一间房,上次到医院,一是办理转院手续和录入病人信息,方便后续开展相关治疗,二是再领一些靶向药物。
他在A市的日子,并非完全空白。这十一年来,他偶尔会回到这座城市,但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尽量避免久留,更刻意避免触及任何与严宵相关的信息。
故而,他并不知道严宵居然就在A市的医院工作。
肖叔那边早已收到了林沉回A市的消息,表现得很高兴。
【肖叔:可算是回来了,你婶婶上周和我聊天时还说好久没见过你了呢。柳柳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一直惦记着小时候你带她去公园玩的事呢。】
【肖叔:什么时候过来一趟啊?我好和你婶婶准备准备。】
林沉告诉他明天就可以。
【肖叔:好好好,这几年在外面口味没变吧?】
林沉看到这句话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家的温暖就在眼前,他笑着回了个“没有”,后面还跟着发了一个搓手期待的表情包。
肖叔也回了他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两人的距离在瞬间拉近。
次日,林沉换上一身休闲装,带着水果和不少礼品登门拜访。
肖叔一家人在四年前就搬进了新家。经过多年的辛勤工作,他们的生活逐渐稳定,积蓄也日渐丰厚,新家不再是租来的旧式老楼,而是花费小几十万买下的学区房。
好在那一年的房价不贵,日后也更加方便柳柳上学。
肖叔一听到敲门声,便立刻起身打开门热情地招呼着:“哎哟带什么东西,又破费不少吧。”
林沉笑了笑,说:“登门拜访带礼是应该的。”
肖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是几年不见,小林愈发帅气精神了。”
自从大学毕业后,林沉跟着一名学长一起创业,两人运气不错,没两年就运营起一家小公司,收入颇丰,生活条件大为改善,吃住不必再像读书那会发愁。
肖柳今年十七岁,她听见客厅的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那个曾经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间透露出明媚的光芒,尽管与过去有了较大的变化,但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影子。
她的性格依然活泼开朗,即使几年未见,那份熟悉感却丝毫未减。
“林哥!”肖柳面露喜色,冲上前就抱住了林沉,“怎么样,我说的东西你给我带了嘛!”
林沉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肖叔则在一旁笑着责备,却满是宠溺:“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倒杯水就算了,哪有一开口就朝人要东西的。”
“还有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我都不想说你了,注意些那什么淑女形象好不好?”
肖柳放开林沉,朝父亲吐了吐舌,道:“形象那是在陌生人面前维持的,我和哥哥老早就认识了好不好。更何况我在自己家,费那个劲干嘛,你们不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了。”
这几年,林沉虽不在A市发展,但与肖柳的联系从未中断。起初是为了方便小姑娘请教问题,后来随着她步入高中,许多问题超出了林沉的能力范围,加之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两人之间的联系减少。
但每逢节日,肖柳都会给林沉发节日祝福,或者分享近期的趣事,有时林沉也会回她一个红包,和她聊会天。
因此两人虽然线下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还不至于太生分。
肖叔觉得自家女儿真是越大越没边了,父女两人不出意外地拌嘴起来。
“行,我年纪大了,说不过你,回头喊你妈收拾你。”
“妈妈疼我还来不及,才不会像你一样凶巴巴的。”
“客人都进来这么久了,还不快去给你林哥哥倒杯水去。”肖叔说完又扭头对林沉道:“柳柳她就是这样,小时候被我和你婶婶宠坏了,现在干啥事都没有分寸。小林啊,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林沉看着又冲去厨房抱住肖婶的柳柳,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变成孤儿的话,大概也会很想要这样一个家庭吧。
“我觉得柳柳的性格挺好的,活泼可爱,平时人缘应该不会差。”
肖柳从厨房里倒了温水出来,递给林沉时还不忘自己最开始的问题,她压低声量再次问道:“林哥,你不会真没给我带吧?”
她前阵子看上了一套场贩周边,但因为近期有考试,加上父母不会允许她一个人跑那么远,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代购,恰巧在与林沉的聊天中得知他正在D市出差,于是就问他能不能帮自己带一套。
林沉对周边并不了解,但他记得读书时很多女生喜欢收集,包括他之后的大学室友,也是经常购买周边,便答应了肖柳的请求。
“放心,小主吩咐的事情鄙人哪敢忘,就放在车子的副驾上呢。”林沉边说还配合着做了个作揖手势。
肖柳激动得快要飞起来,“我爱你林哥!你不知道你帮我省下了多少钱!”
两人和肖叔打了招呼,便一起坐电梯下楼取东西。等走出小区楼,肖柳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许多,全然没了方才的俏皮,“林哥,你怎么开始戴帽子了?”
林沉从进屋开始就没有摘下过帽子,她刚刚借着拥抱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帽子是全包式的,没有长头发露出来,仅有的不起眼的一圈也只是很短的青茬。
林沉现在也才三十岁,不可能头发掉光,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剃掉头发。
林沉脚步一顿,但很快恢复正常,说:“前段时间天气热起来,懒得打理就剃掉了。”
林沉坦然地将帽子摘下来,不出肖柳所料,之前那头浓密又英俊的头发不复存在。
“怎么,不帅了?”林沉笑道,仿佛剃掉头发并不是什么大事。
肖柳也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摇了摇头,说:“帅的,哥你最帅。”
林沉摸出车钥匙开了车门,将副驾上用精致纸袋装好的周边递给她:“你这话还是对你今后的对象说去吧。”
肖柳接过纸袋,看清里面的数量后眼睛都亮了一下,“那不一样,总之现在林哥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最帅的!”
林沉也笑了笑:“行了快上楼吧。钱就不用转了,就当是我给你带的见面礼。”
肖柳没忍住尖叫一声,若有其事地竖起四根手指:“我宣布,就算今后交了男朋友,也不会敌过林哥你在我心目中圣神的地位!”
林沉头一回听人这么对他说,还有些不自在:“小丫头片子,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肖柳嘿嘿笑着跑进了电梯间。
第26章 嘤嘤嘤
夜幕低垂,霓虹灯开始闪烁,如同繁星点缀在夜空,令整座城市流光溢彩。
林沉在肖叔家用完晚餐,酒意微醺,走出小区后掏出手机,在软件上叫了代驾。
他静静等在车旁,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吹散了不少醉意。
十分钟后,代驾小哥骑着小型电动车抵达,林沉打开后备箱的同时报了手机尾号。
回到家中,林沉摸出钥匙打开门,屋内静悄悄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热闹。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将钥匙随手放入一旁的收纳盒内,换上舒适的拖鞋缓缓走向沙发。
他躺在上面,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宁静,内心却逐渐不安和焦躁,不时闪过那份检查报告上的结果,如同一道道刺眼的闪电。
不一会,一阵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林沉疑惑地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却意外发现严宵站在门外。
两人对视,空气似乎凝固了。严宵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态。一看就没睡好,林沉则是一脸错愕。
他才回到A市不久,昨天算正式安顿下来,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住址,就连肖叔一家人也是今晚在聊天间才知道的。
他们都不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人,林沉沉默片刻,最终侧身让开了门口,示意严宵进来。
严宵迈步走进屋内,目光简单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林沉身上。
“坐吧。”林沉给他倒了一杯水,最后也在沙发上坐下。
“你喝酒了?”严宵问。方才经过林沉身边时,他嗅到了一股酒气。
林沉坦然承认:“嗯。今晚在肖叔家用的晚饭,聊天的时候喝了点。”
肖叔从事餐饮行业,除了厨艺不错,还爱亲手酿一些米酒。几乎每次林沉去他那里吃饭,肖叔都会提前热好一壶进行招待。
这次的米酒是甜口的,度数不算太高,对身体的伤害性也不如啤酒白酒一类大,适当的饮用更益于身体健康。
严宵闻言还是皱了皱眉头:“你现在最需要注意的就是饮食。”
林沉先是一愣,随后将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笑了:“严医生,你今晚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嘛?”
严宵没吭声。
“也难怪之前在走廊上听人说你很尽职尽责。”酒精会麻痹人的头脑,同时也会刺激人内心深处的冲动,做出一些平日里受到压制的言行。林沉说完这句话其实就后悔了。
他也真是昏了头,明明他患病这件事谁都预料不到,怪不得任何人,但他还是不由得迁怒了严宵。
是因为还没有放下吗?
“抱歉。”林沉抬起手,将手背覆在了双眼上,声音在酒精的刺激之下显得有些沙哑,“我今晚可能喝多了,脑子不太清醒。”
严宵仍旧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手上动作。
林沉继续说:“你放心,我还算挺惜命一个人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有分寸。”
屋子里又是一阵死寂,窗外不时划过车辆疾行经过的簌簌声,但谁都没有因为彼此的沉默而感到半点尴尬,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横跨着彼此是空白的十一年。
良久,林沉放下手,调整好心态后率先打破沉默:“所以你今晚来找我究竟是为什么?”他甚至开起玩笑,就是挤出的笑很牵强,“是出于一位医生的职业素养,还是单纯作为一名老朋友的关心?”
严宵不答反问:“十一年前,为什么突然离开?”
林沉闻言,心跳倏地一快,仿佛被无形的网紧紧束缚。
人在应激时,往往比自己想象中更快地作出反应,言语上的急于解释和否认,如同本能的防御机制,在第一时间筑起一道墙。
“这有什么好问的。”林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试图用平静的语调掩盖内心的波澜。“就是在A市待腻了,想换个地方生活一下。”
他继续解释,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也是在说服严宵。“事实证明,我这个选择还挺正确的,现在创业成功,有车又有房,假期也不用打报告申请住校了。”
严宵的目光并未因此软化,他直视林沉,几乎是不留情面地道破:“你知道我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并不介意林沉报考A市之外的大学,他更想知道,为什么过去的所有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音;为什么林沉要注销所有联系方式,如同人间蒸发;为什么他要抹除掉所有在A市生活过的痕迹,让他连再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林沉凝视着严宵,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再是记忆中青涩的少年,岁月的雕琢让他眉眼锋利,五官轮廓分明,但那份干净、帅气的气质,却如同初见时一样,未曾改变。
唯有那眼底的疲惫和隐忍,让林沉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严宵,一个经历了无数风霜,却依然坚韧不拔的严宵。
这次换做林沉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知道答案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比起被严宵撞见他在医院的狼狈模样,他更加不愿去回忆起自己当年的懦弱,好像一旦去想,那个残酷的事实就会被再次血淋淋地撕扯开,叫他看清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他怀疑过自己是同性恋,甚至在这十一年里去过gay吧,也加了几个圈子里的人的联系方式。但他发现自己无论尝试多少次,都始终无法接受和男人做到最后一步,甚至连男性表露的暧昧和暗示都会生理性反感。
他只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严宵,像深扎在心底的一枚毒刺,拔不去,忘不掉。
严宵突然从沙发上起身,走近林沉,每一步靠近,都如同心跳的加速,沉重而急促。“所以在你眼里,这十一年并不算什么?”
当年他去到餐馆找林沉,就是想弄明白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但当时的林沉也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再接着便是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十一年。
“林沉,当年鼓励我交朋友的是你,让我多主动的也是你。可你现在这算什么?”他其实多少能够猜到林沉当年的离开与他有关。他可以接受林沉对他的任何批判,只要林沉说出来,却无法再继续这样不明不白的生活下去。
没人知道,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制,在医院再见到林沉的那一刻,几乎要失控。
严宵紧紧看着林沉,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再一次问道:“十一年前,究竟为什么突然离开?”
林沉感觉自己好像被他针尖般的目光咬紧了。
“严宵,”半晌,林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仰起头来看着面前身量挺拔的男人,带着一丝嘲讽,一丝解脱,“你知道我这人有病么?”
屋内在一瞬间安静得可怕,严宵皱起了眉。
“除了慢性白血病,我还喜欢男人。”林沉看似满不在意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破罐破摔,不顾一切,却又字字浸满自身血肉。
他终于,将这个隐瞒了十一年的秘密说出口。
第27章 打一炮
林沉知道,现在是一个更加宽容的时代,人们的思想逐渐开放,对于同性恋的包容程度也越来越高。即便自己曾经也无法接受同性恋,却也从未滋生过厌恶或抨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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