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桌上不少目光朝这边投过来。
许一帆意识到什么后,脸上有些难堪:“严宵这学期才转来,我还没来得及加他好友。”
严宵初至四班时极为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也就一直无人询问他的联系方式。
直到严宵加入篮球队,与大家共同相处了半个月,众人才发现他人其实挺好的,只是不太爱说话罢了。那段时间,球队的八人经常一起在食堂吃饭,谈论训练事宜和战术,却都忘记了添加好友这件事。
林沉的目光与对面的几人交汇,他们都摇头表示:“我也没加严宵的好友。”
作为庆功宴的发起者,陈天翔此刻才迟钝地发现少了人。他急忙打开好友列表,果然也没能找到严宵的名字,又试图去翻班群。
林沉与他之间隔着许一帆,但已经猜到陈天翔的举动,说道:“别找了,我早就翻过班级群,他不在里面。”
班级群没有老师在,但因为害怕暴露带手机的事实被举报,消息稀少,平时几乎无人发言,仅用于假期交流或相约外出,除了严宵,也还有其他同学未加入。
服务员开始上菜,林沉从座位上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坐在他另一侧的丁力文见状,问道:“林哥,你去哪儿?”
林沉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去找严宵。”
“现在?”众人皆是一愣,丁力文率先劝解道:“现在菜都上来了,要不我们先吃吧,回去后再向他解释道歉。况且他不在群聊中,可能根本不知道我们今天要聚餐。”
“他妈的。”林沉没忍住低骂一声,罕见地在众人面前发火,“他虽然是新转来的,难道就可以被我们这样排挤在外?”
“他不是我们篮球队的一员?比赛中没有全力以赴吗?”
众人被林沉的连番质问噎得哑口无言,尤其丁力文,脸色难看。
陈天翔此刻站起身,诚挚地说:“林哥,这次确实是我疏忽大意,没能仔细核对人数。我陪你一起去找严哥吧。”
林沉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不用了,你们照常吃就行,我去找他。”
他并非有意破坏大家的兴致,只是在发现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严宵时感到心里堵得慌,再听到丁力文的话,一时冲动发了脾气。如果陈天翔再跟着他一起离开,这顿饭势必无法继续,甚至可能不欢而散。
菜品已陆续上桌,陈天翔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同学,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
林沉推开包间的门,径直离去。
他同样没有任何严宵的联系方式,无奈之下只好拨通了班主任邓妮的电话,从她那里得到了严宵家的电话号码。
从号码格式来看,像是座机。林沉拨通后,接电话的是一位中年女性。
“请问有什么事?”对方问道。
林沉推测她可能是严宵家的家政阿姨,简短说明了来意,询问严宵是否在家,能否让他接听电话,对方却告诉他严宵已经提前去学校了。
挂断电话后,林沉也立即打车赶回学校,路上又遇上堵车,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躁乱。
第8章 嘿嘿嘿
对于林沉来说,用那句“学校是我家”来形容真的一点都不为过。他从上附中开始就一直住在学校,包括寒暑假和大大小小的各种节假日,长期居住于此,使得他对校园生活早已习以为常,不再有太多感触。
然而,在返回学校的路上,他却首次感受到这条路的漫长和煎熬,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紧张和愧疚。
在出租车上,林沉尝试拨打从家政阿姨那里获得的私人号码,却只听到冰冷的电子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在校期间,林沉从未见过严宵使用手机,显然,他与夏可可一样,是那种严格遵守校规校纪的好学生。
这也难怪严宵的成绩能够如此优秀。
一下车,林沉便直奔教室而去。
学校规定的统一返校时间是在周末晚自习前,即晚上六点半之前。但他们现已升入高二,班主任与年级主任对他们的要求更为严格,希望充分利用周末时间追赶课程进度,力争在高二下学期便能进入首轮总复习阶段。
当林沉抵达教室时,时间尚早,教室内空无一人,唯有堆积如山的练习册和课本静静躺在桌面上,在烈日的照耀下,书页显得格外苍白。
难道严宵没到教室来?
由于严宵不住校,除了教室,林沉实在想不出他来学校后还能去哪。
直至此刻,林沉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严宵这个人。他只知道严宵长的不错、不怎么爱说话、成绩优异,至于他的喜好,乃至交友圈,他一无所知。
林沉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驻足了片刻。
木质的课桌上未贴任何装饰物,亦无多余摆设,仅在桌角整齐排列着课本及一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水性签字笔。
这个时间点,即便距离班主任要求的返校时间也还有三个小时。林沉自认为不是什么爱学习的好学生,只要成绩不至于垫底,便已心满意足。
他离开严宵的课桌,正要走出教室,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一张桌上放着的篮球,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
心跳猛烈颤动起来,林沉心中刚刚浮现出一个猜测,身体已抢先一步冲出教室,直奔篮球场。
-
此时的篮球场上空无一人,林沉并未抱太大期望,但当他亲眼见到严宵孤身一人坐在观众席上时,心头仿佛被利刃划了一道,隐隐泛疼。
他不喜欢看到严宵一个人,更不喜欢看到他被人排挤在热闹之外。
对面,严宵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他神色平静,眼中波澜不惊,对林沉的出现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
林沉走上前去,两人并肩坐在宁静宽敞的观众席上,凝视着空旷的赛场。
不久前,他们曾在这片赛场上共同挥洒汗水,为四班赢得荣誉,那些热血沸腾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连观众的欢呼声和激动的尖叫声都还在耳边回荡。
然而此刻,两人的内心却异常平静。
严宵双手手指交叉置于膝前,没有询问林沉为什么过来。林沉因奔跑而急促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同样没有开口问严宵同样的问题。
良久,严宵率先打破了沉默。
“其实昨晚下晚自习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了陈天翔提及要举办庆功宴的事情。”严宵的语气淡漠,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是,并没有人通知我参加。”
林沉的心再度往下一沉。他明白,严宵此刻提起此事,并非为了指责或抱怨谁的疏漏。
然而有时候,相较于那些激烈的哭泣、吶喊,这种淡然到仿佛一切都不在乎的口吻,反而更令人感到慌乱和恐惧。
“我父母工作很忙,家里也没有什么亲戚,所以很少有人管我。小的时候我还会跟老师哭闹着要找爸妈,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习惯了一个人,也没觉得有多可怜或值得被同情。”严宵的声音很平静。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林沉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严宵的家庭状况,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严宵主动向自己倾诉,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这么多话。
由于父母工作的缘故,他们需定期迁往其他城市,严宵也不得不跟着去到一个完全崭新又陌生的地方,有时长达一两年,有时仅一个学期,甚至可能只有短短数月。
频繁的转学导致严宵难以与新学校的学习进度完全同步,加之各校教学风格、教材及授课方式的差异,他必须投入更多的精力。
严宵的父母会为他报名参加当地的补习班,林沉初次遇见严宵时,他就是在去补习班上课的路上。
好的是严宵学习能力很强,哪怕辗转了那么多所学校,学习成绩也能保持优异,迅速赶上进度并超越同龄人。
与之相对的,他在人际交往方面就显得颇为被动,经验也十分匮乏。
所以他不喜欢结交朋友,觉得那是一种浪费时间又没意义的事情,毕竟他每次待不了多久又要离开。
“林沉,我不知道你是抱着怎样一种心理来接近我的。想让我多开口说话的是你,写错名字拉我进拉篮球队的是你,就连现在找到这里来的,还是你。”
林沉没想到原来严宵早就看出自己的那些心思,他确实一直以来都见不得严宵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教室角落,像是与周围格格不入。
但至于是出于什么心理,其实他自己也没搞清。
同情吗?
好像不是。
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吗?
他也不知道。
良久,林沉嘴唇动了动,内心愧疚与迷茫交织:“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遗漏通知你。”
严宵转头望向他:“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其实对于陈天翔他们忘了通知自己一事并不介怀。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个千方百计想要将他拉入人群中的人,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沉也恍然反应过来严宵实际想问的,眼神一怔,垂下了眼帘。
他究竟是怎样想的?
起初,他对严宵颇有微词,认为他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注意力开始不自觉地聚焦在严宵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会因他最后同意加入篮球队而暗自庆幸,也会因丁力文在庆功宴上的话而愤怒,痛斥那些人对严宵的忽视。
他明明不是一个喜欢纠缠不休和多管闲事的人,三个月前还对严宵讨厌到不想再见。
这一切,是因为他害他胃病发作的愧疚吗?抑或是源于班主任嘱咐他要多帮助严宵?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时间凝固,任何细微的动作或言语都可能打破这份静谧。
严宵站起身,见林沉似无意回答,也不再强求。
“林沉,我真的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如果你这么做只是出于对我的同情或是愧疚,你可以停下了。你不欠我什么,也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严宵说完便转身欲走,未曾察觉身后的林沉握拳至手掌泛红。
林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终于从那些错综复杂的思绪网中揪住了正确的那一根。
“如果你想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想的话。严宵,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最初我主动找你说话,确实是出于老邓的要求。”
每说一句,林沉心中的负担便减轻一分。他坐在观众席上,抬头看向严宵的背影:“但现在,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谁的要求,我就是见不得你总是一个人,见不得你总是离这个世界很遥远的样子。和别人都没有关系,纯粹是我个人意愿,想和你成为朋友!”
严宵听到“朋友”二字时,心头莫名一紧。发现被遗忘时,他没有生气,目睹林沉出现时,他没有惊讶,甚至在无法融入新的班集体时,他也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唯独那两个字,仿佛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脆弱,轰然崩塌。
“朋友……”严宵低声重复着这个遥远且与自己无关的词汇。片刻后,他自嘲地笑了笑,“不会有人想和我成为朋友的。”
他不像陈天翔那样性格张扬、果断坚决,也不似许一帆那样口才出众、心思细腻,更不如林沉敢爱敢恨、心胸仗义。他孤僻寡言,时常无意间冒犯别人。
林沉听到他的自我否定,皱了皱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从观众席上站起来,郑重地道:“严宵,试试吧,在四班或者附中交几个朋友。”
第9章 决赛啦
陈天翔一行人是掐着点踏入教室的。尽管林沉的提前离开确实让众人感到些许无措,但好在有许一帆和乔昕救场,饭局后半段的气氛逐渐升温,大家吃得还算愉快。
返回教室,陈天翔没有忘记自己的疏忽。他放下书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对着严宵深深鞠了一躬。
“严哥,对不起。”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爸一直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要敢作敢当。今天我们在市中心组了个庆功宴,这个饭局是我发起的,但是我却忘记了通知你。我知道主要责任在我,所以我也不会为自己的错误辩解和推脱,严哥你要是心有不满都可以对着我发泄,我皮糙肉厚,可以承受住的。”
陈天翔突如其来的正式道歉,反倒让严宵显得有些茫然了,就连坐在前排的林沉也略感惊讶。
林沉跟陈天翔认识也有一年多了,知道这人平时大大咧咧,因为过于痴迷打球经常被老师骂,但总能嬉皮笑脸地应对自如。
可别看他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凡答应下来的事情,都会认真完成。篮球赛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他身为队长,策划周详,对每一位队员都很照顾,也会听取其他人的批评和建议。
大家都很服气他当这个队长,愿意听他的安排。
令林沉惊讶的是,陈天翔竟会直接展现出如此严肃认真的态度,这在他印象中还是头一回,与平日里的形象截然不同。
许一帆的位置离他们很近,加之陈天翔嗓音洪亮,后排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起身走到严宵面前,“对不起严宵,这次的饭局其实我也知情,却没有及时发现你不在群聊里。”
随后,又有几名篮球队的男生走过来,其中包括曾拦住林沉的丁力文,他们也纷纷低头向严宵表达了歉意。
陈天翔继续说道:“严哥,这次我们班能闯入决赛,少不了每个人的努力,尤其是你的愿意加入。这次我们的确做得过分了,等回去后我一定会记得加上你的联系方式。”
许一帆紧随其后表示:“还有我,还有我!”
坐在前桌的林沉突然轻笑出声,转身看向众人。
陈天翔见状,问道:“林哥,你在笑什么?”
林沉早就知晓严宵对被遗漏在庆功宴之外并不介怀,但众人急切赶来向严宵道歉的情景,还是叫他忍俊不禁。这表明他们正逐渐接纳严宵,视其为四班的一份子。
林沉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而笑,而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望向严宵,说道:“你们把严哥吓到了。”
“严哥”这一称呼最初由陈天翔提出,他也常以此称呼林沉。称他们为“哥”倒并不是真因为岁数上更加年长,而是陈天翔觉得他们在一些方面远胜自己,抱着佩服的想法才这样叫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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