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无眠。
第19章
◎钰儿,好久不见◎
李奕回神。
“您说什么?”
虽说晚夏,夜晚空气完全凉透,穿短袖会觉稍许凉意,他定睛,门房挂掉电话示意他进去。
“进去右转沿回廊走到池塘,看到亭子向东走,会有人接你。”
他谢过,忽略掉门房探究眼神,步伐稍快,不敢过多耽误,但也隐约察觉相比几年前,徐府空气略显肃萧,猛地搭眼过去,能明显看出异样。
特别是挂在游廊的花,李奕就未见其枯败模样,此刻零星吊着几枝,花与叶都风干呈酥,稍稍一碰落了些渣,就连佣人也比以往少了近半,整栋园子稀稀落落,哪还有先前盛况之景。
李奕拐过弯,刚下台阶,并未瞧见门房所说的人,正想再往前看看,耳畔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暴吼,混合碗筷碎裂哗啦响动,他脚步逐渐放缓。
出事了?
他左右环视,进退两难,正犹豫如何是好,艾草门帘从里猛地掀起,佣人望向李奕所处位置,眼底迸发惊喜。
“您终于来了!”
李奕呆愣。
他刚想说自己应该不认识他,谁料对方直直朝这边过来,终于得救了的庆幸感萦绕。
“于川不请自来,正好跟小钰少爷撞上,您知道这件事吗?哎呦,刚才小钰少爷给了老先生当头一棒,人桌子都砸了,气得连吃两粒速效救心丸。”
李奕:“怎么……”
“我只听他来。”
一声嗓音醇露似月夜下水,轻飘散在夜风,混杂在碗筷碎裂的噼啪,显得尤为突兀虚幻。李奕尚未扭头,眼角余光晃过去道人影,夜深庭院掌灯,为其胧胧虚光。
李奕一米八多的个子不矮,但对方似乎还要比他高些,穿了件很贴合体型的丝绸外衫,却不见半点难堪,袖口空荡略挽,露出佛珠手串。
“于川又是?”
“当年老先生恩人的儿子。”佣人来不及解释,他躬身低头:“您快去劝劝架吧,老先生也就给您面子,小钰少爷这次闯下大祸,都被吓得半死。”
“他来做什么,我已经用盘口做交换拒绝那无稽之谈的订婚,钰儿年幼并不知道,他是个直脾气,能不生气么?”
他讲话语调舒舒缓缓,浸在夏夜听着清润,可李奕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他想起来面前男人是谁。
长身而立,气质卓然,即便身处昏暗院落,沉目压迫感无法忽视,佣人提着的灯晃来,亮了他侧脸。
像印证李奕所想,佣人恭敬弯腰。
“晋枟先生。”
哦,徐晋枟。
李奕脑袋顿木,低垂头,表情有些难堪,还好夜色掩盖,未免过于失态。
怪不得起初未认出来。
当年见他,徐晋枟还是一头如瀑长发,此时尽数剪短,仅留至耳根,倒有根发带垂落,松松搭肩。与以往比,少了几分世家子弟不入世的禅意,多了些烟火俗气。
“钰儿又闯祸了?”
“这、这……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佣人支支吾吾,纵使他想跟徐晋枟透露风声,可小钰少爷怀上不知名的野男人的孩子,就算他也说不出口。
所以佣人放低灯,照亮通往花厅的路,剩下不敢再语半字。
“徐先生。”李奕深呼吸,对方身上的禅香随停足蔓延,本是稳神定心的气息,在他看来堪比砒霜毒药:“您好。”
以他的身份与资格,还轮不到说一句好久不见。
似乎才注意到旁侧树影里有人,徐晋枟移目:“你是……”
“李奕,小钰的男友。”
佣人倒抽凉气,手腕晃动,灯光跟着乱转,被徐晋枟眼神制止,后者伸手接过,举高停在李奕耳边。
这盏花灯用来引路,所以光线自然比其它庭院灯亮,李奕被照得眯眼,抬手遮挡:“您贵人多忘事,对我没什么印象也很正常。”
他甚至无需抬头,料想落在自身骤然凛冽的目光,大概猜出面前男人心情有多么错愕与愤怒。
所以,徐晋枟对小钰是有感觉的?
在李奕胡乱猜测空隙,原本喧闹的花厅渐渐安静,未踏入前谁也未知内里情形,佣人如热锅蚂蚁,转来转去急得满头是汗:“徐先生,徐先生?”
等徐晋枟移开灯。
“小钰少爷还在里面跪着呢,您快去看看,夜深地砖凉,再说小钰少爷……”
佣人打了个囫囵,深深低头。
李奕半句未听。
他注意力全放在方才一瞥,男人混杂刀割般眼神,火辣辣刺痛,看他像在打量不自量力的蝼蚁,但李奕并非毫无底气,他将要表明与人恋爱的证据。
料想,徐晋枟淡漠转身。
“徐老先生怎么样了?”
“被人扶到后院厢房休息了,但他命小钰少爷跟过去。”
“厅里还有谁?”
“大少爷,于川少爷不好掺和家事先回去了。”
花灯光渐远,像是没瞧见这儿还有个李奕,哪有半个佣人出来再送灯,他也没再等,跟着徐晋枟后脚进去。
本以为花厅面积大,其实就容得下一张圆桌与五六个人,起初李奕还站在外围,等挡在跟前的佣人侧身,他视线得以外撒,看清满地残羹剩饭狼藉和没入砖缝的汤汁,却不见徐钰鸣身影。
早先听闻徐老先生近些年性情变得暴戾无常,做事竟会不顾脸面到如此地步,摔碗砸锅做尽粗鲁之事。
瓷碎碎得连扫帚都扫不起来,还是佣人戴上手套,一点点捡干净。
李奕心底恐慌:“小钰人呢!”
佣人刚想示意,一声微弱询问起。
“李医生?”
李奕寻动静望去,近人高的龟背竹叶肥厚,完完全全遮住那儿的椅子,自然未察觉还坐个人。
或许听到门口动静,他怯生生抬手拨走竹叶,露出我见犹怜的小脸,眼角眉梢泛起软石榴籽浅红:“我在这。”
他似乎哭过,仰头脸庞泪痕明显。
李奕心疼地发颤,也顾不得周围多少眼睛盯着,忙向前弯腰半蹲,手握住徐钰鸣略发颤的食指。
“小钰,别怕,你哥哥呢?”
“他出去了……”
徐钰鸣声音戛然而止。
“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检查,膝盖呢?膝盖疼不疼。”
慌乱中,李奕手指触碰徐钰鸣的双腿,那里由于方才跪地肤色通红,隐隐带着些血丝,幸好未破皮。
“小钰?”
可后者面容空洞,无视他声音,嘴唇忽然苍白,整个人发抖。
“……”
李奕寻他呆愣视线扭头。
龟背竹叶,徐晋枟静立旁侧。
花厅灯光为其笼罩阴影,衬得他五官更不食烟火的冷寂,锋眉入鬓,鼻若悬胆,是很正统的美男子相貌。
唯独眼神阴翳暴露其心。
见李奕注意自己,后者嘴角微挑,摆出胜利者姿态,眼底挑衅赫然。
“钰儿,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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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祝你儿孙满堂◎
徐钰鸣肚子不受控地抽动,突如其来的痛感,令他一再弯腰。
李奕忙去扶,却被人抬手挥开。
“我不想在你跟前闹得太难看,李医生,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徐钰鸣放轻声音,他难得对李奕和颜悦色。
尤其当徐钰鸣的睫毛如洋娃娃忽闪忽闪,露出比蜜豆还甜的笑,小小梨涡看得李奕硬生生屏息。
他颅内稍有发晕,放缓呼气。
虽然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温柔仍是建在徐晋枟之上,但李奕仍旧自我欺骗地短暂享受不属于他的愉悦。
“李医生。”
肚子抽痛到极点,徐晋枟停留头顶的目光烧灼,徐钰鸣嘴角快撑不住了。
“你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
“不,你去找徐羽树让他来安排你的房间,等我忙完就回去,听话。”
“……”
徐钰鸣态度异常坚定,李奕无法只得按照他要求,在佣人示意下一步三回头出了花厅。
这里仅剩他们两人,自然由徐晋枟开启话题,他站在半米开外,不显得生疏又过分亲昵。
“是不是又乱吃东西,坏了肚子?”
嗓音温和,带着几分宠溺,他年少时向来听惯的强调,此时竟腾起零星别扭,徐钰鸣双手搭膝,试图遮住狼狈。
他自以为掩饰极好,殊不知以徐晋枟的身高与角度,想要俯瞰他简直轻而易举,尤其是徐钰鸣选的衣服——
无袖衫虽透气凉快,但是建立在赤裸双肩的条件之上,稍稍不注意自旁侧就能走光得彻底。手臂纤细,饶是因白日阳光热烈,也未留痕迹半分,反而晒出小片红,类似疼爱过度的极力吮吸。
软乳小而鼓,紧紧束在胸衣,布料边缘隐约可见是很童趣的嫩黄,如果仔细看,还能窥见印有小黄鸭。
无袖上衣轻薄,更像覆层浅纱,短裤上滑到大腿,皮肉细腻,线条圆弧直到没入里端。
徐晋枟瞳孔一暗。
尚未做好与其单独讲话的准备,徐钰鸣半晌回应:“不是。”
大概因无关人员离开,他肚子反应明显弱去很多,也能直起腰,方才未注意,等男人完全站在灯光下时,徐钰鸣眼神一怔:“你的头发……怎么短了?”
徐晋枟侧目:“方便些。”
“……”
当年因他一句喜欢,男人为此留了八年头发,结果分开还未整年,徐晋枟便轻而易举剪去。
如果徐钰鸣再多看一秒,便能发觉发带的异样,但他没有,就像无法克制心中翻涌的复杂,头晕目眩得要吐。
原本打翻的红木桌不知何时被佣人撤下,换成普通的塑料户外桌,为了方便哄小钰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徐晋枟很有先见把手机放在桌边。
但未料给自己埋了哑雷。
伴随短信声响,死寂屏幕骤亮。
靠在一起的面孔就这么猝不及防映入徐钰鸣的眼帘,照片中的两人戴着情侣墨镜,正冲着镜头比耶,中央的白色小狗吐出浅粉舌头。
徐晋枟一惊。
徐钰鸣全身血液涌到头顶,他猛地抢过手机,死死盯住照片。
“他是谁?”
“还回来。”
“你把屏保换掉了。”
“小钰,把手机给我。”
“我不要你不是说你只要我吗?”
徐钰鸣手背到身后,再次面对徐晋枟时,潜意识仍去找男人撒娇,况且他模样生得稚气,下巴尖细,脸颊有些许软肉,即便结过婚,一眨不眨时瞳孔还跟未经人事的少年般清亮。
“徐钰鸣,你长大了,别闹脾气。”
徐晋枟从他手中抽走,摆在桌边,抬目望来的眼神平静。
徐钰鸣的魂儿跟被勾断一样,盯住黑掉的屏,睫毛抖啊抖:“我讨厌你。”
后者总算有了除沉默外的表情。
说出来的话带刺,扎得徐钰鸣抖。
“我知道。”
徐钰鸣嘴笨,他反驳不了,又不想放徐晋枟走,可找不到让人同样痛苦的办法,梗着脖子停顿片刻。
“我这种非男非女的人活不久。”
“谣言而已。”
“可我真会死的,徐晋枟。”
徐钰鸣仰着脸。
自始至终,徐晋枟未低半分头,纵使听见人近乎遗言般表态,他语气依旧不见半点起伏:“珍爱生命。”
四个字明明可以说得抑扬顿挫,却在徐晋枟口中变得干瘪,听起来倒成了不得的诅咒。
徐钰鸣忽然冷静,他不再没出息掉泪,反而憋住气:“如果,我说如果。”
徐晋枟的脸在他视线里模糊掉。
“我如果真的死了,你会伤心吗?”
即便他故作轻松,与往常截然相反的呼吸频率暴露,坚持没两秒泄气,险些被咳嗽呛出来眼泪,却还固执挡在徐晋枟跟前。
“……”
徐晋枟不可觉察地蹙眉。
“还是说,你只在乎你的未婚夫?”
他的嗓音染带哭腔:“那个于川!要是当年我没闹,你就跟他结婚,搬走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徐钰鸣不断深呼吸,他试图平复错乱的气息,想展现出作为成熟大人的一面,奈何模样清幼,怎么看都是撒娇。
“我没有未婚夫。”
“他都住进我的院子,
“钰儿,你从三岁开始,一直跟徐羽树睡,后来我到了徐家,就换成跟我。”
徐晋枟略显无奈。
“你的院子,只不过是堆乱七八糟玩具的杂物间。”
“我才不管。”
徐钰鸣小声,手指一再收紧。
这部手机他记得,先前徐晋枟得知他要去外面念高中,特意送来几部新款手机。
可徐钰鸣不喜欢住校,坐在池塘边挨个往荷叶砸,等还剩一个时,徐晋枟说他也会跟过去,徐钰鸣才消停。
指纹解锁着实带有年代感,放在目前都能称得上老掉牙的产物,但徐晋枟用起来,混合他独特的古董商气质,竟有种奇妙的契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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