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大学时没有很喜欢的小吃吗?”
孟林斟酌用词,他想借此打探徐钰鸣的过去,以来满足自己私人幻想。
徐钰鸣还没开口,谁料怀中原本安分的小鸟忽然暴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嗷一嗓子吓了他大跳:“小鸟?”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刚喂了,应该不是饿,纸尿裤还是干的,那为什么呢?
“乖乖,乖乖。”
哄起孩子,先前话题不了了之。
见徐钰鸣的注意力短时间不会放在他身上,孟林心中憋股火,可跟小婴儿置气,说出去笑掉大牙。
即便到现在,徐钰鸣也不太会缠孩子,反而是小鸟轻松拿捏住他,如果徐钰鸣的注意力被旁人分散,婴儿变着法的也要再吸引回来。
孟林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手握方向盘。
他没看错。
这个红猴子,就是故意的。
红猴子干嚎,嚎几声,觉得妈妈哄累了就不嗷呜嗷呜,砸吧砸吧嘴,小脸使劲蹭徐钰鸣的掌心。
过上几分钟,听见妈妈开始回到孟林问题,顿时抗议,继续打雷不下雨。
直到头顶贴来妈妈暖烘烘、香喷喷的脸颊,妈妈注意力全在她,小鸟舒服了,撅撅嘴巴,想亲亲她的好妈妈。
当然,徐钰鸣来不及回应。
他凝视窗外某辆亮灯的黑车,方头银顶,高底大轮,挂着云州的车牌,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徐钰鸣张口。
臂弯里的小鸟拼命往他怀里靠,试图安抚住全身颤抖的妈妈,小手紧紧勾住妈妈的衣服。
妈妈为什么在害怕呢?
是有人欺负妈妈么?
小鸟团起拳头,恶狠狠抡出去。
虽然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小婴儿睡醒后再平常不过的伸胳膊,小幅度小力度毫无半分威慑力,但现在的小鸟,已经拼命全力了。
她只是想保护妈妈。
第37章
◎小鸟啃手手◎
徐钰鸣鼻子发呛。
等他回神,小鸟暖烘身体拼命往他怀里扎,孟林也不知何时回头,单手撑住储物箱略显担忧望着他。
“身体不舒服?脸色好白,空调温度太高了,换下来棉袄试试?”
看着他嘴一张一合,徐钰鸣耳膜跳动声疯狂,他想回应,视线始终死死凝固在锃亮黑车,几番压制翻涌委屈,讲话发颤:“于川……”
奈何嗓音紧绷,讲出来的话发颤到岔音,孟林侧耳,表情略显不解。
“他家里最近有事,比较忙,脱不开身过来,想找他?我帮你联系一下。”
说完,孟林就要掏手机。
徐钰鸣讲不出话,因为逃避,他已经无法分辨内心恐惧还是紧张,无助地搂紧怀中小鸟,远远逃离车窗边。
孟林就算再迟钝,终于觉察异样。
“钰鸣?”
黑车停在路边,是个很容易观察其余三条岔路的显眼位置,这段时间刚巧过了学生下课,所来往进出的车辆并不多,现在有一辆停在停车场,却始终没人下来,自然引起黑车里面的人关注。
几乎在徐钰鸣想到被发现了,要被逮回去又做徐晋枟的安抚娃娃,黑车门应声而开,随即来的男人身姿高挑。
由于前排座椅遮挡,徐钰鸣没看清对方的脸,他以为是徐晋枟,想躲也没地方躲,徒劳地往座椅深处缩坐。
随着人身影越来越近。
他的脸在霓虹灯下逐渐清晰。
先前留的寸头长些,发梢都能遮盖住眉眼,耳朵骨钉也不见了,全身空空荡荡没有半点装饰,整个人失去先前精神气,极具侵略性的眉眼竟出现几分萧瑟与不确定紧张。
“……”
是徐羽树。
是哥哥。
徐钰鸣手指尖发麻,心脏酸胀,鼻腔宛如塞满茅草,想哭又哭不出,抱紧用小手掌触碰他下巴的女儿,臂弯无意识摇晃,小鸟安静了。
于川给他看的视频里,徐羽树手边就没有空过酒瓶,对方始终红着眼睛死凝摄像头,似乎要透过镜头看到躲藏的孩子。与其说他在歇斯底里,更像借助摄像头,宣泄找不到弟弟的无助。
孟林虽不认识徐家的人,但他能感受到徐钰鸣的紧张,他视线在大步来的男人与徐钰鸣不安颤抖的睫毛间游荡。
“……”
他想询问,可找不准时机。
恰巧对方已经走近,微微躬身,手臂撑在车框,鹰眼一眨不眨凝视内里。
孟林从未如此庆幸他贴了防窥膜。
作为一直在学校,都没踏出过象牙塔的本硕博连读的孟副教授,哪里扛得住从血雨腥风的老宅里杀出来的徐大公子哥的威压,率先别开目光。
气势上他就输得一败涂地。
“小钰。”
对方仅一声,隔着车玻璃,声音含糊而朦胧,又被风裹挟,嗓子灌满海水般沉闷。
徐钰鸣红了眼眶,他像受委屈好不容易找到撑腰家长的孩子,无视孟林错愕神情打开车门,抱着女儿一头埋进徐羽树的怀抱。
良久,他才带着哭腔道:“哥哥。”
话音刚落,怀抱徐钰鸣的胳膊一再收紧,力度好像要将他融入骨髓般。
小鸟歪头,她鼻尖嗅嗅,确定空气中某些气息,认为抱住妈妈的人没有恶意,停顿片刻浅浅打了个哈欠。
她动静虽小,仍引起徐羽树注意。
男人后退半步,如临大敌。
“小鸟。”看出徐羽树紧张又期待的表情,徐钰鸣破涕为笑,抬高手臂:“名字叫小鸟,大名暂定徐莺,草长莺飞的莺,江南的三月天。”
“徐莺?”
徐钰鸣嗯了声低头,晃晃同他对视的女儿,嘴角难得扬起微笑。
“暮春三月,很美吧?”
说完,他仰头,望向与小鸟鼻梁高度如出一辙的徐羽树。
后者来不及应,忽然听到句。
“可我无法遇上了。”
声音极轻、又快。
徐羽树甚至没明白意思,怀里塞来沉甸软面团,他下意识地接过,等反应抱的是小婴儿,胳膊差点僵成水泥。
“小钰,哥抱不了,快。”
“哼。”
徐钰鸣倒退三步,眉眼难得染带小女儿家独有的骄蛮,有那么瞬间,徐羽树仿佛看到十年前养在大宅院的娇娇。
长睫弯弯,唇珠圆润,脸颊因放松染上团薄粉,呼吸绵薄,模样介于青年温润与少年清爽间,纵使穿着老旧笨重的厚棉衣,胸脯仍小幅度地隆起。
目测大小手掌刚巧包裹,再用五指轻轻上托,直到嫩肉沿指缝微陷一亲满面奶香。
对方可能会羞、会恼、会抽泣。
但绝对不会推开、拒绝他。
尤其是当顶点来临,他会弓成小虾米,脚背绷紧,脚趾蜷缩,连带尾椎骨无助发颤,而掌心之物却乖顺依偎,会随主人呼吸上下起伏,软尖单纯挑逗。
徐羽树看着、看着。
他动了心思。
沉浸在见到哥哥喜悦中的徐钰鸣尚未察觉,他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狂风骤雨,结果原本安静眯眼的小鸟突然猛烈挣扎,吓得徐钰鸣赶紧接过,手掌成空心一下下轻拍。
“满月的宝宝应该不认生呀……”
与最开始抱婴儿手忙脚乱的情况相比,现在的小钰妈妈熟练至极。
他将侧脸贴在女儿头顶,用经常做的动作进行安抚:“小鸟宝宝——”
独创的四字儿歌不成曲调,得亏徐钰鸣声腔柔和,再加有徐羽树盯着,难免些许羞涩,逐步拉远与男人的距离。
小鸟渐渐息了怒气。
她满意啃手手。
奈何手手被妈妈包了圆手套,啃来啃去没什么味道,吧吧嘴示意,结果妈妈没理她。
小鸟:嗷?
小鸟:嗷嗷嗷?
至于徐钰鸣……他脸颊发烫。
一方面当着徐羽树的面落泪,另一方面自己明显走调的儿歌,毕竟原作者就是徐羽树。堂哥唱的哄睡曲,被他不伦不类哼得七零八落。
徐钰鸣装作无意转身偷瞄,徐羽树预料到般,他朝人张开手臂,寒风吹散他额前刘海,眼神清冽,五官如雕刻。
“小没良心的,让哥哥抱抱。”
车里的孟林呆呆凝视这一切,他鼻腔发酸,缓缓呼出憋在胸口的闷气。
第38章
◎一等七年◎
徐钰鸣没有跟孟林回去。
他跟徐羽树站在车外许久。
由于最开始孟林就没降下车窗,所以现在就算孟林再好奇,也无法掩耳盗铃当两人没看见偷听,只好将身体用力贴在门,试图偷听二三点消息。
纵使身穿笨旧棉袄,徐钰鸣气质仍鹤立鸡群。
孟林专业跟文学不挨半点关系,他搜肠刮肚半天,蹦出来个妹妹。
这能算形容词?
他懊恼。
在他眼里,比自己小了将近九岁的徐钰鸣就像小孩子,暂且不提他与小鸟年龄差,单单抱着婴儿站在路边,无须说话,都能勾起男人的占有欲。
脸蛋明明纯到极点……
孟林目移。
他又开始无意识握紧方向盘,回忆方才在家徐钰鸣抱着小鸟无助与恳求自己。
“徐家,云州。”
按照这两个关键字,孟林点开搜索框,对比之前信息明显少去太多,甚至连那张侧脸模糊的照片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刻意抹去有关痕迹般。
他向外望。
高个男人略弯腰,先是小心翼翼触碰婴儿身体,见对方毫无反应,才敢碰稀奇动物般去碰小鸟的袜子。
“外面冷,要不要去车里说?”
徐羽树罕见地跟人商量,他虚虚托住小鸟的脚,结果被狠揣一下。
起初,他以为是堂侄女无意,等他不松手再次传来几波大力,徐羽树沉默了:“小鸟?”
又是一脚。
徐羽树开始跟人较劲,但还不敢用力,生怕捏痛软得没骨头样的小婴儿。
徐钰鸣凝视他们之间互动,目光从女儿侧脸移到哥哥张牙舞爪的鬼脸,熟悉的酸麻感从指尖蔓延到胳膊,他险些抱不住小鸟。
最近失力越来越明显了……
他努力兜住女儿襁褓,试图将小鸟往怀里搂,几次尝试都没用上劲,对方反而有往下滑的趋势。
似乎觉察到妈妈的异样,小鸟拒绝与徐羽树玩,一动不动紧紧靠着他。
“小鸟饿了,我想早点回去。”
“于川找的人可信么?”
“还好,最起码有个落脚点,否则我躲不开徐晋枟。”
徐羽树伸手,别好徐钰鸣散在额前的碎发。失去刘海的遮挡,对方面容完全袒露在路灯底,无半点攻击性。
近段时间他的紧张不安,全反应在青黑眼底与因干燥起皮的薄唇。
就算小鸟再好带但毕竟是婴儿,外加徐钰鸣体质弱营养还没跟上,他稍微站时间长一些,脑袋会控制不住地发沉、意识发昏。
“不要怕,哥哥帮你。”
“……”
他深深凝视徐钰鸣的脸,仿佛永远看不够,掌心始终贴着人温热侧脸。
“你不信我。”
徐钰鸣迟疑摇头,他亲亲小鸟饱满额头,婴儿独有的奶香气令慌乱的心底逐步镇定,他就说了一句话。
“你比徐晋枟早认识我十年。”
话音刚落,徐羽树停顿片刻,眉眼舒展,抬起双手按住弟弟瘦削的肩。
“今晚两城都有暴雨,我带你回去路上,高速发生连环车祸,三人受伤,两人下落不明,后经查看距高架半公里处发现两具面目全非的遗体。”
徐羽树张口就来,如说今晚不回家一样简单。
“这辆车吗?”
毕竟是徐晋枟的座驾,安全性能自然有目共睹,徐钰鸣觉得他说的内容完全是天方夜谭。
徐羽树让他不必担心,徐晋枟最近身体抱恙,否则早亲自来抓他。
“他不舒服吗?”
徐钰鸣张口反问,但很快别开眼,摆出完全不在意的神情:“那种人,很难想象吧。”
“不碍事,我反正看他代表徐家出席不少活动。”
徐羽树一笔带过,他懒得提他。
“我之前工作的地方,靠山,冬天暖和,夏天也不会热得难受,这是地址。”
小纸片塞到徐钰鸣口袋,生怕会弄掉,徐羽树压了又压,才放心收回手。
他看一面、少一面。
时间不早了。
再待下去,小鸟受不了骤变温差。
徐钰鸣握住女儿的胳膊,朝人挥挥手,放软的声腔有着别样的笨拙可爱。
“小鸟,跟舅舅说再见。”
完全错辈了。
徐羽树哭笑不得,但也没纠正,小鸟打个哈欠,见挣扎也吃不到奶,拱住徐钰鸣不再动弹。
“宝宝乖。”徐钰鸣亲亲她。
虽然他没说什么,亲吻是母亲对孩子最常做的行为,但就有违和。
忽然间,徐羽树有轻微割裂感。
比起得知他在这里的愤怒,见到他现在的模样,徐羽树更多的是心疼。
一半是因为几个月前,弟弟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即便条件算不上富可敌国,也绝不会穿老旧开线的棉袄,满脸仓皇站在冬日风口。
另一半,徐钰鸣向来不沾阳春水的葱白手指出现细小划痕,零零散散末入腕部,徐羽树眼神黯然几分……
“是缝小鸟衣服化伤的。”徐钰鸣解释,他撩起没有伤痕的左袖口:“看。”
温热掌心覆来。
徐羽树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就剩一句别做傻事,但先不肯放手的还是他。
“哥哥给你开了个户,钱虽然不太多也足够小鸟十岁前的开销,那时徐老爷子应该归西,徐家散了,哥哥搬过去跟小钰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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