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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洛丽丝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去种一株阿萨萨藤吧，”金吉特不再看她，目光望向阳台外高悬的太阳，“德洛丽丝。”
德洛丽丝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二楼。随后，一楼的调查官走上来，那些黑色的衣服沉默着，将他围住。
……
柯伊回到家中，将收音机充完电，拿出一份顺手在二手店里淘到的使用说明书，翻阅调试。收音机发出浅浅的、沙沙的低噪声，亚当靠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的手走过一个又一个按钮，复杂的文字和图案，不时记录的数据。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收音机发出一阵惊人的噪音，指示灯按照规律的频率开始闪烁。柯伊听到一阵隐约的声音——不是他能捕捉到的语言。外置智脑已在同步翻译。
「欢迎使用G05A-009号序列信号捕捉设备。已记录您的操作指令。已向所有的宇宙发射信号。监测到设备残缺，请配合相应型号分析仪使用……祝您一切顺利，开拓者。」
过了几分钟，巨大的白噪音彻底充斥了这个房间——发送信号，无反馈，换频，发送信号，无反馈，换频，换频，换频，换频。
柯伊在换频中眨了眨眼。他打开药瓶，他凝视着安静地躺在手心的阿芙赛科和锐阿克，良久才将他们咽下。
他前往厨房，处理他的食材。亚当跟在他的身后，用自己的头去靠着人类的头。肉类已经去完了血。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柯伊身后。柯伊将腌制用的香料洒在肉上。
“亚当。”
肉被分块封装好。放进冰箱。
“你不存在。”蔬菜在水中浸泡，柯伊将它们一点点掰散，用细细的水流清洗着，“我吃了阿芙赛科和锐阿克。我的手上没有颜色。”
洗干净的蔬菜被放到旁边沥水，“无论如何，你不存在。”
亚当看着始终背对着他的柯伊，慢慢地眨眨眼，什么都没说。他走上前去，从柯伊的背后抱住他。柯伊感受到背后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很快。恶魔离开了。
菜洗好了。柯伊想。
……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购置食物，换频。和章鱼下棋，换频。和智虫去处理奇形怪状的委托，换频。他赚了一些钱，又把它们花出去，太阳准时准点地挂在天上，似乎在黑色的海中漂泊的日子已经远去。他阅读他订阅的报纸，广告，新闻，争论，八卦。最后一页的，很不起眼的版面里，有一行小小的字：
「δ列ω族 B-c510 宇宙智慧生命已灭绝。」
“柯伊，柯伊？”杰米喊他几句，“伙计，怎么了？再晚点就赶不上了，那兔子要跑了！”
“没什么，”他将报纸折叠收好，“走吧。”
委托人抓住一个类兔种族的小偷，或许不是兔子，但他觉得很像。他们寻着轨迹，在中央大街和各个支路间穿梭。小偷跑得很快，他们紧追不放，在混乱的街区中路过一栋两层的小洋房。
正午的阳光明亮但不炙热，风很慢。柯伊跑着，看向那栋漂亮得不像真实存在的房子，房屋的外墙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爬藤植物，浓艳得要滴下来的绿色，随着风轻轻摇摆。
阳光太强，看不到房屋里面。他跑开了。
太阳西斜，光没有正午那么强了。德洛丽丝结束今天的工作，将文件交给她的副官，手顿了顿，开口询问：
“法兰法布尔?金吉特怎么样？”
“他什么都没说。”副官回答，“他始终闭着眼，没有用枪，不回答任何问题。没有攻击任何人，没有进食。”
“没有进食？”
“是的。”副官点头，“我们有定时定量为他注射营养剂。”
“没人去看他的脑子？该死！”德洛丽丝立刻起身离开办公室，“联系现场，封锁法兰法布尔?金吉特的住所。我马上到。”
柯伊回到了他的住所。阿芙赛科和锐阿克，他在巨大的噪音中划去一桩委托。吃饭。洗碗。整理文件。δ列ω族 B-c510 宇宙智慧生命已灭绝。
夕阳从窗外照了进来。映在柯伊的眼睛里，是火红的颜色。
“金吉特怎么样？”德洛丽丝迅速走到二楼。
“已经死亡。”有人对她说，“没有在他家及附近发现任何能量波动，我们已经封锁他的房屋。”
德洛丽丝看着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的金吉特。那不像是一具尸体——他安静地闭着眼睛，腰背端正地坐着，手放松地搭在桌上，似乎只是稍稍放松一会儿，如果呼唤他的名字，又会睁开他金色的眼睛。
“他怎么死的？”德洛丽丝听到她自己开口问下属的声音，没等任何人回答，又遇上了自己的问题，“他的种族特性……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大脑，他让他的大脑溶解了。”
德洛丽丝看向盘子里的枪，崭新，没有丝毫被碰过的痕迹。
“这就是你的选择。”德洛丽丝对他说，“宁愿死去，也不加入新生。”
落日赤红的余晖落在金吉特的身上，让他的通用皮肤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德洛丽丝没有下任何的命令，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尸体，直到外面的晚风吹过，她听到阿萨萨藤的沙沙声响。
“留下他的尸体，”她说，“按我们的计划来。联系柯伊。”
“是。”下属们随着她离开。
风依旧在吹，德洛丽丝越走越快，离开了这里。她没有看到——风中，藤条停止了晃动。
……
柯伊有些累了。
他看着窗外赤红的落日，忽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在逐渐失温的光中坐到地板上，看向窗外。在收音机的噪声中，他蜷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膝盖。
亚当从影子中凝聚出来，他走到柯伊身边，贴着他坐下。
“你不该出来。”柯伊说。
“抱歉。”亚当说，“死者不能复生。从来都是这样，柯伊。”
柯伊没有眨眼，但眼泪依旧流淌出来。他听到自己如被砂石摩擦过的嗓音，胸腔在振动，他不是很在乎自己说了什么：“那你就更不该出来。”
亚当看着从柯伊的眼眶聚集到他的下巴，又一滴滴坠到地上的泪。他也跟着眨眨眼，说，“我有想做的事。”
柯伊不再回应他。亚当得到了通往他的通行证，他将手抚上柯伊的后脑勺，自己的身体也向柯伊倾去。他闭上眼，用嘴唇去触碰柯伊的嘴唇。
吻过了很久，恶魔从他的唇上离开。柯伊眨眨眼，他感觉到恶魔牵住了他的手。他没有放开。
“太阳落山了。”柯伊说。他觉得有些冷。
“嗯。”亚当说。
第11章
沙漠并不宜居。但确实有智慧种族在沙漠中繁衍生息。前往沙漠前，需要准备好足够的物资和水源。德洛丽丝询问过金吉特是否需要找个向导，但金吉特说不用。
于是他们买票，按照指定的序列前往在大区之间穿行的列车。从整理行李到坐上列车，德洛丽丝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跟在金吉特身边。她坐在金吉特的对面，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列车轨道架在天空之上，贴着星球表面。
“我觉得很有趣。”德洛丽丝抿了一口水。
“我们还没到沙漠呢。”
“我从来没有这样……被牵着走，”德洛丽丝摇摇头，“这是不被允许的事。但我总是轻而易举地相信你，这很危险，金吉特。”
金吉特笑了，“我的荣幸。”
旅途才刚开始，他们有很多的话题可以聊。从金吉特感兴趣的植物到德洛丽丝的日常工作。气氛总是很舒缓，就像德洛丽丝仍站在他家二楼的阳台上。
列车如同坠落的星星般跨过半球，一个巨大且精密地轨道从他们身边擦过，发出黯淡的辉光。
“我们的太阳。”金吉特看着轨道，说了一句话。
“科学家们调试过无数次的，适合几乎所有生命的太阳。”德洛丽丝没去看它，有更让她感兴趣的事，“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发音不像你的语言，也不是通用语。”
“‘我们的太阳’——人类的语言。”金吉特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这次要去的也是他们的驻地。”
“是个怎样的地方？”
“不用抱有太多的期待，他们的生命很脆弱。”
“那你为什么去呢？我查过，在此之前，你去过很多次。”德洛丽丝将手撑到桌板上，手掌扶住下巴，看着他，“植物学家？”
“我也不知道。”金吉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但我觉得，不是……”
“算了，”她摆摆手，“很快我就能亲眼见到。”
列车在车站停下，他们根据指示拿取行李，在通行证上盖下入区证明。离开车站的区域，下一瞬间，热浪铺面而来。
德洛丽丝没有抱怨，跟着金吉特换上特质的服装，披上散热宽松的袍子。他们租了一张小车，车里有一种特质的香薰，很淡，但就像是一根线，萦绕在德洛丽丝的鼻腔。车的副驾摆满杂物，在过弯时跟着车一起摇晃。
他们行驶到沙漠边缘，车停下了。
“再往深处，我就不进去了，”车主说，给金吉特和德洛丽丝一人一串红色的珠子，“祝你们好运。”
他们背上满当当的背包，一步步朝着沙漠走去。德洛丽丝将那串红珠子仔细打量，放在太阳下看，随后放弃，“这是什么？”她问金吉特，“有什么用？”
“一种祝福。”金吉特说，“三区的传统，总会有人前往沙漠深处，手串用来保佑他一路顺利。如果他能走出沙漠，自然的神明……这是一种信仰……总之，回馈到为他祝福的人身上。”
“互帮互助，”德洛丽丝挑挑眉，“珠子要还给他吗？”
“不，只是一种形式。”金吉特摇摇头，“进入沙漠的人很多，走出来的也很多。各个沙漠智慧种族聚在一起，已经没有太多人会死了。”
“这很好，”德洛丽丝将珠子戴到手上，“新生计划的目的也是让绝大多数人活下去。”
“想必这是很辛苦的工作。”金吉特笑着看看她，停下脚步，确定了方向，“往这边走。”
……
三区和其他的区域不同，除了组织建造的城镇，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金色的、刺眼的沙。陆上的海洋。德洛丽丝沿着金吉特在沙上留下的脚步走，有时刮起一阵风，当她回头，她留下的痕迹就这样被轻轻抹去了。
她不时用另一只手拨弄手腕上的红串珠。远处是从沙漠的海洋中跳出的巨大蠕虫，很快又落回沙中。不时能看到一些在沙地中奔跑的动物，有些像鸟，有些像牛羊。很安静，很热，周围除了自己的呼吸，只剩下踩在沙地上的脚步声。
她拨弄着红串珠，看着金吉特又停下来，确定方位。
“往这里。”他说。
“你怎么辨别方向？”德洛丽丝实在好奇，“我们已经走到沙漠深处了。”
“太阳。”金吉特说，“但我觉得你不太愿意听计算过程。”
德洛丽丝耸耸肩，“你说在沙漠中的智慧种族很多，但目前我还一个都没看到。”
“大多数搬到城镇了，”金吉特说，“沙漠不是个好地方。”
“什么意思？”
“你当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一个隧道。我们在里面困了五十年，最后找到规律，冲了出来，就来到了这里。”
“那算是很幸运的。”
“或许吧。没太多人能亲眼看到宇宙泯灭的样子，但我们只能被困在隧道里。”
“这里的沙漠很让人熟悉。宇宙的泯灭开始步入中期的时候，白过渡星和它的伴生矿物也出现了。大量采集留下的废料就是这个沙漠的基础。”金吉特看向前方，“居住在这里的人，绝大多数是从白过渡星冲出来的。没人想再重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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