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鹤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去集团?”他一时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地给对方找借口,“你是不是不喜欢在这种大公司工作?那没关系,我也想过,回头我也辞职——”
“不是,你听我说完。”岳城看到他已经变色的面孔,心脏开始酸疼,但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把态度说清楚,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于是垂下眼,避开对方的眼睛,低声道,“我们不能这么纠缠了,手术之后,你别来看我,专心工作就好,如果真的克制不住,出国旅游散心也行,伤好之后我就走,我们俩……暂时别见了。我还认你是我弟弟,但我们只能是兄弟。你、你还年轻,一时糊涂,等你这感情淡了之后,或者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我们再见面也不迟,到时候,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他的声音很温柔,这是来自兄长的谆谆教导,应该是润物细无声的,是温暖的,可每一个字都像是狠狠捅进江鸣鹤心口的刀。
但也是因为感觉到了这出乎意料的疼痛,江鸣鹤才后知后觉,原来在不经意间,他竟然如此深爱他的哥哥,以至于想到对方的离开,就像是从胸腔里剖走自己半个心脏似的,这种骨肉分离的痛像是瞬间在身体四肢百骸长出了带刺的荆棘,让他浑身每一个地方都痛得不敢触碰,好像一碰,血肉就掉了。
岳城听不到回应,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就见弟弟双目赤红地呆立着,仿佛一下子没了魂。
“小鹤……”说出那样的话,他自然也心疼,看到弟弟这个样子,更加难受,恨不得削骨还父,去除掉身上那一半属于江裕的血脉,带弟弟一起远走高飞。
母亲应当是能接受同性恋的,只是不太可能他和亲弟弟乱伦。
岳城忍不住想去握住他的手,小小地安慰他一下,别让他那么难过,但手刚刚抬起来,就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准备好了吗?我听外边催了。”
梁柏舟吊儿郎当地走进来,长头发扎了个马尾,穿的衬衫还是扣子开到胸口,脖子上挂着亮晶晶的铂金链子,手里拿着个花手绢,看起来就很不正经。
岳城一下子就皱起了眉:“你来干什么?”
“看看岳哥你啊,再说江叔做手术,我身为后辈的当然得来表示关怀。”梁柏舟皮笑肉不笑地说,拿着花手绢的手怼了怼江鸣鹤的手臂,对上他的眼神之后,往手绢上一努嘴,看他眼睛红得厉害,以为他过分入戏,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鸣鹤接过手绢,神情有些木然,这上边喷了乙醚,按理来说他应该手脚利索地捂住他哥的口鼻,将他弄晕,然后尽快将人带走,可他现在心痛得厉害,手脚有些不灵光。
岳城没留意那手绢,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减轻弟弟的痛苦,尽管不愿意,他还是顺水推舟:“那你把小鹤带走吧,别让他在这里担心。”
“知道知道,等你们进了手术室我们就走。”梁柏舟随口敷衍,看着江鸣鹤迟迟不动手,有点急躁,劈手把手绢夺了回来,一把捂上岳城的脸,死死扣住他的后脑,让这手帕上的乙醚尽数被对方吸走,可别浪费。
搞这个也挺麻烦的,要不是这是自己暗恋了多年的发小,他真的懒得操这闲心!
岳城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反抗,先是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接着脑子骤然变得迷糊,很快失去了知觉。
江鸣鹤见梁柏舟捂的时间有点长,立刻扒拉他的手:“快松开,别把他闷着!”
“你刚才撒什么癔症?这玩意容易挥发,万一一下子迷不倒,你这不白干吗?”见他护得那么紧,梁柏舟也有点不乐意,把岳城“咣”地扔在了枕头上。
江鸣鹤收起满腔痛心,打算先忙正事,不管怎么样,至少哥在自己手里。
但是哥哥,别逼我把事做绝。
梁柏舟冲外边吹了个口哨,等在门口的两个装扮成护工的手下就走进来,给岳城盖好被子,脚踩下病床轮子的固定开关,准备把人推走。
然而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季琬的声音:“鸣鹤,你在吗?”话音没落人就已经走了进来,看见梁柏舟,表情一怔,接着目光在两个“护工”脸上来回打量。
江鸣鹤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第37章
事情到了褃节儿上,不能出问题,季琬是江鸣鹤没能预料到的意外。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梁柏舟,后者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慌,见机行事。
有发小儿在,江鸣鹤很快调整了状态,但还是流露出一些戒备之色:“妈,什么事?”
他护着岳城是全家都知道的事,适当地戒备反倒不至于引起怀疑。
“哦,就是你爸做手术,我心里有些紧张,想找你说说话。”季琬看了眼他身后的病床,似乎并不在意岳城为什么在手术之前还“睡着”,拉着江鸣鹤往外走,“这边有护工在,你就别管了,陪我走走吧。”
既然她不是来阻止什么的,江鸣鹤就放了心,对梁柏舟摆摆手,示意他尽快推岳城出去,梁柏舟也握拳捶了捶胸口,意思是一切包在他身上。
江鸣鹤拉着母亲的手腕快步出了病房,往另一栋楼的手术室走去,顺口问道:“我爸做好准备了?”
“嗯,护工已经把他推走了,说是要去做准备,我刚从主治医生那里签完家属同意书过来,虽然对医生的技术放心,但还是有点……”季琬眼眶泛红,“你爸不会有事吧?就算是手术成功,可之后还有排异什么的,也不知道治愈率有多高,他以后还有多少时间。”
转头看到梁柏舟带着两个护工从另一个方向把岳城推走,江鸣鹤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敷衍地安抚母亲:“这边医疗条件那么好,整个护理团队也是国内顶尖的,我爸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各方面条件都很理想,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真的吗?”季琬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如果江鸣鹤这会儿智商在线,他就能发现母亲此刻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与她平时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比起来,显得过分有人情味儿,但此刻他脑子全跟着岳城跑了,而且本能地觉得,父亲做手术,母亲有些担心也属实正常,因此忽略了这一切。
他温和地说:“当然真的,再说医生也说了,患者自己的求生欲望也很重要,我爸那么不想死,求生欲比谁都强,肯定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季琬低头似乎是抹了把眼泪,接着又央求道,“儿子,陪我在手术室外多等会儿行吗?我知道你和你爸关系不好,但他到底是你爸,你为他尽尽孝心也是应该的。董助会全程守在门外,要是被他看见你对江裕不闻不问,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江鸣鹤敷衍地点头:“嗯,我会做做姿态的。”
他是要在手术室外多待会儿,至少保证手术开始进行,如果捐肝不成功的话,他真怕江裕不会轻易放过岳城。
还有那个尽忠职守的董助,也不是轻易好打发的,不知道他怎么对江裕这个人渣这么死心塌地,总之得把他瞒住才行。
其他方面基本都安排好了,捐赠者的手术通知书上是他自己的名字和签名,不会出什么问题;江裕做完手术应当也不会想着来查这些手续,只要他手术成功,预后良好,大概率不会去怀疑不是岳城捐肝给他。
不过,保险起见,他考虑带岳城去做个酷似手术刀疤的纹身,要不就搞一打类似的纹身贴,以备不时之需。
手术室外,那名董助果然已经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见季琬和江鸣鹤过来,起身礼貌行礼:“江太太,江总,江董和大少爷都被推进去了,手术应该是马上开始。”
“嗯。”季琬面露哀伤地点点头,看见“手术中”的灯亮了起来,连忙低下头,担忧地深深吸了口气,又拉着江鸣鹤到旁边长椅坐下。
手术已经开始,江鸣鹤自然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掏出手机来给梁柏舟发消息。
【鹤儿】:你那边怎么样?
【两百块】:一切顺利「OK.jpg」
【鹤儿】:我哥没醒吧?
【两百块】:暂时还没有。
【鹤儿】:要是他醒了,你别和他吵,等我过去跟他解释。
【两百块】:明白。你那边呢?江董没发现吧?
【鹤儿】:没有,手术已经开始了,董秘也没发现问题,不过我妈好像挺担心的,我得多陪她一会儿。
【两百块】:你陪,这边一切有我。
虽说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还有发小陪着,但江鸣鹤还是有些不安心。怕给岳城造成大脑伤害,他坚决要求只放一点乙醚,只要够把人顺利带出去就行,那点剂量顶多把人迷晕半个钟头到一个钟头,他觉得岳城醒来的时候自己最好是守在旁边,立即向对方解释,不然怕他哥会暴怒。
惦记着哥哥的情况,江鸣鹤坐立难安,时不时地在走廊踱步,又忍不住向窗外望去——他搞了辆房车等在医院停车场,现在岳城应该躺在房车里,他在这边当然看不见什么,只是聊以慰藉罢了。
董秘看着他焦躁的样子,忍不住跟季琬道:“看来江总还是很关心江董的。”
“是啊,到底是亲父子,从小看到大的,不管怎么吵,感情也都在。”季琬此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尖酸刻薄,“那野种以为捐了一片肝就想取而代之,简直做梦!”
江鸣鹤忍不住皱了皱眉,转身看她:“妈,我哥不是那种人。”
“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叫他‘哥’?!”季琬仿佛瞬间失控,判若两人地大声道,“他是外面女人生的!是野种,不是你哥!”
江鸣鹤为她扭曲的表情心疼了一瞬,随即就想到江裕带岳城回家那晚的家宴,母亲对自己露出的那点略显尴尬和抱歉的神情。
她当初接受丈夫在外边有个儿子的时候并没有这么痛苦呢,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瞒着,为什么现在才反应这么强烈?
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刺激母亲,选择了安抚:“好,我知道了,你别激动,这里是手术室,别大声喧哗。”
旁边董助也适时安慰:“太太,您别着急,丰耀集团是您和江董的,利益不会落到外人手里,有时候江董说话重了些,不过是在强调他的地位,您和他做了快三十年夫妻,肯定了解他的性格,他不过是嘴硬心软,说什么您别往心里去。外人捐一片肝脏,撑破天了给个百八十万,不会给他太多的。”
许是“外人”两字取悦了她,季琬擦擦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江鸣鹤觑了董助一眼,心里冷笑,“嘴硬心软”是用来形容江裕的吗?估计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地方软,软得让他以后再没资本寻花问柳!
之后大家谁也没再言语,走廊里一片寂静,静得令人十分压抑。
手术才过去四十分钟,江鸣鹤就坐不住了,他主动提议:“妈,要不你先去爸的房间里歇着,手术还得好几个小时,你在这儿太煎熬,对身体不好。过会儿快结束了再去叫你。”
季琬还在犹豫,董助也道:“去吧太太,身体重要,您还得留着精神等江董出来照顾他。”
“那行吧。”季琬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鸣鹤,送我过去好不好?”
江鸣鹤立刻答应:“没问题!”
两人又是一路走回了病房楼,江裕的病房比岳城住的那间更高档,是SVIP病房,在最顶层。季琬走得很慢,拖拖拉拉,江鸣鹤心里着急,怕岳城随时都会醒,却又不能催她,只能耐着性子跟在后边。
等到了病房,他立刻道:“妈,你睡会儿吧,我走了。”
“鸣鹤!”季琬突然拉住他,眼中饱含深情,“妈妈一直都是希望你好的,你知道吗?”
江鸣鹤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急于脱身,便随口敷衍:“我知道,最近我情绪不好,有些表现可能不太正常,你别往心里去。先睡吧,我去我爸那边守着。”
季琬便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只是望着他背影的神情显得有一些哀伤。
江鸣鹤当然不会去手术室,他立刻跑去了医院停车场,看到房车好好地停在那里,立刻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敲了敲大门,压着声音道:“是我!”
来之前他甚至顾不上给梁柏舟发条微信,但应该没关系,发小儿能听得出自己的声音。
“咔嚓”一声,车门打开,梁柏舟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
江鸣鹤顾不上观察他,上了台阶,从他身边挤过去,往车里走,小声问道:“我哥没醒吧?”
“没醒。”身后传来梁柏舟闷闷的声音。
江鸣鹤先往床铺的方向看,意识到了不对,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我哥呢?”
梁柏舟没有回答他。
他下意识地四下寻找,心情一下子焦躁起来:“你把他放走了?”
心里却觉得不对,放走了的话,哥会不过来跟自己说一声吗?他并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不会任由别人捐肝,他吃红利,至少也会找自己说个清楚明白。
梁柏舟又回答他:“没有。”
“没有?”江鸣鹤狐疑地问,“那他人呢?”
房车地面轻轻摇晃了几下,他觉得有人逼近,回头看便见两个壮汉保镖铜墙铁壁一般地站在自己面前,把本就狭窄逼仄的空间挤得更加狭小,辛凯站在他俩身后,从人缝里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看着他。
江鸣鹤不解地转身,看着发小明显写着愧疚的表情,联系母亲怪异的举动,突然间醍醐灌顶,明白了一切。
“梁柏舟,你背叛我?!你跟我妈串通?!”他愤怒地揪住对方的领子,“你把我哥弄哪儿去了,告诉我!”
第38章
梁柏舟为难地看着江鸣鹤,满脸欲言又止。
江鸣鹤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发小背叛,还是在这么至关重要的事上。
他瞬间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奇怪,原来是她跟梁柏舟早就串通好了,之前做的一切不过是拖延时间,转移他的视线,难为他还为了引开母亲的注意那么配合,还把所有的信任都交付给梁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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