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要杀你?”
“此人我从未见过,他为何要杀我,我更不知晓了。”
“他说你已无用处,你们定然是认识的。”
李睦只是笑笑,不再答话。
“即使你欠我一个人情,也无法告诉我?”
“方大人见谅。”李睦深深一揖。
“他们已然想要除掉你,不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我能帮衬一二。”
李睦并不言语。
于是方池不再追问,而是拔剑出鞘,回身划破几个捕鸟网,将已经被捉住的翠鸟们,全都放走了。
“万物有灵,你又是驭灵人,实在不适合做伤害它们的事情。我将你捕来的鸟雀全部放走,就当还了欠我的人情吧。”
李睦低低应了一声,再次朝方池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等她脚步声远去,花竹从草丛中起身,他揉了揉已经蹲麻的双腿,朝方池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我看山上一群群鸟雀飞过,担心此事与驭灵人有关,想去找你商议,结果发现你不在,我就过来看看。”
“你可知李睦要这么多翠鸟做什么?”
“边走边说。”方池说罢,伸手托了花竹手臂,往山下走去。山路崎岖,但方池夜间视力很好,他本想牵着花竹的手,或者索性搂着他下山,却又担心花竹不愿,于是只轻轻托着他的手臂,以防他摔倒。
“下个月,是太后的寿辰,这么多翠鸟,恐怕是有人要捉来做点翠冠的。”方池一边扶着花竹下山,一边答道。
“朝廷不是明令禁止铺翠?”
“私下里送就好了。”
花竹想到上次风月楼里,送给婉婉点翠冠的侯海,问道:“会不会是侯海?我看他最爱送这种东西。”
“难说,但无论如何,常家和朝廷里有所勾连,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你准备怎么办?”
“我明日一早要提前回去,今晚这些翠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朝廷要严查罗村。”
花竹点了点头,此事调查起来,李睦必定是不会承认的。今夜控制这群翠鸟的驭灵人到底是谁,恐怕朝廷要派人来营地大肆搜查一番了。
罗村本就是驭灵人聚集的地方,今晚后山出了这么大动静,自己好不容易从疫情中救下来的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可以度过明日的难关。
花竹回到营地,整晚无眠,只等着明日官兵来抓人。
第57章 乳母失联,常家大宴宾客
今日下了一场秋雨,临安城内外,终于有了几分秋天的气息。雨水带走了暑气,也带走了人们心头那份由疫情带来的沉重与压抑。
黄色的落叶在微风中轻轻飘落,每一片叶子都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花竹拾起落在脚边的一片树叶,心中轻叹一声。他在营地里等了五天,虽然眼皮一直在跳,但预想中的官差并未到来,于是也抱着一股侥幸的心理,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如今营地里最后一位患者已经康复,众人也都纷纷离去。大多数流民去了罗村——此次罗村死了很多人,空出来的房子,正好安顿这些流民。
方晓夏跟着方池早已提前回城,花竹带着宝娣,随着剩下的人们往临安城走去。
这几日他手上的银镯亮了一些,睡眠也跟着回来不少。看来此次出城抗疫,应该是渡化了部分驭灵人的冤魂。
重生了这么久,终于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
花竹这样想着,已经随着一群人到了门楼下。
众人刚进城,就看见方池候在城门边。
有几位娘子之前见过方池,都欢欢喜喜地与他打招呼,方池回了礼,问花大人在何处。
今日没有人心情不好的,几人叽叽喳喳地给方池指了方向,热热闹闹地就进了城。
方池从人群中找到花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瞧见宝娣跟在花竹身侧。如今她洗干净了脸,又换了一身衣裳,倒不失为一个美人坯子。唯一不足的是,宝娣生得黝黑,两只小黑手正挽着花竹的胳膊,一双大眼睛左顾右盼。
宝娣此刻见有人盯着自己瞧,扯了扯花竹胳膊,等花竹弯下腰来,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朝方池这边指了指。
花竹抬头看到方池,很是欣喜地朝他挥手。
方池走上前来,见花竹背着一口锅,一边伸手要接,一边问道:“怎么还带了一口锅回来?”
花竹将锅从身上解下来,他身上除了这口锅,另还背着两个包袱。花竹自己的行李不多,身上的包袱多是宝娣拿来,让他带回城的。
特别是这口锅,花竹本是拒绝的,但是宝娣泪水涟涟地说这是阿娘留下的,花竹只能都背到背上,领着这个新认的妹妹上路。
方池刚要接过锅,宝娣银铃般的声音传来:“花哥哥不要给他。”
花竹叹气,只得将自己的那个小包裹递给了方池。
方池见两人一起进城,本就有些吃味,现在看花竹对她百依百顺,更是酸味冲天,往日和宝娣的那点情谊早已抛到了天外,他略微打量了宝娣一番,对花竹问道:“她是要去哪里?”
“宝娣随我一起,我认了她做妹妹。”花竹说完,又补充道:“以后我还要送她出嫁。”
后面这句话刚说出口,花竹就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多余,补充的这句话,好像是自己着急证明什么一般。他耳尖红了红,也不好意思再看方池,只是低头抚了抚宝娣的头顶。
宝娣倒是一直担心花竹把她卖去做工,此刻听对方主动提起,赶紧连连点头:“是的,花哥哥跟我拉了勾的,要给我攒嫁妆呢。”
方池听罢,脸色稍霁,也跟着说道:“嫁妆没攒够不要紧,到时候,我和他一起送你出嫁。”
花竹的耳朵又红了红,但终究没说什么,牵着宝娣往前走。
路过余庆糕点铺的时候,花竹停了脚步。方池以为他在城外久了,想吃零嘴,于是脚步没停地往店里走,准备进去大买特买一番。等快到门口时,才发现花竹并未跟上来,宝娣倒是撒了之前挽着花竹的手,蹦蹦跳跳地跟在自己身后。
花竹一个人站在阶下,左右看了看,说道:“我要先回去看看田妈妈。”
“好啊,我陪你一起,正好我也好久没去了。”
“方大人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今日休沐,左右无事,我陪你去看看老人家。”
花竹低下头,红晕已经从耳朵蔓延到脖颈,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抬腿进了店里。
方池拿了两包甘棠梨,花竹见他拿着自己爱吃的果脯,问道:“你也喜欢这个?”
方池但笑不答,只等花竹买齐点心果脯,跟着他往回走。
点心买齐,宝娣最为开心,一路盯着两人手里的包裹,活蹦乱跳地往回走。到了家门口,几人还没来得及放下背着的包袱,就见堂屋里坐着一个人。
常府的严管家正望着几人。
“田妈妈呢?”花竹不理会严管家,朝着空荡荡的屋内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
方池跟着走近屋里,喊了几声“望舒”,也未得到回答。
“老爷让你回去一趟。”严管家的声音一板一眼,对着花竹说道:“家里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花竹看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会此人。但如今田妈妈去向不知,与其自己瞎找,不如去常府问问,毕竟,常家人在这两个月里,一直住在城内,要比自己更了解情况。更何况,有关“攀枝入市”的事情,他也想找机会去常家查探一番。
短暂思考后,花竹没有推脱,跟了人往常府走。
方池没有阻拦,只是在花竹临走前捏了捏他的手,说自己去找找望舒,又嘱咐了两句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这才望着花竹离开。
花竹交代了宝娣几句,一路脚步不停地跟着管家往常家去了。
到了常府,常老爷满面春风地迎了花竹,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催他去内院换衣服。
花竹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照做了——常家多年来对他的打压,已经让他形成了言听计从的习惯。
等花竹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府里来来往往多了很多客人,随即他又在一众客人之中,看到了望舒。
“望舒!”花竹叫他,想问问田妈妈的去向。
望舒正领着几位客人往饭厅走,听见花竹的声音,身子一抖。
“你不是去和田妈妈住了?”花竹朝他走近了些,问道:“你知她去哪里了吗?”
望舒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并不理会花竹,而是急匆匆地引着客人,进了饭厅。
花竹见他如此,也是一头雾水。上次方池不是说望舒对自己心怀愧疚,想要弥补,今日怎么就对自己爱答不理了?
“玉青,你随我来。”还没等花竹想出个所以然来,常老爷就换好了衣服,走出内院。
花竹被常老爷带进了饭厅,只见高高的天花板,已经被锦缎盖了起来,四周的墙壁上,也挂了几幅字画。此刻他抬眼望去,不像是在饭厅之中,反而像是进了一间大书房。
常老爷却是对饭厅的布置很是骄傲,他满面春风地带着花竹进来,站在席前,对每一位来客介绍:“这是我们家的外甥,一直如亲生般教养,如今立了些小功劳,总算不负家中的栽培。”
这种席面,花竹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历过一次。今日站在这里,他顷刻间便明白,这场所谓给自己办的宴席,实际上的主角是常家老爷。自己只需如上次一般,做个需要配合出席的木偶,对着来客们笑笑便可。
他并不介意帮常老爷做些表面上的功夫,但让他郁结于心的是,自从花竹入仕,常家众人便将“待玉青如亲生,吃穿用度都与其他孩子一般无二”,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是实际上,花竹考试前半年的时候,常老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扔了他的《孟子》。花竹没有钱再买,只好厚着脸皮东借一天,西凑一日,找同学拆借了半年,才算勉强复习完。
平日里花竹生病,常府很少给他请大夫,即使请了大夫,也是吃药谨遵医嘱,剩下的一切照常。但若是谢云谢阳病了,那定是全府上下众人轻声慢语,不要打扰病中的哥儿们休息,吃食也都配合着病人的肠胃来,更不必说,那额外进步的汤药膳食。
所有这些,不胜枚举,若是让花竹说,他能说上一天一夜。
这其中对他的差别,花竹以前一直觉得着并没有什么,自己毕竟是外姓人,常家肯收留他,已经是格外的恩情了。
他不喜欢的,是自己入仕之后,常家人开始四处宣讲一些他们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对花竹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悉心栽培他。其中花竹最厌恶的,便是说待自己与常家其他孩子无异,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幼时受了诸多委屈,如今常家这一句话,便抹杀了他曾经日日夜夜遭受的欺负。他不甘心,也很生气。
今日常老爷大概觉得花竹在城外立了功,又召集起街坊邻居,大肆夸耀起来。
花竹跟着常老爷,逐个和大爷大娘问候过,又被同龄的哥哥弟弟灌了几杯酒水。一圈寒暄下来,他很快就体力不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休息。
花竹一边休息,一边望着穿梭在厅内的小厮们,他想找望舒来问问,却一直没见到那孩子。
“玉青,再跟我给叔叔伯伯们敬一圈酒。”常老爷喝了三分醉,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威严,“今天是大家高兴的日子,别扫了街坊们的兴。”
花竹撑起笑脸,勉力支持,最终在常老爷的不断催促声中,撑过了这场宴席。今日这个情况,恐怕探不出什么关于“攀枝入市”的底细,花竹不想跟常家人长叙,回到内院又和表亲与舅舅们应酬了几句,便要告辞。
常老太却并不放过他,递了一个女子的小像给花竹,说最近有个好人家,一定让他瞧瞧。花竹心不在焉地将那画像拿在手里,嘴上却推脱着说要去看田妈妈,改日再议。
他此话一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花竹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朝着长辈们行了礼,就想要走。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花竹被秋姨拦了下来,她在常家众人的眼色下,磕磕绊绊地说道:“田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第58章 身份泄露,伸冤却被封口
花竹听得此言,如遭雷轰。
他看了秋姨一眼,见秋姨已经低了头,退回到常老太的身侧。于是只好看向周围的人,但他却从众人纷纷回避的眼神里得到了确认。
“田妈妈……她……她不在了?”花竹怔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问道:“为何不告诉我?”
秋姨不再言语,话被常老太接了过去:“你在城外治疫,告诉了你,你也回不来。”
花竹听了这话,一瞬间,感到一股哀戚夹杂着愤怒,从胸腔涌起。他深呼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巨大的悲痛,已经让他的嗓子变得嘶哑。
“她照顾我许久,我总是应该知道她的死讯啊!”
常老太知他悲伤,放软了调子安慰道:“人都死了,你回不回来,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你是领了官府的差事出城,若为了家中之事撂了挑子回来,让街坊邻居怎么说?我们不能这么不识大体。”
愤怒终于在花竹的胸腔炸开,一瞬间汹涌的情绪让他说不出话来。此刻千言万语都堵在花竹喉头,他竟然不知道先说哪句才好。
最终花竹怒极反笑,他盯着常老太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的?”
常老太没想花竹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震惊地抬眼瞧他。她目光与他相接,一时间竟有些不识得这个外孙。
她见惯了的花竹,目光一向是闪躲的,几乎不怎么抬头,非要与人说话的时候,也是盯着对方脖子和下巴瞧。对于自己和常家其他长辈,更是唯唯诺诺,听话到不需要他们费心,若是想要他做什么,一个吩咐、一点暗示甚至只是甩过去一个眼神,他就会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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