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一个抑着急促气息的吻落在曲寒川颈边,炙 热滚烫,烫的他不禁轻喊出声。
“胤红星……”
“好,乖。”胤红星最终落了一个极为温柔虔诚的吻在他唇边,继而将里衣拢好,遮住引人遐 思的春光,“别怕,再不会像上次一样吓你了。”
“……”
骗人的鬼。
他素擅这个。
炙热怀抱趋于温暖,与曲寒川的舒适度恰好融合,同时背后有手轻拍。曲寒川迟疑一会儿,终是微调姿势,将脸卡进颈边,眷恋的贴住这珍贵的、令人心慌的疼爱。
就贪恋一会儿就好。
夜晚疏影斑驳,梧桐枝丫在破碎夜空里微摇,度月和平沙也已睡了,院子里的软秋千晃晃荡荡的飘起来,密不透风的接住来自风里的绵绵私语。
一片静好时,却突有凄厉枭声鸣起,断断续续的尖叫着,划破了静谧夜空。
“不好了!公子!”
敲门声响起,惊醒了相拥的两人,是曲母徐仙芝身边的大丫鬟翠菊,“公子,主母、主母她病倒了……”
“母亲怎么样?”
“今天晨起便觉得不舒服,喝了一剂药之后好了很多,午间都已经睡下了,再醒来突然不好了,到了晚间还……”
“还怎样?”胤红星急问。
顾不得遮掩声音。
男、男子?翠菊瞪眼飞眉毛,楞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答:“夜夜、夜饭后,主、主母觉得眼睛痛,说想想想流泪,然后竟、竟流了血……”
“眼睛流血?”胤红星诧异,从未在医书上见过这种症状。
第25章 25、马迹蛛丝细入无间
“寒川!”
疾行中曲寒川差点摔倒,胤红星眼疾手快的抱起他,脚点地使了轻功,几步翻飞,越过亭廊和两座屋脊,再着地时省去了多半路程。
曲寒川甚至来不及呼出一声。
原地发愣的翠菊:“?”
“前面就是临仙苑,”胤红星牵着他低声道,意有所指,“寒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眼睛。”
“嗯。”
曲寒川点头,心中大定。
徐仙芝躺在卧榻上,脸色看起来青黄交加,毫无生机,暗色绸布蒙住了眼睛,但还是能看出上边湿湿的痕迹,想来应该是血。
胤红星明目微沉,眼光流转,室内一切尽归于眼。
现在快到亥时,该休息的时间。
侍奉在侧的有两个丫鬟和妾室郑姨娘,丫鬟们或瘦弱,或微胖,两人的鬓角都有些松散。
唯郑姨娘穿着对襟的长裙,发髻梳的整洁利落,头上簪着一朵样子奇异的镶玉娟花,手中握着的锦帕是日间公裳的配饰,绮丽又低调。
“郎中怎么说?”曲寒川问。
郑姨娘拿锦帕拭了泪,刚要说话,曲煜堂赶了来,“仙芝,你怎么样仙芝?”他身后还跟着挺着大肚的曲雯悦,“母亲……”
“郎中说,天气转暖,屋外尘飞,入了风沙才眼中流血。郎中现下就在外边,不如召他来问问。”
胤红星站在人群最外围,瞥见床边案几上有一碗药,黑黢黢的格外浓稠。
曲煜堂身着闲服,手上还有墨迹,应是从书房得了消息赶了来。至于曲雯悦,胤红星没看她,话不说两句便打人的性子,没必要。
“郎中,夫人怎么样?可有碍性命?”曲煜堂问,眼睛一片血红。曲家能走到今天,少不了夫人的提携帮助,曲煜堂很是爱重她。
卞郎中背着医药箱作揖,“老爷放心,暂时稳住了,只是夫人这病由来已久,还是需要悉心照顾。”
“好。”曲煜堂心中落下一颗石头,看了旁边的郑姨娘一眼,再不出声。他素来不喜这位妾室,不仅因为她生了不通诗书的曲浅之。
后半夜,徐仙芝突然开始梦魇,语气痛苦又绝望,似乎沉浸到无边无际的荒寒里,听的曲寒川的心都搅到一起。
母亲与父亲一生恩爱,生活却并不顺遂,她知书明聪慧通达,却天不怜爱,突然瞎了眼,生的两个孩儿,女儿远嫁,儿子眼瞎,最是凄楚不过。
“川儿……秉川……”她喊了一个名字,悲悲切切的,“我看不见你了……川……”
“我在,母亲,我是寒川……”她都病糊涂了,连自己名字都喊错。曲寒川潸然泪下,握紧徐仙芝的手,对母亲的恐慌感同身受。
徐仙芝很久没有这样唤他了。
她骤然失明,心情郁结,除了曲煜堂谁都不见。就连曲悦雯的婚礼也是曲寒川亲自打点。于是只能日日遣人送她喜爱的吃食,偶尔出府买了礼物也命人送给她,绸缎,成衣,钗环手镯……
从未得到回应。
她失明了,也就隔离开全世界,独自沉浸于黑暗中,渐渐的,观感全封闭。
直到后来,曲寒川自顾不暇。
“公子,”丫鬟霏草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唤回了曲寒川走失的神志。
也唤回了不知从何时起沉浸到回忆里、盯着那药碗发愣的曲煜堂。那眼神似是平静,却也有几分别人都不懂的癫狂。
“我服侍主母吧,姥爷和公子也别太担心了。”
曲寒川点头,半抱起徐仙芝,托住她下巴,感受到汁液顺着她唇角流到了手上,曲寒川拿湿布摸索着帮她擦净擦净。
送完药后霏草到小庖厨冲洗空碗。
“别动!”
霏草转头看到小厨房门口站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脸有点熟悉,但她确定自己在曲府中从未见过这人:“你是?”
“小厮。”
胤红星笑了笑,狭长的眸子里勾闪着星星,直盯到眼前人脸微红了,才从她手中接过空碗,语气浪荡含着魅惑。
“纤纤玉指,怎可被脏水浸染?我刷,你去照顾主母。”
“……”
霏草红着脸离开,走到门口还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小厮已经舀了水,忽又歪头跟她对视,风流笑意瞬间涌入星闪闪的眸子,令人心驰神往。
“谢谢。”
霏草嘟囔了一句荡漾着芳心离开。
身影消失后,胤红星倏然收了笑意,丢掉水瓢,修长指尖在碗中残汁里划过,放进唇间吸了一下,皱着眉细细品尝。
跟曲寒川的药一模一样!
胤红星环顾四周。
临仙苑的煎药室很小,用木板夹着墙围出来的一块地方。木板上挂着一些晾干的草药,旁边有竹编架子,架子上零散的放着几张药方和几本医书。
靠墙的位置有一个沙土垒好的炉灶,上面放着的粗陶罐子便是熬药和温药用的器具。
仔细检查过。
胤红星舀了水漱口,不动声色的冲净碗才离开。
近黎明时,曲煜堂离开,剩曲寒川守着徐仙芝,两个丫鬟随侍在侧。等在外间的胤红星留下平沙度月,再次悄悄离开。
小满时节,万物生长的好时候。
黎明前是天空最黑的时候,那些白天看起来红的绿的煞为可爱的嫩花绿叶全部褪色呈统一的阴沉色调,天空更是泼了墨,不见一点繁星。
树影斑斑驳驳的笼下来,给宽敞的临仙苑染上了半层阴翳。
胤红星一身黑衣蹲在屋顶观察整个曲府,不一会儿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牡丹苑溜了出来直奔角楼而去,怀中暗暗的似乎裹着东西。
时至后半夜丑时,曲府中院角楼下存放杂物的房间走了水。
趴在床边的曲寒川被外面凌乱的脚步声惊到,摸摸母亲的手腕,定了定神问:“怎么回事?”
胤红星开了门进来,站在屏风外,低声道:“角楼起火。”
“……好好的,怎么后半夜着火?”曲寒川惊疑不定,起身慢慢往外摸索,行到屏风附近,一双手握住他。
曲寒川的头发墨一样垂在身后,自门外泄进的月光衬他着温润如玉的脸庞,越发显得秉然清淡,是天底下最为干净温暖的所在。
胤红星身上脏了,并未靠的很近,只微微蹲身,仔细打量他的眼睛,轻声安慰:“天气干燥,值守的家丁们去救火了,别怕。”
混乱、惊惧、忧愁,终是难安的一夜。
而兰室似乎独立在诡谲莫测的曲府之外,夜夜晴好,柔风和畅,就连天空和星群也比别处更明亮一些。
翌日。
平沙在一道专注的目光里醒来。眼前稚嫩的脸庞由模糊到清晰,直到世界完整了,画面主角度月却突然紧紧闭上眼睛。
“怎么了?”平沙奇怪的问,抬手捏他脸颊,被啪一下打开。
平沙笑,上半身压过去挠他。
度月最怕痒,每次都会虾子一样弯起来,嗷嗷笑着叫师兄饶恕,脸也会红红的,乌溜溜的眼睛水汪汪,那模样是平沙最喜欢的。
这次却不一样。
度月被挠成虾子,身体弯起来一声也不吭,脸依旧是红的,突然不知被碰到了哪里,轻叫了一声便睁开眼睛。
平沙顿住,放轻了呼吸慢慢起身,用深色的眸子凝视他。
度月捂着身体把脸转向一边,饱满的唇微微嘟起来,声音低哑显得有些委屈,他求助:“师兄……”
平沙凑过去抱着他哄,以为他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便问:“做梦了吗?”轻轻亲他额头,“度月长大了,这很正常,一会儿换下裤子师兄给你洗。”
度月翻身趴到床上蹭了下,低声解释,“没有湿……”又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公子也这样说,可是我难受……”
平沙无语问苍天!又恨又妒!这是他看大的小孩儿!成人后的第一次梦竟不告诉自己!于是把他揪进怀里蹂躏脸颊:“到底什么时候问了公子?怎么不问我!”
但最终还是败给了嘤嘤咛咛难受撒娇的度月。
度月闭着眼睛抓着他手在他怀里颤抖着喊师兄的时候,平沙觉得,度月是天底下最干净、最可爱的小孩。
洛安大街,乌衣巷。巷子昏黑静谧,偶尔有鸦掠过,惊动树叶纷纷。
“听到了吗平沙?”落星山的暗卫唳空皱眉,不满平沙的走神。
之前,暗卫唳空奉胤红星之命调查曲寒川眼盲之事,只因为时间过去太久,难以取证,便颇费了些时间。
还好探听到曲寒川母子都在清檐医舍卞郎中处就医,便乔装学童混进医舍以便查看行医存档。
所有给曲寒川和徐仙芝下过的方子他都誊抄一遍,然后带回落星山交给了孟知叙,孟知叙研完手书一封又让唳空带回来。
第26章 26、情窦醋开隐于不言
“听到了。”平沙接过手书。
“嗯,”唳空点点头,“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笑,“你是在思春吗?”
“谁?度月那个小鬼啊?”
向来四平八稳的平沙蓦然脸红,幸而光线昏暗唳空看不到,“你别胡说,度月还小,再说你个光头小沙弥懂什么是思春?”
唳空幼时长于泑山古刹中,是个货真价实的小沙弥,后来被云游行医的二师兄孟知叙看上,问法梧方丈要了他,带到落星山。虽然还了俗,但他还是习惯剃光头。
闻言,唳空笑笑,径自离开。
他确实只是个不懂情与爱的小沙弥。
只是看起来。
落星山上很少人知道,当他告别养育他的法梧方丈、离开泑山古刹、随孟知叙云游行医的时候便已经懂得思春为何物了。
他是觊觎尘间颜色的出格沙弥。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可唳空早已颠倒梦想,同孟知叙一起,以眼耳鼻舌身尝过六欲七情,随色声香味触堕进人世尘网,又被离合悲欢牵绊,果决的弃了涅槃远离了永恒。
从此一眼一生。
曲寒川再次醒来后伸手摸了摸床榻,确认是在兰室。
守了徐仙芝一宿,起身后正要抬脚迈过门槛,突然被晨光照的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落进一处温暖里,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公子你醒啦?”桃良进来,身后跟着宝家。
“现在什么时辰了?母亲那边有传话吗?”曲寒川问。
“已过晚饭时间,翠菊说夫人的病情已经稳住了,让公子放心。”桃良道,“府中下人传遍了,说是夫人病重,少夫人独木难撑,她弟弟胤红星因为担心家姐便来府中探望。”
“是吗?”曲寒川惊讶,也在意料之中。
胤红星在翠菊面前出了声,露了性别,消息自然会传出去,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替嫁欺君这件足以灭门的事情必然要一起好好捂着。
不管是父亲还是曲浅之都会力行约束。
父亲正在神伤……做的这么自然而然顺成章,怕是曲浅之的主意。
桃良见宝家在旁边冲她使眼色,又道:“公子,我去打听了,宝家和蔚国的舅舅叔父已经亡故,她们在永安城没有别的亲人了。”
“不然就留她们在府中吧?这样桃良还能有个玩伴,也能多个人照顾公子啊。”
宝家顺势而为,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公子,奴婢愿意留在府上照顾您,一辈子不出府。”
曲寒川想了想,现在连平沙都要自己浣洗衣物了,便道:“也罢,现在母亲身体不好,平沙和桃良总有事,兰室确实缺做杂物的帮手,待到这段日子过去,我再另行安排。”
桃良高兴了,出去寻吃食。
家宝也站起来,施施然上前道:“公子换一件外衫吧,现下这件都皱了,桃良姐姐拿了新的来。”
曲寒川点点头,伸开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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