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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灼靠在暗壁上，觉着此间所有污浊都压在了他的躯体上。
但他却也觉着无妨。
罢了，都随他去吧。
萧灼冷漠的想。
“叶长安曾经以崔无念作为诱饵害过你，因为那件事情你险些丧命。”
萧灼开了口，语气里已经听不出任何悲喜了。
洛灵川看着萧灼，不知道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能够这样沉默而又认真的听他说下去。
萧灼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似乎也并不在乎洛灵川有没有在乎自己正在说什么。
“如今，在忘川入口，季长盛又用了同样的手段，他将被裂焰同化的崔无念的灵魂加以改造，让他成为锁在忘川入口的恶鬼，让经过忘川的鬼魂再也无法步入轮回，他要做的，是一个比幽冥渡还要更可怕的恶鬼之地。当所有的鬼魂都无法进入轮回，可想而知那会是怎么样的可怖的场面。”
萧灼靠在暗壁上，叹口气，“你如果想做什么，还是回去好好做打算。”
洛灵川明白萧灼的意思，他抓紧了萧灼的手，“你和我一起走。”
萧灼看了一眼洛灵川抓着自己的手，嘲讽似的笑了一下，“别傻了。这里才是我的阵营。”
洛灵川坚决说，“不是的，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不会告诉我这些。萧灼，你也不想留在这里和他们同流合污，对吧？上次的事情你也有苦衷。我相信你，萧灼，就像你也不会害我。”
萧灼对洛灵川的天真几乎无话可说。
他摇了摇头，挣脱开了洛灵川的手。
“你走吧。我说了，季长盛他们是会找过来的。这里安全不了多久。”
洛灵川皱了皱眉，看着萧灼，坚定说，“萧灼，你也不想在这里的吧？”
萧灼说，“我为何不想在这里？”
洛灵川抿了抿唇，他只是觉着萧灼不想在这里，可是一时之间他却也说不上来什么。
“我……如果你想在这里，你就不会告诉我这些。如果你想在这里，你就不会在人间那么久。”
萧灼冷笑了一下，“我在人间，只是为我的算计。”
洛灵川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萧灼，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萧灼深吸口气，突然转过头，看向了洛灵川。
“洛灵川，你难道比我还了解我么？”
萧灼盯住洛灵川的眼睛，近乎冰冷的质问到。
洛灵川一滞，被萧灼那双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灼咬了一下嘴唇，就着自己的冷漠和怒意，继续将话说下去:
“你对崔无念也是这样，对吧？你以为你能够拯救他，就像你以为你能够拯救我一样。可是你并不了解，我们才是恶鬼，我们才是你要亲手毁灭的那些存在。你别再傻了。”
洛灵川眨了眨眼睛，他还是觉着不应该是这样的。
“萧灼，我只是……”
萧灼打断了洛灵川的话，冷漠说，“你也说不出什么能让我觉着还有什么值得回到那个世界的话了。你之所以想要挽留我，不过是因为你对我心又愧疚，你总是想那场车祸的事情，因为这份愧疚你才会停在这里，而不是立刻离开，对吧？”
洛灵川顿了一下，他想，他不是这样想的。
萧灼说，“不要再觉着你亏欠我什么了。其实什么也没有。那场车祸从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而我之所以要那样做不过是因为通过这种手段就能够让你放松警惕，就能够让你对我心有愧疚，就能够让我后来想要做的事情都容易一些。但是现在不必了。你走吧。”
洛灵川皱紧眉头。
萧灼看着洛灵川还不愿动身，无奈的叹口气。
“你何必如此固执？”
洛灵川抿了抿唇，“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萧灼抬起手，挡在了自己的额头，觉着再这样下去，洛灵川一定会把他逼疯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怎么样你才愿意走？”
洛灵川说，“我知道，你救了我，你想让我离开这里，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季长盛和那个鬼面会把你怎么样？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说我傻，也许吧，我就是不明白很多事情，好像活在一层迷雾里一样，有很多我无法分辨的事情，就像……我也无法了解你。但是，你违背了他们的意思，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是你救了我，这一点我也知道。”
萧灼冷笑，“你……你真是冥顽不灵。”
洛灵川有些心虚，再次抓住了萧灼的手臂，好像要一直这样抓下去才好。
萧灼无奈开口，“你已经被崔无念骗了两次了，难道不怕我也是骗你的？”
洛灵川坦然，“就算如此，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认了。”
萧灼蹙眉。
他感觉到牵引着自己意志的东西正在悄然靠近，他深吸口气，但没有动作。
认了……
他觉着，他也能认了。
“真是傻子啊。那随你吧。”
萧灼默默闭上了眼睛。
洛灵川一滞，他正想扶起萧灼，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暗光突然冲破了此间暗壁，直冲向他的心口。
“唔……！”
洛灵川惊了一下。
他正想躲开，萧灼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推向了那暗光的所在。
暗光如利刃一般穿透洛灵川的身体，洛灵川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仿佛是在分裂他的五脏六腑一般。
“好痛！”
洛灵川惊呼一声。
这时候，他看向身旁的萧灼。
萧灼已然睁开了眼睛。
暗光在他的眉心闪烁，仿佛是恶魔在跳跃。
洛灵川忍着痛苦，挣脱了萧灼的手，挣扎着起身。
“萧灼，你要做什么……”
萧灼冷眼看着洛灵川，起身，仿佛刚才的痛苦全然没有在他的身上存在过一样。
此刻，他又是那样的冰冷。
一个声音突然回荡了起来。
“还是大人的手段高明。我还当真以为大人要救这个愚昧无知的凡人！”
熟悉的声音，乃是来自巡凤。
洛灵川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他忽然觉着原来萧灼方才对他的，才是真正的提醒。
“萧灼……”
洛灵川看着萧灼，向后退着。
暗壁此时已经被冲撞开来，扑进来的是十方恶鬼。
洛灵川大惊。
“萧灼！”
洛灵川又喊了一声。
然而萧灼只是挥了挥手，那十方恶鬼纷纷奔涌向他。
洛灵川惊慌之中看向那亮起的一点幽光，可是此时他也陷入了怀疑——
这会不会也是萧灼的算计之一？
然而那恶鬼已经冲向了他。
洛灵川再没有什么思考的余地，转身便循着那幽光的方向冲了进去。
萧灼猛然冲上去，抓住了洛灵川的肩头，止住了他的动作。
洛灵川皱眉，画了一道火符，对向萧灼。
可是看着萧灼的脸，他还是没有让那道火符真的杀向萧灼。
他皱了皱眉，拼尽自己的力气，冲向那道逃生的路。
而他的外套则是在萧灼的力气之下被撕碎了。
“是孟婆在这里动了手脚！”
看着洛灵川冲远的背影，季长盛幡然醒悟似的怒道了一声。
撕碎的外套在萧灼的手中落了地，随即，他也倒在了暗色之中。
“这试剂的威力还是不小啊。”
季长盛皱了皱眉，抬起手，收回了那瓶子。
巡凤则是叹口气，“又让那人逃了！”
季长盛淡淡，“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巡凤无奈，“我也不知道大人还会如此念旧人啊？”
季长盛皱眉，“把他带回幽冥渡大殿。”
巡凤“嗯”了一声，也只能如此。
季长盛看着自己手里的试剂瓶子，“这魂引经过我的试剂改良，能够完全控制领主。可是，方才在聚灵台下，却还是失手了。”
巡凤说，“他毕竟是上万年的灵身。”
季长盛不由得皱紧眉头，“这不过是因为领主的意志不好被控制，你看那崔无念，全然无法挣脱了。”
巡凤笑了，“他这样冷漠的人，又会有什么执念呢？”
季长盛淡淡说，“真的没有么？如果真的没有，他就不会被控制了。只是他的意志比寻常的恶鬼要强大万倍，魂引对他的效果会大为削弱，但是这并不代表，魂引没有控制他。”
巡凤看了看已经倒下的萧灼，对季长盛的话未置可否。
“那现在要怎么做？”
季长盛说，“我这就去改良我的试剂，让它的威力变得更加强大，让领主大人的意志也只能对他的恶念臣服，这样，无论再发生什么，他也只能听我们的了。”
巡凤露出满意的笑。
第九十九章 川上亭苍海梦
幽光之尽，是一处川上亭。
洛灵川了碎裂的外套，脚下一软，跌在了那亭台前。
他深吸口气，想及方才萧灼抓向自己的动作，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荒唐至极。
分明他已然知晓，自他与萧灼认识以来，萧灼对自己的种种算计。
可是至重逢之时，他却全然忘记了彼时自己的心中之苦，只剩下了那不知从何而起的相见之幸了。
洛灵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路，已然被川上的青白风光层层封锁了住，他心里松了口气，想来幽冥渡的鬼是不会再追上来，由此也就能够稍稍安心了一些，随着自己的力气下坠，靠在了那亭台一旁，任由呼吸起伏。
他想到萧灼。
但更难宽恕自己的愚蠢。
正如萧灼之言，他总是被蒙骗。
洛灵川咬了咬牙，不由得抬起头，挡在了自己的额前，一时痛楚的感觉竟然从心里蔓延而出。
“我真是太傻了……”
洛灵川自己都忍不住嘲讽。
“令主终究是凡人，怎么能事事尽美，还是不要太苛责自己了。”
一个沧桑的温柔的女声响起，洛灵川惊了一下，循着那声音拿开手、抬起头看过去，见着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佝偻着腰身，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抹宽恕的笑容。
洛灵川看过去，微微疑惑，“你知道我？”
老妪说，“我看多了轮回，已记不清多少人的来回了。只是令主大人，我自不会忘记。”
洛灵川看了看这川上，又看了看自己身处的亭台，只见那亭台的石台之上，却放着一只碗。
洛灵川不由得问，“您是孟婆前辈？”
老妪笑了笑，“谈不上什么前辈，我只是存在了太多年。”
“至于存在了多少年，唔，连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孟婆摇了摇头，笑了笑。
洛灵川支撑着自己站起身，向孟婆恭敬的一欠身，“孟婆世代守忘川，渡轮回，劳苦功高，实为我辈楷模。”
孟婆摆了摆手，笑笑，“令主伤重，不必多礼了。”
洛灵川咬了咬唇，又欠了欠身，这才由自己失力，又坐在了那亭台旁。
“令主似乎有心事。”孟婆说。
洛灵川皱了皱眉，脑海中又浮现出萧灼的模样。
他更看不真切了。
如果萧灼要害自己，又为何要把自己指引向这条生路？
如果萧灼不是要害自己，又为何要站在幽冥渡的那一边？
洛灵川叹口气，“孟婆，我只是想不明白。”
孟婆说，“很多事情就是想不明白的，令主何必介怀。”
洛灵川深吸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很抗拒自己心里的那个念头的脱口而出，但是他发觉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只能开口，“我想不明白，也放不下。”
孟婆一笑，“放不下……是啊，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事情无法放下，也正是为了这一个放不下，万物之间才连接、交汇、纠缠、不断。为了这一个放不下，困住自己。人之常情，众生皆无法免俗。”
洛灵川点了点头，“孟婆说的不错。”
孟婆转过身，从那石台上取了碗来，抬起手，在其上布上几道咒术，又重近到了洛灵川的身边，说，“令主，我见你为此事犯愁，这正是孟婆汤，喝下即可了断前尘。我又加了几道咒术，令主只会忘记那令你烦心之事。断然不会将自己是谁也忘了。令主可喝下？”
洛灵川看了看那碗，又看了看孟婆温和的表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了断前尘？”
“是。”
“忘了那使自己烦心之人？”
“不错。”
“连他的好也忘了？”
“既是烦心之人，又何来好？”
“……”
洛灵川微微蹙眉，却答不上话。
他想了想，有些犹豫，喃喃开口:
“我似乎也分辨不清楚，那是好是坏。”
孟婆惆怅一笑，“那你愿喝了这孟婆汤么？”
洛灵川抿了抿唇，萧灼一双冷漠又使人看不透的目光又从自己的眼前晃过，他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孟婆看出了洛灵川的心情，“看来，令主不愿忘记了。”
洛灵川叹口气，痛苦似的靠在了亭台，近乎悲怆的哀叹道，“可就算我不愿忘记，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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