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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吃？”伊志行问。
“好吃！”车荧疯狂点头，抄了一大口面条放进嘴里，全都咽下去后才对他说，“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淋雨走回来可累可累了，又冷又饿，我好像都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是不知道点着火柴后会见到谁，因为我没有奶奶。”
他这孩子天真无邪，讲话时总有种清澈的诚恳。
伊志行又盛了一颗虾仁给他，问车荧：“去的地方很远吗？为什么要走回来，也不给我打电话。”
“手机坏了。”车荧提起他的翻盖小手机，噔噔噔又跑到楼上去拿下来，饭也顾不得吃，给伊志行看，“我今天不小心撞撒了一杯咖啡，结果手机里面进了水，打不开，我怎么擦都不管用，我也没有带钱。”
今天是徐新荣生日，以往每一年荣哥都会给他要钱。
但是今年车荧觉得伊志行说的对，他作为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应该自己去赚钱给女朋友买东西，而不是天天花自己的。
所以出门前他1分都没有带，就是为了改掉徐新荣这个坏习惯。
“结果把我自己给坑惨了。”车荧两只小手紧紧握着桌子边，坐在高脚椅上看伊志行检查他的翻盖小手机，“你看看还能不能用呢？是怎么回事呢，就坏掉了。”
“这个机器本来就年代久远，里面进了水，可能电子元件受到损害，所以产生故障。”伊志行尝试开机，怎么摁都没反应。
对上车荧担心又心疼的小眼神，他心软道：“要是坏了，我买只新手机给你，好不好？”
“什么新手机呢？和这个一样吗？”车荧说着话就要哭起来，“我舍不得这个手机，它是我赚的第一笔钱的时候买的，当时花了600块钱呢，信息电话进来，上面还有一圈灯在闪，可好看了，里面的歌也好听，我最喜欢那首哒啦哒啦哒啦哒啦哒啦，哒啦哒……”
他说着说着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小机器，摇头晃脑唱起来。
伊志行很想笑，看车荧表情那么认真，又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可笑。
也许这只翻盖小手机对他存在很深刻的意义，真的很重要。
检查过后面的型号，他拿起自己手机搜了下同款。
把车荧的高脚椅往自己身边拽过来，屏幕分享给他看：“你这只手机是很多年前生产的，现在已经停产，而且连品牌都换了名字，估计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翻盖款。”
“那怎么办呢？那可怎么办？”车荧焦急地问，“我的手机真的坏了？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上面可以亮起来的一排灯了？再也看不见？”
“……”
“那我明天可以去找一家店修一修吗，万一换个零件就能变好呢？”
“问题是可能找不到相同的零件。”
“为什么？”车荧问，“修手机的人他们很懂这个的，别人的手机一修就好了，荣哥那时候也是手机坏了，拿到店里一会就可以带回家，像新的一样，他们还给他换了一个屏幕，可干净可亮了，我的怎么不可以？”
伊志行耐心解释：“因为他是贴膜，相当于人修剪指甲，或者剪头发，工程很小，旧的摘下来换上新就可以，很方便。但你的手机不一样，它属于内部零件受损，所以必须找到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型号才可以保证正常使用。好比你开了一家动物诊所，有一天大象的牙齿断了，需要有新的，你用给小老鼠补牙的材料给它补，合不合尺寸？”
车荧摇了摇头，幼儿园小孩一样，听得好认真，回答的也好认真：“不合适，太小了，大象的牙齿会一边长一边短，这样是不行的。”
伊志行问，“为什么不行呢？”
“因为。”车荧想了想，突然觉得滑稽，笑了起来，“因为牙齿不整齐会好难看，到时候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都会嘲笑大象长短牙，它是难看的大象。”
伊志行也随他笑了，碰一碰车荧红彤彤的小鼻子，“对，你真是个聪明小孩，真讨人喜欢。”
车荧蹭了蹭他，黑漆漆的小刺猬眼睛抬起来看伊志行，眼神灌满爱意，笨拙不言。
你也是。
他想说，伊志行，你也讨人喜欢。
“你对我真好，我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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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手机也是一样。”讨论了一会，伊志行说，“你这只翻盖小手机非常小，里面的电子元件一定也是很小。但现在用的都是大屏幕的直屏，里面的东西会造的很大，包括电池也比这个大好几倍，怎么能装进去？”
车荧又一次点头，“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我现在就想听你的。你说的话全都应验了，你是世界上说话最对的人。”
“谢谢。”伊志行给他夹了一筷子双椒炒肉丝，“边吃边说，不然菜要凉掉。”
车荧乖乖坐好，小胳膊贴着伊志行的袖子，矮他一头多，完全像颗小笋：“好呢，我也是饿了，还是先吃饭吧，其他再说。”
车荧是个非常粘人的小孩，紧紧贴着伊志行坐，整顿饭胳膊都和他贴在一起。
坐的越来越近，挨的越来越近，伊志行闻着他身上的牛奶沐浴露味，看着他细细软软的小头发，人生头次体会到难言的一种感觉。
像春天去面包房，屋子里充满了烘焙的香味，外面下着毛毛细雨，温暖和黄油搅拌在一起，榛子咖啡沿着喉咙滑进胃里暖洋洋的，令人身心都愉快。
两碗面，两份菜。车荧吃的辣嗖嗖的，小嘴巴红了一圈，连面条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你做饭真好吃。”吃饱喝足，车荧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凑近伊志行的耳朵玩他领口上的一颗扣子，“我今天只和你吃了一顿饭，但我还是很高兴，和你在一起我就高兴，比我和荣哥在一起还高兴。”
“是吗。”伊志行到了两杯热水，其中一杯加了一半的冷水，是给车荧的，“你要是渴了可以喝这个，可能正好，也可能会有点热，先吹一吹。”
“我今天，你想知道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车荧问。
“可以啊。”伊志行转头，车荧趴在他胳膊上，乖的像一根小羽毛，静静贴着他。
他心软很多，看车荧眼神很软，讲话声音也温柔，“你想跟我讲讲你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嗯，今天去给荣哥过生日。”车荧捏着自己的小手指，开始从早晨细数这一天，“我5点钟就起床去蛋糕店拿蛋糕，他们家都是现做的，所以等了两个小时才拿到。7:30我给荣哥打电话他没接，我就一直在路边坐到8:30，他给我发了餐厅地址，然后我就坐公交车去餐厅啦，我还在公交车上拍了照片，就是后面发给你的那一张。”
伊志行点头，“嗯，我有看到。很漂亮一个蛋糕，款式很简约，用料也很扎实。”
“可是荣哥一点都不喜欢。”车荧提起徐新荣，睫毛垂了下去，上面落着一层潮湿的雾气，“他说我买的蛋糕不是名牌，他说我看不起他，他才不要吃这么烂的蛋糕，就把蛋糕给我摔了，弄的满地都是。可是蛋糕没有不好吃，虽然不是名牌，也是人家很用心做出来的，上面还放了好多水果，因为荣哥喜欢吃水果，所以我才让他们多切一点，想让他开心，结果他一点也不开心。”
车荧回来时穿的那件小兔卫衣上全是脏兮兮的奶油。
也许真的不是名牌店吧。没用动物奶油，被风吹干之后会结块，根本都不化，还很黏，触感没那么好。
“这个蛋糕花了200多块？”
“是呀花了200多块呢，是店里最贵的了。”
“……”
伊志行没在内陆订过蛋糕。他在香港过生，大部分都是身边朋友或者下属订蛋糕，自己从不操心这件事。现在看来这个奶油小布丁存在被人欺骗的嫌疑，只用植物奶油的话，蛋糕又没有很大，放再多水果片也不至于200多块。
伊志行看车荧，他的小头发有点发黄，还软软的。眼睛看上去也好像不经世事那样黑的纯粹，乍一看跟个小孩一样，讲话也软软乎乎，很容易成为被宰的韭菜。
“柠檬片也是蛋糕上的？”伊志行问。
“柠檬片不是。”车荧想了想，哪里有柠檬片的事。
最后想起来了，两层小眉毛皱起来，跟伊志行说：“荣哥女朋友狠狠推我了，把我推到地上，脑袋撞了旁边的桌子。把他们的鸡尾酒撞倒，柠檬片就挂在了我头上。”
“你撞了头了，哪里？”
“这儿呀，好疼呢。”
伊志行顺着车荧小手捂着的地方去摸，好悬没有肿起来一个包，可能只是撞了一下，所以会疼。
“你就这么让她推你，没有还手？”伊志行有些怒其不争，小布丁还是好欺负，怎么谁都来怼车荧一下子。
“是我先把她咖啡弄撒的，所以她很生气。”车荧想起徐新荣女朋友，小嘴巴一歪，跟伊志行说，“我要是说她坏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不会。”伊志行把车荧翘起来的头发往下弄好，嗓音很低，“因为我也想骂人。”
“她，她骂我是个弱智。”车荧听伊志行站在自己这边，顿时充满了底气，“她还说荣哥讨厌我，觉得我傻，我好麻烦。然后我生气了呀，我就问她那你为什么让你男朋友花弱智的钱给你买裙子？你不知道弱智赚钱很难吗？”
伊志行微怔，反应过来，自己都笑了。
“这是你的幻想，还是你真这么说的？”
“幻想什么呀？我就是这么说的。”车荧气鼓鼓的，“她都骂我是弱智了，我再不生气，那我也太好欺负了。”
“对。”伊志行看他眼神更柔和，“这么做是对的，应该硬气一点。”
“反正我就这么说了，我还跟荣哥说，以后没有1分钱给她，他不要从我这里拿1分钱。”
“真棒，更聪明了，完全让人敬佩。”
“我厉害吧？”厉害的奶油小布丁没有高兴一会又垂头丧气，“可是我不小心把你暴露出来，我说是你跟我这么说的，我还说你说荣哥是个坏人，他只会花我的钱给他女朋友买东西。”
“这没什么，本来也是我说的。”伊志行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猜车荧，“你担心他会对我打击报复？”
“是啊，他那个人——那个人很奇怪。”车荧说，“荣哥就是一个好奇怪的人。你说他坏，他没有那么坏，但你说他好，他也一点都不好。反正是个很记仇的人，之前他跟人家模特打架人家让他赔了钱，后面他就找老板把那个人的工作顶掉了，他还跟我说是对方活该，其实我觉得都是他坏。他不应该这么做，明明他有错在先，为什么还来怪别人？这哪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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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志行听着，偶尔点一下头，表示赞许，他和车荧观念相似。
“荣哥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好像从他谈了女朋友人就变了。”车荧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不是人一谈恋爱就会变坏？”
“未必。”伊志行警铃响起来，怕野火上身，急忙说，“这件事要分人。徐新荣如果本来就坏，那和谈恋爱没关系，他就算没女朋友还是一样的坏。可话说回来，要是你跟我谈恋爱，结局未必如此，因为我们都不坏，只会好上加好，变得更好，两个人都是。”
车荧突然凑上来，一把拽住了伊志行的大拇指，用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我跟你谈恋爱？”
“……”伊志行心脏颤了颤，脸上强装淡定，“你想吗？”
“你是个好人，你还给我做饭吃，你做饭这么好吃。”车荧说着说着自己傻乎乎笑了起来，“可我能给你什么呢？我什么也不会，我只会当个打工仔，天天收拾茶台。”
“谈恋爱又不是一定要求等价交换。”伊志行喝了口水，状似轻松，“更多是一种感觉，一种想要在一起的渴望，一种能够让彼此都快乐的心情。”
“可是我是男孩子呀，男孩子怎么能和男孩子谈恋爱呢？”
“也有这样的。”面对车荧疑问，伊志行并没有欺负他什么都不懂，而是跟他说，“只是在国内两个相同性别的人在一起不合法，没办法受到法律层面的相关保护。换句话说，就算所有该有的都有，结婚证在国内是一定不会有的，要想有只能去国外。”
“我要结婚了？和谁？”
“……”
“和你？”车荧自问自答满天，突然拍起小手，很高兴的样子，“要是我和你结婚，我就可以吃喜糖了，对不对？”
伊志行被他天真烂漫逗得勾唇：“你就是不和我结婚，想吃喜糖一样会有的，我给你买。”
“不结婚怎么能叫喜糖呢？不结婚的糖是一般的糖，没有喜糖好吃。”
“嗯，有道理。”
“要是我跟你结婚了，你能不能给我买那个夹心的糖？我还没有吃过，我觉得好厉害。”
“什么夹心的糖？”伊志行问，“酥糖？”
“不是呢。”说的糖同样年代久远，车荧想了半天跟伊志行比划，“就是小时候大家吃的那个外面是棒棒糖，里面是泡泡糖，下面还有一个哨子可以吹，我觉得好棒，好厉害。”
“那不是小学生吃的东西？”伊志行问，“而且是很早之前的了吧？我看现在的小学生吃的都是巧克力，很少有人吃这个。”
“就是很早之前的，大家都吃过，我没有。”车荧趴在伊志行胳膊上，脸颊肉被挤得歪歪扭扭，说话声音也变得迷糊，“小时候有一年六一，院长给每个孩子都买了夹心棒，可是我发烧了，喉咙很痛，院长就不让我吃，说我好了才可以吃。等我好了找她要，她说被别人吃了，我只好等下一年。下一年什么都没有，我被爸爸妈妈接回家，再也没有夹心棒棒糖吃了，而且在家里连糖果都不能吃，因为他们不喜欢蛀牙的小孩。”
伊志行听车荧声音越来越小，低头看他，“你困了？”
“我不困，我还能说。”车荧嘴上这么说，眼皮却慢慢闭上，只剩长长的睫毛落下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很快就睡着，看得出真的很累。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让人心软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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