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玩三天再回茶室,大家兴高采烈,明显在户外充电满满。
易雪绒中午来办公室,把团建三天的费用单交给伊志行:“伊总,破费了,麻烦您给报销下。”
茶室这次出行的员工有20多个,秉承多一人,不少一人,连打扫卫生的几个阿姨都跟着一起去。
伊志行简单一扫金额,在右下角签了个字:“玩三天才花了8万?”
“天呐,都花8万了还少啊。”易雪绒知道老板不缺钱,这三天大家想买什么都买了,光是往家拿的纪念品都花了挺多钱,“回来的时候大家还觉得花太多,怕挨骂呢。没想到伊总财大气粗,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以佩服,不必投地。”钱款转给易雪绒,伊志行拿小钥匙拉开抽屉,账单放进去,“还有一件私事,我想让你去查一查。”
他很少有什么问题需要易雪绒专门去办。平日茶是上上下下都是易雪绒管理,伊志行基本不过问,也不会提要求。
今天难得开口,易雪绒一吸气,说:“总算有用到我的地方了。您说,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不必做烈士。”伊志行往后看了眼,易雪绒知道这是让关门,过去把门关上,回来拉开椅子坐下,说,“什么事啊,伊总搞这么神秘。”
“车荧的入职档案我昨天看了,没什么大问题。但关于家庭背调这方面,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伊志行问。
“车荧?”易雪绒不明白伊志行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他没跟我说过家里,当时入职我就简单问了下简单情况,还有他上一份工作是什么,没问别的。”
“他没跟你提过家庭背景。”
“没有,就是说他有个哥哥,不过我也没见过,不知道真的假的。”
“是真的,但不是亲哥,以后估计也不会往来。”上班时间聊闲天不好,伊志行就长话短说,“我想让你去一趟一心孤儿院。”
“一心孤儿院?”易雪绒疑惑,“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去这儿?”
“车荧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长起来的,他没有父母,那个所谓的哥哥也是孤儿院的伙伴。”
“真的?”易雪绒吃惊,“他没跟我说过,我还以为他是正常人家的小孩,不爱学习才小小年纪出来打工。”
“车荧前两天病了,发烧的时候提到他爸妈妈,后面多聊几句,他说被人收养但又弃养,可能一直有心结。所以我想让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到底什么原因他被抛弃,而且还是两次。”
“我知道了。”老板很少对什么这么上心,易雪绒离开椅子,准备出去。
离开前问,“这件事车荧知道吗?要不要告诉他?”
“先不用。”伊志行说,“他好不容易忘了以前发生过什么,未必能接受真相,瞒着他吧,就当是我个人好奇。”
易雪绒收到命令,这就出去照办。
徐新荣上一次在茶室这连续吃了几个巴掌,心里就开始记恨。
本来和女朋友恋爱谈的好好的,他过个生日,突然发现阿美不是富家千金,人家还跟他分了手。加上车荧跟他翻脸,说什么都不再理他钱,徐新荣断了经济来源,无奈之下只好捡起老本行,去找Amy讨模特试镜的offer。
Amy的办公室坐落在商业中心E座,徐新荣坐电梯上去,这一路见了不少又高又帅的外国男模,大家有说有笑,个子比他高,长得也比他帅,他往那里一站根本不像模特,像哪个不入流的小网红,没半点优势可言。
徐新荣从来不会自卑,就算比外国模特低,电梯门一开照样第一个挤出去,鼻孔朝天,没把这些人放眼里:“哼,臭老外,这里可是中国,轮不到你们嘚瑟。”
几个外国模特被他挤的咖啡差点撒身上,一脸wtf,觉得他是神经病。
徐新荣无视后面的骂声,大摇大摆来到amy姐办公室,上去就要敲门:“Amy姐,是我——”
里面却传来了Amy的通话声:“哎哟我当然知道了,我也找他很长时间,可他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我有什么办法?你别骂人,之前他打你不是已经赔过医药费,你也决定私了,嗯后面发生什么你跟我讲也没用,还是要找他去说。我当然知道了,我也理解你的意思,问题我找不到他人,要不然干嘛跟你浪费口舌?”
“跟谁打电话呢,说个没完的。”徐新荣压下门把手,刚压下一条缝,脑袋没往里钻,Amy又叹一口气,很没耐心地说,“好啦carry,你就不要跟我罗里吧嗦,我答应你只要他露面我保证把他交给你,任你处置好吧?你就不要跟我说这么多,他打你一拳,把你假体打出问题你当时怎么不找他算账呢?哦,当时没出问题,后面化脓了才发现,那你现在说也晚了啊,就算我把他照过来,只要他不承认,照样赔不了你医药费啊……”
听到carry的名字还有事情原委,徐新荣脑子里嗡的一下,像被雷劈过。
他那个时候和carry打过一架,当时年轻气盛不考虑后果,一拳砸在carry脸上,一拳下去确实触感很奇怪,carry脸也变形了一下,不过很快复原,两人也没当回事。听amy一说,徐新荣拔腿就开溜,知道肯定是当时那一拳把carry的脸打出了后遗症,人家找他算账来了。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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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电梯一路狂奔,冲出大楼的瞬间,徐新荣喘着粗气,真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模特的工作估计他也很难再往下做。
“他妈的,原本还打算傍个富婆少奋斗10年,一眨眼全毁了。”
徐新荣在脑袋上狠狠锤了两下,痛恨自己有眼无珠,白花那么多钱给阿美买东西,真是浪费。
又一想,这事全都怪车荧。要不是那个小王八羔子不给他钱,他至于在餐厅闹,发生后面那些事么?还有那个伊志行,那茶室老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私下挑拨离间就算了,竟然力气那么大。啪啪给了他几巴掌,打了他现在脸都是肿的,昨晚上拿冰袋敷了一夜才消下去火。
徐新荣站在大楼底下,撑着膝盖骂人,一边想自己这未来可怎么办?
模特圈毕竟是个圈,就算不通过amy姐,只要他在这行混,早晚有一天会被carry打听出来在哪。
别的不说。他前两天可是听说carry找了个新富婆,而且那女的还有点背景,是个狠角色,万一carry因为假体事件跟他算旧账,新仇旧恨一起来,他不得完蛋么?
徐新荣一想到这么一堆烂事,往地上一蹲,愁的直拍脑门:“真服了,我真是服了!草,时运不济,连老天都欺负我!”
商场人来人往。
有意气风发,自然就有失魂落魄。
无关紧要,大家从他身边过去,没人看一眼,一张张脸精致而年轻,却尽显都市的繁华与冷漠。
徐新荣就这么在玻璃门前蹲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两道身影停在他面前。
徐新荣看着那双高档的鳄鱼皮鞋,还有旁边同样高档的鳄鱼女士高跟鞋,久违的记忆传送进脑海。当他缓缓抬起头,看清这对中年夫妇,整个人都愣了:“……爸,妈?”
“我们来这边办事,看见一个年轻人蹲在门口胸无大志,潦草失意,觉得像你,没想到真是你。”
“……”
“你在这里干什么?白日正午,这么好的时间,竟然没有去工作?”
徐新荣已经逃离许多年的被压制感,再一次冲回血液。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失焦,周围被不停拉近再拉远,连其他声音都渐渐减退,消失不见。
“看看他,总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上进,好像听不懂人话。”穿着羊绒大衣的男人眉头紧皱,鼻梁上的眼镜推了又推。
到最后,从上往下一扫徐新荣,对妻子说:“算了,走吧。”
算了。
徐新荣腮帮子一点点硬了起来。他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种语气的算了。毫无温度,又充斥着鄙夷。这光鲜亮丽的夫妻俩就好像高高在上的另一个世界的人,永远对他嗤之以鼻,看不起他。
“既然碰见,也是运气。”车雪挽住何宏图的手臂,摘掉一只羊绒手套,掏出手机,问徐新荣,“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号码变了吗?重新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和我爱人已经不用那个号码。”
徐新荣听见车雪这话,忽然嗤笑了一声。
何宏图立刻皱眉:“什么态度。”
“态度?”徐新荣手掌颤抖的厉害,他只能插进兜里,死死抓着自己的裤子,“你想要什么态度?车教授,何教授——原来这才是正确叫法,我根本不该叫你们爸妈。”
没等车雪开口,他又垂下眼,自嘲地笑起来,“也是,两位大学家有本事有文化,能看上谁啊?恐怕就是总统来了,站在你们面前都得挨几句没文化的骂。”
何宏图很厌恶徐新荣,转身就要走:“不可理喻。”
车雪挽不住丈夫,但心里也不赞同徐新荣这样的语气跟他们讲话。
“毕竟你在我们家生活十几年,也算是我们俩的家人。”她按亮手机,递给徐新荣,“存上你的号码吧?要是哪天你需要帮助,出于人道主义,我们还是会给你一点钱的——只要你改正以前那个坏毛病的前提下。”
徐新荣看着车雪那只手机,一言不发。
何宏图上了车,就在下面坐着,透着紧闭的玻璃窗看妻子和徐新荣,依旧面无表情。不像看一个曾经收养又弃养过的孩子,像看一个路边乞丐,还是很没眼力见儿,用脏兮兮的手爬过来抱住他,弄脏他裤腿的那种,浑身着散发臭味的孩子。
徐新荣当然知道何宏图在看他。
这位养父总是高傲自大,喜欢用审视者的角度评判一切,包括每顿饭,每盘菜,家里的摆设,还有被收养的车荧和他。
血液中像撒了一把碎冰,冷意越来越渗透,逐渐让徐新荣灵魂出走,再次变成十几岁的那个受罚少年,虽固执不服输,却毫无抵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养父的箭矢十几年后再一次放出来,嗖的射穿他。
手机屏幕变暗,车雪看徐新荣依旧没反应,就收起来:“好吧,看样子你不需要帮助。那就先这样,我们回去了。”
她遭到拒绝也不觉得丢面子,重新戴上手套,踩着台阶一级一级走,拉开车门坐进后面。
一直到那辆商务车离开大楼,徐新荣才终于捂着心口,表情痛苦地蹲下。
他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大口喘息。
越喘冷汗越多,越喘后背越发凉。到最后,他的手掌不受控制的在地面上抖动,那种被皮带一下一下狠狠抽在背上的剧痛再次无形蔓延向前全身,徐新荣仿佛被烧着,狰狞地躺在地上缩成一个团,眨眼间口吐白沫,双眼往上翻,变得不省人事。
……
徐新荣做了一个又痛苦又诡异,又醒不来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来到新家的那一天。小小的车荧被他牵着,从车上走下来,小车荧就因为晕车,而且发低烧很不舒服,眼眶里始终挂着泪,看着很可怜,像是被锤了一拳的一只小豆沙包,连小鼻子小眼皮都是红彤彤的。
何宏图和车雪决定收养他们,却没有像其他父母那样亲自开车去接,而是就在家里等。
当看到哭鼻子的小车荧,车雪和何宏图第一反应液不是安慰,而是用一种看似微笑,但却充满了压迫性的表情告诉车荧,来到新家是应该高兴的事,你不能再哭了,再哭你就会被送回去,没有人再想要你,知道了吗?
小小的车荧哪里经得住吓,先是一愣,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直接被夫妻俩吓哭。
何宏图穿着鳄鱼皮鞋从上面走下来,脸上没有笑容,眼神没有温度,一步又一步来到车荧面前,就那么阴沉沉地盯着他。
小车荧怕他,往徐新荣身后躲。
徐新荣作为哥哥,本能张开双臂护着车荧,第一次冲何宏图龇牙,恶狠狠地告诉他:“走开!不要吓唬他!走开啊!”
何宏图笑了。在笑容之后,他抽出腰间价值不菲的小牛皮皮带缠在手心,毫不留情举过头顶,很响的啪一下——
十几年眨眼而过,徐新荣却始终忘不掉,养父赠他的第一件礼物,是用皮带狠狠抽了他的脸,险些让他失明。
他只是为了保护小小的哭泣的车荧。
而何宏图施暴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徐新荣作为一个养子,顶撞了他。
他们是禽兽。
从未是父母。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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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新荣睁开眼,头顶输液架,还有四周的白墙。
三人间病房,他睡挨着窗户的这张床,中间是一个70岁的大妈,靠门是另一个大妈。两人的家属都不在房里,只有他旁边坐了一个人,正笨兮兮的剥一只橘子。
“荣哥,你醒了。”
车荧看见徐新荣睁眼,赶紧放下那只橘子,要去叫医生。
“不用跑。床头有个铃,一按护士就过来了。”
“哦,我看看。”
车荧趴在床头瞅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个小圆按钮。用力按了下去,很快床头就响起滴滴滴的歌声,被护士台接到信号,给他挂断。
“怎么没了?”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小手还要再按一下。
护士端着药盘进来,车荧乖乖让出位置,小声感慨:“来得真快呀,一下就来了。”
“……”护士看他一眼,他又赶紧用两只小手捂着嘴巴,怕自己说错话。
拔掉手上的针,徐新荣问护士:“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突发癫痫,被好心人打电话送到了这里。”护士解释过,问车荧,“你是他?”
“弟弟。”车荧刚说出两个字,就被徐新荣怼回去,“他谁都不是,不用管他。”
车荧:“?”
我是人呢,我怎么就什么都不是啦?
“今天不用输液了吧?能不能给我办出院?”徐新荣无视车荧,问护士,“住一天多少钱,三人间床位费不便便宜吧。”
“三人间就是咱们这儿最普通的病房,床位费一天40,没有比这再差的了。”护士看徐新荣年纪轻轻,而且穿的都是名牌,不像没钱的,问他,“你之前犯过癫痫吗?家里有没有药?”
“没有。”徐新荣见车荧要张嘴,打断他,“给我办出院,我不想在这住。”
“你这个情况,就算要出院也得再等几天。在大街上说晕倒就晕倒。你以为是什么简单事啊?主任给你开了一个抽血单,明天早晨别吃东西。我6点钟过来抽血化验,没问题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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