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天性都是爱跑爱闹的,二狗比村里的狗通人性,懂事很多,这一点已经很难得,全天将他困在家中,周劲心里也过意不去。
周劲看着渐落的日头压低声音发话:“二狗,去外头玩会儿吧,天要黑了回来。”
屋里有动静了,哥儿该醒了,算了算,天麻麻黑之后,他们家的饭也该做好了。
二狗扭头看向屋里。
周劲说:“哥儿有我看着,不会让人欺负的,你安心去吧。”
二狗起身就往门口走,周劲本想给它递几片白菜的嫩芯儿,让他遇上凤姨家的小黄就跟它献献殷勤,没想到二狗出了门撒腿就跑,叫都叫不住。
伸长脖子一看,去的就是凤姨家。
付东缘醒来后发现周劲菜也备好了,馒头也替他热上了,正想感叹这是哪里来的田螺夫君,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唤,将他吓了一跳。
“大板,你在家吧!看见你家在烧火做饭了,我拎了酒和鱼来,咱们兄弟俩一起喝一杯啊!”
第15章 演戏
葛大鹏从周劲家出来就径直回了家,在床上躺了一阵。心里揣着事儿,不太想下地。
他这个兄弟,自从娶了有钱人家的哥儿以后,真的是不大一样了。整日见不到人不说,连脾气也改了许多。以前有这样的帮工机会,他一定会一口应下,满心欢喜地去,这回犹犹豫豫,说什么还要考虑一日……
李老头家的工钱算是给得大方的了,有钱不赚,难不成他那岳父真的给了他许多银两,保他衣食无忧了?
葛大鹏想着就在床上气恼地翻了个身,面朝黄土塑的墙壁阴沉着一张脸。他想不明白这付家酒楼的老板看上周劲什么了,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人长得也就一般,身量不够,个子也小小的,谁会喜欢他?还不如自己在村中招姑娘哥儿的喜欢。
他这还不是上门女婿,是将有钱人家的哥儿娶回家中的!
周家的祖坟要冒青烟了吧。
人比人气死人。
今年冬闲,他就要娶老主顾家的哥儿了,但他是上门女婿!同样都是为钱,周劲怎么就能这么轻易获得这一切?而他还要在李家的那些叔伯婶子面前,点头哈腰,跑动殷勤,他们才肯将哥儿嫁与自己。
自小,周劲就样样不如他,体格、学识、气力、聪明才智……这人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怎到了娶亲这样的关键环节,他就将他超了过去?
日后他不会越过越好,将自己甩下一大截吧?
什么运气!
那草帖子还是他给他写的!
没有他这块敲门砖,付家哥儿能看上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
葛大鹏越想越气愤,翻身裹了被子,将脑袋栽在被子里。早知当初他也给自己写一份递草帖子上去了,事情要成了,他就把李家的婚事推了,做付家老板的女婿!
他的老主顾李家在邻近几个村子里也算大户,但跟蒸蒸日上的付家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付家酒楼生意多好啊,每次经过都是人挨着人。
他未来的夫郎鱼哥儿原以为算是长得不错的,但跟弟夫郎一比……
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比!
弟夫郎的容貌,就是把整个开阳县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个能匹敌的。
葛大鹏就没见过这么白这么好看的人,若这哥儿成了自己的夫郎,他可以天天溺死在床上不下来。
这等好事怎么就被周劲这穷小子遇上了?
葛大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偏偏这时妹妹小燕又来烦他,搞得大鹏一个头两个大。
“哥,你今天去周劲家看过了吗?那狐狸精到底哪里好了?”
他妹妹心烦就踹门踹床的习惯真不好,葛大鹏躺在床上,被踹得震了三震,脑袋都险些撞到墙上,偏又说不得。
他从床上坐起来,和颜悦色地安抚妹妹:“看过了,没一点好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病秧子一个,站那都会被风吹跑,跟你是不能比的。”
“那周劲怎么看上他了!”葛小燕气道,“村里人都说这人不能生养,周劲娶了他以后还想不想传宗接代了?”
“岳家有钱啊,谁不想找个有钱的?”葛大鹏还是羡慕他这个兄弟的好运气,“大板不傻,图钱嘛,想那么远做什么?先娶着,等这夫郎香消玉殒了,老的也不行了,就把岳家的钱弄到自己兜里,再另娶一房,到时候他不就变成个有钱人了?那是想娶几个娶几个,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孩子。你要真非他不嫁,还是像从前那样,多去他眼前晃晃。”
葛小燕眼中燃起希望,在她哥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兴冲冲地问:“哥,你是说我还有机会?”
“那当然了!”葛大看着妹妹道,“大板一直想要个孩子,延续周家的香火,怎么会喜欢生不出孩子的?你可是咱们村公认的好生养的,多少人排着队想娶你呢!而且你跟周劲自小玩在一起,那是青梅竹马,最是登对了,付家哥儿如何比得上?”
他这妹妹自从知道周劲要娶别家的哥儿以后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天天在家里闹,让长辈们去找周劲悔婚,没消停过。他们葛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最宠爱的就是这一个女娃,也最拿她没办法,没有一个不头大的。
见这回是真劝住了,葛大鹏也松了一口气,暗道还是自己嘴皮子麻溜,脑袋瓜好使。今晚一家人能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他爹他阿爷都得感谢他。
雨过天晴的葛小燕开始盘算新的事了,拉着她哥的袖子面露红霞地问他:“哥,你什么时候再去周劲家啊,我跟你一起去吧?我都好多天没见到周劲了。”
他这性格火爆的妹妹,只有在见到周劲、提到周劲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小女人的作态。
葛大鹏笑了笑,拍着妹妹的手说:“你且等着,过阵子李老头家请帮工,我撺掇周劲去,到时候哥也安排你去,让你们俩在一块地里干活,晚上也睡一个房间!”
“哥你说什么呢!”知道她哥在开她玩笑,葛小燕羞红地别过了脸。
葛大鹏继续道:“好妹妹,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好好梳洗吧?你看你的头发,都缠到一起了,赶紧去拾掇拾掇,把头发梳利索些,免得给周劲留下不好的印象。哥过两天还要请周劲上我们家来吃饭呢。”
葛小燕扭捏道:“知道了哥,我这就去。”
说完人就走了。
葛大鹏终于落得个清净,他想睡一觉来着,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刚刚说到头发来着,他忽然记起弟夫郎的头发,在阳光下,柔顺得像水塘里的丝草,根根分明,柔和飘逸,倘若能触到,那手感定是比丝草还顺滑!
葛大鹏越想心里就越不安定,脑袋里魂牵梦绕的都是弟夫郎娇俏的模样。他想,今日无论如何,自己还要见那弟夫郎一回。
想着,葛大鹏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他去了上大房,他阿爷住的那间屋子,翻了他阿爷的柜子,从他阿爷的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地走出家门,直奔村东头陈麻子家。他要上那买酒去!
要是被阿爷发现他拿了钱,他就说钱拿去买酒孝敬未来岳父了,他阿爷可想攀上这门亲事了,用这个当借口,保准阿爷不会骂他。
买了酒,又从自家鱼塘里捞了条鱼,操起块石头简单收拾收拾,葛大鹏直奔周劲家。
一来,见里头正在做饭,葛大更是高兴。这不是来巧了吗?他这鱼不管是红烧还是清蒸,都极好。
不知这弟夫郎在不在屋子里啊?
周劲听到葛大鹏的声音就本能地朝门口走去,将葛大高壮的身躯堵在门口,他眼睛里闪过讶异,面上的皮肉却是绷着的,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绷,“哥,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找我喝酒了?地里的活都忙完了,明日不上工了?”
“上,怎么不上呐?工照上,酒照喝嘛,小酌两杯又没什么!”葛大鹏爽朗笑道。
周劲心里却是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葛大酒肉朋友多,酒一拎出来,不愁没人陪他喝。周劲在后娘家中居住时被看管得很严,里里外外的活都需要他干,几乎抽不出时间来做这些小酌之事,葛大要喝酒,找的都是他那些酒肉朋友。
今日怎么会来找他呢?
周劲本能地觉得不对,不对劲。
葛大鹏垂眸看着周劲,以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笑道:“大板,咱俩什么交情啊,你成亲时没叫我去喝酒,是你不对,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跟你计较,这么大的喜事,咱哥俩儿总得喝一杯吧?”
葛大鹏的目光又探向里头探,停在一身青衣俊俏出尘的付东缘身上,笑嘻嘻地问:“弟夫郎酒量如何?也一起喝两杯?”
付东缘还未开口,周劲就帮他拒绝了:“阿缘还生着病,不能喝酒。”
葛大鹏上前勾住周劲的脖子说:“那没事,弟夫郎不能喝的话就咱哥俩喝,弟夫郎就旁边吃吃菜,倒倒……我捞了条鱼来,都杀好了,上锅蒸一下就能吃。弟夫郎爱喝鱼汤吗?煮鱼汤也行。”
葛大在,周劲就不想哥儿待在灶房。人已经进来了,周劲知道自己是赶不走了,只能顺着葛大的意陪他喝两杯,就是哥儿……
和上回一样,面对热情的葛大,付东缘依旧不想给好脸色。
原因只有一个:他的目光令自己不适。
付东缘不想同他共处一室。
忽的,喉咙生出一阵痒意,付东缘利用这阵痒意,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脸色惨白,周劲见状,忙上前扶道:“怎么了阿缘,哪里又难受了?”
付东缘咳得人都要晕厥了过去,周劲的急也不是演的,葛大鹏瞧见这弟夫郎的身子如此孱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毙命,忙道:“弟夫郎咳得这么凶,要不要去找大夫啊?”
心急如焚的周劲本是要答应,谁知哥儿的手在谁都没注意时滑到他的袖子中,在他小臂的肌肉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周劲立马反应过来,哥儿应该是不想看大夫。
第16章 防备
周劲趁机对葛大鹏道:“哥,酒和鱼你提回去吧,我们下次再喝。阿缘咳得如此严重,我实在……”
“咳咳咳——”配合周劲的话,付东缘又重重地咳了几声,整个人体力不支般倒在周劲身上,借由周劲的肩膀挡住自己的脸,不让外人瞧见他此时的模样。
“你先照顾夫郎,我去替你寻个大夫来……”看到弟夫郎身子单薄,一吹就倒,还咳得一颤一颤地,葛大看着心揪,想立马请个大夫来。
周劲说:“家里有药,是城里的大夫开的,不用去寻别的大夫了。我先扶哥儿回屋休息,哥,你……要不要先回去?”
周劲眉头深深拧着,露出男子在这多有不便的神情。正屋和灶房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木墙,哥儿在隔壁不论是宽衣还是脱鞋,人在灶房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葛大鹏懂的,忙退出去,说:“我先回去,等弟夫郎身子好些了,我再来找你好好地喝一杯。”
付东缘现在还在咳,脸埋在周劲肩上,咳声很闷。葛大鹏走他是听见了的,但不能人一走他就停下来,这样破绽太大,所以埋在周劲肩头又演了一阵。
周劲扶哥儿去正屋。倒也不是为演戏,哥儿这个咳法,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了,就算是演的,也很伤身子,周劲想将哥儿带到里间,给他顺顺气,让他躺在床上歇一阵。
“到床边了,慢些。”外头的天就快黑了,里屋更是昏暗,周劲小心地扶着付东缘走到床沿,嘱咐他慢些往床上靠。
付东缘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倒是不痒了,就是被这以假乱真的咳嗽带起来的心跳,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平复。
见周劲的手仍扶着自己,一刻也不敢放松,付东缘道:“没事,缓一会儿就好。”
不说话时,他急促的呼吸是这间安静小屋里唯一的声响。
“下次别用这个法子了,伤身体。”从黑暗中传来的另一道声音透着忧虑和心疼,“我会想别的法子劝走他的。”
付东缘无声地勾起一抹笑。平心而论,他觉得这个法子最好用,见效最快。
周劲的嘴皮子哪有葛大鹏厉害,脸皮也没他厚,而且像是承了对方的什么情般,这一声声哥叫的,既真诚又真心,怕是处处都要被这人压一头。
让他去说,葛大鹏最后一定会跟他急,让他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与其这样,那不如让自己来。
自己在这个村子里的人设是体弱多病,土埋半截,用身子不好做由,闭门谢客,别人又能怎么说呢?
往门口放几个药炉,苦苦臭臭的药煎起来,忌讳这个的自动就会避开。
付东缘能看得出来,周劲对村子里的人,防范心很重。对葛大鹏,也不是完全的信任,不管是交代给二狗的严防死守,还是他自己本能的一些举动,都透着对这人的防备。
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付东缘借着这个机会,明着问了:“周劲,你这兄弟大鹏,是个什么样的人?与你又是何种交情?”
周劲想了一想,缓缓道:“他以前帮衬过我,时常帮我赶跑那些欺负我的人。”
付东缘:“难道你从小就是任人欺负的性子?”
周劲说:“不是,小时候别人打我一巴掌,我就会打一巴掌回去,绝对不会让自己受欺负。但这个村……周姓是外姓,村子里的小孩都是姓陈的,一条心的,长辈也是,只会偏向他们房族的孩子。”
“我挨了打,再打回去,回到家,这孩子向我后娘告状,我就会被后娘打得下不了床。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
付东缘打断:“所以葛大鹏就是帮你打跑过几个熊孩子?”他还以为是什么难以报答的救命之恩呢。
“在后娘家,被罚着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也偷偷地给我送过几回饭。”周劲又说。
付东缘:“这些都是小孩子的交情,长大后的有吗?”
周劲:“给我介绍帮工?还有我的那张草帖子是他写的,我不识字,村子里也只有他肯给我帮忙……”
付东缘:“没有更大的人情了?”
周劲想了想,摇头。在他看来,那张草帖子就是葛大于自己最大的恩情了,他以后,会想法子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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