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东缘当然察觉了这种显而易见的情绪,眼睛眯得更细了,问周劲:“怎么,看不起我这酒楼出身的哥儿做出来的吃食?”
“不、不是!”周劲擦了把汗,连忙摇头,上前道,“该放着我来,你身子不好,应该多休息。”
在周劲眼里,哥儿就不该做这些粗活。
付东缘冷声:“你站那别动。”
他声音一冷下来,周劲还真就不敢动了,站在离门两步远的地方,进也不是,出也出不得。
付东缘继续:“今天的午饭我来做,你不要干涉。”
一副你敢多说一句我就敢发火的神态。
周劲往后退了退,不敢惹哥儿生气。
但叫他离开,又是万万放心不下的。
周劲就站在灶房门口,扒拉着灶房的木门框,极力向屋内张望。
他看到了摆在灶台上的东西:一碗金黄明快的鸡蛋、一把拍碎了的细葱、平铺在案板上的肉和洗好放在团箕里的白萝卜。
小灶上的瓦罐里闷着饭,周劲闻到了豆类的清香,也闻到了大米的香味,猜想这罐子里的食材不止一种。
同是厨房的好手,几个巡梭,周劲就明白了付东缘的意图。他站着门口,看着已经转身过去背对他的哥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切菜要不要我来?”
“啪——”菜刀猛得剁在砧板上,付东缘叉着腰转过身来,还没开口,周劲又补了一句:“怎么做我不干预,切菜我来吧。”
他的目光极为真诚,丹凤墨眼中透着坚定,说明在这一步上他不想退让。
那菜刀是他用的,他知道斤两,哥儿握过他的手腕,他也清楚哥儿手上的劲,要想把这样一块肉剁成肉泥,凭哥儿之力,不是不可能,只是会很辛苦。
周劲不想哥儿这么辛苦。
付东缘转头看见周劲这样的表情,又想起他刚才心急如焚的那几声呼唤,心蓦的就软了,退让道:“你过来帮我剁肉吧。”
周劲一瞬间雨过天晴,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来,像一只欢快的狗狗那样,举步如飞地走了过来,从付东缘手中接过刀。
付东缘站在原地打量,他发现周劲不笑的时候眉毛又黑又锋利,挺鼻如峰,英姿勃发。一旦笑起来,眉目就柔和很多,眼睛像是闪着光,很亮,笑容也很实在,瞧着就是让付东* 缘会心动的类型。
两个人站在一起有点挤,付东缘往大灶那边挪了挪,给周劲腾了位置,看见这把给他带来不少酸痛的刀在周劲手里乖巧地像片纸,一下就把他剁半天没剁开的肉砸得肉泥翻飞,不免感叹他们二者的差距。
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跟周劲这鼓鼓的,似铁的肌肉比?
好这他虽然没有这样令人艳羡的肌肉,但可以近距离观赏……
付东缘突然抬头对周劲道:“周劲,我上手捏一下你的胳膊,你做好准备,别乱剁剁到自己的手了。”
付东缘贸然出击,按照周劲这惊弓之鸟的性子,很可能造成他话中的后果,所以得提前跟周劲说一声。
周劲剁肉的速度慢了下来。
原本他一只手按在菜板上,听见哥儿的话后,将靠近哥儿的那只手松了松,垂在身侧,好叫哥儿……捏的方便……
这说法怪怪的,周劲不知道哥儿为什么要上手捏自己。他想瞧瞧哥儿现在的表情,但又得维持自身的镇静,不能侧过身子去看。
只感觉余光中一抹白朝着他臂弯处伸来,而后又上移,来到了他上臂,然后停下。
周劲感受到哥儿的两只手都覆在了他的上臂上,明明没用多大力,他的身子却像被什么箍住一样,一下子就收紧了。
周劲脑袋开始晕乎,下刀的准头也偏了好些。
没过多久,一道清润的嗓音在周劲耳旁响起,付东缘说:“周劲,你也太不经撩了。”
周劲反应过来,忙朝前挺了挺身,将下身抵在土灶台的边缘,困住,不让它发展成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
付东缘自然是注意到了,才会说那样的话,他放开周劲的手,找借口离开,“一会儿煮汤,我先去水缸那打几瓢水。”
水缸设在灶房外,很大一个,要搬进灶房没地方放,只能放门口,每每需要就出来打几瓢。
付东缘出来了,但没去打水,而是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等灶房里重新传来均匀的剁肉声,才打了水进去。
周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经碰,别人搭他手臂,搭就搭了,哪里值得大惊小怪,可哥儿一碰他,他的身子就不自觉收紧,下腹开始灼灼燃烧,不受控制。
这不是难受的感觉,周劲觉得不好意思,觉得面红心跳。
他不是碰不得,哥儿碰他一千次一万次他都愿意,他只是怕自己次次反应都这么大,会吓到哥儿。
偏这底下又不肯听他的……
付东缘回到灶房以后,发现周劲把萝卜也削皮切好了,特别漂亮的滚刀块,整齐地摆在案板上,付东缘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萝卜香,勾人食欲。
切完菜的周劲就站在案板边上,等着付东缘的进一步指示。
付东缘扫了眼,夸了周劲的刀功,然后道:“剩下的我来,你去忙你的吧。”
田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周劲。
闻言,周劲也没坚持要留下,边往门口走边道:“那我去捡个箩筐……”
付东缘这才知道,周劲为了快些跑回家里,连箩筐都不要了,那筐里有他忙活一上午的劳动所得,手一撒就丢路边了。这要是被人捡了去,损失的可不只是劳动成果,还有一把镰刀、一根扁担和一副箩筐呢。
“你去吧,路上小心些,别再用跑的了。”付东缘转头叮嘱。
“哦哦,好。”周劲磕磕绊绊地应下,退出灶房,一面教训自己的二弟,一面朝西头的山走去。
灶房里,付东缘将手洗净,往猪肉沫里下些调料,翻揉均匀后,用手捏出丸子的形状,放在碗里备用。
肉沫周劲剁得很好,像绞肉机绞出来的,非常均匀。
只是付东缘想起周劲上臂被自己覆住以后,另一只手在案板上对着空气来的那几下,就不禁想笑。
他这个脸皮薄薄特别不经撩的相公呦,真叫人稀罕。
第14章 萝卜肉丸汤
萝卜肉丸汤的做法十分简单。
先将肥瘦相间的肉剁成肉泥,再往剁好的肉中加入葱姜水、盐、胡椒粉、酱油和鸡蛋清,然后搅拌均匀,捏成直径四五厘米的肉丸。
付东缘这回做得稍大一点,捏成两个,将肉用了九成,剩下那个拇指粗大的,是二狗的,谁也分不走。吃的时候他和周劲一人一个,分得很均匀,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用担心周劲会想方设法让给他。
肉丸捏好后放一旁备用,加柴堆旺火炒萝卜。先浇油,待油烧到八成热,下萝卜翻炒,炒到每一块萝卜都均匀地粘上了油水,再下细盐,翻匀后加入清水,盖上锅盖闷煮。
闷至水开便可加入肉丸,大的先下,让萝卜和肉丸一起在锅中翻滚,到肉丸完全浮起来,再把小肉丸加到锅里,盖上锅盖闷一会儿,直至熟透。
这样做出来萝卜肉丸汤,汤汁浓郁,色白味鲜。里头的萝卜软烂香甜,沁人心脾;丸子松软可口,咸香适宜,一口下去,怕是好几日都会惦记这滋味。
周劲还未到自家院子便闻到了浓郁萝卜香,他种的萝卜经过了一冬的窖藏,清甜无比,正是好吃的时候。
做丸子的肉泥又是周劲亲手剁,他最是知道分量。
仅是站在院子外头,周劲已经能想象汤汁入口的鲜香与味美,还有那丸子的松软与细嫩……
周劲难得露出馋虫都被勾出来的神情,肚子也不受控制地叫了几下。
付东缘将萝卜汤盛出后,欲将这满满一碗的汤水端到桌上,刚倾身下来,双手覆在碗沿,就被周劲阻拦了,他说:“小心烫,我来吧。”
付东缘又瞧了眼周劲那粗壮的胳膊,倒也不坚持,还有一道菜要炒,他得抓紧时间把锅洗了。
小葱炒蛋也简单。
将锅烧热后放油,将蛋搅一搅,倒入锅里,炒了,熟后用铲子铲出,下小葱翻炒,炒出葱香味后加少许盐,再将蛋一起倒入锅中翻炒,炒到葱叶软塌、鸡蛋焦黄,淋少许酱油,翻炒均匀后就可以出锅了。
等这一碗金黄碧绿的小葱炒蛋被端到周劲面前时,他的喉咙又忍不住地吞咽了一下。
在后娘家中,他一年也吃不到几回蛋,好些都是偷摸着吃的。碰上中秋、四月八这样的节日,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吃了,他又想着小楼正在长身体,还是都给弟弟。
水煮的蛋都稀奇,更别说这种下油炒得金黄喷香的蛋。周劲越看越觉得肚子饿得厉害,目光都直了。
付东缘倒是很自然,手一伸,从放筷子的竹筒里捡起一双竹筷,夹了上头一块焦香四溢还在冒热气的蛋,递给周劲,美名其曰,“周劲,你帮我尝尝味。”
周劲喉咙忍不住地吞咽。
付东缘将筷子递到周劲嘴边,直接送上门,说:“烫,吹吹,再试试味道。”
周劲看了眼哥儿,看到哥儿眼里的希冀,又看向哥儿举高递来的蛋,头一点就答应了。
付东缘看着这人傻愣愣的模样,心里不禁又想笑:喂你吃东西呢,怎么还要先点头再吃?嘴张开就是。
周劲小心咬下哥儿筷中的鸡蛋,用舌头抵着,仔细品尝。
鸡蛋炒得焦香,外酥内软,又混着葱鲜香,咽到肚里仍觉得回味无穷。
付东缘见周劲眼睛都吃亮了,借着再尝尝小葱的名义,又给周劲夹了一筷有蛋有葱的,趁这人不注意来不及多加思考就送到他嘴里去。
“好不好吃?”投喂完,付东缘问。
对上哥儿明灿灿的眼睛,周劲点了点头,想出声,说哥儿也吃,没想到付东缘低头就往二狗碗中也夹了一筷,笑意盎然道:“二狗也尝尝吧。”
二狗摇着尾巴,舌头一卷,就把蛋和葱卷到了肚子里,嚼都不嚼就咽下,速度之快,让周劲觉得二狗根本就没有好好品尝哥儿做的吃食,态度很是糟糕。
这完全不能怪二狗。
周劲进门闻到饭菜香肚子就饿得咕咕直叫,二狗可是趴在灶房闻了一上午了,口水都不知道流几回了,来了吃的可不得饿狼扑食一样扑过去。
付东缘将小葱炒蛋端上桌,转身去小灶边上端瓦罐里的杂豆饭。
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瓦罐耳上的麻绳,将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代劳了,“我来盛饭,哥儿去坐吧。”
付东缘见周劲已经拎起了瓦罐,便将手收回,回到饭桌边上坐着。
周劲先给哥儿盛了一碗有豆有粮,分布十分均匀的,又给二狗碗中舀去两勺,嘴上嘱咐:“不急着吃,一会儿给你浇点汤。
最后才是他自己。
周劲给自己添的时候,付东缘一直瞧着瓦罐里的剩饭,见剩得不多,就转起了投喂夫君的脑筋,“周劲,就剩这一勺了,你添了吧,你看我和二狗的碗里都是满的,就你这碗还能装得下。”
周劲用的那个豁了口的海碗,本就比付东缘和二狗用的碗要大。
他握着竹勺,正犹豫不决,付东缘又道:“晚上再热一遍,这杂豆饭就不好吃了,应该趁热吃。而且也就这几口的量,留在晚上不浪费柴火吗?”
周劲低头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瓦罐里剩的,是真不多,就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添入了自己碗中。
付东缘满意地笑笑。
给二狗碗中淋了些雪白的萝卜汤,又舀去了一个小肉丸、几块萝卜,坐上桌的两个,开饭了。
付东缘先尝的是小葱炒蛋,小葱鲜鲜脆脆的,他很喜欢。但这道菜不能多吃,每日都去菜地里薅,还是连根拔起的这种,他怕周劲心疼刚出苗不久的葱。
周劲期待萝卜汤的味道。萝卜汤放得离他很近,他一呼一吸间,充斥的都是萝卜甜香馥郁的气味。
但拿起了勺,手还是很自觉地先给哥儿盛一碗。
舀给付东缘的汤里有肉有萝卜,付东缘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饭量,圈住周劲递来的汤碗,说:“我吃这些就够了,周劲,剩下的那些都是你的。”
周劲盯着被添去了两分,还剩八分的萝卜汤,心想自己怎么吃得完。
一炷香后,周劲不仅将汤里的萝卜、肉丸捞走吃完,还将鲜甜的萝卜汤喝得一滴不剩。
这是周劲近些年来头回吃得这么饱。
身子是热的,胃是熨帖的,嘴里不再是干瘪没滋味了。
等周劲收拾了碗筷放进木盆里,要去水井边打水清洗时,想起了一件事,猛地停住了脚步。
在院子里遛弯的付东缘瞧见他好似雷劈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周劲一副懊悔的神情,说:“早上做的杂粮馒头,还没吃呢,应该先吃馒头的。”
那馒头,本就是他的午饭。
付东缘闻言,笑了笑,自有安排道:“馒头留着晚上来,不会浪费你的手艺的。”
周劲在哥儿进屋去休息之前,问了他晚上要做的菜,由此知道了哥儿的主意。
中午周劲也没歇着,洗了碗扫了屋子,然后去后院弄青肥,弄完的青肥还去地里走了一遭。
家家户户的稻田都平整有序的,就他们家是荒的,长着半人高的杂草。
处这些杂草,周劲就得花三五天的时间,还得起早贪黑地干。好处是不用到处寻觅青叶了,将这些草割了以后,直接锄到泥里做成青肥就是。
草的根兜需要挖出来,等太阳晒过,死透了再埋到地里。
午后付东缘歇得有点久,大抵是累了,这一觉睡下去竟是没完没了。
周劲从地里回来,洗了手冲了脚又擦了擦身子,回屋寻哥儿,发现哥儿还在睡,就轻手轻脚地将正屋的门栓上,从灶屋的那个门出去。
他习惯栓正屋的门,哥儿醒了以后可以自行打开。灶屋的门是带锁的,他出去以后会把门锁上,这样哥儿一个人待在家里,就不怕谁会突然闯进来了。
哥儿晚上要做醋白菜,周劲去横屋的小窖里抱了颗白菜出来,把白菜的烂叶掰下丢进箩筐里,再把好的叶子一片片摘下放在团箕中。
团箕放在腿上,周劲坐着松木板凳上,脚边蹲着守门的二狗。
现在不用周劲叮嘱,二狗也会守好家里的人与物,一刻也不会分神,这一点让周劲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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