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又让陈翠蓉的火变哑火了。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
周大成在旁边说:“我可听说,那两个可是要赶早去城里的。我们要赶不上,还在这里商量什么?我直接回地里干活了。”
一番催促,陈翠蓉总算是拿定注意了,咬牙道:“就送鸡去,我去挑只瘦的又不怎么下蛋的。”
他们捉了鸡,拿红绳系了脚,火速就给送来了,没想到还未进门,就被一个害人精赶了先。
“这张玉凤来做什么?知道周劲发达了,来攀附?”
周大成:“她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
陈翠蓉:“你这儿子也是奇特,这样的害人精也敢请进家里来,不怕……”
说到死人,陈翠蓉一下子就闭嘴了,像吃饭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她直愣着眼睛,望向周大成,问道:“付家哥儿要突然死了,这付老板和邹老爷会不会怪我们啊?”
周大成说:“周劲已经和我们分家了,怕什么?”
“分家了……对对对,”陈翠蓉一个人小声嘀咕,“要是真出了事儿,全推这个害人精身上,反正这个害人精的名声十里八乡都知道……”
两个人躲在土坡下面不冒头,想着等那晦气的走了再去送鸡,头上冷不防掉下一团黄土,直往他们脑袋上砸。
“诶呦!”陈翠蓉一边拍土一边骂,“哪个天杀的敢在我们头上撒土!”
她抬头一看,和二狗乌亮亮的眼睛对上,立马粗声骂了起来:“二狗,你胆子够肥的啊!敢在老娘头上动土!”
二狗不管,前爪快速刨动,扒拉着土坡上一块块松动的土层,让这些土如黄雨般降落。
“呸呸呸——”好几粒还蹦到陈翠蓉嘴里去了。
周大成也被黄土粒浇了一身,气急败坏道:“这畜生,看我不拿扁担敲死你!”
他说着踩上土坡,上了周劲的院子。
这一来才发现,那屋里三个,全出来了,齐刷刷地站在灶屋门口看他。
周大成这个怂的,一下子哑火,挑了个能凶的凶:“周劲,你这狗可好好管管,你不管,我这个当爹的就要帮你管了,到时候下手没轻没重,把狗给打死了,你可别心疼!”
周劲冷冷地觑着这个名义上的爹,不为所动。
周大成都出来了,陈翠蓉不可能不现身,她了衣裳,抱着她那只精挑细选的鸡从土坡底下走了上来,阴阳怪气道:“缘哥儿啊,咱们是一家人,说出来的都是真心话,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身边那位,是村子里有名的扫把星,跟谁挨着谁倒霉,还克夫、害死自己的亲生父母。周劲他阿爹,当初可就是……”
这话张玉凤听见村子里的人说过许多次,别人说她都不会有什么感觉,可从陈翠蓉这个恶毒的人的嘴里,从他们面前这对奸夫淫.妇的嘴里说出,她的火一下就上来了。
“你说我阿哥是谁害死的?是谁害死的!”她冲着就要往前去,但是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
周劲听见这话亦是怒火中烧,他攥紧拳头,一双凌厉的丹凤眼死死地盯住面前的人。就在他青筋暴起、怒不可遏的时候,一只手,悄悄地拉住了他。
往下一看,是哥儿拉的。
付东缘左手拉着凤姨的衣袖,右手握着周劲的腕子,让这两人都别动怒。
面对这样的阴阳怪气,生气是没有用的,你在生气,他们在狂欢,得用同样的阴阳怪气对付回去。
第20章 回门(三)
“今日回门,爹娘给我和周劲送什么好东西来了?”将一左一右两个拉着往后退了一步,付东缘自己上前了。
他看到了陈翠蓉怀里抱着的鸡,心想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二位来,应该是带着任务的。怕不是觉得回门不送点东西面子上挂不住,才忍痛抱了这只……到地方都不愿意撒手的鸡……
说到送东西,陈翠蓉就记起了此行的目的,将怀里的鸡抱着举起,大力修饰一番:“这是我们家最会下蛋的鸡,你也别嫌弃,我们* 周家的条件就这样了。回门可不能空着手去,你们小孩不知道,我们这些做长辈可是要多考虑一些。这鸡,不论是留着下蛋,还是宰了炖汤,都是极好的,你们一起带去岳家吧。”
付东缘面上有对鸡的打量和欲言又止:“这鸡看着确实是寒碜了点……”
陈翠蓉:……
她能拿只鸡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付东缘眸光闪了闪,继续:“而且我听说这回门送东西啊,得送一对,忌讳单数,爹、娘,你们家可还有鸡?”
这一声声的叫得好听,实际在剐陈翠蓉和周大成的心。他们家一共六只鸡,会下蛋的五只,已经抱了一只来,这要是再抱走一只,往后下的蛋……家里的四个人就不够分了!
而且这鸡,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平时也舍不得吃,只有等到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才会杀一只过过嘴瘾。
这一下就送出去了两只,今年过年他们是想也别想了。
这事儿不用商量,陈翠蓉和周大成的一致决定是:坚决不再往外掏鸡了。
“没了,去年买了十只鸡崽,养到后头,死的死伤的伤,本就剩得不多,又碰上那鹰啊,盯上我们家了,时不时就来骚扰一下,哪能保得住啊?这只还是一直关在鸡笼里不让出来,才得以保全。”
这话完全是现编的,在场的都听得出来。
刚刚不还说这是家里最会下蛋的鸡么?没个对比,哪来的“最”?
付东缘不屑于拆穿她,顺着自己的主意往下,无不可惜道:“那这鸡,就不能带到我爹面前了。我爹最注重礼节,寒碜不要紧,但要是没按照旧例来,他老人家会生气的。”
抱着鸡的陈翠蓉和周大成面面相觑,那眼神,好似在商量对策。毫无疑问,付老板生气这件事这他们眼中非常棘手。
付东缘不需要这两人产出新的对策,直接朗声打断他们的眼神交流:“这鸡,爹和娘还是抱回去吧,我们带着不合适。刚刚凤姨来,给我们带来好些贵重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爹看了一定会喜欢。周家的心意,凤姨出就行了,您二位送的这个……爹不问,我也不会说的。”
陈翠蓉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阴沉得可怕,心说这张玉凤自己家都揭不开锅了,还能给周劲送值钱的东西?
难不成她住的马头崖上,埋着什么宝贝?
还有缘哥儿话里话外的嫌弃是什么意思?他们家的鸡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心意我们送来了,是你自己不要的。这一路走来,村里的人可都看见了!谁都知道我待你们不薄,在付老板面前,你们也别乱说!”
付东缘笑得十分得体:“绝对不乱说。”
陈翠蓉和周大成抱着鸡,目眦欲裂却又无计可施地走了。
回到家后,保住鸡的喜悦完全冲不淡满心的愤懑,陈翠蓉拧着周大成的胳膊道:“这么好的亲事,怎么就被周劲这小子碰上了呢!要是多等几年,等咱们天明十六岁了,和付家结亲的就是我们天明了!”
周大成掰着手指算了算,“那付家哥儿又不是不会长,等咱天明十六,那付家哥儿都三十了,早就变成了一个老哥儿了,你真愿意让天明娶一个老哥儿过门啊?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呢。”
陈翠蓉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不是让儿子非娶个老哥儿过门不可。
“不就是有个有钱的爹和当官的舅舅在后头撑腰吗……”
后面就说不下去了,就是因为这两点,他们永远拿这个仗势欺人的哥儿没法,一辈子都得受这个气!
这一天周大成什么活都没干成,被自家婆娘撵来撵去的。
陈翠蓉将撒不出的气全撒这个没用的丈夫身上了。
*
将两个不速之客赶跑之后,付东缘还想将凤姨请进屋里,邀请她一起坐下来喝点茶聊会儿天,可凤姨说:“耽误了你们这么多时间,我也该回马头崖了。你们早饭还没吃吧?赶紧去吃点东西,收拾收拾就要进城了,别叫付老板久等。”
付东缘看了一眼周劲,说:“我们不急的。”
凤姨笑得十分和蔼,语气也很温柔:“去吃饭吧,别饿坏了肚子。我那田里头还有事呢,茶可以下次喝,有的是时间。”
见凤姨打定主意要走,付东缘也不好多留,说好了等他们从城里回来,一定会去凤姨家拜访。
张玉凤笑嘻嘻道:“好呦好呦,我那随时欢迎你们来。”
将凤姨送走,付东缘跟着周劲回灶房。
灶锅上焖的红薯饭芳香扑鼻。加到饭里的红薯被周劲切成了小块,一粒一粒的,和豆子差不多大小,散布在米饭中,金黄喜人,粒粒分明。
饭的边缘还窝了两根大红薯,已经被蒸得清香软烂,按照周劲的意思,这两根是要带去路上做干粮的,免得肚子饿又没地方找吃的。
凤姨来之前就煎好的蛋也已经被摆上了桌。
周劲见蛋有些凉了,打算回锅热一下,付东缘知道他这是替自己考虑的,忙阻拦:“赶时间,不用特意热了,一会儿我埋饭里就行。大牛快来了吧,我们还有两筐东西要准备,得抓紧时间。”
把筐子搬上车简单,但他们还要让筐子呈现出里头装满了东西的模样,就得塞些草叶与石头。
都知道这对新婚的小夫夫今日要回门,但没有人清楚内幕,知道回门是假的。城里确实有人在等他们,但这个人不是付老板,也不是付东缘的舅舅邹羿。
这两人,早就不在开阳县里了。
吃过早饭,又准备了两个箩筐“东西”,周劲在箩筐上罩上团箕,再用粗绳将这两样东西捆住,上端留出系在扁担上的绳结,最后取个扁担从绳结中穿过,担起扁担,走到院子外的土坡上,这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好了。
家里的门栓上锁上,二狗不与他们一同去,而是要留下来看家。
“我们晚上会早些回来的。”付东缘蹲下,同二狗道。
二狗目光特别坚定地冲他摇尾巴。
远远的,能看见大牛赶着牛车从村东头过来了,周劲提醒了哥儿,哥儿起身,与他一同望向牛车的方向。
忽的,蹲在二人脚边的二狗突然朝他们背后叫了一声。这叫声并不尖锐,不是传递危险的讯号,而是提醒他们注意后头的人与事。
付东缘和周劲扭头,只见张玉凤从一堆茅草中钻出,气喘吁吁地来到他们面前。
付东缘惊讶地唤道:“凤、凤姨?”
张玉凤脸上尽是大粒的汗和茅草割过的痕迹,她方才没功夫擦,这会儿赶上了,抬起袖子边擦边说:“这块肉你们也拿着。”
她急匆匆要走,不是回地里干活去了,也不是回马头崖,而是跑去了屠户家里,又割了块肉,用稻草吊着,赶来了。
不是说好事成双吗?她原先不懂,听哥儿说了以后,立马拿定了主意,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还要再割一块肉来,凑成一对。
赊了账从屠户家里提了肉出来,恰巧碰见大牛赶着牛车从东头驶来,走大路肯定不及牛车快,张玉凤就钻了小道。小道上净是荆棘茅草,将张玉凤的脸刮了,将她的头发弄乱了。她无暇顾及这些,一心护着这块干净的肉,想着一定要在牛车抵达之前,安然地送过去。
肉是硬塞到周劲手里的,面前这两个孩子目光惊诧,呆呆傻傻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张玉凤选择先下手为强。
塞了肉,张玉凤交代了两句就要走,牛车要过来了,她身上又是乱糟糟的,不好叫他瞧见。
“去岳丈家,嘴一定要甜一点。”
“你们路上小心,大板要照顾好哥儿,我先走了。”
前一句,是单独对周劲说的,后一句是见牛车近了急匆匆交代的。
周劲见张玉凤不走大路,又往那林子中钻,急急忙忙喊了一句“凤姨——”,就要去追。
付东缘拉住了他,他知道周劲去追人,是想将手中的肉还给凤姨。
可凤姨宁愿被荆棘划伤宁愿走险路,也要将肉给他们送来,不就表示了她的决心,哪会收下?
牛车都要到了,临行前,还在为这一块肉拉拉扯扯不肯出发,才是凤姨最不愿意看到的。
付东缘拉住这个心急如火的相公,在他耳边劝道:“我们去城里,给凤姨买更好的东西。”
周劲扭头望向哥儿,望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吐出一个字:“好。”
第21章 坐牛车
这是付东缘第一次坐牛车。
成亲那日从县城里回来坐的是驴车,因为回来的晚,又为仪式奔波了一天,他又累又困,在路上基本都在睡,根本没记住坐驴车的体验。
这次的牛车虽然没有驴车宽敞,但胜在新奇。
付东缘兴冲冲让周劲将他扶上车后,挑了一个边缘的不影响箩筐的位置坐好。
他选的位置太靠后了,周劲提醒他:“车尾容易颠簸,应该往车头的位置再坐些。”
付东缘听话地挪了。
周劲先将两箩筐的“东西”固定好,并排拴在车尾,自己再从牛车的边缘跃上去。他这一跃,非常轻盈,牛车没有任何晃动,他的身子又巧恰落在付东缘身边的空位上,挨着他坐下。
在付东缘没注意的时候,周劲还去灶屋边上的柴堆那,拿了两扎稻草来。他坐下后,便将这些稻草三下两下扯开,弄松散,再盘成一个简易的稻草坐垫,垫在付东缘屁股下面。
“好了是吧?那我们出发了。”去林子里小解的大牛回来了,一回来就见这对小夫夫挨着坐,中间连道缝儿都没有,感慨真不愧是新婚的夫夫,感情真好!这要换作是他和他那个成亲两年的夫郎,只怕是一南一北对着坐,连衣角都不能碰到。
见哥儿坐好,也适应了稻草垫,周劲对跳上牛车的大牛说:“可以走了。”
“好咧——”大牛戴上草帽,一手扯动牛绳,一手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敲在牛皮上,让牛慢慢往前走。
等下了周劲院子前的坡,上了连接东西两头的大路,牛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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