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陶汀然蹲下身帮她把卷得松松垮垮的裤子往上翻折几下,道,“你说。”
奶奶每次以这种开场白开头,八九不离十要说陶川东的事。陶汀然大概猜到她刚在和谁通电话了。
果然,他奶奶下一句就是——
“然然,你空下来还是偶尔给你爸打个电话。”
陶汀然眉头一皱。
“不爱听也听,”奶奶摸摸他的发顶,说,“过完年都两个多月了,你原来那张电话卡还没去补办。新号又不告诉他,川东每次都打我这儿来问你。”
陶汀然无话可说,索性沉默,引得奶奶连连叹气。
“你啊,犟。”奶奶给他做思想工作,道,“你爸就是性子急,人其实不坏。你别和你爸爸把关系闹得这么僵,他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你态度软和一点,以后你带其律回家里见他,他说不定都不会反对你们。”
说了一大堆有关陶川东的,陶汀然实在忍不住反驳:“我管他反不反对,我跟谁谈恋爱还需要——”
“…………”
话说到一半,陶汀然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人直接傻那儿了,登时起一身鸡皮疙瘩。
“奶奶你怎么……”陶汀然扶着奶奶的膝盖,仰头望着她,观察到对方的表情始终笑意吟吟,眼睛瞬间亮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说:“……你同意我们?”
奶奶疼惜地抚摸他的脸颊,笑着说:“奶奶为什么不同意?”
“所以我说你要和川东打好关系,他心疼你自然也会接受着其律的。就算他不同意,你们也还有我,我帮我的两个乖孙孙。”
“到时候啊,你俩该去哪儿上学就去哪儿,你爸这边由我做思想工作。”
霎时,陶汀然眼圈一红,抱住奶奶的腰就往人怀里扑。
“你们好好的我就高兴。”奶奶拍拍他的背,低头看了眼,“不过然然……”
“你跪我洗脚水里了。”
【作者有话说】
奶奶:然然勇敢飞,有事奶奶背!
第47章 哭吧,别人看不见
当初陶汀然从城里到镇上给司机七十周其律都嫌贵,这会儿轮到自己,一百一说给就给。
出租车直达村口,他一路跑回去,同时拨出陶汀然的电话。陶家一楼亮着灯,大门紧闭,周其律抬头看二楼,恰好卧室点亮了灯。
接通,不等对方说话,周其律一刻也等不及地说:“我在你家门口。”
下一瞬,陶汀然出现在阳台边,看见他粲然一笑,转身跑开了。
周其律想问可不可以见一面,对方跑到面前时却忍不住贪心地想要一个拥抱。
“你这么晚怎么回来的?”陶汀然发丝拂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大门开着黑背也从狗窝跟出来。两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周其律心头软塌塌的,看着陶汀然道:“可以抱抱吗?”
“抱。”陶汀然主动环住周其律的腰,异常兴奋地说,“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睡衣单薄,周其律展开外套搂紧陶汀然,说:“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陶汀然故弄玄虚地停顿,他一脸笑意,哪像是在说坏消息。
周其律心知肚明,还是配合他低头附耳。随后陶汀然在他耳边悄声说:“奶奶发现我们了。”
“不过!”
陶汀然一点也憋不住事儿,都不用人问,他自己就把好消息一咕噜说出来了,“她也同意和支持我们。”
有了奶奶支持,两人更是难舍难分,也不藏着掖着了,村里那些人说什么都自动过滤。
一次次大小考试,周其律成绩虽不明显,但也在往上提升。一切都在往既定的方向发展,离幸福仿佛一步之遥。
陶汀然抽空去补办了新的电话卡,刚开机,一出溜蹦出来二十通未接。
全部来自一个人——他爸。
最后一通来电显示是四月初,这都快五月了。二十通来电大概也到陶川东忍耐的极限,陶汀然原没打算给他回,可奶奶那一晚的谈话深刻,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篮球场看台,周其律和杜彬、体委他们以及其他班的在打篮球。陶汀然出了汗,刚换了人上场下来休息。
跟周其律好他是认真的,也是真的听奶奶的话。手指在联系人列表里划拉片刻,找到陶川东的电话都没带犹豫的,直接熄了屏。
内心格外抗拒。
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周其律从球场过来,陶汀然顺势把他的那瓶水捞给他。
对方像是没看见似的,把另外刚喝过还没拧盖儿的水从他手中拿走,自然而然地对着唇喝掉剩下半瓶水。
在家光明正大那是因为没外人,在哪哪儿都是人的学校,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陶汀然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慌忙往旁边扫了眼,提醒道:“那是我喝过的。”
“嗯。”周其律煞有其事地说,“手软,拧不开盖子。”
陶汀然:“……”
“刚在看什么?”周其律顺势坐到一旁的空位上。
“?”陶汀然一头雾水,“看你啊。”
他殷勤道:“打球特帅,男明星一样。”
周其律戳穿他,“你一直在看手机。”
“……你怎么知道?”被抓包也没觉着不好意思,陶汀然揶揄道,“查岗啊?”
周其律觑他一眼,眉梢挑了挑。
他一个眼神陶汀然就巴巴的凑过去装作不经意地碰到对方手指,解释说:“我刚在想要不要给陶川东打电话,奶奶……”
话没说完,手机恰时在兜里振动,两人皆是一愣。
以为说曹操曹操到,还好没那么巧,陶汀然无端松了口气。但奶奶一般不会在他上学的时候打电话过来,陶汀然右眼皮忽地跳了跳。
滑开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奶奶的声音——
“陶汀然,快回来一趟,你奶奶在田里摔了。”石医生说,“她不肯去医院,你回来劝劝。”
陶汀然脸色顿变,挂了线,起身就走,不忘对周其律道:“石医生说奶奶在田里摔了一跤,我回去看看。”
“一起。”周其律脸色也严肃起来,老人摔跤是大事,许多老年人因此卧床不起,短则一两月就去世了。
他拾起椅子上的外套披在陶汀然身上,从容冷静地说:“衣服穿上,一冷一热容易着凉。”
“嗯。”陶汀然伸手穿衣服,连着两下没找到衣袖。
“陶汀然。”周其律拉住他停下,站在陶汀然面前握住他的手腕,引导着套进袖子,说,“别怕,我也在呢。”
球场上有人注意到他们离开,连忙扬声喊道:“律哥,你们不打了吗——”
“他俩去上厕所吧应该是。”投出去的篮球回到杜彬手中,他“诶”了声,把几人的注意力唤回来,佯装不耐道,“还打不打了?”
“打打打!”
伤筋动骨一百天,奶奶肋骨骨折痊愈没多久,今天去田里打排水沟又扭伤了脚。年纪大了爬不起来,田里稀泥打滑,奶奶在泥水里坐了一中午才被路过的人看见。
送回家喊了石医生上门,到家发现老太太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太认人了,这才给陶汀然打了电话。
大概是冷着了,陶汀然回来时奶奶已经缓了过来,石医生回家装了一份鸡汤过来给她喝着。
“你们俩怎么回来了?”奶奶愁容满面,多是自责给别人带来麻烦,耽误两个孙子的学业,“回学校去,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陶汀然守在床边,抽了几张纸擦擦她嘴边溢出的汤,“过两天回去,我已经和老师请过假了。”
“我用不着你们照顾,听话,回去上课。”
陶汀然嘴唇抿了下,脸色难看。正当他要说什么的时候,石医生在门口叫了他一声。
“汀然,你来我跟你说一下药包用法。”
周其律不动声色地抚摸了下陶汀然的后背,安抚着他那些毛刺刺的情绪,“去吧,奶奶这儿我看着。”
陶汀然和奶奶各自沉默,似僵持,谁也不让谁。一个想留,一个想让他走,祖孙俩都犟,陶汀然想,他可能随他奶奶。
老太太比他还不遑多让。
拿上手机去付药费,石医生挡了下,“不用,也就搭了把手。”
她往卧室看了看,指了指屋外,“出去说。”
石医生神情有几分沉重,陶汀然心里越发没底,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甚至害怕跨出这道门槛,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但总要担事,他不可能一直逃避。陶汀然踏了出去,叫了一声:“婶婶。”
石医生看了看他,说:“跟你通话电话之前,我给你爸也打了电话。”
瞬间,陶汀然明白了什么,心里的猜测好似得到证实。
“别怪婶婶自作主张。”石医生说,“刚把你奶奶背回家那会儿,她人是清醒的但是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她谁也不认识,也说不出为什么去田里,去做什么。后来我说要给你打电话,她才有了些不一样的反应,好像只记得你。”
陶汀然倏地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可是……”
石医生似乎清楚他的疑惑,点头道:“是,她现在又能认出我和其他人,但是我仍然怀疑她患上阿尔兹海默症。”
“我建议去市里好好做个检查。”
老人的身体就像即将报废机器,每一次磨损都不可逆转。
等不及陶川东回来,陶汀然当天下午就叫了车,带奶奶去县医院做全身检查。
老年人常年不体检,小病不管,大病忍忍,最后拖了一身大大小小的病。她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加速了阿尔兹海默症的发展,奶奶会慢慢不记得,体质过差,开刀手术的风险很大。
医生让他去办住院,陶汀然看上去镇定不已,东奔西跑时一声不吭,被周其律牵着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病房一间三张床,都住满了,晚上等奶奶睡着后,陶汀然到病房外的长椅上枯坐着。他双手放在外套兜里,茫然地盯着对面那堵墙。
周其律提着打包的云吞上来时,就看见他这副模样,脆弱无助。仿佛他精心养护的花,在一个不留神间便枯萎凋零,撒了满地的花瓣。
陶汀然和他转述石医生的话时,周其律怕极了他哭,但对方没落泪,有条不紊地做好所有的事。他把情绪压在心底,周其律自相矛盾的又怕他不哭。
周其律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抱住了他,把陶汀然的脑袋往肩膀靠了靠。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周其律才会庆幸自己是个alpha,才能有信息素可以安慰他的omega。
“哭吧。”周其律说,“我给你挡着,别人看不见。”
后背的衣服慢慢被拽进对方手里,过了好半晌,耳边才传来一声闷重地说话声。
“不想哭。”
陶汀然声音低哑:“我奶奶好着呢。”
“对。”周其律无所谓往来的目光,侧过脸亲了亲他的耳朵,说,“奶奶好着呢。”
第二天一早陶川东就到县城,他打来电话时,陶汀然正取下输液袋扶她去厕所。
“你接,我扶奶奶去。”周其律轻车熟路地送奶奶进厕所,挂好水袋后退出门外守着,压根没给陶汀然拒绝的时间。
昨晚被周其律抱着的时候没哭,陶汀然这会儿望着对方的背影莫名红了眼眶。
陶川东难得一次没有骂陶汀然,到医院后看见周其律也没说什么。他昨天尚在外地出差,接到电话后连夜赶回,现在同样一脸憔悴。
“你们两个吃饭没?”陶川东看了看两人,说,“没吃就下去吃点。”
“我不饿。”陶汀然不挪地儿。
陶川东掏出皮夹子抽出几百块给他,无语得很,“你不饿我饿,你们下去吃完给我带点儿上来。”
陶汀然不情不愿地起身,吃完饭陶川东又打电话叫他别上去了,让他俩回家睡觉。
“不困。”
“不睡就滚回去上学。”
父子俩虽然没吵,但开口就呛。没说几句话,陶汀然被他气得要去住院部把整碗粥扣陶川东头上。
周其律哪能让他真去,连哄带抱地拉着回了家。
陶川东回来后,把两人赶回学校,请了护工照料陶奶奶。陶川东基本上每天都待在医院,头两天大部分时间是在医生办公室。
后面等病情稍微控制下来,他给办了出院。
周五陶汀然来医院扑了个空,一听护士说昨天就办了出院,登时气得给陶川东打电话。
当初奶奶说多和他爸联系,打好关系,陶汀然现在几乎一天两个,只不过张口闭口都不太好听,问的也全是奶奶。
“奶奶还没有好,你为什么给她办出院?”
陶川东这几天一堆事,忙得分身乏术,他现在都有点怕接陶汀然的电话,难应付。
当老子的被儿子这么吼,语气也好不到哪去,“不办出院一直住那儿就能好了?人都待烦了,回来不比病房住着舒服?”
“你什么意思陶川东,你要让奶奶等死是吗?”
老太太病发得突然,所有人心情都不好,但在老人面前无一不是压着火的。
陶川东听他这么说,火气上头刚想骂,护工适时出来提醒他说老太太睡了。他硬是压下火,吭哧吭哧爬上三楼放声大骂。
“陶汀然!老子是不是太久没管你,皮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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