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危目光一扫,的确都是些没见过的秘籍心经。他来了点好奇,蹲下身来,拿起一本,封皮用潦草的字迹,大笔一挥,写着《颠鸾倒凤心经》。
他正打算翻开看看,此前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摊主忽地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嘿嘿一笑:“小兄弟,你也来学我这功法?”
郁危敷衍地嗯了一声,继续要翻开,却又被他按住:“且慢,我看你骨骼惊奇,这还有几本,一并推荐给你。”
说完,便抓起一把书,一并塞到了郁危手中。郁危蹙了下眉,正要拒绝,却忽地瞥见其中一本,正写着《巫山云雨符术秘籍》。
他鬼使神差地抽了出来,翻开看去,只见第一页几个大字:龙精虎猛符。
底下蝇头小楷,写满了符文和功效说明,还有几行备注。
郁危又翻过一页。这页写的是“符链捆绑术”,小字道:以符为链,捆人手足,或借助器具,以助兴耳。
旁边还有一张配图,是一人浑身被符链所缚,双膝分开,跪于墙边。
“……”
郁危又往后翻了翻,都是什么“回春符”、“销魂符”等稀奇古怪的东西,索性合上书,丢到一边。
他又拿起那本《颠鸾倒凤心经》,还有剩下几本,浮光掠影地看了一遍,冷淡着一张脸,终于忍无可忍地问:“练这些功法都要脱光衣服么。”
摊主一下被问住了,顿觉自己的地位被挑战,于是铆足了劲道:“自然有不用脱的!”
“什么?”郁危看过来。
“神交!”摊主憋红了一张老脸,“此乃神识交融,自然不用宽衣。”
“……”
郁危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须臾,他放下手里的所有书,拍拍灰站起来,歪了歪头沉思片刻,最终心平气和地下了结论:“你的这些功法不太适合我。”
摊主险些气得掀摊,怒道:“不可能!从来没人说我这书不好!我看是你不识货,快走快走吧!”
郁危也懒得再看,转身就走,中途想起什么,掏出了塞在袖中的小布偶,垂眸捏了捏。
对面还是没有声音。
他有些失望,重新塞了回去。
一包糕点很快吃完,还剩下一包,留给明如晦。郁危很快忘了《颠鸾倒凤心经》的事情,慢悠悠穿过狭窄的巷弄。
巷中开着一家售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店内各色精致的妆奁摆放得整整齐齐,还有各式首饰,件件样样晶莹剔透,雕工细腻,金银光泽交织,色度柔和。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视线落在其中一件银面饰上。
面饰是银质,十分精致,图案繁复而巧妙,紧贴着面部的轮廓。上面镶嵌的珠玉是深邃瑰丽的蓝色,流珠般垂落下来,光泽细腻,熠熠生辉。
明如晦下山时不会用自己的本相,而会幻化出另一副平凡无奇、毫无特色的人相。这副人相与昆仑山主的本相堪称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几乎令人过目就忘。郁危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常常前一秒紧紧拉着师尊的手,后一秒就把对方当成了不认识的陌生人。
然后明如晦就会笑着蹲下来,让他摸自己的脸,问他认出来了没有。
郁危突然想,如果对方戴上这件面饰,他就不会认错了。
他看的时间太久,店里的伙计很有眼力,立刻热情招呼道:“客官,买首饰吗?”
郁危回神,抿抿唇,说:“对。”
他指了指那件面饰,言简意赅道:“我要买这个。”
伙计顿时笑逐颜开,边把他带进店里边找人将他挑中的那件礼物包起来。郁危肉痛地拿出钱袋里好多的银两,绷着脸交给了掌柜,正要接过装好东西的木盒时,却被一道跋扈声音遽然打断:“等等!你敢卖?!”
郁危手顿住,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神情随即冷了下来。
他回过头,面无表情看向那几个配着仙羽的仙府弟子,背着身,头也不回地抓住掌柜僵在原地的手,用力把木盒拿了过来,紧紧抓在手心。
对方面色一沉:“放下,这东西我早看中了。”
“钱付了。”郁危道,“现在是我的。”
见他不配合,那人冷笑一声,威胁道:“我要是非要呢?”
店内人看见仙府的人,早已噤若寒蝉,只剩下郁危无动于衷站在原地。
他还忍着厌烦,不想过多纠缠,冷淡道:“让开。”
“不让。”那人大摇大摆,拎起他放在一旁的那包糕点,啧了一声,“平民就是平民,还吃这种东西。”
说完,他手一松,那包糕点啪地摔到了地上,沾上了污泥。
郁危慢慢地将视线从摔碎的糕点上移开,定在了对方脸上。
静了半晌,他将小木盒塞进袖中,又把找回的银两放好在钱袋里。
办完这些事,他眼底戾气骤升,面色冰冷,一字一顿、惜字如金道:“来打。”
【作者有话说】
小布偶大概就是超话里七夕那张贺图上的样子,嗯嗯
第51章 风雨欲来
明如晦忙完手头的事出来时,没有看见郁危。
小布偶歪歪安静地躺着,圆圆的黑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没有丝毫反应。明如晦戳了戳小布偶柔软的肚子,喊道:“歪歪。”
那头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明如晦知道他就在附近躲着,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想出来。他看了一会儿,没有戳穿,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朱楼。
身后果然悄悄跟上了一个小尾巴,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明如晦的身影很快被人潮吞没。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郁危就找不到他了。
他呼吸一滞,有些慌神,目光焦灼散乱地四处找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影。
他也不记得回客栈的路。
郁危揉揉眼睛,手背上脏兮兮的污泥弄得眼底一片红肿痒痛,刺激令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他难受地眯起眼,继续闷头往前走,结果咚地撞上一个人。
“歪歪。”明如晦说。
郁危一僵,一时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继续提心吊胆。他把头埋得更低,下一秒却被明如晦的手把着下颌抬起脸来,后者看着他脏乎乎的脸,语气有些淡:“去哪弄成的这个样子。”
郁危不想说自己跟人打架了,这样一来,他先前的好好表现就白费了。他默不作声将眼睫垂下,遮住了心虚的眸光,嘟囔道:“……摔倒了。”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惩罚他说谎,一股突如其来的温热从鼻间涌出,血顺着他的嘴唇下颌,滴到了明如晦的手上。
“……”
郁危挣扎了一下,挣脱了他的手,匆匆抹了一把脸,捂住流血的鼻子,含糊道:“对不起。”
明如晦一瞬间气也气不起来了。
他低声道:“头抬高点,我看看。”
等郁危将脸向后仰起来,明如晦沉眉敛目,将他挡在脸上遮遮掩掩的手拉了下来。
过程中对方不太配合,又或许不想自己这副样子被人看见,抗拒地偏过头。明如晦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扳过他的脸,这次没有纵容,说:“别乱动。”
郁危一下子老实了。明如晦手指按在了他的鼻翼侧,帮他止住血,听见他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似乎还有些忐忑。
明如晦帮脏兮兮的小徒弟擦了擦脸,又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别的伤口。他这才掀起眼帘,道:“这不叫生气。”
他嘴上说没生气,但郁危还是本能地一凛,敏锐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细微的变化。
明如晦对他的态度还从没这样难以捉摸过。
任谁千叮咛万嘱咐,结果出来看见原本答应得好好的人根本没听进心里,还脏得像个野人一样回来,想必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郁危其实在被激怒放下狠话、和那群仙府子弟打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所以一开始灰扑扑又灰溜溜地躲了起来,没敢见明如晦。
郁危自知理亏,默默低下头,在袖子里摸索起来。
明如晦垂着眼,看见他凌乱的发顶,几根头发一翘一翘,像棵小草。下一秒,他手上多了一个小木盒。
顶着头顶投来的视线,郁危硬邦邦地开口:“不要生气。”
明如晦拿着手中的盒子,有些意外,琢磨了一会儿,眼底随即漫上星星点点笑意:“歪歪,你在哄我吗?”
郁危下意识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
明如晦才不管他点头摇头,目光在他身上兜转一圈,问:“是因为这个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郁危浑身一僵。
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明如晦没戳穿,蹲下身来,郁危细微的神情立刻落入他眼底,无所遁形:“谁欺负了我们歪歪啊。”
“没有。”郁危矢口否认,表情变得很冷酷,“他们不讲道理,但我打赢了。”
明如晦这下真的笑出声来。他偏过头,忍了会儿,才想起来要打开盒子看看自家徒弟为他打下的“宝物”。
卡扣轻响,木盒敞开,露出里面的银质面饰。明如晦低头看了一会儿,有些意外,但又并不难理解。他将“宝物”取出来,递给郁危,好整以暇道:“帮我戴一下。”
不知为何,郁危心飞快地跳了两下。明如晦依旧半蹲在地上,他原地待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近了对方,弯下腰,手绕到对方的脸侧,试图戴好。
奈何越紧张越笨拙,半天都没搞定,郁危专注地捣鼓了好一会儿,有些自暴自弃。
他有些不爽,不经意一低头,发现明如晦正安静又促狭地看着自己,手一抖,垂坠的珠子蹭到了对方的脸颊。
“……”郁危触电般收回视线,装作在研究的样子,一边找补一边镇定道,“好像要穿过耳骨。”
明如晦嗯了一声:“没事,扎吧。”
给明如晦扎耳洞,郁危这辈子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事。他犹犹豫豫地在对方的耳朵上找位置,找来找去,反而把明如晦摸得有些发痒。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抓住郁危在自己耳朵上乱动的手指,按在耳骨一处,说:“就这里吧。”
郁危轻吸一口气,一狠心,指尖用力,扎了进去。
一抹殷红的血顿时从细小的伤口沁出,蜿蜒流下,像一道红尘,在素白的肌肤上勾勒出错综复杂的纹路,妖异醒目。
郁危逼迫自己从那上面移开视线,明如晦已经站起身,随手拭去了血迹,看了他一眼。
他在人间是黑眼黑发的男子形象,沉邃深郁,不再像从前那般疏于人情又遥不可及。银色的线条沿着面部轮廓巧妙延伸,巧妙地覆盖了眼睛与鼻梁周围,神秘和难以捉摸的色彩,令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郁危愣了下,随即一颗心重重落了回去。
他低声问:“你以后下山能不能都戴着这副面饰?”
“嗯?”
“这样我就不会认错你了。”郁危说,“不会走丢。”
明如晦看了他一会儿,说:“那就戴着吧。”
他说戴,就真的戴了一路。郁危跟着他穿行过喧嚣的人市,炊烟与人声一并远去,直到迈上有些熟悉的山路,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们要回山吗?”
明如晦拉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徐徐越过山门结界。山谷袭来的长风鼓动衣袍,他闻言回过头,垂眸望向郁危,只是一霎,长发由墨色最深处褪色,哗然转为银白,像顷刻之间覆满了霜雪。
冰冷的面饰严丝合缝贴紧轮廓,越过高挺的鼻梁,在昆仑山主的本相上勾出一抹惊心动魄的银白。映衬下,嘴唇的颜色显得更加鲜明。
下山历练时看惯了这人普普通通的样子,骤然变回本相,郁危很不争气地怔了会儿,险些被石头绊倒。明如晦瞥他一眼就回过头去,笑着说:“不然想去哪儿?”
不想去哪儿。他觉得人间嘈杂,还有讨厌的仙府横行霸道——还是昆仑山上最好。
他们一进山门,毛茸茸们就一股脑撞了上来,又在郁危面前纷纷定住,有些困惑地盯着这个灰头土脸的小人看,还有只兔子开始刨坑。
郁危:“……”
明如晦要笑死了:“不认识他了?”
他看了郁危一眼,蹲下身,神神秘秘地对着小动物们勾了勾手,悄悄说了点什么。郁危还在诧异他竟然能跟毛茸茸们说话,下一秒,原本还对他有些陌生警备的小家伙们立刻熟络热情地扑了上来,直接把他扑倒了。
紧接着,几只咬住他衣服,几只拱到他身下,郁危就被又拽又抬地往山上送去。他晕头转向,挣扎着大喊:“明如晦!”
始作俑者嗯了一声,慵然站在原地,看着他被抬走,很有闲心、很无辜地说:“叫我也没用,它们不听我的话了。”
放屁!明明就是你唆使的!
郁危想骂人,但毛茸茸们行动迅速,不多时明如晦就成了山下的一个黑点。郁危被一群小动物吭哧吭哧绑架到澹雪小筑,直奔后院,心里刚冒出点不好的预感,就扑通掉进了温泉池子里。
咕噜。
他呛了口水,半天才摸到一块石头站起来,水光淋漓地睁开眼,仰头便看见围了温泉池子一圈,掩耳盗铃藏起来的小动物们,奈何技艺不精,露出来好多狐狸尾巴、兔子耳朵。
“……”
郁危一想从池子里溜走,它们就竖起耳朵,尽职尽责地跑过来,严肃地阻止他,这下郁危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主意了。
明如晦不来,派了他的一群毛茸茸使者来,监督他把自己洗干净。
逃也逃不掉,他没好气道:“我要脱衣服了!”
一群毛茸茸立刻唰地捂住眼睛,躲到了石头后面。
“……”郁危气笑了。
浸透了水的衣衫湿淋淋地紧贴在皮肤上,带着重量,他动作很快地脱掉了外衣,又脱贴身的衣物,搅起水波乱漾,寂静后院只剩下隐约哗然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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