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隔壁敲门,来开门的陈仅穿一身棉质睡衣,朴素的浅灰色,裤子长及脚面,衣服更是宽大,领口露出修长白皙的一截脖颈,胸口的起伏也看得分明。
“打扰了。”梁辰说。
“没事。”
陈仅刚洗过澡,正把毛巾盖在脑袋上擦。梁辰跟在他身后进屋,闻见残留在空气里的清新香气。
床已经空出来了,陈仅把自己的18寸行李箱踢到床头,空出两张床之间的走道。
梁辰一回酒店就洗了澡,这会儿坐在床边刷一下手机,就掀开被子躺下来。
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陈仅回洗手间吹头发,虽然关了门,梁辰依然能听见吹风机呜呜呜的声音。
吹完回到床边,喝水的时候瓶盖掉在地上,好在铺了地毯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陈仅把瓶盖捡起来,轻轻吹了吹,盖回去。
然后躺下,按下床头的开关,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这家酒店隔音做得不错,窗外的汽车鸣笛声一点也听不见。
就是在这样的绝对寂静中,梁辰失眠了。
哪怕他始终闭着眼,呼吸也是正常的频率。
翻身面向窗户,调整了一个朝右侧的舒服姿势,还是无法入睡。
总觉得有风吹过来,很轻,像有人在耳边吹气,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气息。
渐渐的,呼吸也不再平静,梁辰深吸一口气,极慢地呼出来,同时再次翻身平躺。
这是一个糟糕的决定,因为旁边床上的人不知何时也翻了身,此刻正面向梁辰,睡得那么安稳,那么放心。
两人之间不过一米的距离。
陈仅醒的时候,看见一道人影在眼前晃动,迷迷糊糊问:“……现在几点了?”
梁辰动作一顿,没有转身:“还早,你睡你的。”
把外套穿好,梁辰往门口走去,听见身后陈仅又问:“你去哪里?”
“床太小睡不惯,我重新开一间。”
言罢,梁辰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约莫十分钟后,拿着新房卡进房间,脱掉的外套随手扔在门口的地上,梁辰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进卫生间。
关门,反锁,打开花洒,拧到最右。
本想借冲凉激退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欲望,可当他闭上眼睛,才发现那画面已经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湿漉漉的发梢,白净透粉的胸膛,混合着水汽的暖香……一切都化作无形的手,缠绕上来,要把人拖进欲望的泥沼。
近乎沮丧地垂首,让冷水兜头浇下。
梁辰将手往下伸,借着哗哗的水流声掩盖,做起了令他感到自我厌恶的事。
——不管别人的东西看起来有多好,那也始终是别人的。
因为这句话,这些天梁辰一直在刻意远离。
梁辰紧闭双眼,额头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退开,又是重重的一下。
可是完全没有作用,就连在车上无意中瞟一眼,都需要竭力克制,才能忍住不去抓他手腕,摘掉那条碍眼的手链,再收拢五指用力地握,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第15章 别过来
次日上午,吃过早饭后,几人坐上前往工地的商务车。
龚志博哈欠连天,庄晓梦问他昨晚是不是去会面老情人了,龚志博不好意思地笑:“哪有,都是男的,好久没见了,聊得晚了点。”
见梁辰满脸黑气地坐在最后排角落闭目养神,庄晓梦拍了拍简言之,小声问:“允炆er昨晚没睡好啊?”
简言之愧疚道:“昨晚临时把梁副经理安排到龚经理的床位去了。”
庄晓梦看向陈仅:“哦,你俩一起睡的。”
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引人遐想。
陈仅解释道:“他自己单独开了一间房。”
“啊,为什么呀?”
陈仅摇头表示不知道,心里却在想,大概是讨厌我,不想跟我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吧。
梁辰本来也没睡,此时睁开眼问简言之:“卓翎呢?”
才想起这号人。
“他昨晚太累了,这会儿还在睡。”简言之说,“我已经帮他办了延后退房,机票也订好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宜提起昨晚的诡异场面,梁辰点头,没再往下问。
到地方众人戴上安全帽,继续进工地参观。
今天在梁辰的指挥下兵分两路,庄晓梦和龚志博去探查项目的前景,多记录一些有参考价值的数据。另外三人从工程设计的角度,研究不同功能的建筑同时坐落在一片土地上的可行性。
吃午饭的时候席总和他的爱人姗姗来迟,江若看见陈仅就朝他挥手,说有礼物要送给他。
其实给每个人都准备了首都特产作为伴手礼,只不过陈仅比别人多一盆植物。
“我自己分株的花烛,基因很好,耐寒耐热,也不容易有红蜘蛛。”江若笑着说,“碰到年岁相当的植友不容易,送给你当个纪念。”
陈仅很喜欢花烛叶片亮晶晶的绒面,郑重道了谢。
下午又各自忙碌,天快黑的时候,众人踏上返程的路。
席总亲自安排了车送他们去高铁站,分别前与梁辰互留了联系方式。
回程的高铁还是像来时那么坐,庄晓梦小声跟陈仅讨论:“咱们这个项目,会不会直接给允炆er当项目经理啊?”
陈仅老实说:“不知道。”
人家老总肯定知道梁辰是谁家的后辈,所以格外关照。
那么我呢?陈仅看着放在小桌板上的花烛,陷入沉思。
到N市南站时天已经黑透。
不用再回公司,叫了辆七人的商务车,按照远近顺序挨个送回家。
梁辰先上车,仍然坐最后排角落。
跟在后面的本来是简言之,他为了接电话暂时走开了,捧着花盆的陈仅随后上车,为不挡后面的人主动往后排走去。
中间的座位空着,屁股还没挨到座椅,突然听见梁辰的声音。
“别过来。”
陈仅顿住,几分狐疑地看过去。
梁辰往窗户方向别着脑袋:“……花盆里有土,脏。”
算是个正当理由,于是陈仅挪了两步,在另一边的窗口坐下。
一天半的紧凑行程,众人都疲累至极。
陈仅是第三个下车的,到家随便冲了个澡,行李箱都没顾上收拾,倒头就睡。
第二天还是工作日,上班前陈仅给新到家的花烛换了盆,放在光线充足的窗台边,拿湿巾把叶片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去上班。
到部门,顾盼对他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他的工位上放了一堆零食,都是顾盼为感谢他“挺身而出”买的。
多到没地方塞,为了尽快吃掉,陈仅午餐都用零食解决。
下午开新项目前期会议,宣布项目经理人选的时候,梁辰突然举手,不等梁霄寒同意就开口:“我这人能力和精力都有限,顾不来两个项目组,这个项目我就先行退出了,去首都实地考察的报告我会交给选出来的项目经理,希望有参考价值。”
说完,梁辰站起来:“那我先走一步。”
待梁辰在众人的眼神目送中走远,梁霄寒唤回大家的注意力,笑着说:“年轻人没定性,一天一个想法,诸位别放在心上,回头我再劝劝他。”
说着放下了手里的名单,转而和开发部的同事沟通起了规划问题。
讨论声中,坐在会议桌上的陈仅有点走神。
他不太赞同梁霄寒的说法。
之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是为了不留退路。
而且梁辰多半知道自己将会是这个项目的经理,提出退出也并非一时兴起。
下班之前,梁霄寒打来电话,问陈仅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餐,陈仅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不想吵架,找了个想早点回去睡觉的理由拒绝了。
梁霄寒也不强求,温声说:“出差辛苦了,那你今晚休息,之后再一起吃饭。”
难得正点下班,赶上电梯使用高峰期,陈仅看那显示所在楼层的数字半天不动一下,实在心累,索性走楼梯下去。
一不小心走过了,来到负一停车场。
陈仅正欲扭头原路上去一层,就见眼前有个人嗖地闪过去——定睛一瞧,是梁辰,骑一辆黑色公路自行车,俯身握车把,蹬踩脚踏,以极快的速度往出口坡道冲去。
难怪很久没见到那辆跑车了。不过上班骑自行车确实更方便,至少不用担心堵车问题。
这样想着,陈仅望着骑车的人消失在拐弯的路口,神色恍惚一瞬,似是被勾起久远的回忆。
半个多小时后梁辰到家,车推到库里,碰上出来迎他的吴妈。
“今天家里来客人。”吴妈催道,“快进去吧,你爷爷等你很久了。”
进到一楼书房,才知道客人是爷爷的亲兄弟梁建城。同为梁家人,梁建城在首都经营着一家汽车制造公司,子孙后代也受他荫蔽。
梁辰进门先叫一声“大爷爷”,梁建城笑着招呼他坐,紧接着感慨:“几年不见,小辰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梁辰出国那年十八岁,五年间只回国一次。
梁建城也有个孙子曾在英国念书,也就是梁辰的远房从兄。
此人单名栋,自小就是学霸,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梁辰初到英国时两人还约了顿饭,梁栋那时已经在读研,作为兄长给了梁辰不少学习上的指点和建议,其余没有多聊,因为梁栋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i人,e人梁辰理解并尊重。
眼下的场合,两位爷爷难免把各自的孙子拿出来比较。
梁建业夸梁栋谦逊稳重不让人操心,梁建城夸梁辰聪明灵活会待人接物,互捧几个来回,梁建业笑说:“当着孩子的面,可别给他夸得尾巴翘上天。”
梁辰索性借故离席,脸也露过了,夸也挨过了,还是把时间留给两位同辈的老人。
前脚梁辰刚上楼,后脚梁霄寒到家。
听吴妈说家里有客,梁霄寒进门换上拖鞋,就径直走向一楼书房。
靠近时发现门没关严,里头隐约传来对话声。
“小辰还是不错的,至少从他目前的工作表现看来,算是担得起这份责任。昨天他带队出差,去首都实地考察,那边的席总来电话说他非常能干,把员工安排得井井有条。”
梁建业说着叹一口气,“他就是太有人情味了,总是狠不下心放手去做。”
“他还年轻,经历得多了就醒悟了。”梁建城说,“再说你不是还有霄寒吗,我记得他很像你。”
“像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玩笑话了。”梁建业哼道,“快四十的人了,不结婚不要孩子,还玩男人,简直是伤风败俗,让我们家丢尽脸面。他算是毁了,指望不上,今后我会把实权慢慢转移到小辰手里,再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这样岳家也能成为他的助力。
“等到小辰能够独当一面,霄寒也就能功成身退,继续在幕后帮集团做事情。到时候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我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这晚N市下了一场雨,刚回暖的天气又转凉,陈仅把刚换下来的毛衣穿了回去。
今天要去高端社区的工地,听说梁老爷子也会来检查工作,全体项目组成员严阵以待,施工现场门口的队伍排得像操场练兵。
这边梁建业的车刚到,那边一个牵着大型犬的金发老外在工地门口停了脚步,见有这么多人在,打听这里要盖什么房子。
营销部的人忙上前去介绍。虽然尚未开盘,但看这个外国人的穿着打扮,算是他们的目标客户,况且人家手上还举着手机在录像,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无限快,营销部的宗旨是不能放过每一个曝光宣传的机会。
老外用英语说他租住的附近,这一带还没动工时就开始关注了,目前工作稳定,考虑在这里置业。
营销部员工立刻向他介绍该项目,包括项目优势,户型种类,租售形式,大约何时竣工,几乎把楼书上的内容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然而老外并不想听这些,他问房屋结构,隔音系数,防水防腐处理,以及精装修的交付标准,把营销部的同事给问懵了,许多单词根本没听过。
好在现场人多,立马开启场内求助。
当着镜头的面,还有领导在旁坐镇,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站出来,都怕办得不好挨老板批。
眼看就要陷入僵局,梁辰没办法地出列:“我来试试吧。”
按说他留学英国,英语交流自然没问题,可他毕竟学的不是建筑专业,多半讲得还不如营销部的同事死背硬记。
可是没想到,梁辰一上去就和老外相谈甚欢,对答如流,未见一丝窘迫之态。
陈仅甚至从梁辰口中听到了几个诸如skeleton,truss,mortar,railing partition wall等建筑学专业的词汇。
这些词汇陈仅都刻意背过,却也不敢说都记得,更不能保证用英语流利地说出来,可见加入工程部之后,梁辰在专业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他从来没有想要当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送走老外,陈仅旁边的顾盼同他说悄悄话:“没想到允炆er真有几把刷子,属于是内外兼修了,之前是你我有眼不识泰山。”
陈仅看她一眼,心想你怎么也爱加个er。
想起之前的事,陈仅说:“他还会做电工。”
顾盼没听清:“电什么?”
陈仅摇头:“没什么。”
正在众人都对梁辰刮目相看,梁建业也用赞许的眼神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时,梁辰却丢下一个惊天炸弹。
“这个项目我也不想继续参与了,做工程没意思,我想去干点别的。”
梁建业愣了半晌:“……什么叫干点别的?”
“郊区不是还有好多厂房?把我派过去当保安。”梁辰无所谓道。
“说什么胡话!”
“没说胡话。我自己出去找工作也行,反正不想在这儿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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