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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摊手：“总之哑巴以前的体质就是这样，人世间的一尊佛，想有点什么牵扯都难。”
吴邪抓住重点：“以前？”
张海客也说过闷油瓶的命格有变化，他因为这个加了张海客微信试图打探，结果张海客说族长个人的事情不便由他说出口，反倒跟他倾销起张家事务来。
“这事儿哑巴得感谢老板你啊，要不是你英勇献身，哑巴还在棺材里躺着。”黑眼镜不怀好意地笑。
“打住。”吴邪知道这茬是躲不过去的，“接下来我们的对话，请淡化我的私生活。”
张起灵依然八风不动地喝茶。
“哑巴之前五毒不侵，因果不沾，没有阴阳之别，玉本阴物，那白玉却至阳，阴阳皆有，可以帮他还因果，不然别人给他的因果都有去无回，迟早会被他耗死。”
黑眼镜喝了口茶，继续道：“这种BUG天理不容，所以隔段时间就会应劫，每次哑巴都自己解决了，基本上都无惊无险。除了去年那次，差点挂了，是不？”他点点桌子。
结果张起灵说：“不是。”
“嗐。”黑眼镜无趣道，“这可是摊牌局，你跟我来这套。”
吴邪听得很认真，发问：“去年怎么了？”
黑眼镜：“不是光这一年的事儿。哑巴命长，再硬的玉也有消耗完的那天，那玉几次跟他应劫下来，快到时候了——当然给你用还是绰绰有余，瞎子我从来不坑客户。”
又说：“所以这次应劫之前，他家里人就一直不让他用这块玉，让他换个法子，他不干。非要跑棺材地躺着，运气好，玉能调节回来，要是运气不好，玉没用了，正好，那位置也不错，配他。”
吴邪转头问：“什么办法，为什么不试？”
“…”张起灵道，“危险的办法。”
然后就不肯多说一个字。
解雨臣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游移，若有所思。
黑眼镜嘻嘻哈哈：“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瞎子算。”
他俩这里打机锋，吴邪知道话题估计到此为止了，便另起一头。
“所以你就算计我，引我去偷玉。”
“天地良心，我一开始也只是好心…”黑眼镜笑，“小三爷原本是不该活到这个岁数的。”
一时间几个人表情都不好。
解雨臣：“注意措辞。”
黑眼镜从善如流：“小三爷是珍稀物种。”
吴邪心想你这还不如说我短命鬼呢，起码听起来是个人样。
张起灵忽然打断黑眼镜的叙述，简要道：“夭折的婴儿多是阴貔貅，阴气入侵，无法排解，长期累积便会病害致死。你被吴家保护得很好，平安长大，直到二十岁才无法承受阴气，把生魂沾上了阴煞。”
他居然说了六十一个字，吴邪暗暗惊讶。
黑眼镜：“能长成年的阴貔貅，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解雨臣却想到起初黑眼镜那番太极：“所以你说吴邪是菌子。阴貔貅是无用之体，只会害死自己，没有人在意过。”
他倏忽间话锋一转，撕开这两个男人有意无意糊上去的那层纸：
“但是对他有用。”
话里的他，在座四人心知肚明。
张起灵面上淡然，却没有否认。
“解老板洞若观火。”黑眼镜笑嘻嘻地给他夹了一块桂花藕，解雨臣没有推掉，吃了一口。
吴邪看着张起灵，后者不否认，也不解释。黑眼镜接话：
“不沾因果的命格是刻不了道契的，都没有因果，怎么结道侣。偏偏成年的阴貔貅本是不该出现之物，活人之躯载死人之魂，跟哑巴一样属于BUG，因果混淆，阴阳颠倒，反而能和哑巴结契，只是…我猜你用的不是一般的办法吧，张家秘术？真有你们的，小把戏真多，连我也蒙。”
最后两句话是对着张起灵说的，对方没有回答，黑眼镜却转头对吴邪笑：
“强行结契，他把他三不沾的命分了你一半，恭喜你，你以后有地方排解阴气了。”
吴邪：“他呢？”
话题的主人公还是不说话。
黑眼镜心想哑巴还真是个哑巴，小三爷这也能谈，佩服。
他说：“那你不也把命分他一半了，也恭喜他，以后能留住阴气，不用应劫了，阳气他自己有办法补上。”
吴邪皱眉，他虽然听不懂玄学原理，但是逻辑能推出来：“那小哥不就跟我以前一样容易撞鬼了。”
“…”黑眼镜，“你这个说法应该倒过来，鬼界的恐怖传说是撞张起灵。”
张起灵轻声道：“道侣之间，不会有阴貔貅的作用强烈。”
黑眼镜一派轻松：“恭喜这对新人，但凡换个人，换个命格，你们两条小命都没了。”
解雨臣缓缓鼓掌：“天作之合，白头到老。”
吴邪垂眸。
盗玉一事果然不是他们吴家一厢情愿，黑眼镜掺和了一把，他没有问出口的张家想必也掺和了一把。至于黑眼镜和张家有没有接触，大概是有的，但他也不在乎了。
一切都和自己隐隐猜测的方向一致。
也确实是天缘凑巧，否则两个彼此不相识的人，怎么能刚见面就滚到一处。
先有天缘，人为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吴邪没有因为他们的调侃而有何反应，他出奇地平静，面上不见喜怒，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手里的茶杯，好半天都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气氛忽然冷下来，张起灵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人，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蓦然安静。
半晌，吴邪温和地笑了，脾气很好的样子：“挺好的，能帮到小哥，是件好事。”
他语调又轻快起来，话里十分坦荡，好像刚才一瞬的沉默只是恍然，他给黑眼镜又夹了块醋鱼。
“还是那个问题，干嘛叫我去偷小哥的玉。按你的话说，直接把我俩丢一块儿放点西班牙大苍蝇不就得了。”
他方才的沉默，黑眼镜心里明镜似的，但也不说，只在心里看两人笑话，哑巴也有今天，这可不是人情世故，小三爷在想什么，哑巴得吃几个亏才知道。
他把鱼丢了，大方地说：“当然是为你好。你把爷当什么人，钱没到位媒不给做。原本只是让你把玉偷回来。能结契这回事，我也是看哑巴把你往棺材里一拖才知道。”
解雨臣支着下巴，看着对面两个小学生，觉得好笑。
吴邪：“我偷了玉他怎么应劫，小哥不是要那个玉调节吗？”
“早没用了，人都死一年多了你调节什么。哦，不对，也不算死。”黑眼镜纠正，“哑巴应劫的方式就是用秘术让生魂离体，肉身变成尸体，等劫数的时辰过了，再回体复生，蒙混过关，跟死也差不多。”
“牛逼啊小哥，”吴邪震撼道，“跟西游记里孙悟空似的？能表演一个吗？”
张起灵：“不行。”
吴邪噢了一声，想也是。
解雨臣对阴阳秘术有路人级别的了解，他知道这很不容易，对人的损害也很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这么做。
他问黑眼镜：“黑爷在整件事里起了什么决胜千里之外的作用。”
黑眼镜变成干笑：“我只是顺手。”
“一年了，玉肯定不起作用了。哑巴的生魂很强，轻易死不了。然而做生魂还不如做死鬼，起码人家鬼熬到头了能去投胎，爷想着再怎么样送哑巴一程，好歹得上路啊。小三爷把玉偷出来，哑巴的生魂也能出来，跟在阴貔貅后边儿，又有伴生玉震慑，他的生魂就能吞吃恶鬼，吃多了生魂也就彻底死了。”
他没有说的是，恶鬼吞吃多了不一定会生魂变鬼魂，更有可能直接慢慢变为一方鬼王。
而且生魂和鬼区别是很大的，吴邪却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二者就是活人的透明物质和死人的透明物质，自己见过死人的透明物质便认为活人的也和这差不多。黑眼镜原计划让自己带走生魂，结果自己盗错，他的计划失败，自己想必自然也没有成功带出生魂。他就想当然觉得没必要多问生魂长什么样了。
于是这个摊牌局，对当下的吴邪来说，最重要的那张牌，没有人告诉他。
——什么是生魂。
只能说，这个局里好人不多。
解雨臣点头续上黑眼镜的话：“结果吴邪偷的是鬼玺。”
黑眼镜：“那鬼玺多半是张家人丢进去的，怕哑巴出意外彻底死了，成什么控制不住的大鬼，提前用鬼玺镇住。”
解雨臣手指在桌面上划了几笔，忽然道：“不对。”
“他的生魂没有死去，还是不沾因果之态，鬼玺镇不住他。”
黑眼镜笑：“我可没说鬼玺是镇生魂的。一般情况下，生魂本来就离不开肉体周遭，不用鬼玺镇住，何况伴生玉还在棺材里，他也离不了玉，复活失败也不成问题。怕的是秘术失误，他直接死在墓里，那地方本来阴邪，易成恶鬼，这就需要鬼玺出马了。”
解雨臣轻轻笑了，只是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温度：“好手段，真是周全人。”仿佛是想到了一些事，他语气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总而言之，不成功，便成仁。留给张起灵的，只有复活一条路，若是失败，轻则魂肉分离，不知多少年生魂才能自然死去，重则直接死在如此阴邪之地，日夜受鬼玺震慑，永无天日。
日居月诸，谁还记得这块地方埋过一代张起灵。
吴邪垂下眼睛，漫不经心问：“是张家一起决定丢的？”
张起灵没有正面回答：“我死必为鬼将。张家的使命如此。”
吴邪点头：“你们张家就是个大傻逼窝，以后有事没事少回去。”
黑眼镜认同地点头。
他以为自己就是这个局的最后一层，哑巴把人往棺材里拖时他才恍觉张家也许有秘术能利用阴貔貅。那么之前张家和自己有意无意的接触显然都是另有所谋。
啧，真不痛快。
窝头·族长·张起灵：“…”
张家的plan A和plan B就是巧克力味的史，而黑眼镜的plan C也不过好一丁点，史味巧克力。
吴邪忽然看向黑眼镜，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大师对聊斋陆判这个故事怎么看。”
张起灵一顿，黑沉的眼眸看向身边这个人。
黑眼镜愣住，双眼隐在墨镜之下，打量这个几个月前还是唯物主义的年轻人。过了片刻，他才慢慢笑起来：“小三爷，厉害。”
但是他仍滴水不漏：“爷早年家境贫寒，不曾识得几个字，没看过。”
他一会儿说厉害，一会儿说没看过，言下之意无非是读懂了吴邪的话中话，但他没有敞开的兴趣。
吴邪便笑得很纯良：“我就当大师无意做陆判了。”
事情到这里，吴邪已经差不多心里有数。
无非就是他的体质特殊一点，闷油瓶的体质也特殊一点。闷油瓶躺在棺材里好好地应劫，结果劫没过去，直接成了魂体分开的尴尬局面。黑眼镜——大概背后还有张家，唆使自己去偷玉，打的是让自己把闷油瓶的生魂带出来，以便他能早点投胎的主意。
或者，黑眼镜有能力像陆判对朱尔旦一样，让闷油瓶虽死犹生。而这件事，大约在他们迷信界，也是不守规矩的。所以他不会说。
只是这样看张家的行为逻辑是混乱的，必定是两拨势力在搅局，以小哥为首的这一拨张家人，必定簇拥小哥成功复体，不会随便注销他的社会身份，传出死讯。这件事一定是另一拨张家人在推动，鬼玺大概也是这拨人丢的…这是好的情况，坏的情况就是张家全员傻逼，把族长用了就丢，全票通过镇压族长计划。
果然内部有了纷争，秀秀的消息没有错。
黑眼镜的plan C很烂，但是和丢鬼玺给闷油瓶的那拨张家人一比，算有半份心了。
结果他带了鬼玺出来，闷油瓶的生魂和伴生玉都还留在墓里，导致他差点把自己玩死，若不是小时候那份奇遇余威尚在，怕是这会儿早投了胎。
黑眼镜估计是为防止意外，跟了第二趟车。见到自己被闷油瓶抓进去双…双修以后，悟到凭两人的体质，反而是歪打正着，所以才调和了张家和三叔。
这环环相扣，也真是闷油瓶命大，但凡中间不是自己这个倒霉蛋好上钩，他都得跟鬼玺过日子去。
吴邪有点牙痒痒，这个摊牌局气氛都到这儿了，所有人都慢慢浮出水面，只有一个人——
闷油瓶本人，他的意志如何，他的决定如何，他又有什么后手，半个字没说。
他直觉闷油瓶的视角必然和那个诡异的梦相关。他想问闷油瓶那个梦的事，但是这几天要不闷油瓶就装聋，要不就跟成亲那天晚上一样看着他不说话，靠，这个人的嘴就跟他的棺材一样难撬。
不过…为什么他第一次去的时候闷油瓶没抓他双修呢？
吴邪一顿饭的功夫也没想明白。
后来勉强自己给了个逻辑圆上：可能闷大爷从旧社会走来，还没做好过上西化生活的准备吧。
唉。
吴邪叹气。
其实我也没做好啊。
第34章
张起灵把阳台上的衣服取回来，一件件叠好，犹豫了一下，没有碰吴邪的贴身衣物。
前两天他收衣服的时候，吴邪就小跑着过来说，小哥我自己来，浴室拖鞋都没换下来，差点摔倒。
洗澡的时候，吴邪会把浴室门锁上。
吃饭的时候，吴邪不会再从自己的碗里夹菜给他。
有一次出门，吴邪还在车门边发了一下呆才拉开副驾位。
张起灵知道吴邪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他找不到原因。
唯一的节点，是那天吃饭之后。
最严重的不同，是吴邪早晚都会回避他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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