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摆了张躺椅,是吴邪去吴山居搬来的,此刻他就躺在躺椅上和胖子互发消息扯皮。他发现自己和胖子挺合得来,这接触一周多下来,两个人连明年暑假去塔木陀玩都约好了。
近来快要中秋,太阳晒得人很舒服,跟胖子聊着聊着,吴邪便有点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地垂下来。
厨房的窗子没关,一阵过堂风吹过,他有点冷,一个激灵。
吴邪起身想去关窗,才一站起来,浑身僵硬。
阳台上,像在办吊兰会展一样,齐刷刷掉了一排人头。
那些人头都是半腐烂状态,眼睛早没了,只剩漆黑的眼眶,空洞地对着吴邪。
风吹过,人头像风铃一样左右相撞,发出沉闷的拍打声。
吴邪几乎是瞬间就强迫自己虚焦,尽量不让自己对上脏东西的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实际上,他腿脚动弹不得,脸色全白了。也就是人头没有什么智力,否则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状态不对。
吴邪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连上黄符纸的保护期,他半个多月没有再见到这些阴邪之物,都快忘了这种感觉。
他好想给小花打电话,然后狂叫:好消息,我跟阴间分开了!我怕了!我现在怕了!这次我是真的怕了!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但是他没有。额头上出了细密的一层汗,他硬着躯体同手同脚去关厨房的窗子。
一般来说,这种东西出现大约几分钟就消失了。吴邪不敢往那边看,更不敢继续坐在阳台,只好假装在厨房喝水,一边用余光观察。
不多时,人头消失了,但这次不是忽然消失,好像自己失去阴阳眼能力一样,而是唰唰地掉到楼下去。
吴邪不敢多想,他面色惨白,手机里胖子还在给他发民宿链接,但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安排什么旅行计划,而是给潘子打了个电话。
“潘子,我三叔在吗?”
潘子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似乎很忙:“小三爷?三爷在长沙堂口这儿,有笔生意明天进山。”
吴邪张了张口,最终道:“好。三叔回杭州了你跟我说一声。”
他知道上次为了玉印的事三叔花出去不少人情,所以没有直接问三叔,而是从潘子这打听。
他纠结地在客厅里绕圈,电视机柜上的散尾葵摇摇晃晃,无风自动,看着他烦躁。
第二天。
吴邪顶着一双睡眠严重不足的熊猫眼站在菜鸟驿站门口。
驿站的大叔连连挥手,说那个打工的小伙子不在。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吴邪还是有点泄气。
昨晚还好,没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他心理压力太大,一晚上睡得不安稳,总感觉哪里会冒出来什么东西,到了四五点,索性坐起来,围着被子发呆。
太阳出来了才稍稍安心一点,马不停蹄往黑眼镜这儿跑。
结果扑了个空。
怎么会这样啊啊啊!他坐在教室里痛苦挠头,嘴里忍不住喃喃道:
“这族长的开局神装也太不靠谱了…”
窗外又吹进来一阵冷风,这还在夏天的尾巴呢,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阴风,吴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整个人缩了起来。
他靠在墙壁上,本来想听课转移注意力,结果昨晚睡得太少,教授的声音又太催眠,他写了两个“张家”“失效”就睡着了。
“吴邪?吴邪?”
吴邪迷迷糊糊转头,是考古系的学委,一个挺漂亮的姑娘。
学委轻声提醒:“陈院看了你好几下了,在估摸要不要叫你呢。”
“谢谢。”吴邪道了个谢,强打精神去看PPT。
这一看,魂都没了。
PPT上没有什么教学内容,是一张放大的死人面孔,老树皮一般的皮肤泡得发白,脸上泛着青紫,一双眼睛吊着盯向台下,脖子上有深深勒过的痕迹,已经变成黑紫色。它对着投影仪好像照镜子一样来回晃悠,吴邪本以为鬼是没有实体的,余光捕捉后却发现投影仪竟真的有些微的光影变化。
须臾间,他头皮都发麻,迅速转头去看学委,学委正在记笔记,见他回头,投去一个困惑的眼神。
他又去看陈院,陈院一切正常,还在激情四射地讲PPT。
他闭了闭眼,开始催眠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幻觉…
其实冷汗都流下来了,脸色差到极点,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陈院停了下来:“小吴,你要不要去校医院?”
吴邪强作无事:“没关系,有点低血糖,哈哈…”
见他拒绝,陈院没有再说,继续上课。
又来了,又来了。
吴邪仿佛回到一个月前,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碰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头、头发、上吊现场、身体器官。
是夜。
吴邪有种强烈的预感,今晚一定会碰到更惊悚的事物。
他租的房子主卧是张一米八的大床,平常睡挺舒服的,现在就感觉有点空旷了。
他找了两床被子,一床堆在身子下面,另一床披着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小缝呼吸,坚决不看外面,也不入睡。
反正白天睡了够久了,这会儿忍一忍,不然还不知道梦里发挥成什么样呢。
他坐着坐着,忍不住打起瞌睡,头才刚点一下,就狠狠拧自己一把,疼得呲牙咧嘴,强打精神。
如此反复数次,手臂已经青一块紫一块,被子也在他无意识间往下滑,露出那张憔悴的脸。
眼睛因为太晚没合有点发炎,不住涌出因为刺痛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艰难得实在有些可怜。
房间的温度慢慢下降。
吴邪垂着头,颈间的玉印从领口掉出来,一晃一晃的。
他又猛地抬头,用力拍拍自己的脸。
“不能睡,不能睡…”
没说几句,话音又变迷糊了。
他没有发现的是,屋子里像是突然霜降,平地起寒风,而窗子明明关得好好的。
清凉的风打着旋拂过,吴邪几乎是立刻就失去了警戒,晕乎乎地睡死了过去。
第10章
冷,好冷。
吴邪从来没感觉这么冷过,感觉坠入了冰窟,身体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完全不能动弹。
他试着活动身体,却发现手脚都不听使唤。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压着他,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想挣扎,想用力喘气,想叫出声来。
然而一张嘴,周边的寒气好像找到了入口一样,疯狂侵入。霎时间,他的心肺都被凉了个彻底。
沁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无处可逃,他意识模糊间甚至怀疑自己在南极倒斗,盗洞口还被北极熊封死了,自己变成冰镇碳基血糕。
房间角落的散尾葵尾部抖了抖,很快重归安静。
就这么被冻了一整晚,他乱七八糟做了好多梦,不同于之前撞鬼会做的噩梦,而是这几个月来…常出现的一个奇怪梦境。
总之到天明时,那股寒意终于退散,吴邪失神地睁开眼,他摸了摸手臂,没有碰到想象中的冷,体温反而偏烫,他一起身,才发现后背捂得全是热汗。
状态也出奇的好,好像昨晚挥之不去的冷都是错觉,实则睡眠质量相当不错。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个觉!
吴邪又感觉自己像精神分裂了,不过这种分裂他喜欢,精神头好得能够直面十个女鬼爆头!
中午吃饭时解子扬都忍不住疑惑:“老吴,这是小树开花了?”
吴邪美滋滋地呷了一口汤:“想要后妈了?得给你爹找去啊。”
解子扬踢了他一脚,夹走他餐盘里最大的那块里脊,嘴里含糊道:“你就嘚瑟吧,逮着死放着飞,又不是求着我接放学那会儿了。”
吴邪心情正好,懒得跟他计较。
神奇的是,今天一天都没有见鬼,接下来几天也一如往常,好像那天什么也没发生过。转眼他就把找三叔和黑眼镜的事抛在脑后。
解雨臣打电话过来问时他还愣了一下。
解雨臣的声音有淡淡的疲惫:“黑眼镜发的消息,菜鸟驿站的人说你来过。他没你的手机号,问到我这儿了。”
“是找他来着…”吴邪犹豫了一下,最后说,“没多大事,就是想问问玉印的情况。”
他手里磋磨着胸前的玉印,心想算了:“还是不麻烦他了,有用就行。”
“嗯。”解雨臣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太有精力兼顾到这边,听到他说没事就放心了,“我把他号码给你,你存一下,他这段时间也不在杭州,大概过一周就回来了,再有事你就直接去。”
他这发小十分靠谱,吴邪收到号码说了声谢,就去考古系了。
考古系的人跟他都很熟,基本把他当编外成员,不过有时候两个系的专业课时间有重叠,他来不了的时候就得找人借笔记,学委就是他经常借笔记的搭子,所以跟学委姑娘更熟一点。
学委看他来了有点吃惊:“今天还来啊?”
吴邪收拾着东西:“哪天不来?”
学委:“你昨天看着像被吸光了二十年的精气。”
她顿了下,又观察了一番:“今天像是吸走了别人二十年的精气。”
“我这算是吸尘器还是鼓风机呢。”吴邪跟她打趣。台上来了个老头开始插U盘,两人便都安静下来等开讲。
这几天都没碰到怪事,今天在考古系这间教室上课时都没有再见到那天那个鬼。吴邪不会天真地以为是今天泡水鬼不在家,那天观察过投影仪光影晃动的频率,和泡水鬼照镜子的动作之间的关系后,他就再也不会简单看待身边一切微小的细节。
今天的投影仪也像那天一样晃动,说明泡水鬼一定还在原地来回观察仪器,然而自己却见不到。
吴邪若有所思地摩挲胸前的玉印。
见鬼——寒气——不见。
或者说,这块玉印的工作原理类似空气净化器?当自己体内的阴气,或者说别的物质,累积到一定程度,自己就会像黑眼镜所说“离下边儿太近”,变得似死非活,玉印此时便发挥作用,把这些阴气或者别的物质予以净化,然后自己又能恢复到活人微死的状态?
吴邪给这个推论暂定合理。
就这么平淡地过了两三天,吴邪晚上睡觉多给自己加了床被子,还安排上了水暖毯,空调制暖设了定时,用来驱寒,第一天晚上被热得半夜把自己脱光掉到地板上乘凉后,就果断关了空调和水暖毯。
那股寒气好几天没有再来,大约上次净化十分有用,吴邪便没有再管。
周一早八,是建筑系最邪恶的设定。
尤其这节课还是理论力学。
座位上所有学生都破碎感十足,台上则按时上来一个老头,表情也不是很好,揣着经典保温杯,拷了个课件,然后“咦”了一声。
他点开的那个课件不是自己的。
他的课件是找博士生做的,博一还在一身牛劲的阶段,课件颇有点设计理念,跟这份只有白底黑字像通缉公告的原教旨主义截然不同。
助教辨认了一会儿:“这是土木…老师的,上周师弟去交教研日志,整理资料时拷错了。”
建筑和土木都开了理论力学,这堂课有两个教授在讲,一个老头,另一个就是隔壁猝死那个。
老头喝了口菊花茶:“算了,就着这个讲讲吧。”
他点击放映。
那一瞬间,吴邪耳边好像有一阵密度极高的尖叫声响过,他甩甩脑袋,定心听课。
理论力学也是一门低头一捡笔抬头错一生的课,到底是谁给它设成早八的啊有没有人性!
老头也很无奈,谁说的年纪大睡眠少,不要刻板印象好吗?他每周都要泡一壶很浓的茶提神!
一开始只是润润喉,老头讲得比较慢,照顾学生状态,一张一张慢慢放PPT。
…放着放着他喝茶的频率增加了,达到了一页三喝茶的水平。
老头再一次战术喝茶的时候,吴邪带着疑惑看向他。
收到班上最得意学生的困惑眼神,老头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靠!你们土木学这么难的吗?
这玩意儿不是学科前沿的内容吗?去年刚发出来的啊,你们今年就学?
不是,现在杰青到底在卷什么啊!
老头的心理活动无人知晓,大部分人在打瞌睡,也没注意到,只有吴邪做笔记的手停了下来。
他纠结是贸然开口点一下这里不太礼貌,还是就看着老师在台上下不来台不太礼貌。
就这么一走神,再回神,眼前一花,便出现十来个横七竖八或站或躺在教室里的肿胀尸体,正抱着头纷纷往墙上撞,一下一下,用力极狠,黑色的血从本来就腐烂不堪的脑袋里迸射出来,全部溅在了课件上。
吴邪轰地站了起来,动静大到所有人都惊醒了,茫然地看着他。
吴邪脸色死白,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糟糕透了。
老头惊喜道:“小吴啊,你有什么见解?”
吴邪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他感觉耳边都是诡异的尖叫声和轰鸣声交织,半天才艰难开口:“老师,我…有点低血糖,不好意思。”
“没事,去校医院休息会儿吧。”老头非常和蔼,手上不动声色地跳了下一页。
吴邪晕头转向地坐在校医院里。
他早该知道的,医院是恐怖电影集大成的经典场景,去哪儿都行就是别去医院,现在好了,哪怕是校医院,该少的一点也不少!
其实他确实是有被吓到,想开点镇静的药物,防止晚上做噩梦。
结果这医院还不如教室呢。
起码教室不会有一大群尖叫大师拖着脐带到处跑好吗?
地上划拉了一道道黑色血痕,一群二头身婴儿以一种极不科学的姿势靠两个只有硬币大小的脚掌在地上疾驰。后面有几个头发花白、老人斑很重的干瘦鬼蹒跚着去追,嘴里咿咿呀呀不成语句。
还有几个恶童拿脐带上吊,从天花板上吊下来摇晃嬉笑。
有个特别调皮的,垂下来后脚一下一下踢着吴邪面前那个女医生的丸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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