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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众人愣在原地。
四角的烛光静静照着，墓室一片沉默。
良久，胖子先开口：“这是张宝玉？”
没有人回答他的取笑，所有人都忘了说话。
躺在棺材中的，竟是一个年轻男人。
他皮肤很白，五官俊美，栩栩如生，甚至能看见每一根依然完好地卷翘着的睫毛，虽然闭着眼，但莫名让人感到冷淡、威严。即使永远地睡在此处了，也没有人敢上前冒犯一二。反而看他一眼，就感觉全身警铃都在大作，警告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潘子迟疑：“这是…粽子？”
解雨臣：“你见过保存这么完好的粽子？”
潘子看了看自己的皮肤，觉得自己比他像粽子。
这不侧头不要紧，一侧头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吴邪爬上来了，趴在棺材边，直勾勾地往棺材里看。
潘子：“小三爷，您怎么上来了！”
听到他一说，吴三省回头，才发现自己大侄子正往棺材里凑，一头毛茸茸的头发都快蹭到自己手臂上了都没发现。
吴三省大骂：“你他娘的长双耳朵扇风来了，跟你说了危险，滚下去！”
吴邪仍探着头。
胖子说：“天真这是吴妹妹遇上了灵哥哥，俩人僵着眼神拉丝，镜头在给特写呢，等一会儿灵哥哥就该起来问他有没有玉了。”
解雨臣无奈：“你能说点吉利的吗？”
张起灵诈尸，再来十组他们这配置的也不够打吧。
想象中的老树皮没有出现，大家都反应了一阵。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张家的人没必要上哪儿搬个男模扔自家祖坟鸠占鹊巢。
潘子纳闷：“还以为张家族长是个老头子，胡子一大把。”
胖子咂咂嘴：“一把年纪皮肤保养得这么好，一看就是个有收拾的，想必明器也整整齐齐码在哪儿了，一会儿胖爷得多转悠转悠。”
解雨臣最先恢复平静：“道上一直传言张家秘术多，张族长本身的传闻更丰富，驻颜有术而已，算不上多离谱。”
吴三省沉吟，说：“是谁都行，看看东西在不在就行。只要不是粽子，给他留个全尸，别瞎碰。”
胖子：“粽子能保存成这样也是天赋异禀了。咱们也就是晚来两天，这要早来几个月，胖爷我这活雷锋指定得拉他起来看看是不是埋错了。”
吴邪点点头：“是啊，早来几个月，不如直接把他偷回去算了。”
吴三省：？
要不是手上没空，真想给他个大逼兜：“你是来求人帮忙的，放尊重点！”
也不知道先前说给人留全尸的是谁。
解雨臣：“喜欢回杭州给你点一个，这会儿能不能先干正事？”他额间已经有汗了，动了动手，换了个发力点。
吴三省不敢掉以轻心，他打量了下棺内，状似无碍，除了大得、深得不同寻常外，没什么特别的，机关也未见到。
棺材内没有放别的陪葬品，只有一个穿着宽大丧服的男人深陷在棺材中，清俊无双，像是陨落的古神。
从他上方打量，也不见他身下还有什么东西，唯一稍稍引人注意的，便是男人合放在胸腹前的双手。那双手本就修长好看，右手二指更是长得出奇，两只手都呈拱型，像是护着什么东西。
想必货就在此处机窍。
然而这棺材盖，他和解雨臣都撒不开手。本来想那头胖子和潘子倒是好点，但也松不了，一松大家都得做刺猬。
吴三省深深后悔自己多疑，没多带个伙计来。
正纠结间，一直趴在棺材边的吴邪开口了。
“三叔，我进去吧。”
吴三省下意识拒绝：“胡说八道，你当这是…”
说到一半自己卡了壳。
他也想到眼下实在箭在弦上，能发的居然只剩自己这个傻不愣登的大侄子，最危险的事让本来最该被保护的人干了，实在有点幽默。
不过眼下他也笑不出来。解雨臣开始喘气：“三爷，没时间了。”
“嘿嘿。”吴邪撸起袖子，开始往棺材里爬。
其实他小时候经常听吴老狗讲下地的事，吴老狗这人能说会道，讲起事情来跟说书一样，细节都照顾得很好，吴邪也就听了一些他爷爷进棺材找明器的经历。加上考古系上课偶尔也会讲讲这些，他自觉自己理论经验十分丰富，就差实践了。
想不到我第一个开的棺就这么牛逼！
吴邪暗自搓手，有心要在三叔面前证明自己，他每一步都做得很小心。
本来表现良好，下去的身手很利索，连棺盖撑不住了轻微回弹了一下，都没妨碍到他。
他还夸了自己一把，下一秒石棺又是一震，他一骨碌直接滚到尸身怀里。
许是时间久了，烛光更暗了。
吴邪赶紧爬起来，正了正身子，他离头部的位置远了些，虽然这小哥长得是真好看，但三叔说过，尸身上最容易做手脚的就是嘴部，万一小哥嘴巴里射出个什么尸毒或者小箭，以他的能力直接当场陪葬。
他岔开腿跪在尸身上方，小心地去碰那双手。
这双手触之冰凉，丝毫没有活人的温度，果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也非常顺从，吴邪轻轻掰开那奇长的手指，包裹在里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那似乎…是一方玉印，长宽不过两厘米，上面刻了一些寻常的四龙团绕的雕刻，下方印着字，光线太暗，吴邪看不太清，只隐约见得应该是四个字。
历史上有伴生传说的人物不少，好像把伴生物刻成私章也不算奇怪。最主要的是，这棺材实在乏善可陈，除了一具尸体，空空如也，除了这东西，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找。
好诡异，也不知道玉印上刻的是什么，“莫失莫忘”？胖子先前打趣的那段话莫名钻进他脑子里，吴邪摇了摇头，驱散这有的没的。
他收好玉印，又规规矩矩把自己弄散的那双手重新合上摆好，给男人的尸体整了整丧服，然后双手合十，小声念叨着什么。
棺盖只开了一半，昏暗的光只照到了张起灵的上半身。
这个男人真是俊美得不可思议，且一点也没有被死亡破坏美感，反而更增添了几分阴郁、神秘的气质，脸上的毫毛都没有凋败，而是静静地随主人一起被时光永远凝结在此处。三叔特意强调要小心的嘴部也丝毫没有被后人破坏冒犯过的痕迹，薄唇永远地抿在了一个有点冷漠的弧度。
真是一具艺术品。
吴邪愣愣地，睁圆了眼睛，忽然，鬼使神差地，他凑上去亲了一下那片唇。
中室的烛影一跳。
哇，好凉。
吴邪挠了挠头，小声说：“你真好看。”随后便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吴三省满头大汗：“可算出来了，大侄子，你在里面干什么玩意儿呢，东西拿到没有？”
吴邪脸不红心不跳：“拿到了。表达了下谢意。”
胖子说：“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都来刨人棺材了还讲文明懂礼貌，怎么样天真，那伴生玉长什么样儿？是不是你说谢谢，张族长自己从怀里掏出来给你了？”
吴邪从兜里把玉印掏出来亮了亮，也不说话，揣着兜盯着棺材被慢慢合拢。
吴三省和解雨臣一点点卸力，张起灵沉睡的面容就一点点被棺材盖吞噬了。
吴邪伸长了脖子，看他消失在视线中。
解雨臣说：“人鬼情未了能不能等会儿再演。先爬上椁盖。”
吴邪：“啊？”
吴三省已经跳了上去。这椁盖有机关，开椁则必触动机关，但也不是全给人留死路，一般来说，椁盖上方的位置是安全的，上面的中心位置不会铺设暗箭，因为装设机关的内里空间不够。这就给了盗墓贼可乘之机，只要你撬开椁盖，松手后能在椁盖回弹之前爬上盖顶，就能免于被射成刺猬的命运。不过这机会也很小，极少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作出反应。
但对当兵出身的潘子和身手极佳的胖子来说不算绝无可能。
三人爬上椁盖顶后，潘子和胖子一对视，嘴里一同数了几个数，同时松手，霎时间飞快地跳上椁盖顶。几乎是在他们跳上来的同时，椁盖里暗藏的铜箭齐发，扎得整个中室四周墙壁好似草船借箭。
胖子拍拍胸口：“我的个乖乖哟，三爷，这趟可得加钱。”
吴三省拍拍吴邪肩膀：“加！让我大侄子给你打个欠条。大侄子，发什么呆呢？给我看看那玉。”
吴邪：“踩在人家棺材上不是很尊重人。”
吴三省噎了一下，大骂：“你他娘的小时候还在你太爷坟头撒尿，这会儿搞起五讲四美了！”
解雨臣：“你若无其事的态度好像刚才在棺材里偷亲一具尸体的人不是你。”
“啥？！”
吴邪摸摸鼻子，转头假装对张家祖坟很感兴趣，只有头发遮挡下漏出来的一点耳垂发红。
千算万算没想到事情出在大侄子身上，吴三省恨铁不成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跟你说了张家邪门，不要乱摸乱动，你倒好，亲都亲上了，他突然跳起来咬你一口怎么办！”
吴邪迅速揣兜掏出玉印，转移对方注意力。
中室的烛光从刚才起就跳得厉害，潘子怕氧气没了，下来后就去熄了蜡烛，只留强力手电照明。
吴三省在手电下细细抚摸这块玉印，有点怀疑：“我怎么觉得这块东西像后天的。”
胖子“嗐”了一声：“这玩意儿本来就不科学，谁生下来还带块玉啊。您没听那黑瞎子说，这东西能压住张族长的邪性。说白了就是一个套呗，给罩个天生异象的壳子，说出去吓唬吓唬人，以表示老子天生这么牛逼，还自带杀器。实际上是他妈托人刻的满月礼也说不准啊。”
他说得糙，但事实确实有可能如此，毕竟是汉武帝，是要编点由头。
解雨臣点点头，又问吴邪：“棺材里果真只有这个？”
吴邪回忆了一番那景象：“确实。”
说真的，看着还有点可怜。
“行了，东西拿到了，可以撤了。”吴三省说话间，给了潘子一个示意。
潘子步子一转堵在了某个鬼鬼祟祟的人面前：“胖爷，这趟可是说好了不拿货。”
这条道通往配室，胖子嘿嘿笑：“潘爷这话说的，俗话说贼不走空，咱这行当哪有到了地下还做清倌人的，你放心，这趟胖爷我自己去，不耽搁你们路。”
打着吃独食的主意，还说不耽搁人。吴邪有点想笑，只听潘子声音都冷了：
“江湖规矩，地下的事地上分好，死人面前不内讧。胖爷，你忘了先前给你送过去的两件好货了？”
“哎哎，贼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灵活应对，别挡我道！”
吴三省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传来：“王胖子，可别怪我吴三省没提醒你。常人也就罢了，这是张起灵的墓，没入古楼肯定有他的缘由，什么缘由能让他和历代族长都不一样？你想想。”
胖子身影一僵，他不是吴邪和解雨臣，他有自己的门路，对张家的事也有些了解。张起灵不一样的地方，可不就是他的邪性么。
保不齐这块地就是镇他的，有那玉在还好，这会儿玉走了，那他…
胖子眼珠一转，大步转回来：“胖爷我仔细一琢磨，收钱办事不吃亏，走走走，保证护送天真小同志平安到家！”
潘子才暗自松一口气，他真怕这王胖子犯起浑来，他也拉不住。
他去送死事小，耽误小三爷事大。
一行人顺利往回走，还是从那盗洞出去，吴三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玉拿走了，他怕尸体有什么变化，或者闹起什么鬼打墙。所幸一路平安无事，墓室通道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大约时间待久了，地下寒得慌，他看大侄子缩着脖子打了好几个寒颤。
盗洞就在眼前了，他堪堪松一口气，便忍不住念叨：“大侄子，看你这身子骨太弱，回去多锻炼，这才多大会儿就嫌冷。”
回答他的是一个大喷嚏。吴邪闷闷地：“总感觉地下有风，好凉。”说话间都感觉脖子里有风在钻。
胖子给他丢了一件外套：“小天真这是太瘦了，现在的年轻人审美畸形，你看胖爷这一身神膘，又结实又暖和。回头来北京胖爷请你吃全聚德，保准给小天真填到跟胖爷一个水准。”
吴邪套上后暖和了不少，笑骂：“跟你一个水准，那还能看吗？”
全聚德倒是可以安排上，不知道北京的鸭和南京的鸭孰美。
第9章
回去的路很顺遂，飞机一路也没什么幺蛾子，落地的时候，吴三省都不敢想会这么顺利。
除了飞北京的王胖子，他招待其他几人在楼外楼吃了顿饭，这事就算了了。
解雨臣出了不少力，虽然人家没说什么，吴三省还是挑拣了些东西给解家送去。吴邪则是默默地把亲情卡取绑了。
从头到尾，爷俩都默契地没有把事情捅给吴一穷和吴二白，前着是告诉了也没用，后者是不敢告诉。
吴三省心里老琢磨大侄子的身体是不是这些年他下完地回来给他过了阴气，可不敢把这事告诉吴二白。
吴邪则是担心他蹭考古系课的事被拿出来念叨，虽然他从来都没机会蹭到去勘探现场。
从墓里带出来的那块玉印不大，他找了根吊绳把玉印穿起来，平常作为吊坠戴在脖子上，取代了解雨臣之前给的那块牛骨。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他真的感觉睡觉安稳了不少。
等黑眼镜给的黄符纸用完后，他开始确定：这玉印确实有用，完全可以取代黄符纸。
长期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过鉴于之前留下的习惯，吴邪还是避免太晚在外面逗留，除非是重要的课。
小花帮忙租的这个房子很好，两居，客厅朝南，有个大阳台，平常没课的时候他就躺在这儿晒太阳。前半年的经历彻底打破他唯物主义的认知，如今开始有一种认为多晒太阳可以补充阳气的质朴唯心精神。
今天是周三，下午没课，小花又飞北京去了，临走前说去了趟黑眼镜那儿想问问伴生玉的事，结果黑眼镜不见踪影，大约又接了别的业务。反正玉印确实有用就好，也无所谓大夫回不回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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