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当上资本家,他已经开始肉痛这离谱的工时。
第73章 番外五 他的入梦
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
豌豆黄堆就的长城在草原上无边蜿蜒,与蔚蓝色的天空接壤,棉花糖做的白云不时掉到地上,变成皮影孙悟空的筋斗云,孙悟空拿着米花棍金箍棒,吃得津津有味,他旁边还坐了个穿红色棉袄的小孩儿,正在听他讲西行取经的故事。
张起灵站在不远处的长城根下,静静看着这一幕。
幼童很高兴地问:“紧箍咒没有了,你就可以打唐僧了!你打了吗?”
孙悟空严肃地摇摇手指:“这是违反纪律的。小朋友,你怎么这么坏?”
幼童疑惑,咬了一口金箍棒,吃得咔咔响。
“可是我三叔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孙悟空去取经是为了能打唐僧。”
孙悟空忽然摇身一变,猴脸变成人脸,一个跳脱青年的模样,怒骂:“臭小子,就这么把我卖了!”
抓起米花棍就要揍人。幼童吓得满地乱窜,把掉下来的棉花糖白云都踢翻好几个。
昨天是和一只棕色老鼠一起躲蓝色的猫,前天是和穿警服的猫一起开警车,大前天和一只白色小老虎一起找妈妈。总体而言,没有奇怪的东西,一切正常。
看来,明天不用来了。
张起灵转身,欲离开这个天马行空的世界。
手忽然被谁紧紧抓住。
跑得气喘吁吁的幼童牢牢牵着他的手:“哥哥!今天怎么走得这么快。”
张起灵一顿,低头看他,那张小脸上沁了一层汗,白里透红,粉雕玉琢。
他道:“你能看见我。”
幼童点头:“你不喜欢玩游戏吗?那我不玩了。”
他随手一挥,正在往这里撵的孙悟空变的吴三省就消失了。
张起灵:“你对梦境不该把握这么深,会很累。”
幼童困惑:“什么是梦境?”
张起灵没有解释。阴貔貅天然亲近阴间,而梦是勾连阴阳的通道,幼年时能操控梦境多出于本能,他接收了自己的炁元,阴貔貅体质会慢慢被压制,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敏锐,能发现旁观的自己。
入梦不能干预梦境,除非被梦境主人主动捕捉。
张起灵问他:“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有!”幼童积极举手。
张起灵皱眉,却听幼童叽叽喳喳地抱怨:“坐飞机的时候,姐姐不让爷爷抱着我,让我自己坐一个位置,我坐得屁股好痛!”
男人堪堪放心,隔着他的毛线帽摸摸头,安抚:“回家就好了。”
“嗯!”幼童听话地点头,从长城上扒下一块豌豆黄,讨好地双手举到张起灵面前,“这个,可好吃了,哥哥你吃。”
张起灵看了一眼,没有接过。幼童很是失望,也不勉强,自己三两口吃了,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
他拉着张起灵坐在一块棉花糖白云上,很高兴地提议:“哥哥,我给你讲西游记皮影戏吧!”
张起灵犹豫片刻,还是点头了。
幼童的精力有限,梦境里的清醒维持不了太久,说着说着自己就睡着了。张起灵把他在棉花糖上放平,看了一会儿那张嫩白的小脸,跟那七天里一样调皮生动。
良久,他在幼童眉心点了点。
“忘了吧。”
一个月后。
张起灵站在古玩仓库里想,这是最后一次。
这明显不是正常的古玩仓库,因为没有哪件文物会长眼睛和嘴巴。
幼童正在和一方笔洗吵架,气得脸都红了。
“明明就是你自己放的位置不对,掉下去都是你的错!”
那笔洗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你不对!你是不能进这个房间的!”
幼童在地上打滚:“我就进了我就进了我就进了!”
他一滚,多宝架打翻了,所有东西全部砸了下来,有个镇纸坏心眼儿地往他头上掉,磕了好大一个包。幼童鼓着眼睛,不可思议自己居然被一群器物欺负了,眼睛红红的,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张起灵没有出声。
幼童气得去踢滚在地上的文物,踢了一圈,看到站在角落的男人,小脸一皱,哇的一声哭出来,跑过去扑在对方怀里撒泼。
“哥哥,你怎么这么久不来,它们都欺负我!”
“…”张起灵,“你先打的滚。”
幼童悲伤道:“可是我有安排它们别往下掉,它们不听我的。”
因为阴貔貅的体质在消失。
张起灵揉揉他额角那个包,吹了吹,包就消失了。
“为什么还记得我?”
幼童摸摸额角:“就是记得啊。”
他对梦境的控制能力,某种意义上甚至在张起灵之上。
男人叹息:“算了。”他对幼童道:“闭上眼睛。”
幼童乖乖闭眼。
张起灵以他的五官为画纸,画了一道奇怪的符,最后一笔结束,幼童觉得自己身体暖暖的。
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暖宝宝吗?”
张起灵平静道:“和梦境对话是妖异之事,你醒来以后会忘记所有离奇的梦境。”
幼童不高兴:“我不想忘记你。”
张起灵沉默,片刻,突然捏捏他的脸,动作很快,立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松了手,道:“不忘记,你会很累。”
“累就累吧,三叔说人活着就是很累。”幼童不以为然,他忽然发现什么好玩的事,道,“哥哥,你换了一身衣服!”
他说不明白,其实是张起灵脱下了长袍,换上了现代的常服。
入梦只能旁观,梦境主人主动发现后,两人才能对话。
如果要主动干预他人的梦境,只能借两人现实相处过的记忆碎片作为桥梁进行暗示,受限太多。
张起灵没有打算过主动干预幼童的梦境,他来,只是为了确定幼童是否健康。
却几乎次次被抓包。
厉害的阴貔貅。
张起灵回答他:“我会重新出去生活。”
幼童不懂话中含义,但他猜是好事,所以他夸奖对方:“这样很好,哥哥。”
张起灵:“嗯。”
一大一小坐在吴老狗的古玩仓库里聊天,大多数时候是幼童说,男人听,吴家每个大人的坏话都被他说一遍,除了妈妈和奶奶。虽然如此,男人听得出,吴家的每一个人都很爱他。
有了那道符,男人反而来得多了。
随着年纪增长,炁元对阴貔貅的作用越来越强烈,幼童不是每一次都能发现他,他便不能参与对方的梦境。
有时候,他就一个人静静站在梦境的角落,看幼童的生活、幻想和藏在潜意识里的各种心情。
大多都是一些寻常的成长烦恼,再好不过。
有一次他刚入梦,愣住。
幼童被栓在路边,手上缠着绳子,绳子另一头系着一棵树,幼童就乖乖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
他忽然想主动干预。
他站在幼童面前,叫了一声:“吴邪。”
幼童听不见,他没有捕捉到面前的男人。
张起灵便站在他身边,看他研究蚂蚁搬家。
吴邪很乖,不知道谁把他栓在这里的,他没有哭闹,只是蹲在这里默默地等。
这个梦很长,吴邪蹲在原地等了四个小时,张起灵就站在他旁边陪他等了四个小时。
梦境结束时,吴邪才捕捉到身边的大人,他高兴地喊:“哥哥,你来了!”
却立刻陷入漩涡之中,他要醒了。
小脸上就挂满遗憾,他高声许诺:“下次我会快点发现你的!”
不会的,下次只会更迟钝。
张起灵想。阴貔貅越长大,越接近常人。
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下一次居然超乎张起灵想象,吴邪果真敏锐了许多,张起灵入梦的一瞬间他就完成了捕捉。
那天的场景很不凑巧。
吴邪站在院子里哭得撕心裂肺。
张起灵刚入梦,还未完成观测,吴邪就一头栽到他怀里,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呜哇呜呜呜,哥哥…”
跟个警报器似的。
张起灵拍拍他的背:“怎么了。”
吴邪手里拿着几个打翻片,哭得打嗝,说他们几个小孩玩打翻片,解子扬被大人欺负了。
“我,我就把解子扬的糖都赢走,他们就不会说什么了。”
张起灵认真地听,道:“嗯。然后呢。”
吴邪号啕大哭:“然后我就把我的巧克力都给他了!呜呜呜呜呜…”
“…”
张起灵久违地有点想笑,但他没有笑,而是安抚地拍拍这个孩子毛茸茸的脑袋,手里凭空出现一串又大又红糖衣还贼厚的糖葫芦。
吴邪在梦境里的情绪比现实中直白很多,一下就停了哭泣,期待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递给他,他才快乐地说谢谢哥哥。
刚要张嘴,又皱了皱眉,像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有点小心机的表情,啊呜一口咬掉顶上最大的那个,才慷慨地交出来,含着糖葫芦模糊不清地说:“哥哥,你也次。”
张起灵垂眼,那根糖葫芦上面还连着口水。他摇头。
吴邪纠结了起来,难道他是想吃最大的?可是我也想吃啊…哎,算了,谁叫我懂事。
吴邪小心翼翼地吐出那颗最大的糖葫芦,丝毫没意识到上面全是口水,还献宝一样递给张起灵:“那你吃吧。”
张起灵:“…”
张起灵:“我不吃甜。”
吴邪这下高兴了,这真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他又吃了进去,看得张起灵眉毛微抽,索性转到一边,不看了。
灵敏的捕捉终于少年时代。
差不多到了十二岁,吴邪就基本捕捉不到张起灵的入梦。就算偶然瞥到角落里的男人,也只当作是梦境里的陌路人,幼时梦里的交集渐渐淡忘远去了,张起灵也不再会和他讲话。
他本来是想永远离开的,这个孩子,他已经能确认非常健康。
却不知是哪一天,一入梦就碰见血尸从山洞里跳出来在追那个少年,少年吓得哇哇大叫满山乱窜,跟小时候被蓝色的猫追一样,但这显然不是童年嬉戏,而是噩梦。
梦境主人捕捉不到他,他的干预就十分有限,不可能帮他改造梦境。
叹了口气,张起灵只能自己上,黑金古刀出鞘,三两下解决了血尸。
吴邪看不到他,两个人像隔着一个维度,只以为血尸突然自己就没了。他如今和常人无异,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也意识不到血尸消失不符合逻辑,所以张起灵的出手没有引起任何变化。
那段时间正是吴邪对吴老狗年轻时盗墓生涯最好奇的阶段。
三年,张起灵在梦境中帮他解决了五百多次的粽子。
吴老狗的倒斗人生,张起灵被迫参与了一半。
次数多了,吴邪就敏锐了,他开始能模糊意识到梦境中有个保护神,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能有一个十分虚幻的意识落脚点。知道对方是一个男人,会用一把刀,但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幻象更像是一个符号,他只在梦境里有所察觉,他脸上那道符仍然在起作用,醒来后一切都不记得。
直到十七岁那年,吴邪的梦终于消停了,黑金古刀也不用再出鞘,只需要和男人一起站在角落等候梦境结束。
直到那天,吴邪长大了。
他的梦境变得很阴郁,是在一个古怪的房间,他在床上难耐地翻滚,一个看不清的身影拥抱了他,两个人什么都没做,但吴邪的表情很奇怪,他很依恋地回抱那个身影,一直到天明。
是该走了。
认出了身影的张起灵漠然地想。
炁元是灵魂之根本,炁元的融合对两个灵魂的吸引是无法估量的,此前谁也没有经历过。是正常的青睐还是病态的成瘾,谁也无法判断。
梦境本就已经与现实完全隔绝,而在此基础上不能被捕捉的入梦,理论上也不能影响梦境主人,这双重保障都拦不住梦境主人隐约察觉他的存在,甚至影响到身体,可见这种吸引多么可怕。最好的做法,就是彻底分开。
从这一天起,他不再参与吴邪的梦境,也决定不再参与吴邪的人生。
日月不居,吴邪十八岁了。
张起灵就要应劫。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青年。
应劫在即,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口炁元在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那里。张家给了他一个最稳妥的方案,收回炁元。
当晚,张起灵久违地去了一次他的梦。
教室。
吴邪伏在书桌上填一张表,那是班级志愿调查表。
劲瘦的瘦金体端端正正写下了“浙江大学”四个字。
张起灵站在他身后,离得很近,并不担心会被发现。阴貔貅已经是常人了,很难捕捉到他。
果然,吴邪一无所觉,哼着歌继续刷题。
另一个男生进了教室,看到他填好的表格,愁眉苦脸:“老吴,你这要求太高了,我考这够呛啊,不行我考隔壁吧。”
吴邪一个纸团子打在他头上:“出息!还没考呢就抱怨。”
男生坐下来,问他:“哎,你打算学啥专业?”
吴邪一边转笔一边琢磨:“还没想好啊…建筑挺想学的,考古也有兴趣。不过我家里人不太高兴我学考古,说我八字轻,嗐,封建迷信!”
他兴致勃勃:“浙大的建筑不错啊,考古也不错。到时候我可以修双学位,就是累点,不过也还凑合,有意思就行。西语其实也挺好,不过感觉作为第一志愿差点意思,可以当个兴趣,进个社团…”
他脸上还有点没褪痕的青春痘,不影响好看,显得更青涩。两个男生叽里呱啦讨论可能会有的大学生活,言谈间都是对还未开启的人生的美好向往与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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