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长德摸挲着手指,低头眼睛盯着儿子劲瘦的腰肢,双眼微微眯起,出手却是抓住了轩辕冥的手,“朝中一直有声音,说本王将玄甲卫训练成了自己的私兵,本王已交出兵符,在你们离开漠北后的一天,玄甲卫也正朝着京城而来,准备迎接陛下的检阅。”
轩辕冥的小指挠着轩辕长德的手心,脸上却是悲伤的笑,“原以为父王留在京城,朝廷也会稍稍放心于我,没想到竟是我父子二人一个都容不得。”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是对对方的欣赏。
漕运造反,武将怒火,还有马上要来的玄甲卫,陛下阅兵,御史台我们看你这次打算怎么收场。
两人相视一笑,双手交握同时看向皇宫的方向,招惹怡亲王府,就要做好惹火上身的准备。
第五十章 心狠
“陛下,昨日多名漠北将领出入怡亲王府,臣恐怕怡亲王会有谋逆之意。”金殿中,老臣跪在地上,面色戚哀。
皇帝抬手,“让怡亲王进宫一趟。”
御花园,草叶舒展,百花含苞欲放,远处有流水潺潺,近处有鸟声啾啾。
“皇兄,咳咳。”刚说一句,皇帝就忍不住以手掩嘴咳嗽。
轩辕长德解下身上披风,走过去披在弟弟身上,“有事为何不在殿中说?天气还没完全回暖,你的身子弱。”
“只是想起了你我兄弟曾在这御花园中玩耍的情景,一时心血来潮。”皇帝神色中带有怀念,然而他忽的话锋一转,“码头那些人是皇兄鼓捣起来的吧,我们之间有约定过,不许造反吗?”
轩辕长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陛下此时说话才像个帝王。”
“朕一直认为自己做不到像你们那样游刃有余,但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朕应该做一个好皇帝,所以朕在努力地学。”皇帝说道。
“学会了吗?”轩辕长德挑了挑眉。
“你们真肮脏,”皇帝瞪向自己的兄长,似乎在这一刻,他心中那个叫轩辕长平的少年再一次活了过来,“利用无辜之人的时候,你们心中没有一点愧疚吗?”
轩辕长德自顾自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欢迎进入这片沼泽,亲爱的弟弟。不,本王记错了,你早就染上一身黑了,不是吗?”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本来这个龙椅应该你来做。”
“父皇当初给你的时候怎么没拒绝呢?”轩辕长德看着自己弟弟,笑道,“怎么,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挣不开一个垂死老者的手?”
“皇兄,我们不谈以前的事……”
“那就太好了,”轩辕长德放下茶杯,“毕竟本王也厌烦了一直承你的情,好弟弟,本王想要给冥儿什么,都有本王去为他争抢不由你让,你也要与本王过上几招吗?”
“不用。”
“你早晚死在你的愚蠢和善良上,本王早就说过笼络人心才能活的更好。”
“然后呢,”皇帝唇色苍白,“对他们来说会有什么改变吗?靠煽动人心达到目的,但会让他们过的更好吗?”
“会,”轩辕长德看向他,“最起码本王给了他们一个揭露真相的机会,这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你总期望从上而下的改革,你期望杀掉一批官员,改变一些制度去解决问题,可明明你我都知道,我们才是贪腐的根本。你坐在这个位置,享受万民供奉,就没资格来说本王。”
“如果皇兄当年继位…”
轩辕长德笑的声音更大,“其一没有如果,其二就算是有,我不觉得你现在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和我说你那些愚蠢至极的理想,从你一开始说出那些改革措施的时候,我就不会允许你继续在我耳边聒噪。”
皇帝眼神慢慢变冷,“朕想和你做笔生意。”
“看来陛下还是没懂,生意?”轩辕长德尾音上挑。
“朕命令你,”皇帝握紧双手,“怡亲王教子无方,罚俸一年,世子轩辕冥私用王旗,走私货物,免去所有官职,罚禁足半年。漕运总督欺上瞒下,赐死…”
皇帝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轩辕长德一撩衣裳起身走之亭前跪下。
“陛下,我既是你的兄长也是你的臣子,请吩咐臣。”
皇帝手撑住膝盖,身子前倾,“朕信不过身边那些人,你亲自去宣旨,朕要证据确凿,再无异议。以及码头领头的那几个人,做的干脆利落点,贪污腐败者要杀,胆敢冒犯强权者更不能留,皇兄,这是你我的家业,我们要守护好它。”
“臣遵旨,”轩辕长德嘴角向上挑起一个弧度,他稍稍抬头看向皇帝,“请问陛下,臣可以大开杀戒了吗?”
“除了刘安这几个,把御史台给朕清理一遍,朕要往御史台里按新的人。”
“遵旨。”
冰化了,京城也该换一个天地了。
玄甲卫停在京城外,等待皇帝的检阅。
轩辕冥扭了扭脖子,手臂往前一伸,前方是枕戈待旦的玄甲卫,身后则是追随其后的禁军士兵。
“怡亲王世子,陛下有旨,让你在府中禁足……”
“哈哈哈,”轩辕冥左手握住马鞭轻敲着右手心,“禁足哈哈哈,所以你们对我围追堵截这么久,得到却只有一个禁足的结果,本世子都对你们感到有点同情了。”说着他的嘴角向上一扯,露出白森森的犬齿,“既然你们的机会已经用会玩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我反攻了?先说好,无论打的有多疼,都不许哭哦。”
“当朝旧例善待文官,难道世子还打算殴打我等不成?”
御史一身大红官袍,上空乌云正在缓缓凝聚,风逐渐变大裹住尘土往众人脸上打去。
轩辕冥手中马鞭向上一扬,所有士兵同时握住了兵刃,风越来越大,空中的水汽开始凝聚。
“真的是太搞笑了,”轩辕冥马鞭往前一指,转过身看向那些文臣,“你们空口白牙就能随便造我们的谣,反过来我们却连说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穿红袍须发皆白的老者往前一步站出,“同为陛下做事,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不过在其位谋其政。”
“不就是诬陷嘛,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别以为你们做得,我就做不得,往后的朝堂还说不准是谁做主。”风吹动轩辕冥的衣摆,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到很有风萧萧易水寒的味道。
城楼上,明黄色的幡帐升起,皇帝双手负在背后,低头看着城下列阵的士兵,眸中神色越发晦暗。
远处天空乌云斜斜下坠,豆大的雨珠开始往下落。
皇帝拨开伞,往前走进雨幕中,他招手,另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走到皇帝身边跪下。
雨越来越大,打湿了两人的衣裳,水滴顺着发丝和衣摆往下落,雨幕中,所有人的身体都没动,城楼更高处,旗手将手中令旗往下一甩。
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重重的鼓响,如惊雷敲破了这沉闷的气氛,玄甲卫士兵同时兵刃向前刺,破空声越发尖锐。
银色战甲被雨幕洗的发亮,旗手令旗再一挥,鼓点变的密集,士兵往两边分开,随着阵阵马蹄声,骑兵呼啸而来。
“有时候朕会想换一个人生,如果朕当时甩开那只手就好了,”皇帝看着自己的双手,“为君者千万不能心慈手软,那夜在寝宫,父皇拉着朕的手就只交代了这一句。他什么都没有教过朕,帝王心术,朝堂局势,他全都没有同朕说过,朕,不过是他和皇兄置气的一个赌局罢了,父皇等着皇兄来造朕的反。”
皇帝垂头,眼神落在了阵前的轩辕冥身上,“那时候朕的身边只有皇姐,她教朕该怎么办,她说她会保护朕,前提是朕要保护她的两个儿子,那是她拼尽全力才生下来的孩子。云清,你听明白了吗?”
“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们都一定明白为什么朕会一直护着皇姐,朕欠她的。”皇帝看着空中的雨珠,陷入了回忆。
二十年前,同样的雨天,雷电在乌云中闪烁。皇帝寝宫,重重帐帘后传来一声声压抑的咳嗽声。
“长德,”一只枯瘦的手伸出帐帘,“长德还没有回来吗?”
“父皇,皇弟他去了边关,但是长宁在啊,”长公主跪在地上,听到动静,膝行几步到了床前一把握住那只手,“长宁也能为您尽孝啊。”
“长德,朕的儿子!”老人将轩辕长宁甩开。
寝殿的柱子后,一个瘦弱的少年躲着不敢往这里看。
“长德,朕错了,朕不要荀王死也不要漠北了,朕要你回来,朕有话要同你说。”
“父皇!”轩辕长宁的脸隐在披散的长发后,声音格外尖锐,“父皇,儿臣也是你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能看看儿臣?儿…儿臣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了替你平定西域,开通商路,儿臣先嫁父后嫁子,你为何对儿臣那样狠心?”
轩辕长宁将发丝拨至耳后,“父皇不要荀王死,那要谁死?儿臣吗?河西三十万战俘的事都要压在儿臣一个人身上吗?你要儿臣成为你登基后的第一个政绩是不是?”
老人半闭的双眼睁开,终于看清了床前人的面容,情绪一下变的激动,“你,你这个孽障,你就不该活着回来。”
虽然心中早有答案,但是听到自己亲生父亲竟然真的这样说,轩辕长宁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感到一阵剧痛,“是,我就不该活着回来。”
她站起身,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我就该死在西域,给你一个出兵的借口,”轩辕长宁擦去眼泪,“我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一封都没有回我,我帮你重开河西四郡,你却派三十万大军来杀我,你说我要造反,可是父皇,那是西域,人命堪比黄沙的地方,我要活下去啊。”
轩辕长宁抬头缓缓闭上双眼,泪水沿着下巴低落,“我想活着回来见你,有错吗?”
“孽障!”老人嘶哑着喊道。
轩辕长宁睁开眼,眼神逐渐寒冷,“对不起了,父皇,荀王不死就是儿臣死,三十万条人命你背不起我更背不起,你要拿儿臣的命去平定河西,这不行,儿臣把一切都给了那片沙漠,不能再把我的命送过去了。”
她跪下来,伸手去抚摸老人的脸,片刻后扭头朝柱子招手,“长平,你来,父皇有话要和你说。”
那时轩辕长平觉得一切都变的格外陌生,父皇不再是记忆中的父皇,皇姐也不再是记忆中的皇姐,他们都是那样的可怕。
“这不公平,”血红的蜡烛在燃烧,滴落的蜡油如同血泪,“凭什么轩辕长德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拥有一切,明明我和他一母同胞,他需和我一样受尽千般苦才配拥有着无上的权势,好弟弟,你说是不是啊?”
烛光中,轩辕长宁的脸如同一条美艳的毒舌,她紧抓住轩辕长平的双手,贴在他的耳边说道,“皇帝,父皇让我告诉你,为君者一定要心狠,千万不能心慈手软。”
两人双手交握的地方有些许黏腻,轩辕长平希望那是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万字了,许个愿二十万写完,也可能用不了二十万(〜^∇^)〜
第五十一章 交换
风吹动河面,浓浓的血腥气取代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一具具尸体横倒在码头,他们都是因为反抗衙门征税而被衙役所杀。
谢应魁站在尸体中间,身上雪白的儒衫沾上了血渍,他表情木楞,呢喃道,“不,这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
两个身穿盔甲的士兵走过来,将谢应魁双臂架住,其中一个人说道,“跟我们走,我们有事要问你。”
大牢里,火焰舔舐着木把,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原本就缩在角落里的谢应魁将身体蜷曲的更紧,直到火把将来人的面容照亮。
谢应魁吓的猛然跳起,一把抓住了来人的手臂,“世子,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不是这样的,你说过不会有危险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轩辕冥嗤笑道,“我明明说的是要想从我这里得到荣华富贵,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轩辕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张,“我被禁足半年,而半年后就是秋闱,我认识主考官,如果我让王府的仆从去送出这张纸,问他要一个榜上题名,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
谢应魁的眼珠紧盯着那张纸,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他一定会。”
轩辕冥忍不住笑了,伸出了另一只手,“马上就会有人来提审你,你也可以告诉他们真相,然后我们一起死,又或者半年之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功名。”
一阵沉默笼罩了整座牢狱,大慨半柱香后,谢应魁才开口。
他的声音格外沙哑,就像一个耄耋老者临终前发出的疑问,“世子,你怕过吗?”
“什么?”轩辕冥先是疑惑,紧接着皱起了双眉,断然否定,“当然没有。”
“当你说到一起死的时候,我能感觉道你的声线颤抖了一下,你在害怕,”谢应魁低笑了一声,伸手抢走了那张白纸,“我见识过这样的手段,官员派仆役将白纸交给考官,让他们希望的考生上榜,等到事情结束,考官可以随意在纸上填自己想要的银两数目,只是我从没想过这样的手段我也会用。”
“我会为那些人报仇的,”轩辕冥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会让漕运衙门和御史台付出代价。”
谢应魁闭上了双眼,没有再说话。锁链声再次响起,牢门重新被关上,寂静再一次吞没了这方漆黑的空间。
角落里,谢应魁紧咬着牙关,努力克制着眼泪流出,可是他还是失败,他的手紧紧扣着墙壁,终于,终于哭出了声。
“对不起。”
二十几岁的谢应魁还是太不成熟了,换成三十岁的他根本就不会哭,四十岁的他会立刻跪下谢世子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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