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分开时,闷油瓶的神态就让我放心多了。他对我道:“吴邪,我很开心。”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把藏在后面的一个信封拿出来递给我。
我满脸问号地捏了捏那个信封,手感厚实且熟悉,再把信封打开一看,我脸上的问号就通通变成了我操。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几十张一百面值的绿纸而已。按理说,我作为吴家混吃等死的少爷,再没见过世面,比这个大几十倍的阵仗也是经历过不少的。
我也没有看不起闷油瓶的意思,但他冬天的时候,都穷到为了提高赶活儿效率,怕自己睡着,而连暖气都不开的程度了。这时候拍出这几千刀,就让我不得不马上伸手在他后腰上摸了一把。
也不为别的,我就是怕他给逼急了跑出去卖了个肾。
闷油瓶非常无奈,由着我在他背上摸了几下,出声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大年三十晚上,在胖子店里赶的那篇德语论文卖了三千欧元。他拿到钱以后,就兑成美钞取了出来,一直藏在书柜里面,作为应急资金。
我数了一遍手里的钱,一共四十个本杰明•富兰克林在我手里鼓着他那张胖脸微笑。我很快打了个算盘,欧元美元之间的汇率一换算,我就把钱往床上一放,忍不住抱着闷油瓶亲了又亲。
三千欧元按照当时的一般汇率,差不多能兑出四千多一点的美金。这是闷油瓶放起来应急的钱,但是他以为我缺用的,就想也没想地全给我了。
这可给我感动坏了,恨不得当场就脱衣服以身相许几回,来报答闷老爷的诚意。
当然,我也不可能坦坦荡荡就把钱收了。
我把钞票归拢,放回信封里,又把闷油瓶拉到我身边坐下,掰着手指头跟他算账,一定要他明白我所谓的缺钱,只是不能随手买东西。其实正常生活基本不会受到影响,甚至比他还好过。离他心里那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缺钱,中间还隔了一个河谷的距离。
而且退一万步说,我实在不行,还能去偷解雨臣的卡。这算盘我早就打好了。总而言之,就是这钱给我没必要。
闷油瓶最后不再坚持,把钱收了起来,对我说如果需要,就来找他拿,而后拒绝了我出门吃饭的提议,自己做了一顿饭给我吃。
他做饭水平还不错,赶不上胖子,但是能吊打十八个我。等吃到嘴里的时候,我已经很饿了,顿时觉得闷油瓶真是十项全能,当场就是一顿夸。
我说他是又会干活,学校又好,人又聪明、会说德语,现在还做饭给我吃。怪不得老一辈都说娶妻娶贤。
不过最后那句话我没敢说出口。否则闷油瓶应该会身体力行地让我明白,花儿到底为什么那样红。
晚上睡前,我突然想起来,问道:“小哥,我记得你英文论文才卖2000刀,为什么你不多写点德语的,那个钱多。”
闷油瓶躺在我身边轻声说道:“那篇论文是帮一个熟人代写的。”
我一下来劲了,问他: “什么熟人?”
“算是我的堂兄。”
我想了想,又问他:“就是给你交学费那个?我还以为他年纪很大了,起码得有三十多岁。原来他也没有毕业?”
闷油瓶点点头:“他只大我两岁。春节那篇,是他的毕业论文。”
我心说这不错,堂兄弟也明算帐。不过闷油瓶这位堂兄应该也很厉害,毕竟哥伦布大学的机械工程专业,一年的学费就将近十万美元。
而我那大伯还是个在校生,虽然自己不写论文,但每年居然能掏这么多钱给闷油瓶交学费,想必也不是凡人。我此时深感闷油瓶家里应该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不由得叹息基因的力量有时候真的太强大。
我要是个女人,能跟闷油瓶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为了改善下一代基因,我看我起码能生四个。
我又对闷油瓶道:“你能不能让你堂哥给你多介绍点德语的生意?”
闷油瓶可能被我缠得烦了,他伸手盖住我的眼睛,对我道:“我不能写那么多。吴邪,快睡吧。”
有句老话,叫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现在跟以前比,已经没有钱了,闷油瓶的经济状况也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类型。但我却感觉我们这个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
当然,我也不是白眼狼。家里给我断粮之后,我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小解总每每恰到好处的刷卡功不可没。
他和秀秀暑假还有国内的家可以回,而我打电话探了探我三叔的口风,就还是在亚美利加消停待着了。小花走前给我留了一张他的卡,估计是怕我有什么紧急情况难以应付。
只是,他还是对闷油瓶有偏见。在他把卡给我的时候,还提醒了我两遍:“吴邪,这卡是给你用的。你要敢拿去给那个Kylin买东西,你等我回来揍你。”
而那张卡我虽然留着,但一个暑假到头却几乎没有用过。
我和闷油瓶仍然会外出就餐,不过频率已经从以前的“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减少到了一周一次。各路餐厅的优惠信息变得重要起来不说,我现在连避孕套都是买打折的。
没想到随时关注折扣这种事还挺好玩,我后来还发现了一个网站,里面有各路爱捡便宜的人马实时更新自己在哪里占到了什么样的蹊头。小到一升牛奶30%的减价,大到二手大冰柜甩卖,应有尽有。
胖子得知以后,不但经常上去捡漏,而且还开了六七个小号对聊,时不时就放一波法培拉大北京华人餐厅的打折消息,但实际上却暗地里提高了菜品原价。
这种路数跟国内后来的什么双十一、六幺八差不多,但那帮洋鬼子心眼比较实,胖子一忽悠,还真能多来几波。
那段日子时间过得非常快,好像只一眨眼,暑假就过了,小花和秀秀就回来了。然后再一眨眼,整个2009年都已渐近尾声。
去年的布兰卡之夜,现在想来,是我跟闷油瓶的第一次约会。但安排得实在不好,所以今年,我非得拉着他出去过万圣节。否则他就硬是能所有节日都不过,安心当他的论文代写工具人。
可没成想,万圣节的活动也不咋地。我感到到目前为止,我们两个都还没有正式地成功约会过一次,所以非常挫败。那个晚上还是以早早回家打炮收场。
但有些进展还是很喜人,闷油瓶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跟我睡在一起。我偶尔半夜醒来,再也没见过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的样子,有时还能听到他极轻的鼾声。
最夸张的是,由于闷油瓶不管我爱摸耳朵的事,所以我睡前总要侧躺着玩一会儿他的耳朵。
按理说正常人被捏着耳朵都不容易睡着,但闷油瓶兴许是被这个新变数逐渐覆盖了旧习惯,赶上他比较累的时候,我揉他的耳朵不到十分钟,他的呼吸就会变得绵长。
别说,看闷油瓶这样,我还挺有成就感的。类似一个很难的游戏,历尽波折之后,终于通关的感觉。
到了冬天,需要去上学的早上,我如果是在闷油瓶家里醒来,就会非常难受。
首先,在冬天人本来就爱赖床的事先不说,我现在失去了上下学打车的特权,而从他家坐地铁去纽大,中间换乘还得走出地铁站,再进另一个。露天那一截路简直能把人冻飞。
所以闷油瓶来叫我,我就装听不见。他如果俯下身摇我,我就会抱住他的脑袋。反正我不要脸,嘴里什么都敢喊。一会儿是“爸爸我不想上学。”一会儿又“哥哥你别打扰我。”甚至还有“老公你就饶了我吧。”
闷油瓶一直坦坦荡荡,没什么对付无赖的经验。一开始我这样捉弄他,他还会有点害羞。
但同样的招数往往只有头两次好用。一招鲜吃遍天这种事,是不存在的。在我还没想出新的办法整他的时候,闷油瓶就已经飞快地从只知道亲我一下再把我硬拉起来,发展到听见我喊,就抬手往我屁股上打。
只要我能扛住长这么大,还被人打屁股的羞辱,我就能继续睡。但这谁顶得住?到后来,他知道我受不了这个,早上见我不动,一句废话没有,手先招呼上来了。
发展到最后我都不需要他喊,自己就爬起来了。明显有了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那年的圣诞节,闷油瓶破天荒地给胖子准备了礼物。胖子的店里有我们去年装修完店面之后拍的合影,我们今年站在那张合影前又拍了一次。
很久以后,我看过一个独立艺术家从她儿子出生以来,每一年都会在上一年拍的合影面前再照一张新照片的摄影展。
在摄影展上,我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如果我们真的继续留在在纽特丹生活,估计胖子店里的照片,现在也像这个艺术家的作品一样,是无限套娃的样式。
但那年的圣诞节,我还对这一切无所知觉。
那是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其意义,虽然比不上99年跨年那会儿重大,但也仍然是一个新的起点。
只是这个新的起点带来的变化却纷繁复杂,似有暗潮汹涌其间。但它在最初却十分平淡,以至于没有让我引起丝毫警惕。
新十年的第一个巨大变数,出现在一月中旬。
我回自己家里拿了些换洗衣服,再到闷油瓶家里时,一推开门,就看见闷油瓶坐在椅子上,一个和闷油瓶眉眼有些微妙相似的男人则仰在豆袋沙发上。
那男人看见我来了,对闷油瓶笑道:“这就是你那个小朋友?”他说着从豆袋上爬起来,跟我握了握手:“你好。我叫张海客,是阿坤的堂兄。”
闷油瓶对于他这位堂兄的到来,态度非常冷淡,比平时更甚。张海客好像也不生气。我看他们已经把该谈的事谈得差不多了,从我到了以后,张海客就只客气了几句便要走。
他跟我说再见时,有一瞬间的表情很奇怪,就好像他知道我是谁,但对于我出现在这里,却充满戒备。
走前,张海客突然对闷油瓶说了一句德语。我只当是这位奇怪的堂兄在同他说再见。根本没想到那句话的意思,实际上却是:
“没有时间了。”
第21章
那天晚上,我问闷油瓶他堂兄为什么来找他,闷油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说过段时间再告诉我。
我观察了他一会儿,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也就随他去了。反正闷油瓶一直都是这样,他不想说的事就不说,可一旦要说,就一定会说真话,根本不屑于撒谎。
当天胖子给全店放假,晚饭仍然是闷油瓶做给我吃的。
他在厨房里一声不吭地洗洗做做,我就在他背后看着他,心里猜测最严重的情况,也不过是他那堂兄我那大伯不做人,赶在闷油瓶还有一年多就要毕业的时候,跑来叫他签卖身契,以后工作了,之前的学费得慢慢还上。
在那之后,闷油瓶正常上班上学,待我也和从前一样。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没有任何变化,让我很快就把张海客来找过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两周以后,二月初的一天,我都已经开始琢磨情人节该送他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却突然对我道:“吴邪,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这对我来说比较新鲜。因为一般都是我要出去旅游,所以这句话基本上是我的台词。但我也没太在意,只问他:“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闷油瓶报了一个冷僻的地名:“亚琛,大概两周。”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地方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老牌工业大学,学术地位一度与麻省理工并驾齐驱。
只是那地方在德国,一说到这个国家,张海客就突然从我记忆的边角里跳出来,我便问道:“小哥,你这是回家,还是学校的项目?”
哪知道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微微笑道:“算是离家。”
我听了十分受用。感觉自从我去年夏天借夕阳表决心以后,这闷油瓶就变得越来越体贴顺意。
怪不得有人说求婚算是一道杀手锏,这趟程序走完,要么感情更好,要么就地解散,从来没有取中间值的。搞得我几乎后悔没早点把这招拿出来用一用。
闷油瓶当晚就开始收拾行李。他的东西不多,行李箱也不大。但是每一样东西都是规规矩矩地收拾好,按照一种很有条理的排布收进箱子里去的。我不禁感到小时候的经历的确能给人带来很大影响。
从前我没往这个方面想,但现在看来,闷油瓶的性格确实很像大众认知中的德国人。
他最后把箱子合上,坐在床边跟我接吻。我早感觉出来这小子可能想打个临别炮,于是很主动地摊开手脚任他搞。
但闷油瓶也不着急。我的手在他身上作怪,打算趁着他走之前好好再感受一把他的胸肌腹肌大鸡巴。但他握住我的手,按在腿上不让动,没头没脑地问我:“吴邪,你喜欢欧洲吗?”
我假意挣扎了两下,果然没挣开手,就俯身去吻他,在他嘴上舔,答道:“没去过,不知道。不过我来亚美利加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里,但现在看来,我是喜欢惨了。”
我向他催促道:“小哥,快点。你还有四个小时就要值机了!”
闷油瓶对我的答案很满意,当晚不但让我更是喜欢惨了,而且还把我搞惨了。他倒是半夜三更快活完上机场了,第二天我都没爬起来去学校。
胖子听说闷油瓶去德国的时候,闷油瓶正好给我发了信息报平安。他的手机没有开全球通服务,是用电脑登陆聊天室跟我发的消息。我由此推断他已经到了酒店一类的地方,所以也不跟他多聊,只叫他快去休息。
那天下午店里没什么人,我跟胖子又开始锄大D,输了就要往脸上贴卫生纸条。结果我的脸沾水都贴不稳,胖子人肥油多,纸条一按就上去了,特别牢靠。
我跟他讲了一下张海客的事,胖子拂了一下挡在眼前的纸条,把手里的牌捻成扇形,嘴里瞎跑火车道:“天真,你说小哥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什么商业巨子、霸道总裁之类的,家里面有庄园和马场的那种。之前只是送纽特丹体验生活来了,这一趟回去就是为了登基。”
“欧洲人搞贵族教育,不就讲究要会几门语言吗,我看这逻辑很通。等小哥再回来,你就是诰命夫人,他得租个空军一号把你娶城堡里去。而我胖爷,对他有知遇之恩,多的不说,给我弄个海滨别墅就行。”
我听完连呼放屁,直道怎么就又是登基,又是空军一号,又是诰命夫人的,到底有没有准数?就胖子收闷油瓶做兼职,天天叫他扫地送外卖也能算知遇之恩,那我投了好几万在店里,岂不是胖子的衣食父母了?
“再说你看小哥那样子,还金融巨鳄?那我看我最次也是混得有名有姓,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传奇。不是我说你,胖子,你最近到底在看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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