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抽出一张方片五扔在桌子上,坦言道:“不敢不敢,不过是老板娘她女儿最近在看什么女频小说,我也就跟着看了两眼。”
闷油瓶在欧洲的那段时间,我就回了家里住。那时又是一年春假临近,我们照例要出去玩。闷油瓶问过我喜不喜欢欧洲,所以我们三个讨论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撺掇那两个,要不然去一趟欧洲得了。
秀秀从小都是跟着我俩跑,去哪儿无所谓的。
而解雨臣看我,又是一见我找厕所,就知道我到底是要拉屎还是撒尿的通透程度。况且纽特丹周边我们都已经玩过了,去年还搞了一次阿拉斯加森林大冒险,他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我的提议。
小解总一同意,就代表有人给我刷卡了。我握着他的手,真挚道:“如果不是现在已经谈上了,我真该以身相许。”
解雨臣连忙甩手,佯装痛苦道:“别了吧,咱们是发小就够惨了,难道你还要害我一生?我看你另外寻的那人就挺好,你俩互相祸害最合适。”
我没把春假打算去欧洲旅行的事告诉闷油瓶。每天与他算着时差联络,说的话不多,倒也你来我往的。
我估计闷油瓶还趁机去景点逛了逛,因为他还给我拍了一个科隆大教堂的模型,那个模型非常之精巧,把教堂的外部建筑结构还原得十分仔细。
但在闷油瓶到了欧洲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候,我再给他发消息,他那边的动态却变成了已读不回。
我开始觉得他比较忙,没有太在意,可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我就着急起来。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事,就给他发了很多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而闷油瓶却只回复了我一个返程时间,从那以后便不再理会我。
我很生气,感觉他回一趟德国就臭毛病复发,本想骂他,但又忍住了。说不定他现在正忙,等他回来我再慢慢收拾他也不迟。
闷油瓶返程的航班是下午到的。我跟胖子打了个招呼,上完课就先去机场接人,而不直接去店里。
他回来,我本来还挺高兴。闷油瓶不在的这两周里,我在跳蚤市场淘到一个半坏的老爷车模型,打算当作情人节礼物送给他。我还打开车斗看了一眼,里面齿轮一类的东西很完整,就是锈得厉害。但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做这种简单的修复工作,应该会挺好玩的。
可没想到我跟他见面时却被他吓了一跳。
闷油瓶当时的表情状态都很不正常,甚至比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还要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整个一黑面煞星。
他的眼神也很复杂,隐隐有痛苦的情绪沉浮其中,就连见了我,身体语言也十分戒备,没有同我牵手或拥抱的打算。
这一看就是在德国受了什么刺激。我心疼坏了,想帮他拿行李他也不让,一路沉默着走到机场外的招呼站,破天荒打了辆车。
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转身钻进后座,我也忙不迭地爬进去,扣好安全带就听见他对司机报了我家的地址。
我问他:“小哥,你不先回家吗?”闷油瓶却既不看我也不搭话,视线低垂在司机的椅背上。
我感到茫然。即使是此前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几乎没有互相了解的时候,闷油瓶也没有用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待过我。我以前老是沾沾自喜地觉得能让闷王开口,足见我十分讨人喜欢,但现在看来,却是因为他赏脸了。
我叫了他几声,问他是不是那帮德国亲戚得罪他了,又说了很多宽慰他的话,什么他们不好以后就不见了,什么有些人不是真心待他,那他也没必要伤心一类,车轱辘转圈,讲得我口干舌燥。
这样的场景也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除了感到陌生以外,还有一些心慌。
但闷油瓶仍然沉默着,很像印度教发过缄誓的教徒,从生到死都不再发出一丝声响。
等到出租车在我家楼下停住时,闷油瓶才终于动了动,一瞬间凑得离我的脸很近,让我以为他要来亲我。但他只是解开了我的安全带,又推开了我这一侧的车门,声音十分冷淡:“吴邪,我想静一静。”
我跟他对视。闷油瓶是个对自己的言行举止都很有要求的人,除了在床上干我干得太爽,他才会偶尔骂几个脏字之外,平时的一切都很克制,甚至站坐有相。
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对人恶语相向,但我看到他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想让我滚——或许没有那么过分,但总的来说,就是他现在不想看见我、不希望我在他身边。
当天我告了假,没有去餐厅。我把接到闷油瓶之后的情况简单告诉胖子,他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大骂瓶仔真不懂事,一点都不让胖妈妈省心:“天真,你等着,他明天过来我就好好教育教育他。”
但闷油瓶第二天没有去胖子的店里。他当晚给胖子发了消息,表示最近都不会有时间。此后果然有一周的时间,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胖子叹着气,直言小哥也太不地道了,就算有什么难处我们不能解决,也可以拿出来说一说,他自己心里好受点不说,也省得我们两个担心。
但胖子和闷油瓶只是兄弟,他生生气也就完了,我却差点没被闷油瓶给气死,下定决心这次不能轻饶了他。闷油瓶说想静一静,我就跟他较上了劲,别说打电话,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给他发过。
将近一周以后,他才想起来联系我。给我打电话,说想见我,现在已经快到我家了。
我表面上答应得好,实际上却把电脑打开。这栋公寓,非业主或携带门禁卡否则进不了门,我打算打两局游戏,让闷油瓶杵在楼下等着,叫他也试试被晾着是什么滋味。
但我跟队友配合得实在太菜,弄得我更是火大。最后没有打完,鼠标一扔就下楼去了。
我从楼里出来,看见他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除了现在是个晴朗的白天,而他身边也没有带着保温箱的自行车以外,一切都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很像。
只是现在,闷油瓶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半个月前的痛苦神色已经消失,没有表情的脸上也不再是一片木然,而是一种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神情。
后来,我经历了很多事,其中包括我不得不接受的结局、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曾经向往,但落到手里以后却又让人夜不能寐的东西。
直到我经历过这些以后,我才突然明白,张起灵当时的不威不怒、不悲不喜,实际上是一种趋近于“无”的心态。这是为了完成一件不得不做,却又无法想象地困难的事情之前,最好的心态准备。
那天他其实是来跟我道别的。但我当时并未察觉。
第22章
我那两把游戏虽然没打完,但也让闷油瓶在楼下多等了我快半小时。他没有生气,只是问了我一句有没有吃过午饭。
那几天我一直挺烦,要不是因为东亚人都是上学精,除非断手断脚,否则很难心安理得地缺课,我可能连学校都不会去,更别提按时吃饭了。但我还是不太想理他,只哼了一声表示没有。
闷油瓶点点头,示意我跟着他走,带我去了一家在附近比较有名的餐厅。
那家餐厅叫厄尔平皮,我之前去过几次。老板是二代移民,父辈来自西班牙的马拉加,和毕加索是同乡。店内装潢很有西国风情,地板和墙面都是黄褐色的实木,斗牛士与弗朗明戈舞女的海报贴的到处都是,两个电视一左一右地悬吊在天花板上,无声播放着足球比赛的视频。
闷油瓶和我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那种欧式的两人桌非常小,我们的膝盖在桌下互相碰着。他点了很多菜,最后服务生还从旁边拼过来一张桌子,才感觉能把点的东西全部放下。
闷油瓶一如既往地沉默,双眼低垂着看向窗外。开始上菜以后,他就慢慢吃,刀叉在他手里使用起来非常流畅,和普通中国人对筷子的熟练程度差不多。
他还点了一个海鲜饭,那饭很薄的一层,铺在一个平底的铸铁小锅里。端上来以后,闷油瓶倒是主动把饭分到盘子里递给我,但他仍然不说话。
一桌子菜搞得我心慌,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我不太会处理。硬着头皮吃了一会儿,我就不再生气了,反而满脑子的嘀咕,十分怀疑这是一顿断头饭,等我吃完,出去就会被人给砍了。
我本来不想搭理他,一开始也把架子端的很好。但我也知道,闷油瓶的老毛病又犯了,如果我不开口说话,他的状态可能会持续到吃完饭为止,他绝对不会因为尴尬而首先开口说话。
这种事就特别地令人憋屈。争执和冷场都不是我擅长面对的问题,每每遇到总会下意识地打圆场逃避。
还没等他把炖牛肉吃完,我就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没有这样请吃饭又不说话的道理。”
闷油瓶又吃了一口菜,咽下之后对我道:“吴邪,我没有请你吃过饭。”
他还准备再说点什么,我心里一紧,知道如果他又说对不起之类的丧气话,我可能会忍不住掀桌。我马上打断他道:“小哥,有些话就不要说了。”
闷油瓶深深地看我一眼,再开口时说了一段很有深意的话:“吴邪,我想了想我和纽特丹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我听完,感到内心很沉重。孤独是一种带着绵软杀伤力的情绪,就像绳锯木断那样,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厉害,但如果时间太久,却会对人的心性产生难以磨灭的影响。
每当这种影响在闷油瓶身上表现出来,就会击中我,让我没有办法,只能如同认命一般退让。我不知道我会为他退让到什么程度,但最后的底线显然不是今天。
我在桌下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腿,此后继续用餐,我们默默地吃完东西,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尴尬了。
就是吃的太撑,让我感觉脑子几乎转不动。
我们从餐厅走出来,闷油瓶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到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他把我叫出来是为了约会。
我很意外,感觉他今天很不一样,好像他闭关修炼的这一周啥也没干,就跑去研读了个什么追男仔的教程。
虽然按照流程,他应该先取得我的原谅以后,再带我出门约会,但是我已经吃了他的请,再加上刚才又是我自己打断他的,此时再纠结这种小节,就显得不那么大气了。因此我也没提这事。
可我刚吃完饭,实在不想走路,想了想现在的位置和电影院很近,便提出去看电影。
只是这顿午饭吃得比较晚,等我们到电影院时又没有恰好的场次,我们坐在大厅里等了快一个小时,才轮到检票。
闷油瓶买的是附带爆米花和可乐的联票,我本来已经撑得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可是干坐着穷极无聊,黄油爆米花闻着实在太甜,等的时候我没忍住,一会儿就去摸一把来吃,开场之前竟然吃下去小半筒。
这就导致电影开场以后,没到二十分钟,我就已经瘫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们去看的电影,是美版《忠犬八公》,日版的我也没看过,只大概知道是一条狗等待它的主人的故事,跟平常那些劈劈啪啪的超级英雄电影不一样,剧情很平缓,配乐很柔和,非常适合我睡觉。
中途我醒来几次,看了几眼那只黄色的柴犬,但到最后散场的时候,闷油瓶把我推醒,我才发现我已经靠在他身上睡了不知道多久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装出有在关心电影内容的样子问他:“那条狗后来等到了吗?”
闷油瓶正在收拾爆米花和可乐的空桶。好家伙平时不声不响,没想到却是个看电影的时候会把零食全部吃完的人。他听见我问,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淡淡道:“等到了。”
我信了他说的话,跟他一起随着人流往外走。后来解雨臣收养的女孩来我家玩,黎簇带着妹妹又把这部电影翻出来看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个张起灵根本就是个骗子。
看完电影,已经是晚上快八点的时候。我想起那个买给闷油瓶的礼物,便对他道:“小哥,来我家吧。我有东西给你。”
闷油瓶对我的任何安排都几乎没有异议,现在也只点点头,道:“也好。”
回家以后,我才看到小花和秀秀留在冰箱门上的信息。他们一个回国,一个去参加和小姐妹的睡衣趴,今晚就我一个人看家。我心道大妙,拿了饮料就带着闷油瓶上楼。
我在楼上的地盘,是一个带着起居室的卧室。闷油瓶送我的魔兽手办被我放在起居室的茶几上,我还给它买了一个背景板,放在一起,衬得艾尔萨斯更加英明神武。
闷油瓶可能是没有见过还有买背景板的操作,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我把那个坏了的老爷车模型拿给他,还打开车斗给他看,对他道:“我检查过了,齿轮都在,就是锈住了。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修复,前段时间我看了几个修这种东西的视频,还挺好玩的。”
闷油瓶接过模型,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我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又去扯了数据线,连上电视和游戏机,拉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柄教他怎么玩。
闷油瓶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从我手里拿走手柄放回桌上,俯身向我亲过来。
缺失段落已补档在长白山温泉板块。
那天晚上到底是几点睡觉的,我都不太清楚。脑子里最深刻的想法就是闷油瓶像狼一样,不能让他饿着,否则等他找我发狠,我就只能被他敲骨吸髓一样吃下去。
睡前,我对他抱怨道:“小哥,没有下次了。你老这样,我能被你气得短命十岁。”
闷油瓶没有应声,只是让我侧躺着靠在他怀里,又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耳朵上。这个动作让我很安心,捏着他的耳朵,很快就越来越困。
几小时以后,闷油瓶轻手轻脚地起床,我在他穿衣服时醒了一会儿。
我的卧室里没有钟表,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因此不知道当时甚至还不到凌晨六点。
我问他为什么起床,闷油瓶回到床上亲了我几下,我再次睡着之前,只听见他说:“我的时间到了。”
由于那天是工作日,我便以为他赶着回学校上早课,没有多想,很快又做起梦来。
我不知道他在来找我之前,就已经把行李先行托运了。
闷油瓶在离开我家以后,先去了一趟法培拉,找到胖子与他当面告别,然后便直奔机场而去。
二十个小时以后,我还没从他竟然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的震惊中清醒,载着他的那趟航班,就已经降落在了杜塞尔多夫国际机场。
第23章
那天早上,我是被胖子的电话吵醒的。接电话之前,我先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还不到八点。我本想不太文明地问候胖子两句,可没想到胖子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我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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