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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应该调查过我，对于黎簇的到来，他没有表现出惊讶。倒是黎簇，因为摸不清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反倒是近几年少有地老实，一番简单寒暄以后，只拿勺子捞着汤圆吃，同时悄悄打量着张起灵。
我们三个各怀心事，吃饭的时候根本没人说话。不过那碗汤圆实在很腻，我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只把勺子放在一边。
可能是因为黎簇来了，张起灵不好多缠我，所以他非常识趣，很快吃完了东西，甚至连汤都喝了，我看着都感觉齁得慌。但他却面不改色，主动收了自己的餐具拿去给梅姐，还向她道谢。
梅姐这种中年妇女，对于二话不说就把她做的饭吃完的人，有一种刻在基因里的好感。此时张起灵的表现又这么客气得体，更是让她喜欢得不行，把他越看越顺眼，嘴里连着赞了几句。
张起灵应付完那边，又转身向我道：“吴邪，那我走了。”
黎簇和梅姐一听这话，立马嚎起来，一个叫他：“再多坐坐。”一个直说：“别啊，我这刚来。”但张起灵没有顺坡下驴，而是先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留人的意思，他便自己道：“今天还有事。以后再来打扰。”
他又对我说了一遍：“我走了。”
我吃不准他这是不是要我送他的意思，但我坐着没动，只对他点点头。
张起灵突然走到我旁边，抬手碰了碰我的肩膀，很亲昵地低声对我道：“我们可以慢慢来。”但我只觉得很烦，便对他摆了摆手。
他那边刚走，黎簇就跟我咋乎上了。他还立刻给张起灵起了个外号，只道：“那迈巴赫谁啊？”
我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倒是想起了一桩别的事：“你管他谁，这会儿你不应该在学校吗？跑这儿来干什么？”
黎簇拿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对我道：“十一长假嘛，复读班放三天。我还想跟你商量呢，吴邪，咱们要不去趟北京吧。”
我奇道：“上北京干什么去？你不要一天到晚课不好好上，还要求那么多。”
“我这是有理由的。你还记得苏万和杨好吗？”他见我点点头，便接着说道：“他俩家里送他们出国念书，杨好已经走了，我没去送。万万第一次给大使馆递材料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之前申请了延期开学，他现在拿到了签证，节后就走了。”
“我这怎么也该去送送。”黎簇说完想了想，又加码道：“我还可以去看看妹妹，你不也有段日子没见过花爷他们了。”
黎簇这一说，确实提醒了我。
刚才张起灵走前说的那几句话，我不用想就知道他还是贼心不死。之后应该还会来给我找事。我要不是在杭州，还有伙计要养、堂口要维持，家里人也都住在这里，那我可能早就收拾细软跑路，这会儿已经坐在飞机上往布宜诺斯艾利斯去了。
而且等我到了阿根廷以后还没完，我还得马上再联系人送我去世界最南端的小镇乌斯怀亚，然后赶第一班货轮直接一路杀到南极去，从此以后就在那里跟海豹和帝企鹅做朋友，再也不回人类世界了。
黎簇现在突然提议去北京，可以说是正合我意。我没等他再废话，立马就答应了。
黎簇见我答应了，心里特别美。但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对我道：“吴邪，那迈巴赫给我感觉还挺酷的。他是你男朋友吧？”
我听了又开始头痛，感觉可能时尚风向变了，张起灵这样的人，在千禧一代眼里，可能还是个好人。我懒多说，只回道：“你管他是不是。”
“肯定是。”黎簇笃定道：“我看这光景，他昨天晚上肯定是在这儿留宿了。”
他此话一出，我差点人都没了。我也不知道现在的中小学生素质教育到底还有多少素质可言，但明目张胆跟上一辈聊这种事，显然在我的思想意识之外。
“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你不是要去北京？快看看今天还有没有机票吧。”
黎簇应了一声，自去抱着手机查起来。我瞅着这个空档，下到一楼客厅去，打电话叫坎肩过来，方便一会儿送我们去机场的同时，还把他昨天晚上居然轻易被一个外人给使唤动了，抛下我自己走的账一并算了。
我在电话里把他骂得直叫唤，最后给我来了一句：“那是二爷掌过眼的人，我以为也不完全是外人了吧。”
他这等于是搬出我二叔来压我。我闷气一回，也不好再骂他。便对他道：“你以后少自作主张，给我办事，就得听我说话。你要是再犯这个毛病，就自己去找老张要份差事吧。”
坎肩见我放过了他，立马在电话那头点头哈腰地保证了半天。
其实我这一天本身就起床很晚。后来黎簇订到了票，我们再一番折腾，终于在首都落地的时候，已近晚上八点了。
我们几个都是熟人，解雨臣他们不用亲自来接，只派了伙计过来等着。上飞机之前，黑瞎子还问过黎簇晚上想吃什么。黎簇也老实不客气，点名要去鼎泰丰，还报了几样菜名。
这家餐厅，在北京绝对不算什么特别好的，有点类似高配版的深夜食堂。妙在食材比较新鲜，而且八大菜系的厨子都有，想吃什么也很齐全，所以很多人图方便也很愿意去。
问题是我们下了机场高速之后，就一路堵车，等到了地方，已经是晚上九点一刻，生生把晚饭拖成了宵夜。
黑瞎子、解雨臣和妹妹都在自不必提，黎簇一来就跟妹妹坐一块儿打游戏去了。两个小孩叽叽喳喳半天，我在旁边听了听，都是解毓娴抱着玩偶，在说她学校里的同学如何如何，老师又怎样怎样。最后还扯到明天想去野生动物园看老虎。
我听这一阵，突然很为这个妹妹担心。我早就注意到一件事：她现在已经十五岁了，解雨臣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就连秀秀也开始管事。但解毓娴却仍然很有童趣，几乎有些心智发育不够成熟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就像年纪大的演员，无论保养化妆有多么精致，去演情窦初开的孩子，他们的眼神都是不对的。
我这辈子吃天真无邪的亏，已经吃到我自己后怕了。虽然解毓娴是养女，未来解雨臣不一定会让她全盘接手生意，但我们这样的家庭，用这种娇宠的方式养育孩子的下场是什么，解雨臣应该也很清楚。
我没有当场说什么，但却暗自打定主意得在合适的场合，问一问小花到底在想什么。
这天晚上，除了小花一家，秀秀也来了。我们聊了些闲话，吃了一回，她见气氛差不多到了，便对我道：“哥，你这回来得很巧。如果你没来，过几天还得再请你去。”
我对她笑道：“为什么，你们有什么好事没告诉我？”
秀秀得意一笑：“我现在有了个新差事，以后啊，在欧洲的时间，估计和在国内的时间一样多。”
解雨臣在这时候及时加入我们的聊天。他两个给我细说一番，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之前搞的那个瑞恩罗恰德国际贸易公司，现在运营得很不错，海外的部分已经逐渐实现了收支平衡，正在往盈利发展。
R&R公司的业务，有明面上的，也有上不了台面的。这种情况下，确实需要在欧洲有一个信得过的话事人。解雨臣跟秀秀已经讨论了很久了，最后还是决定让秀秀去做这个工作。
我对他们如何运营这家公司没有意见，只是觉得事发突然。秀秀现在已经完全掌控了霍家的生意，况且国内还有小花和我帮她盯着，决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现在秀秀又不像以前，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想往哪里走都很方便。
我便问道：“真能去？你老公那边怎么说？”
她又对我笑了一下，回道：“你真当我们是那种，每天都见面，还得回一个家的夫妻吗？我们这样各自发展，都欣欣向荣的，不也挺好。”
秀秀既然这样说了，我也就没再多问。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早以前的故人。我跟他自纽特丹一别，就几乎没有联系。我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是何处境，但我猛地有一种预感，或许过去没来得及说的再见，都将会在今年，最迟明年尘埃落定。
不过也很有可能是我想的太多。欧洲的版图面积，基本上和全中国差不多大，要在这么大一片土地上，去定向偶遇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况且我就连那人现在是否身在欧洲也不清楚。
他们这一折说到尾声，我扣在旁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有预感是张起灵，拿起来解锁一看，果然是他给我发了消息，问我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我不想回复，皱着眉又把手机扣回桌上。
而秀秀是个长着七窍玲珑心的女人。我只这一下，前后加起来连十秒钟都没有，她就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绪在顷刻间有所起伏。她问道：“哥，谁啊？”
我还没开口，黎簇不知怎么听了一耳朵，忽然插嘴道：“小姑奶奶，别管他。肯定是因为迈巴赫啊。”
秀秀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疑惑地看着我。我先叫黎簇把嘴闭上，然后才对她和小花道：“晚上等两小只回去了再说吧。”
那一顿饭，我们慢慢吃，吃到了将近十一点半。由于是国庆假期，妹妹也不用早睡。她便在饭后拖着黎簇，要他陪着再把她一个最近很喜欢的动画电影看一遍。
我对此没什么意见，妹妹那边抱着黑瞎子的胳膊说了一回，她那便宜爹也点了头，两个小的就先被伙计带着回去了。
我们四个则去了解雨臣的酒楼，泡了茶在包间里聊天。秀秀又提起刚才的事，我深吸一口气，觉得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不过跟他们说说也好，至少能给我点建议。
我便开门见山地说：“张起灵回来了。”
说完，我还特别观察了一下他们三个的表情。黑瞎子那屁股上长犄角的玩意儿不提，至少小花和秀秀这么多年是看着我过来的，这句话的分量，应该可以把场子给震一震。
但我没想到，这两个人很淡然。解雨臣还问我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犹豫了片刻，又道：“现在的情况我不太会处理，就不清不楚地，你们懂吧？”
我都这样说了，他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其实是我跟张起灵话还没说清楚就操了。可另我更意外的是，他们对此仍然十分淡定。黑瞎子甚至还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瞬间，我福至心灵，终于反应过来，我可能是被当猪骗进了一个专门杀猪的局里。
第36章
这一来，我就有点儿着急上火的意思了。尤其是我想起六月底见面吃饭的时候，解雨臣和霍秀秀还突然关心起我找对象的事情来，根据他们这时候的反应，前后一对照，搞不好他们那会儿就已经知道了张起灵要回来见我。
我一向是个脾气好的人，对待亲近的人更是非常随和。但唯独有一个死穴，便是经过这么多年不断被骗、不停被连环套路以后，如果我发现有人居然还不跟我说实话，我就会非常暴躁。
而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仍然在世的父母二叔之外，和我最亲近的人，应该就是解雨臣和秀秀了。他们两个很清楚我这个忌讳，此时就算是明知故犯。
我也不跟他们客气，张嘴先骂了一句，又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怪不得六月的时候叫我出去多见人，原来你们早跟他计划好了要坑我。这不是里外不分？你们不觉得很过分吗？”
秀秀见我急了，先叫了我一声哥，看我不应，她又把手放在我肩上捏了几下：“吴邪哥哥，先别生气嘛。你忌讳什么，我跟花姐还不清楚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听完这话，心里火气下去了一些。但还是动了动肩膀，不让秀秀捏我：“你少来，别的事都可以，就这事跟我撒娇不好使。”
解雨臣又给我添了些茶水，我拿起来喝了一口，他才道：“吴邪，我们确实知道张起灵回来了，而且还要去找你。但也就到此为止。我和秀秀没有联系过他，他也没有找过我们。”
我感觉解雨臣在说屁话，便打断他道：“算了吧，解雨臣，你们互相不找，难道还能是你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黑眼镜在旁边直乐，这时忽然开口道：“大徒弟，这得怪你二叔。你以为你二叔找谁打听的张起灵？”
我看着他，突然很想骂人。只觉得我二叔是被传销给骗了，但跟在后面赔钱的却是我。
其实我从在亚琛见黑瞎子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和张起灵的关系应该很深。毕竟张起灵在屋子里有别人时，无法入睡的毛病我是知道的。我当时揣测过，或许他们就像我和小花秀秀，按照正常人类的逻辑来说，算是某种发小。
后来黑瞎子到我身边给我当师父，我本来有很多机会去求证，但我那个时候遇到了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麻烦，一步走错甚至会死。
我在那时很少想起张起灵，就连好奇心也死了个干净。只余一片烧剩下的灰还在我的胸膛里待着。所以我没有问过，渐渐的，就连他们是老相识这一茬也不太记得。
这实在不能怪我。黑瞎子这种人根本就是个疯子，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但很难会把他和任何人联系到一起。就连当初我终于发现他和小花已经在一起很久时，都还被吓了一跳。
解雨臣当年说，如果他是我，只会离张起灵远远的。这句话我现在可以原样奉还，送给他和黑瞎子。
致于我二叔要去找黑瞎子打听张起灵，这也很好理解。
张家在国内的势力范围远离中原地区，基本上都在关外很低调地活动，以至于我都不太知道他们。我要是我二叔，忽然了解到这样一个人，有心推荐给家里的小辈认识，那么一番排查之后，能去打听的人寥寥无几，问到黑瞎子那里也算情理之中。
我把这些事前后一想，又是只余下叹气。张起灵这回有备而来不假，但我也是一错再错，才让局面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解雨臣看我一眼，知道我这会儿不想深聊，也就岔开了话题。我们四个又说了几句别的，黑瞎子便站起身来说他要先走一步。
“不行。”他道：“我还是得回去看看。我们家那个年纪小，圈子也单纯，有时候不盯着点还真不放心。”
我一听，有点来劲了，问道：“怎么了，跟黎簇在一起也不放心？”
黑瞎子摇摇头道：“你那小贼是个男孩，你不懂养女儿的心态。”
我深感他和解雨臣的教育方式问题可大了去了，但我跟黑瞎子没什么好多说的，只是笑着骂了他几句。
瞎子走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剩下三个人聊天始终没热乎起来。快到两点时，秀秀也先告辞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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