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辞望着她,扯了一下唇角:“是对我很好的…妈妈。”
“这栋别墅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庆祝我五年内完成她要求的学习计划。”
她说想要妈妈抽出一整天的时间,在她生日这天陪她去游乐园玩,但许镜心拒绝了。
作为奖励和补偿,许镜心把这栋困了她五年的别墅转送给她。
她从笼子里出来,于是拥有了一个笼子。
温砚骤然失语。
她重新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近乎令人胆寒的台历课程本,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能供谢不辞喘息的余地:“谢不辞,这里有你喜欢的课程吗?”
谢不辞沉默一会儿,指尖点在其中一栏。
【钢琴】
“我曾经说我想做钢琴演奏家,”谢不辞语气平静:“她说,我应该会弹钢琴,应该弹得好,但不应该是演奏家。”
“我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的继承人。”
“我应该继承她的野心,事业,理想,过完美的人生……不留遗憾。”
温砚头一次从“继承”二字中,品出悲哀和胆寒。
不留遗憾?是不给谢不辞留遗憾,还是不给她留遗憾?谢不辞过的到底是谢不辞的人生,还是属于她的游戏?
生命的延续……确实是生命的延续。把谢不辞当人生模拟器,游戏模拟第二次完美人生。
谢不辞垂眸:“她生我养我,花了很多钱培养我,她给我优渥的生活,地位,她很爱我,我会听她的话。”
谢不辞的话让温砚想起昨天跟谢不辞讲的过去,孙何婷就是被掺着利益的生养恩情困住一辈子。
“我收回那句话,”温砚警惕起来:“收回我说她对你好的那句,她对你一点也不好,将自己的想法强行灌输在你的身上,拿自己最不缺的东西养你,而不肯花费感情和精力……谢不辞,对一个人好不是这样的,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承认不被人爱是件痛苦的事,但如果谢不辞这么看重爱,重到会被绊住,任由以爱为名的傀儡丝线穿透关节,提线控制……她宁愿谢不辞现在痛苦点,也省得以后浑浑噩噩。
“真正的爱是接纳包容,陪伴支持,无私奉献……爱是纯粹的,不需要条件和回报的东西,是情感的回馈,不是资金的流动,更不是项目投资。”
“她那不是爱,谢不辞,你可以回报她,但要聪明一点,不要事事都听她的话,做她说的任何事前,想一想那是不是你真正愿意做的。”
“如果她不爱我,还有谁会爱我?”谢不辞问。
“谢承业想我去死,谢文康讨厌我,如果妈妈不爱我……”
谢不辞抱住温砚,下巴压在她颈窝,终于悄悄露出一点难以察觉的獠牙:“你会吗?温砚。”
“你会吗?”
第35章 我们做。爱吧
她送温砚礼物,她满足温砚想做的事,可温砚好像还和以前一样,没有更爱她。
为什么?
是她给的太快?还是她给的不够?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温砚的感情深一点,是温砚说的喜欢她,可她觉得不够,不够。温砚有了她会过得更好,没有她的时候仍旧能坚定地走下去……可她不行。
如果温砚放手,她会重新回到那条既定的路上,孤零零一个人,变成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怎么才能让你爱我?”
该怎么把喜欢变成爱?谢不辞不知道,她只能剖开自己拥有的,摆在温砚面前:
“你喜欢别墅吗?喜欢车吗?我送你。你讨厌温义全,讨厌张子轩,讨厌谢承业……你讨厌谁,想让谁得到什么样的下场,我都会去做。你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温砚,”她试图交换:“你来爱我,你需要的,想要的,我拥有的,我没有的,你都能得到。”
“我会听你的话。”
谢不辞的话从耳朵钻进脑子,冲击得温砚心脏都在发麻。
谢不辞所拥有的一切,甚至谢不辞不曾拥有的东西,都将亲手奉上……只要她爱谢不辞。
听起来多简单?
哪怕这是有期限的,哪怕交易和承诺会在谢不辞不爱她时截止……可在此之前的时间里,足够温砚利用谢不辞拿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心动吗?
温砚当然心动。
可谢不辞不是思维永远不会变动的固定npc,她会成长,会改变,当今的谢不辞所坚信的,并不一定是未来的谢不辞想要的。
只有变化永远不会改变。
现在的谢不辞要她的爱,看不透她的利用和算计,五年,十年后接触到更多人,经历过更多的谢不辞呢?
她有骗谢不辞一辈子的能力吗?
谢不辞如果是团火,温砚就是守在火堆旁的人。火焰尚且懵懂时,觉得温砚是为她挡风,不至于让她熄灭的守护者。
可当有朝一日驱散曾经懵懂稚嫩的想法,她会发现温砚并不是守护火焰不被熄灭的人,恰恰相反,她是那个利用火焰燃烧本身,汲取温暖的利益算计者。
火无意识的光亮就能灼痛人,更遑论当它试图开始攻击一个人,那将是致命的焚烧与毁灭。
温砚从前觉得谢不辞是有教养的大小姐,就算以后发觉温砚在利用她,教养使然也不会过多计较。
可当见识到更多面的谢不辞后,她发现自己想错了……谢不辞绝不是能容忍背叛欺骗,并让她全身而退的人。
她可以利用谢不辞,却必须裹上真心,诚挚的外衣。她所有利用都应该,也必须,将谢不辞带往更好的未来,而不是撕扯着她汲取利益,暴露贪婪与野心。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全身而退,体面退场。
“谢不辞,爱不是交易来的。如果一个人爱你,是不需要条件和交换的。”
“那你会爱我吗?”
温砚问:“你觉得爱是什么?”
“接纳包容,无私奉献,陪伴支持,情感交换。”
温砚摇头:“这是我告诉你的,我问的是你,你认为的爱是什么?”
“……是拥有,是未来,”谢不辞目光落在那半面酒柜,抱紧温砚,轻声回答:“需要,想要,是我最重要。”
“爱是从你体内生出的一把刀,”温砚说:“它可以给你坚持和前进的力量,助你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也可以刺伤你,给你伤害痛苦,让你一蹶不振。”
“你爱谁,刀柄就会在谁手里。”
谢不辞问:“你在教我不要爱你,不要爱别人?”
温砚捏住谢不辞的脸,轻轻吹了下她睫毛:“我在告诉你,把这把刀握在自己手里,别把刀柄交给别人,别给别人伤害你的权利。”
“别把感情,希望,和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更别急急忙忙把真心捧出来。没有谁的爱,比你对自己的爱更加重要。”
“……不一样,”谢不辞说:“你在预设最坏的结局,可你也说过,它可以带来坚持和前进的力量。”
“刀柄给你,你不会伤害我。”
“相信?不会害你?”温砚指尖点在谢不辞眉心,往后轻轻一推:“你才和我认识几个月?才和我谈了多久恋爱?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接纳包容,无私奉献,陪伴支持…你说这是爱,你都对我做过。”
温砚:……那不是爱,那是舔狗的基本操守。任何一个想依靠感情骗取什么的骗子,都能依靠对目标的渴望做到那些。
谢不辞说:“如果你不值得,你应该顺着我的话骗我,说爱我,然后利用我。如果你想害我,你不会告诉我这么多。”
温砚:“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骗你利用你?你帮我解决了多少麻烦还记得吗?你现在连送车送别墅,替我杀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把柄吗?谢不辞,我甚至能用这个毁了你。”
“可你没做,”谢不辞说:“你还劝我不要做……”
温砚不是头一次发现谢不辞的固执,每次面对时仍旧觉得头疼:“谢不辞,我说的那些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听了。”
“你要我把自己当做最重要的存在,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温砚,不是每个人都能因为正确去选择。”
“即便正确,即便我知道那是对的,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从那通电话打回来,从你来见我那天起,我就回不了头了。”
“你在我身边时,我才有活着的感觉,是你把我拉回来的。”
温砚:“什么意思?”
谢不辞充耳不闻,自顾自质问:“你承诺过会永远陪着我,只要我不喊停,我们永远不会结束。是你把我拉回来,拉到这条路上的,是你给的承诺…你已经给了一辈子的承诺,又为什么不肯,为什么、不敢、爱我?”
她抽丝剥茧,剖出了温砚藏在心底的想法:“……你在想离开?你认定未来我们不会在一起?”
温砚心里一惊,对危险的直觉让她迅速否认:“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被谁会爱你困住,你该去看更广阔的天地,做更重要的事。”
“你说过,最重要的是我想要什么,愿意做什么。我正在做。”
温砚:“这不一样。我说的是不要全听别人的话,做自己的选择。你现在是把未来和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跟赌博有什么区别?人都是会变的,谢不辞……”
“那就赌。”
“那就赌,”谢不辞说:“我不会输。”
“如果你不能陪我走到最后,如果你半路抛下我……你觉得我会允许这种如果发生?”
单单想到温砚离开,心中翻滚沸腾的狰狞情绪就咆哮着冲撞胸膛,谢不辞竭力隐藏,却仍旧难以压制,吐出威胁:
“温砚,别尝试离开,你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我不会让你走…你在乎的东西太多,让你走不了很容易,但我不想做会让你恨我的事……”
温砚后背起了冷汗,谢不辞像是要把她挤进身体一样,愈发用力地抱着她,温砚难以呼吸,下意识想要挣动。
这是错误讯号。
“温砚。”
谢不辞的脸颊贴上她颈侧,温砚耳垂骤然传来一阵刺痛,随即被卷入柔软湿润的温热口腔。
“是你先招惹我的。”
她的唇瓣贴着温砚耳侧,声音很轻:“我不想做让你恨我的事,所以不要离开……”
“是你先招惹我的。”
“恨我、也不会,让你走。”
或许从前谢不辞顺从,听她的话,权柄与锋芒都用来帮助她,以至于温砚虽然知道谢不辞执拗,固执,有点偏执,却一直不觉得谢不辞这把刀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直到现在。
这是谢不辞第一次对她展露威胁,温砚从没见过这样的谢不辞,却毫不怀疑谢不辞威胁的真实性……求什么就会被什么所困,谢不辞知道她想要什么,当然也明白用什么能抓住她。
说不公平?说谢不辞不能这么疯?
……会听才怪,恐怕她这两句一说出来,谢不辞就会认定她不想过一辈子,原地变态。
危险,不能继续陷在这样的气氛里。
“谢不辞,”她回抱住谢不辞,放缓声音,轻拍谢不辞后背:“我没想走,那些话是说给你听,也是说给我听。”
“现在的你喜欢我,想跟我待一辈子,以后呢?你知道我们差距有多大,等毕业之后开始工作,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我追不上你了,那时候的你还会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吗?”
“你不会追不上我,”谢不辞放开温砚,直视温砚双眸,语气坚定:“我们会上同一所大学,住在一起,毕业后我会把你带在身边,我们去国外结婚,我的财产,我的遗嘱,都会填上你的名字,你会和我共享财富,人生,和未来。”
“不止五年,十年,二十年,即便百年之后,我们也会葬进同一块墓穴……你与我的名字,会刻在同一块碑。”
“从现在,到未来的任何一个节点,我都会和你一起。”
“我相信你,相信现在的你,”温砚说:“可我见不到未来的你,就像现在的你相信现在的我不会离开,却不相信未来的我一样。”
“谢不辞,我们所担忧的,所畏惧的,是一样的。”
“我知道,我明白,我理解你的恐惧,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出那些威胁,你害怕失去我,谢不辞,我也一样。”
谢不辞沉默几息,脑袋稍稍低下去:“……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不是你的问题,”温砚说:“你说的那句话很对,即便正确,即便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我也没办法遏制这种对未来变化的恐惧,迷茫和担忧。所以我说,那些话不止是说给你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
“我告诉自己不能陷得太深,不能把关于未来的所有幻想都寄托在你身上,否则万一、未来会分离,我也会垮掉。”
温砚按住谢不辞试图说什么的唇瓣,继续道:“你知道未来的莫测,我们都看不到未来,所以现在的自己,没办法做出任何关于未来的有力保证。”
“谢不辞,如果我离开你,你可以用手段困住我。可如果你要离开我,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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