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的某个假日,工程师带白舟去了一套他在海边的别墅。他亲吻白舟,一粒一粒解开他衬衫的纽扣。白舟躺在床上,努力地不去想贺望泊。
可是工程师抚摸他的时候,碰到了他腰侧的伤疤。
白舟的反应极大——他几乎是立即就推开了工程师。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时,白舟垂下头,说对不起。
工程师坐在床沿,一对绿色的眼睛盛满了忧愁。他用伊尔伯斯语道:“这三个月来我一直不肯承认我失败了。现在,答案很明显。我早该明白,美丽的事物总是来之不易。”
白舟重新扣上纽扣,也用伊语回答:“对不起,你非常好,是我不够忠诚。”
“你被诅咒了,白,”他说,“被你的kleoirieu。”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主要情节的所在地都是虚构的哈,比如伊尔伯斯和南淳市
(如无意外的话23号会入V,当天掉落双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52章 面具节
那天工程师送了白舟回家以后,他们就分手了。在白舟还没想好怎么跟方应雅跟程桑柳交代的时候,第二任就出现了,是导师托他带带的交换生,缠起人来比裴远向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舟向他坦白了所有事,但交换生仍然一再坚持,白舟就答应和他试试。
这一段更短,只有一个半月。
后来的三段恋爱都大同小异。白舟一直尝试爱上新的人,可腰间的伤疤成为了诅咒的烙印,不允许被他人触碰,即便是隔着毛绒外套轻轻地揽着腰。
试了这么多次,各种类型的人都无法再使他动心。白舟已经放弃了,有朋友就足够。说到底,爱情并非生存的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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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十二月格莱港都热闹非凡,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行走在街巷的每个角落,就连周围的小镇也都是人山人海。
方应雅上次陪白舟来格莱港不应节,一直心心念念要再来一次,正巧她离职以后程桑柳也申请到了假期,两人就结伴来格莱港旅游兼探望白舟。
她们相识是因白舟,能做成真心朋友是因性格相似,都是为人着想的女孩。
白舟很为方应雅高兴,这样一来她在南淳又有朋友了。
在面具节正式开启的前一天,白舟慢慢地跟在两个女孩身后,陪她们挑选喜欢的面具。程桑柳选了一款样式朴素而典雅的簪花面具。方应雅则偏好特别的创意,最后跟街边一个即兴制作面具的艺术家要了张机械小猫脸。
在付款的时候艺术家还坚持要说服白舟也买一个面具,他保证会做得极其精致,这样即便白舟的美貌被遮住也不算太可惜。
伊尔伯斯人向来热情而坦率,白舟早已习惯各种夸他漂亮的形容手法。他朝艺术家笑了笑,用伊语说谢谢,很可惜,他有一个年年都用的面具了。
当晚方应雅要他的面具看,是最最常见的舞会款,前后用了五年,即便悉心保存也难免磨损。
本来洁白的面具已经随着时间变成了淡黄色,围绕着眼睛周围的水钻时不时就消失了两颗,额角的羽毛显然被重复粘过很多次,胶水的痕迹非常明显。
白舟解释说这是他第一年在格莱港时,他打工的中餐厅老板娘送的。方应雅比谁都清楚白舟惜物的个性,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么旧了,白舟还是不舍得换一款新的。
其实这个节日最精彩的都在夜晚,而夜晚模糊一切。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面具新旧的,所以只要能在脸上挂得住就行。
可白舟的面具连松紧带都老化了,方应雅忍不住道:“要不然我剪根皮筋帮你换一条吧,你看这带子松松垮垮的,恐怕你被人拉着转几个圈,它就飞出来掉地上了。”
白舟一愣,那神情像是想起了什么,过了两秒他才回过神,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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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掉过一次,在去年。
白舟刚和某一任在节日前夕分手,又一次恢复单身状态,有些郁闷,本来不想出门的,但他的朋友在海滩架了篝火。盛情难却,白舟只得戴上面具下了楼。
他的面具只能遮上半脸,左邻右里很容易就认出他。白舟一下楼就有个五岁小女孩来邀请他跳舞,是住在同一栋楼的孩子。白舟抱起她转了个圈,小女孩笑声连连,白舟的心情就这样好起来了。
格莱港的主要交通干道经已封锁,到处都是人头攒动。维持秩序的警察是唯一不需要佩戴面具的人群。
白舟决定抄小路,在一个街角路灯拐弯时,有人从他身后超出,停在他的跟前。
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穿着西装,戴着一张没有装饰的纯白色面具,面具的轮廓在他的眼窝投下阴影。男人还戴着一顶格莱港特色的圆顶礼帽,是当地传统男士爱好的面具节装束。
男人朝白舟伸出手,是邀请共舞的意思。
入夜以后,如果有人邀请你跳舞,你是不能拒绝的。
白舟搭上手。
他不懂跳舞,一贯的做法是跟人拉着手转几个圈,前进几步再后退几步,姿态笨拙但无人计较,本来就是图个乐。
但眼前这个男人是懂得跳交际舞的,用身体领着白舟走舞步,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让白舟跟着他。
“对不起,我没学过跳舞。”白舟用伊尔伯斯语开启话题。
男人没有说话。白舟想他有可能是游客,于是用英语又说了一遍。
“不用道歉。”很标准的美式口音,声音极其低沉,白舟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美国佬形象。
白舟学东西很快,记住舞步以后两人跳了一段。白舟朝男人仰头露出笑容、想祝他节日快乐并顺其自然地结束这段合舞,男人却忽然拦腰将他抱起。
十分钟前白舟抱着楼下小女孩转圈的时候,没想到十分钟后被人抱起来转圈的就成了自己。
然后他就明白小女孩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了。
确实很好玩,这种失重的旋转的感觉,晕乎乎的,像是要飞起来。
男人的拥抱坚实有力,白舟一点也不怕摔。
小巷里空无一人,他的笑声因此格外开怀。然后在某一圈转动时他的面具掉落,男人停下了动作,将白舟放回了地上。
白舟以为他是要捡面具,可男人却一把将他抱住了。
仿佛要杀人的意图,恨不得将他揉碎进心骨的力度。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白舟的形骸深处窜了出来,他猛地打了个颤。男人立刻就松开了他,然后从地上捡起面具,用衣袖擦了擦,重新为白舟戴上。
白舟怔怔地立在原地,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敢去想。
直到男人再次用那低沉的美国口音道:“面具节快乐,再见。”
白舟回过神来。想多了,他告诉自己,本来舞蹈结束以后拥抱就是一种礼仪。这男人的身材看起来很结实,控制不住力气也正常。
“嗯,”白舟不由地退后了两步,“面具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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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舟是在后来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猝然记起贺望泊是在美国读的高中和大学。
他不能肯定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也不能排除贺望泊刻意压低声线以作伪装的可能性。总之这变成了白舟人生中的一道谜题,除非他再见到贺望泊,否则他不会得到答案,可他再也不会见到贺望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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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后海边点起了一簇簇的火,海岸之上停了许多餐车,贩卖格莱港的当地小吃。
方应雅很喜欢卡木沙,因为一直在吃的缘故,面具没有在脸上呆超过五分钟。
格莱港的西岸是此处最大型的游乐场,每逢面具节会免费开放入场,项目则单独计费。白舟反复叮嘱她们要小心贵重物品,格莱港的治安不算太好,尤其在这种热闹的大型活动里。
程桑柳喜欢玩一种类似于层层叠的游戏。她的手是拿惯柳叶刀、缝惯针线的,稳得不行,坐在摊位前就是独孤求败。
方应雅让白舟也挑个游戏玩玩,白舟最后选了最简单的飞镖刺气球,八次机会,一次都没中。
又玩了几个项目以后女孩子们说要去洗手间,人很多。她们排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她们看见白舟又回到了飞镖摊位前。
程桑柳悄声和方应雅说:“我之前跟你说他个性强硬,你还不信。”
“这能代表什么?他不就是在等我们的时候回去玩会儿吗?”
“他刚刚一次都没中的时候很气馁,白舟其实很不服输的。虽然他给很多人的印象都是笨,但我私底下一直觉得他是个天才,有天才的那种倔。你看,他跑来格莱港这间高不成低不就的大学搞科研,都能搞出成绩,传闻我母校都打算请他回去了。”
方应雅自己就是个天才,一些事情在她而言就应该这样,所以她不太能理解程桑柳的想法。
“反正是好事吧?——哎呀,别站着了,我们过去看看他赢了没有。”
这一回白舟八支飞镖中了五支,可惜奖品要从六支开始算。
方应雅鼓励他再试一次,白舟挠了挠头,“可是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你不要那个吗?”方应雅指向角落的一个玩偶,“长得有点像白米饭。”
白舟定定地观察了一时,摇着头说:“不是白米饭。”
“走吧。”白舟道。他玩第二回只是为了中一支飞镖看看,现在中了,就不必再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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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节彻夜灯火通明,他们凌晨三点打算回家的时候,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
方应雅洗完澡以后倒头就睡。安静的客厅里,程桑柳擦着刚洗完的头发,问白舟如果再来一盘飞镖,能中多少个。
白舟想了想,“六个?”
“上手这么快。”
“不快的,要慢慢试,”白舟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要想一想有什么技巧。”
程桑柳笑了笑,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做什么都能成功,你太完美了,难怪裴远向对你念念不忘。”
猝不及防提起这个名字。
“他……”白舟欲言又止。
“现在是我跟柯兴怀在定期门诊,新的膝盖适应得很好,癌症也没有复发的迹象。在读研。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程桑柳站起身去吹头发,只留下三个意义不明的字:“你放心。”
白舟垂眼,轻轻地回“嗯”。
程桑柳头发干了以后就回阁楼睡觉了,白舟在客厅等所有动静都消失后,戴上面具下了楼。
喧嚣的人声与乐韵仿佛被一层隔膜蒙盖,变得模糊又失真。白舟沿着小路慢步行走,思绪紊乱,一时想起休息室里坐在长凳上的寂寞少年,一时想起格莱港海边那对忧郁的绿色眼睛。
这世上为何要有爱情?它不是生存的必需品,相反,它是一种潜藏许久暗中为害的疾病,它囚禁人的心灵,使人丧失自由。
白舟停在去年的那座路灯下,觉得一切可笑。
他摘下面具,看它发黄的纸壳、干涸的胶水、看它一切残旧的痕迹。为什么还不换?为什么白米饭只能是白米饭?为什么会觉得去年的那个人就是贺望泊?又为什么希望他今年还会来找自己?
他已经将一切都留在了南淳。两年前在白桨的墓边,贺望泊走后白舟留了很久,他答应自己要试着为自己活一次,自由地、不再被任何人约束。
这两年来他以为他做得很好,学习新的语言、认识新的朋友。最近他提前毕业,准备申请教职,有资方已经明确表示会赞助他的研究,闪耀的未来分明在等待着他。可是为什么在这些最该开心的时候,他依然无法发自内心地欢笑。
如同今夜的格莱港,盛大的篝火虽然无处不在,却还是有这一条无人问津的阴暗小巷,只一座路灯勉强照亮路面。
【作者有话说】
因为我是科研废物,所以我超喜欢写科研天才,我的孩子不能跟我一样受苦!
第53章 “这个也不是对的吗?”
面具节过后,程桑柳跟方应雅就要准备回南淳了。格莱港是个好地方,天气永远晴朗,食物合胃口,文化多元,居民友善包容不歧视。这一个星期下来,程桑柳能够理解白舟选择在这里定居的原因。
方应雅很不舍,尽管白舟说她可以每年都来,住在他这里很方便。
程桑柳问白舟还是清明的时候回南淳吗?白舟点点头。程桑柳又问他听没听过南医大想请他回去的消息。
“诶,”白舟惊讶道,“没有啊。”
“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也不奇怪,你这么年轻就能在顶刊发一作,免疫治疗又是现下的大热门。”
白舟想了想,道:“应该不是真的,我的名声在南医大不太好。”
首先他是同性恋,其次他跟某知名企业家的关系复杂。程桑柳叹了口气,“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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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里人来人往,多数是过完面具节准备回国的游客。白舟陪着女孩们买纪念品的时候,机场广播忽然报了一串被取消的航班编号。方应雅身旁的一位白人女性骂了句脏话,马上掏出手机查看。
方应雅和程桑柳的航班不在被取消的名列之中,那大概率是目的地出了状况。她们也好奇地上网搜索。米萨突发大规模示威活动,首都以及附近城市的几座机场都已暂时关闭。
米萨近年负债累累,治安也每况愈下,这次示威是压抑已久的爆发。
白舟记起五年前,贺望泊曾想带他去米萨登记结婚。
现在物非人非,米萨不再适合居住,而他们之间也彻底没有了交集。
“这么多人突然被告知无限期滞留,大概率会鼓噪,”程桑柳担忧道,“小白,要不你先回去吧,免得等等交通不好。”
“啊?可我还没送你们……”
“哎呀,这机场又不大,我们还能迷路吗?桑柳姐说得对,这么多人要找酒店住,你等等不好走了,”方应雅一边催促白舟,一边拉起程桑柳的手,“这个星期特别开心,谢谢你,我们四月再见!”
她刚丢下这句话,就拽着程桑柳跑没影了。
白舟无奈地笑了笑,想这样也好,等等机场要真发生了什么,她们过了安检在禁区里比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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