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的耳廓在黑发和黑色睡衣的映衬下格外明显,沈清鱼拥着被子往后一仰。
空气中扑面而来的都是商牧的味道,身体乳、洗发水……等等一系列香气混合,沈清鱼融入其中,觉得陶醉又舒畅。
等他再去医院复查后,用来包扎的纱布换成了更便捷的医用创可贴,终于让他露出两只眼睛。
对着消防栓的镜子整理发型时,突然停下动作,挑了挑眉。
还真应了商牧那句话,这个造型挺好看的。
以后拆了创可贴,搞个他喜欢的断眉,每天在他眼前晃,还不得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想到这,沈清鱼就忍不住笑出声,刚刚上药那点痛感瞬间消失不见。
他把自己打理成最帅气的模样,倚在墙边等为他取结果的商牧。
小小手段很快被商牧识破,结果整齐放进公文包里,轻声问:“你在耍帅吗?”
“可惜没有一支玫瑰让我咬在嘴里,不然你一定会感动吧?”
商牧失笑:“神经!”
走出医院,他告诉沈清鱼:“我要去公司一趟,今天就不在家里陪你了。”
“好吧,”沈清鱼说,“刚好我也在家里待闷了,出去逛一圈。”
商牧瞧着他的状态还算不错,点头应允。
送他到了想去的地方,驱车离开。
沈清鱼双手插在口袋里,本来脚步悠闲,又突然意识到,刚刚车头调转的方向不对。
他要是去公司应该一路直行,怎么会转弯呢。
沈清鱼打开地图,轻轻滑动屏幕,在看到左转不远处是商氏集团的名字时,心中陡然燃起一阵不安感。
马路边的石墩冰凉,他也不在意,坐在上面开始思考。
商置雄退出董事会这件事流传得很快,商圈几乎人人皆知,相信很快就会传到外界。
他把名下财产分给了两个儿子,虽然不知道各自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商健一定占了大头。
所以剩下的小部分会分给商牧。
商牧在乎这些股份吗?
当然不。
这么多年他没借过商家的光,自然也就不屑分财产,可今天竟然转头去了商氏集团。
肯定不是去感谢,那就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沈清鱼抿了抿唇,突然抬眼。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个足以激起鸡皮疙瘩的想法!
这种时候是一个企业的‘危机’时刻,股东们在这时各自抒发己见,站队的站队,倒戈的倒戈。
商置雄的心腹未必会‘效忠’商健;
商健欣赏的人,一定会提到身边。
这两拨人客气的话则会相安无事一段时间,若是不客气,那现在的商氏集团一定在水深火热之中。
商牧在这个时候赶去那边,肯定不是为了拉架,最大的可能是,那里有他的人。
而他今天过去,一定是为了收揽果实的。
难不成这些年,他并不是所有人以为的不争不抢。他在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时,还在商氏集团留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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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牧姗姗来迟,商置雄颇为不满:“一年到头你也不来公司一次,叫你来看看你迟到了多久。”
商牧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淡淡开口:“抱歉大家,小鱼生病了,我带他去医院耽误了些时间。”
等他落座,商置雄才沉沉开口。
“今天的股东大会,大家都清楚,和以往不一样。”
经历了上次那件事,他整个人都阴气沉沉,他说:“我今天叫来了所有股东,目的就是告诉大家,商健以后接了我的位子。”
这个结果大家早就预料到了,但一众股东对于商健的本领完全处于瞧不起的阶段。
有人开口表达不满,则被商置雄当成反驳回去。
会议室霎时间变成了战场,平日里看上去严肃和蔼的股东们,此刻一个个拍桌子瞪眼睛。
最终,商置雄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开口:“股权摆在这里,商健的股权最多,他就是下一任董事长。”
安静片刻。
“不一定。”
一个身穿暗红色大衣的女人开口。
她是公司高级管理层,在商氏集团刚起步时,就一直在这里工作,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她说:“商董你有两个儿子,哪一个更优秀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我觉得我们可以举手表决,看看商牧和商健,哪一个更合适。”
话毕,股东们一个接一个开口。
“商牧明显更有领导的风范。”
“商牧。”
“当然是商牧!”
“商牧的能力有目共睹,他可以独当一面。”
时间好像就此凝固,直到商健开口,打破此时的宁静。
他低笑了一声:“原来我这个不争不抢的哥哥,也没想象中那么老实。”
在这场血雨腥风中,稳坐如山一直未开口的商牧,长长舒了口气:
“老实了二十多年,要是再老实下去,我的后半辈子恐怕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商健看着所有人,愤恨地问:“你们都有谁被他收买了?”
在做的一群人安静一瞬,随即有人开口:“早在房女士在世时,我们的关系就很好。商牧是房女士的孩子,人又优秀,我们自然要选择能让我们赚钱的。”
房女士就是商牧已故的母亲,在座好几个董事曾经都和她交好。
他们知道商牧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也知道商牧不是个行事莽撞的人,他一直在找时机,这么多年隐忍蛰伏只是为了今天。
“我们几个的股份加在一起在这里说话还是算的。”
商健咬着牙:“不够。”
“我还有啊,”商牧沉声开口,拿出已经签好字的股权协议,“我这也有股份,加在一起总够了吧。”
商健即刻看向商置雄。
对方似乎早已看清一切,在刚刚硝烟弥漫之中慢慢枯萎。
面对父亲的沉寂,商健心头涌起不悦,分明前几天邹莉告诉他,以后商氏集团就是他的了,他再也不用领着固定工资生活。
从小到大一直备受宠爱的人,无法接受这突然变故,疯了似的拍桌子指责其他董事会。
商牧静静地看着他唾沫四溅,莫名想到当初离开商家后经历的一切。
如果妈妈能看到现在这副情景就好了。
看不到也没关系,他会把一切亲口告诉她。
这里环境嘈杂,他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不顾商健在背后的咒骂,径直离开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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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秋天的到来过于嚣张,伴随着远处沉闷的雷声,带来了细雨绵绵。
商牧来到陵园,坐在母亲的墓碑旁,平静地阐述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从一开始他埋下的线,到如今线变成引线,引爆出威力的炸弹。
说的口干舌燥时,才意识到天已经完全黑了。
绵绵细雨一点一点将他全身打湿,商牧按着膝盖起身,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雨打塑料棚的声音。
转头一看,沈清鱼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
他抬起手拭去他脸上的雨水,轻声说:“小牧哥,我来接你回家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商牧声音沙哑。
沈清鱼说:“先去了商氏集团,那里一片混乱。你不在那,就只能在这里了。”
商牧的眼睛突然泛红,吞下了喉间酸楚,说:“天黑了。”
“是啊,”沈清鱼将伞倾斜到他那边,“有我在,不要怕。”
“不到三十秒。”
“什么不到三十秒?”
雨幕之下,他像是个被丢弃的玩偶,缝缝补补让自己看上去还算得体,眉眼间的落寞掩盖不住外溢。
商牧说:“沈清鱼,你总能在不到三十秒的黑暗时间里找到我。”
第37章
第一次, 刺激战场第一名的礼物。
不到三十秒,他给了他一片绚烂的烟花盛世。
第二次,迷失在派对里,也是他及时护住即将跌倒的自己。
第三次, 就在刚刚, 他意识到陵园周围一片漆黑时,沈清鱼出现在身后。
每次都是那样及时, 仿佛会瞬间转移一样, 在担忧之意刚要窜起,就被沈清鱼第一时间抚平。
上了车, 沈清鱼就脱去了外套,整个罩在商牧头上, 一点一点帮他擦干雨水。
力度柔和,不紧不慢。
轻轻揉开被雨水浸湿的发丝,说:“无论结果怎么样,都不应该伤害自己的身体,你说对不对?”
商牧看着他打开暖风, 等被热气包裹住时, 问:“你觉得我今天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沈清鱼认真思考了一瞬, 说:“我熟悉的商牧, 是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男人。风度翩翩, 光风霁月,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镇定自若。”
“从不会卖惨, 也能屈能伸, 所以今天来到陵园,肯定不是为了和阿姨哭诉。”
沈清鱼笃定道:“你是在安慰她的在天之灵, 让她看到你并不是一无是处,你带着她的遗愿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了。”
说完,停顿几秒钟。
“但你不愿意与人勾心斗角,理智和素养告诉你不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可私心却在作祟,让你不得不‘审判’那些对你不好的人。”
“所以,你并不开心。”沈清鱼说,“哪怕你得到想要的了,也不开心。”
商牧眨了眨眼,眸中顷刻浮现出雾霭蒙蒙。
商置雄那样聪明,把亲儿子赶出家门,怎么会不提防着他报复。
这么多年商牧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肯定会传到他耳中。
但他又不能一直做小伏低,这并不符合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所以情绪上了头,他必须要回击。
时不时戳一下父亲的痛处,才是一个真正的人,才能不让他发觉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么多年如履薄冰,比黑夜更可怕的其实是人心。
商牧的声音和肩膀都在颤抖:“我一生都在茍延残喘。”
沈清鱼摇头,捧着他潮湿的脸:“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时光。还记得当初结婚,主持人说我们以后会繁花似锦,手牵手一起走繁华之路吗?”
婚礼那天,最令商牧记忆犹新的就是两次接吻环节。
至于其他的,在接吻之前,他生着沈清鱼的气,接吻之后,他周边的空气都被沈清鱼的热情笼罩,整个人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哪里还会记得主持人说过什么。
他感慨:“你连这句话都记得。”
“当然了,这可是我们的婚礼,”沈清鱼认真道,“我期待很多年的婚礼。”
他的眼睛像是一汪明亮的泉,恍然间让商牧觉得怕黑这件事,是一个笑话。
他爱沈清鱼瞳仁中的黑,幽深、桀骜,犹如旋涡。
与多年前那几个梦魇般的夜晚完全不一样,这种黑,是他想要拥有的。
陈姨本想为他们煮一锅姜汤,但看见沈清鱼已经把蜂蜜放入烧开的热水里,又默默离开。
商牧洗好澡出来,蜂蜜水的温度刚刚好,他双手捧着杯子,脸色白里透红。
他坐下来,缓缓道:“商氏集团的几位重要股东知道我爸是个什么德行的人,他们不认为连家庭都管不好人能够管理好企业,所以我是他们的b计划。”
“这些人很大一部分看重我的能力,剩下的就是和我妈的情分。”
商牧自嘲地垂下眼弯了弯唇:“当初我爸不知道在哪听说,我的生辰八字不利于集团发展,说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件晦气的事情。”
“刚好那段时间集团业务出现了严重问题,我爸就在外面买了套房子,说让我住在那里。我妈不放心,跟着我一起搬了出来。”
商牧握着水杯的指尖泛白,这些话几乎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沈清鱼帮他补充:“再之后,邹莉就住进了你家。”
“是,”商牧点头,“他说这是命格,我天生就是这样的命运,如果早知道我会个集团带来灾祸,他根本不会要我。这些从我妈离世之后,就得到了‘证实’,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克死了我妈。”
“于是,我彻底失去了一切。”
“对了,我还被规定了回商家的时间和日期。逢年过节不能回商家,一天之内在商家的时间不能超过三个小时,不能超过12点。”
说完,商牧看向沈清鱼,弯了弯唇:“你知道我真正感觉到幸福,是哪一天吗?”
沈清鱼勾唇:“反正是跟我在一起的日子。”
商牧点头抿了抿微启的唇:“真人刺激战场那天,和你一起看烟花。”
每到过年是他最孤独的时候。
员工放假,保姆也放假,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选择去酒店,因为只要付钱,就会有人为他准备丰盛的年夜饭,给他送上最真诚的笑容和最诚挚的嘱咐。
窗外四溅的烟花曾是扰他清净的噩梦。无法工作、不能睡觉,只能将音乐开到最大声,一个人默默坐在书桌前,直到朝阳升起。
尽管早已波澜不惊,但在别人的幸福在眼前层出不断时,他还是得承认内心无法平静。
承载着别人喜悦而飞上天际的烟花,照亮了商牧身后的黑暗。
那上面写满了滑稽、凄凉、狼狈……
商牧最恨除夕。
直到那次看见漫天烟花,他说什么什么颜色就有什么颜色,漆黑的环境下,沈清鱼就站在他身边。
将宝藏送给了他。
这让他开始期待新年,期待过节,期待有他陪在身边的每一天。
他亲眼看见那些不堪入目的字迹被热情洗涮,再被太阳晒干,从此以后再不是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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