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策不自觉地沉浸在这抹醉意之中,不知不觉竟停下了叙述。
“怎么了?”
殷祝正听得入神,突然发现他干爹没声了,不禁疑惑起来。
宗策仔细端详着他,半晌,很快速地笑了一下。
“没什么,”他说,“只是觉得,幸好,陛下还是陛下。”
殷祝:?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头雾水,但宗策并不打算解释。
他莫须有的担忧没有成真,这比什么都叫宗策安心。
若是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看到的却是……宗策都不敢想象,自己能不能按捺得住当场弑君的冲动。
他想要替殷祝抚平被风吹乱的鬓角,但殷祝看到他干爹朝自己伸手,脊背下意识泛起一阵战栗,在大脑回过神前,身体就先下意识地躲开了。
宗策的手一顿。
“陛下……”他怔然注视着殷祝,那张神采英拔的面孔因为殷祝退缩的举动,犹如黎明时分即将燃尽的烛火,一点一点沉寂下来。
殷祝张了张嘴巴,正想解释,就听他干爹语气艰涩地问道:“那个人,对您好么?”
“…………”
谁???
殷祝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搞不懂他干爹的脑回路了。
但殷祝的沉默却被宗策误以为是一种拒绝,一种对那个人的无声保护。他心中酸涩难言,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从脸颊刺痛的血肉中挤出一抹笑容来。
“陛下不想说,那策就不过问了,”他垂眸避开殷祝的注视,嗓音沙哑道,“只是策在新都这几日,陛下可否叫那人……稍作回避?”
他低声道:“策只有这么一个要求,陛下,请您谅解。”
殷祝受不了了。
“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怒道,“朕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呢?什么回避不回避的,你倒是跟朕说是谁啊!”
宗策愕然抬头。
“这几个月来,您难道没有找其他人解药瘾吗?”
“除了你朕还能找谁!”
这话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殷祝说完就后悔了,只觉得脸颊阵阵发烫,甚至顾不上太多起身就要走。
但刚站起来,手腕就被牢牢抓住,随后一股大力将他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中,殷祝浑身僵硬地靠在宗策的胸甲上,脑海中闪过一个点头:这个姿势,好像和先前抱那小子一模一样……
可他又不是八岁小孩!
“……放手。”
他努力挣扎了一下,未果。
“不。”宗策薄唇一动,吐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字来。
“放手!”殷祝又开始挣扎,“小心朕喊人过来,把你当贼人拿——唔!”
宗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掐住他的下巴,垂头吻上了那张叫他又爱又恨、喋喋不休的双唇。
但刚吻上去不过几息,他就诧异地睁大双眼,稍稍退后了一段距离。
殷祝双手抓着他的胳膊,双眼仍紧闭着不肯睁开。
他不再挣扎,呼吸急促,身躯不住战栗着。
感受到宗策落在自己身下的目光,殷祝忽然难堪地偏开头,死死地咬住唇,把到嘴边的闷哼强压了回去。
大脑浑浑噩噩一片,根本无法思考。
怎么、怎么会这样……!?
“陛下,”宗策抱着他,小心斟酌着措辞,声线中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惊喜,“您这是……?”
“闭嘴!”
殷祝猛地睁开双眼,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巴。
从耳根到脖颈,青年白皙的皮肤上飞速晕染开一片羞恼的通红。
“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朕一定在这里把你咔嚓了,”他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朕说的是下面!说到做到!”
宗策便不说话了。
但男人紧紧拥着他,低沉的笑声从掌心下传来,回荡在他耳畔,殷祝触电似的收回手,被他笑得耳膜震颤发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他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因为只要他一动弹,与他干爹肌肤相触,就又会……
啊啊啊啊啊!
怪不得汪迁当时欲言又止地跟他建议什么“可以适当行房”,可打死殷祝也想不到,不过几个月不见,他的身体就能敏感成这样。
只是被亲一口而已!
该死。
狗皇帝,你真该死啊!!!
殷祝的脸色慢慢灰暗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但他干爹居然还趁火打劫,不肯放过他,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他唇上的湿润,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丝诱哄的意味:“陛下不必伤心,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狗屁。
坐在干爹腿上被亲到……这也叫人之常情?!
殷祝颓丧道:“你不用安慰朕,朕知道自己没出息,好不容易坚持了几个月没碰丹药,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宗策不太明白殷祝为何是这么个想法。
但他看着怀中人泛红的脸颊,和鲜红欲滴的饱满耳垂,只觉得无一处不可爱,无一处不令他心中麻痒难耐。
“陛下做得很好,已经给了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故意凑到那耳垂边上,看着它在自己呼出的气流下更为软红可口,到底没忍住,轻轻含了上去,用薄唇碾着,指尖则灵巧地撬开那颤抖的唇瓣。
但还未来得及深入,就发现怀中人的身躯再度绷紧至极限。
又是一次。
这可不行,宗策苦恼地想。
他抽出手指,将挂在指尖的银丝随意地擦拭在自己的唇上,又抱着殷祝站起身,单手解下战袍,将人裹了起来。
殷祝全程咬紧牙关没出声,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但在宗策抱他起身时,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的侍卫——幸好,之前为了避嫌,他们都是背对着亭子的。
“看来陛下今日是走不了了,”宗策装作没发现他暗搓搓的小动作,轻轻笑了笑,低头吻去殷祝眼角难抑的泪水。
“——不如,就地扎营?”
第59章
“叩叩”
外面传来敲门声。
宗略绘着图纸的手一顿,喊道:“进。”
他搁下笔,本以为是楼下的工匠来找他,谁知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凌厉剑眉之下,那双漆黑眼眸正带着些微温和的笑意注视着他。
“阿略。”
“哥!?”
宗略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居然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只是短暂回来办些事。”宗策简单道,在堆满各种草稿、图纸和零部件的屋内环顾一圈,“听说陛下给你找了件差事?”
“……哥你都知道啦,”宗略眼神微闪,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一直待在家里不太好,你在前线打仗,我也想帮上些忙。”
“出来挺好的,”宗策点点头,“但不要有压力,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就写信给我。”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或者直接去宫里找陛下也行。”
宗略眨了眨眼,对陛下和兄长的关系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所以,搬家的事情,暂时就别告诉兄长了吧?
就像陛下说的那样,等新府落成搬迁后,再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
“我手头还有些事情,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你先回家,等我一个……不,半个时辰,我就回来陪你。”
宗略有些为难地看着刚绘了一小半的图纸。
不是他不想给兄长接风洗尘,实在是那些工匠们催的急,说是开过的炉不能空,否则就会烧坏。
“不急,今晚我不回去了,你忙你的。”
宗策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来这儿,是想问坊里要两条鱼,鱼池里还有鱼吗?”
飞鸟坊引地下湖水入管道,进行循环冷却,过程中不免有一些倒霉鱼儿被殃及。
次数一多,工匠们便专门修了一座鱼池,没事儿捞几条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还别说,深水鱼就是好吃,肉质劲道鲜甜,宗略也爱吃这个,只是没想到一向更爱吃肉的兄长也好这一口。
他失笑问道:“哥你想吃鱼了?我这就叫人捞几条上来。”
“多谢。”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
宗略被他用轮椅推出门,抬头瞥了一眼宗策脸上的神情,忽然福至心灵:“是陛下想吃?他该不会也在这附近吧?”
宗策快速低头看了他一眼,默认了。
“刚回来就去面圣,哥你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及,”宗略调侃了他一句,又问道,“陛下在何处?正好带我去拜会一下吧,父亲留下的这座工坊多亏了陛下,才有机会重新运转起来,还有神机营……”
宗策听着弟弟絮絮叨叨地说着,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湖畔猎场里,那顶明黄色的帐篷之中,连宗略什么时候闭上嘴巴上下打量他都没注意到。
“哥,你走过了。”
宗策猛地停下脚步,脸颊上闪过一丝赧然。
宗略叹了口气,颔首示意了一下前方的鱼池:“就在那里了,哥你多捞几条,带去给陛下补补身子。”
宗策下意识道:“他病了?”
那他怎么没发现?
宗略眯起眼睛看着他,轻轻反问道:“陛下的身体状况如何,这不该问你吗,哥?”
宗策:“…………”
宗策忽然觉得空气有点儿紧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只是不良于行,不是聋子瞎子,”宗略淡淡道,“陛下与我宗家非亲非故,却对我这么好,自然是因为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
宗策的心像是被一把小锤子轻巧地敲了一下,冰封的表面绽开裂缝,涌出丝丝缕缕的甜蜜清泉来。
他不自觉地问道:“那,阿略你可反对?”
宗略转过轮椅,直视着兄长的眼睛。
“如果我说反对,难道哥你就能放得下了吗?”
他一针见血地问道。
宗策没有回答。
但宗略已经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他无奈道:“所以我说什么有用吗?哥,若是一开始你就将这事告诉我,我肯定会劝你及时抽身。天威难测,你我二人无亲无靠,你能在这朝堂之上立足已是不易,若是与陛下纠缠不清,将来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宗策打断他:“他并没有把我推上风口浪尖。”
宗略眉心一跳,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我还没说陛下什么,你就已经在我面前维护上了?哥,你这是重色轻弟!”
宗策被他呛到了:“咳,我怎会……”
“你就是!”
宗略拔高的声音令路过的工匠投来好奇视线,他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收敛起脸上表情,正色对宗策道:“哥,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陛下是个很好的人,但你要始终记得,他是君,咱们是臣,不可过分逾矩。”
宗策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他低声道。
宗略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禁也升起一份同情——兄长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的是那世间最不可能爱人的人。
就算当下柔情蜜意,山盟海誓,未来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可他也并不想阻拦兄长。
正是因为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宗略才更了解宗策的秉性。
兄长一旦决定了去做一件事,即使路途上千难万阻,刀山火海,他也必定会一力达成。
——简而言之,就是倔驴一个。
宗略看着宗策下池捞鱼,眉头轻蹙,总有些放心不下。
不一会儿,宗策便湿漉漉地拎着五条胳膊长的大鱼过来了,跟他打了声招呼:“阿略,我先走了,你忙完也早些回家歇息吧。”
“好。”宗略答应下来,待宗策转身,又忽然叫住了兄长,“对了,哥,你们可有行过房?陛下或许知晓,但你肯定不知道,男子与男子行那档子事,事后是要清理干净的……”
视野中,宗策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他飞快道,“回去吧,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完,他立刻迈开脚步,大步离开了工坊。
但宗略总觉得,兄长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宗策的确是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最初几次行房时,自己那莽撞不知分寸的举动,心中懊悔渐深。
但若是殷祝知道了他的想法,肯定会怒道:
明明你这次也没好到哪里去!
宗策端着鱼汤掀开帘子,放缓脚步,走进那透着温暖烛光的帐篷里,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盖着被子、刻意背对着他的殷祝。
他的眉眼微微柔和,搬了张板凳坐下,捻起勺子,轻轻吹凉碗中的鱼汤。
“陛下,喝些吧。”
“……不喝。”
宗策认真道:“您需要补充一些水和食物,否则的话,津液消耗太多……”
“不喝!”
殷祝愤怒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团,用屁股对着他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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