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愚刚想到范有成,身后就有人喊他道:“小十二,慢些走。”
说话的正是范有成,八郎范有宁也跟在他身旁,两人住得近,每回族学休息的那日都会一道走。
范有宁又一次主动开启了话题:“十二郎可知,为何今日田间无人耕作?”
范愚这才发现,一路上觉得奇怪的地方在何处:田间如范有宁所言,空无一人。
不知原因,于是诚实地摇头,也就给了范有宁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不过这回他不是正在读书,又出于好奇心,范愚倒没有太觉得这人聒噪。
范有宁得到肯定,担心范愚不耐烦,少一个人听他说,就没敢像对范有成一般再留点悬念,解释道:“九郎、十二郎有所不知,今日有神医来宗族义诊,这会儿正在宗祠前头。田间无人耕作,便是因着众人皆去了宗祠前。”
范有宁说这话的目的,本是想教两人接着问下去神医是谁,好满足一下自己的讲演欲望。
没成想,范有成闻言,径直上前握住了范愚的手腕。力气颇大,像是唯恐范愚跑开。
“堂兄这是作甚?”范愚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
“走,去瞧瞧神医的水平如何。兴许能帮你调理调理,免得三不五时就病倒,身子骨弱得像个小鸡崽子似的。”范有成粗声粗气地回答道。
话虽然不好听,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意思却是对范愚的关心。
听到范有宁的话时,其实连范愚自己都没意识到可以去瞧瞧义诊,兴许就能少生几次病。
于是范愚颇为顺从地跟着范有成调转方向,转而走去祠堂。
只是范有成虽是好意,手上力道却没个轻重。范愚想,以自己随便磕碰一下就会起淤青的体质来看,等到了第二天,手腕怕是要青一圈。
虽然这么想着,倒也没有出声叫他放轻一点动作。
三人到了宗祠外边,入目便是一条长长的队伍。
消失在田间的庄稼汉子、叫屋子不再飘炊烟的婶子们尽数挤在队伍里。
队伍边上还围了一圈人,都是自觉身体康健不需要义诊,又不想错过难得的热闹而来围观的族人。
范有成拉着范愚排到了队伍尾巴上,范有宁则跑去了人群中站着瞧热闹,还仗着自己是小孩,个头小,不断往前挤。
队伍缓慢挪动,排了约莫两刻钟,范有宁回来了。
“你们可知神医长什么模样?”又是一副熟悉的卖关子的样子。
不过这回还不用范有成催,排在两人前一位的婶子已经转过身来催促。
“八郎,快给婶子说说,莫搁那卖关子了。”
遭遇长辈催促的范有宁不好意思继续神秘,顿时苦了一张脸,开始讲述听来的消息,话语间倒没了激情。
“神医瞧上去四十不到的年纪,衣着朴素,但身边跟了个贵公子模样的小孩,传说是神医的弟子,在那帮神医写药方。”
“神医怎么这么年轻。”前排的婶子听完想要的消息就转回去了,没再催促范有宁。
虽然范愚同范有成也并不催促,他倒反而重拾了激情,自顾自开始说:“神医姓宋,还没到不惑之年,但医术已经天下闻名,此番能来义诊算是我范氏撞上大运了。身边跟着的弟子也来历不凡,乃是豪富叶家的这一辈最小的一位小郎君。这位小郎君打小跟着宋神医学医,是以年纪虽小,医术已经要胜过不少医馆坐馆的郎中。”
范愚闻言,还没对宋神医与那位叶小郎君产生好奇,反而先在心中感慨了一番范有宁打听消息速度之快、消息之多。
比起酸儒模样,这人却更像是个包打听。
至于神医和神医的弟子,待得队伍走完,轮到他之后总会得见,范愚反而没有生出来太多的好奇。
第7章
因为是义诊的缘故,宗族里但凡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会儿都在队伍里排着。
是以虽说队伍长,排队的人得的却几乎都是小病,对宋神医而言起码大半都是小菜一碟,连在边上充当随从帮着书写药方的叶质安也不会被难到。
宋临诊治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队伍就短了一截。
经过诊断得了神医药方的族人都没有散去,而是从队伍里走开,转而站到了一旁围观的人群当中开始闲聊凑热闹。
义诊进度快得很,宗祠前边却因此没有变得空荡,反而更热闹起来。
没有站上太久,等待看诊的人就轮到了范愚。
被范有成推搡着后背往前靠,范愚慢慢吞吞地挪动步子走到了宋临面前。
范愚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有神医免费诊治一番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但他其实并不是很想接受诊治——
他并没有多余的钱财来抓药,更重要的是,范愚嗜甜,从小就受不了苦涩诡异的药味,哪怕是当年被阿爹硬灌下去药都还会反胃,更不用说现在独自一人,无人监督了。
不过他虽然不愿意喝药,却觉得眼前的神医与小郎君身上飘来的清浅药草香味还挺好闻。
范愚仰起头看向宋临师徒二人,而后发现方才范有宁打听来的话半点不假。
这位神医外表瞧上去还不到四十,清瘦、和蔼,面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
给人的感觉和先生很像。
正在一边低头为排在范愚前面的婶子写药方的叶小郎君,看起来十岁出头的样子,身量要比范愚高出太多,已经可以瞧得出将来长成之后的风采。
如范有宁所言,这正是位芝兰玉树、气度翩翩的贵公子。
“小郎君烦请将手腕搁至此处。”
宋临抬手引导范愚动作,另一只手则轻挽袖口。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透出来股子儒雅的味道,博得了范愚不少好感。
范愚特意把范有成握过的右手背到身后,只抬起左手手腕,搁在垫枕上,免得露出来一圈红痕。
宋临搭了三指上来为范愚诊脉,才片刻就皱起来眉头:“小郎君今年几岁了?”
“今年刚满七岁。”
范愚有猜到会被问年纪,也能猜到听到回答后眼前的神医会是什么反应,想来多半会同所有初识他的人一般,说以为他才五岁出头。
闻言,宋临倒只是眉头蹙得更深,没有出声。
然后他又把视线从范愚的手腕转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范愚今日穿的衣服已经是上一年年初时候裁的,平日里再珍惜仅有的几身衣服,也已经洗得泛白、带点毛边了。更不用说上边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旁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的处境如何。
宋临也是如此,小孩身上破旧的衣服和他诊脉的结果两相呼应,已经不需要再问话来映衬他的猜测。
于是他开口说道:“温补的方子所需的药材都昂贵得很,小郎君与其拿着药方去花钱补身体,不如先想法子吃饱肚子,莫要再半饥半饱糟蹋身体。至于调理,等小郎君再长大些,有余财了也不算迟。”
说是这么说,宋临也知道自己只是说了段废话。
眼前这小孩要是能想法子吃饱,哪会愿意挨饿,又岂会不知半饥半饱是在糟蹋自己身体呢。
但他只是个郎中,出来义诊已经是尽己所能,万万做不到再去关心天下孩童的成长。
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只能叹口气而已。
好在范愚已经提前一年入了族学,有族学包食宿,他确实不会再挨饿,听到这话就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神医并未给他开方子,那也就不用担心之后被范有成催着去抓药了。
范愚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一旁低着头正准备书写药方的叶质安发现师傅并未开方子,就抬起来头,范愚这时才瞧见他的模样。
少年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只是立在那里就已经像是幅名家绘出来的画卷。
因为先前一直在低着头写方子的缘故,围在一旁看热闹的族人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机会看清叶质安的脸。
这会儿猛然瞧见,人群中原本细碎的声音顿时响了不少,甚至还有几声响亮的吸气声。
“阿娘,杏儿好喜欢这位小哥哥,他生得可真好看。待杏儿长大了,就要嫁个这样的郎君。”
有位婶子怀里抱着自家闺女,也站在人群中。小姑娘才三岁大,瞧见叶质安的脸后就奶声奶气地同母亲夸赞小郎君的容貌,还表达了一番对未来夫君的向往。
婶子闻言哭笑不得,而周围的族人听见小姑娘的稚语后也都有些失笑,宋临同叶质安自然也有听到。
少年郎听惯了赞美,也已经习惯了众人对他模样的追捧,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在师傅投过来调侃的目光之后,还是偏过头躲避了一番。
范愚对小姑娘的话深感认同。
他自己的模样就不差,底子好,但因为常年半饥半饱、身体亏空的缘故,气色并不算好,且还瘦弱,远不及叶质安。
至于祝赫,虽然外形也很出众,年纪却要比叶质安小一些,脸上其实还有些没有褪去的婴儿肥,平添一些孩童的稚气。
要是单单论模样或是气质,叶质安在范愚生平所见中已经能排到第一。
得到义诊的结果之后,范愚没有同族人们一样围着瞧热闹,而是在跟拉着自己来看诊的范有成道谢之后,就径直回家了。
已有半月未归家,想必床上都该落灰了,收拾东西就得花费很久。
他还想到父亲留下的两箱书中翻找一番,看看有无现在的他能用得上的书。
好在范愚的父亲也就只是秀才,比起还刚开始学习声韵的范愚也只领先了县试、府试、院试三场罢了,存着的书几乎正好都是范愚将来能够用得上的。
范愚如愿在书箱中翻找出来了《广韵》与四书。
这样一来,等到次日回族学,他便可以将《广韵》归还给祝赫。且到学完四书之前都不必担忧买书之事了。
范愚呼出来光屏,发现暂时不必买书后,他决定拿这段时间里攒下来的金币尝试一下解锁3级族学。
1级族学被作为绑定系统之后的赠品送给范愚,2级族学则花费了他50金币。
至于3级,不知为何系统并没有标注多少金币能够解锁。
范愚于是在心中询问系统:“系统,3级族学要如何解锁?”
机械音冰冷无情:“经过系统检测,宿主尚未满足3级族学解锁条件。等宿主达成条件,系统将告知解锁3级族学所需金币量。请宿主努力学习。”
范愚没想到解锁3级族学还会有个隐藏条件。
盘腿坐到床上之后,他开始思考是缺了点什么才让他无法解锁。
回忆起解锁2级族学的时候,范愚恰好完成了蒙学的习字要求,背熟了《三字经》、《千字文》同《百家姓》,还开始学着写大字之后才得到提示可以解锁。
这般想来,兴许解锁3级族学的条件会是背熟《笠翁对韵》并且学完《广韵》么?
范愚暂且不得而知。
不过转念一想,范愚安慰自己道,系统这般限制也不错,能够防止自己胡乱学习,到最后什么都没能掌握。
连族学都还有每月一度的考校,按照成绩给以奖惩呢。
系统作为范愚暂且无法理解的神奇造物,给学习进度定下限制也是正常。还能够视作一场变相的考校,等宿主通过了才能够解锁新的助力。
既然无法解锁新等级的族学,范愚就索性静下心来继续学习《广韵》,打算再开始一次经营。
可惜在家中没有纸笔能供他习字,无法和在族学一般,一边学声韵一边提笔书写新认识的字。
范愚思索了片刻,决定先去井边打一桶水来。
事实证明,接连半月时间早起跑上一小会儿对身体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范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体力好了不少。同样是提一整桶水,比去族学之前要轻松很多,原本打水的时候他需要中途停下来四五次,如今只是停下来休息两次就顺利到家了。
但也可能是因为连着半月没有再饿肚子。
事实上族学里头十五天住下来,范愚已经比入学前长胖了少许,不再是一副瘦得叫风一吹就似乎能摔倒的模样。
范愚从灶边堆着的,还未劈成柴火的枝条里捡出一根,拿枝条从桶中蘸了一点水,而后在光屏上选择了“点击经营后将进行半个时辰习字”。
一边在系统的帮助下学《广韵》,一边拿枝条在地上比划着写不认识的字。
这般习字,不必耗费笔墨,又比空读记得更牢。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枝条让地上的尘土尽数被扬起来了。
才学了半个时辰,范愚就成功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还因为尘土过多,感到喉头一阵痒,开始咳嗽起来。
清早从族学归家,在宗祠前面因为义诊耗了许久,范愚才刚完成一次经营,屋外的日头就已经爬到了天空正中央。
范愚揉了揉开始咕噜叫的肚子,忽然露出来个笑。
他在感到饥饿之后才意识到,今日虽说归家,却不必再煮稀粥喝了——如今范愚每月只在家留个一天,月初从义庄领来的米因此就不必再仔细数着剩下的日子来省着吃,完全可以煮成香甜的白米饭,一次吃个饱了。
虽然因为身高不够的缘故,依然得踩着木凳踮着脚尖来煮饭,但这回站上灶台旁的小木凳的时候,范愚是面带笑意的。
不必再喝粥,范愚在捧着碗白米饭填饱肚子之后,花了不少时间收拾了一番屋子。
上回去族学时他走得很匆忙,只来得及拿了几套衣服,剩下的时间全都在忙着背书。
时隔半月再回来,床上的被褥落了灰,方才煮饭时也有发现几根柴火变得潮湿难用。
范愚将被褥仔细收到了仅有的柜子中,又处理掉了发潮的柴火,有小半个下午都耗费在收拾屋子上。
一边收拾,一边口中还在背《笠翁对韵》。
这本虽然学完了,但还没有背到完全熟练。范愚打开了2级族学的经营模式,以便趁机多赚上8个金币。
他计划在过年族学放假之前初步学完声韵学习,尝试一下解锁3级族学。
等到来年,兴许他就能够开始学习四书了。
夜里,规划着未来学习的内容,范愚怀揣着美好的憧憬睡得很香。
第8章
随着天气逐渐转冷,范愚在课室里的位置已经从窗边挪到了角落里,位置旁边就是先生煮水用的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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