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少爷这话听着似是已有把握,那我是否该提前向你道贺?”
“只要他的亲姐姐落入我们手中,后面想必就少些波澜。说起来,还没来得及谢过九爷之前的战报,若此战我大燕得胜,我必在父亲面前为九爷请一功。”
九爷却摇摇头道:“请功便不必了。我要的……从来都只是他萧佑衡的江山付之一炬!!”
素来游刃有余的老狐狸突然凶相毕露,虽有些意外,却多了几分可信。龚野心下了然,随即便道:“九爷心中所愿,亦是我大燕的夙愿。不过眼下有一事,龚某离京前还想请教九爷,万望如实告知。”
男人的恨意和失态仅是方才那一瞬,此刻他已收敛了情绪,变回了那一张人畜无害的风流笑靥。
“请讲。”
“有关于……燕郡王萧恪的事,还望九爷仔细告知。”龚野设宴款待萧贺二人前已从手下那里听来了贺绥封侯前后的事宜,与他过去的记忆相去甚远。至少这封侯之事是当年大燕连破南齐数城,贺牧夫妇战死许久之后的事了,更没有贺绥嫁人一说。
思来想去,端倪可能便出在燕郡王萧恪身上,但手下能打听到的消息极少,一时让他有些拿不准。
被唤作九爷的中年男子闻言收了折扇,听到这一问也生出些好奇来,“哦?不知我这侄儿有何事竟能让龚少爷上心?”
“九爷可觉得你这侄儿与从前哪里不同?”
……
“阿绥!”
萧恪同贺绥一前一后回了王府,这一路上贺绥都沉着脸没有说话。虽说萧恪也清楚贺绥一贯是寡言少语,但今日……他清楚是因为那龚野提及的有关贺牧和北境的事。
快步追上,扯住贺绥的手想往屋子里拉,却切实又体会了一次这副身子的弱小。
硬的不能来,只能来软的。
萧恪叹了口气道:“阿绥,你同我去书房,我把知道的说给你听,和牧姐姐有关。”
这样说才算劝动了贺绥,二人来到书房,萧恪命洪喜带侍卫守在书房四周,确认不会有异心之人能窃听到后方才开口说道:“燕州的事,我有一个猜想因未拿到实证,所以今日才没同你说。我怀疑朝中有人和燕人勾结,牧姐姐他们可能会有危险。今日那燕人朝龚野所行的礼甚为古怪,我虽不知龚野究竟是何人,但能肯定他在燕国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
见贺绥沉着脸未接话,萧恪又急忙劝道:“他说什么自己母亲和伯母一样出身燕国估摸着也是谎话,他知道你的身份,又频频显露拉拢示好之意。阿绥细想想,能拿北境和牧姐姐为条件的,会是什么人?!”
“允宁,我心中纠结并不是因为他的拉拢示好。”贺绥坦言道,“即便娘亲出身不同,但我从未因此感到半分不妥,更不会因此倒戈燕国。我贺家满门忠良,纵使我未能如父亲期望从军卫国,却也不会偏听旁人三两句挑唆!我只是担心姐姐……”
贺绥当然能猜出来龚野身份非同寻常,他犹豫是因为对方搬出他长姐做饵。虽不知是否是虚张声势,贺绥都不敢赌,姐姐一家已经是他在世上仅剩的血亲了。
“允宁,燕州之事有无什么办法让圣上下旨清查?或是七皇子…再不济还有太子殿下……”
“阿绥别急!”萧恪急急握住贺绥的手,安抚道,“此事交给我来办,你信我,好嘛?”
“我自然信你。”心里记挂着姐姐,时刻不能心安,攥紧的拳让指甲都扎进了手心的肉里,贺绥垂着头有些哽咽,“我知道这事难办,弄不好会招来圣上的猜忌。但姐姐的事…我实在没办法了。允宁,求你……”
这样展露内心脆弱的贺绥是萧恪从前极少见的,他走过来站在贺绥面前,将坐着的人抱在怀里,手轻抚着对方的背。
“牧姐姐吉人天相,燕国的图谋一定不会得逞,有我在你放心。”
第六十五章
“烧了?”
今日贺绥作为七皇子的教习师父进了宫,府里两个小的又被送去了国子监读书,萧恪一个人闲在府里。上次在通政司立威之后,为防止打草惊蛇,他这几日都是点了卯坐上一会儿就走,今日得空召了洪喜来问先前的事,却偶然听到那日他们赴龚野宴请的那处酒楼失火。
洪喜不知道当日酒楼中发生了什么,只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答了。
“是,听说是挨着的书斋走水了,火烧起来的时候是半夜,所以连着百会楼一起烧了。”
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现在这副身体还没带留须的年纪,但上辈子的习惯却保持了下来,洪喜在旁瞧了眼,虽有些好奇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死伤如何?”
洪喜答道:“约莫不到十人。百会楼这两日不知为何一直闭门未接客,只寻到了两句焦尸,倒是书斋那边死得多,京兆尹两三日的功夫便定了案,说是天干物燥才起得火,烧死的都是书斋和酒楼的掌柜杂役,人数倒对得上便结了。”
“呵。”萧恪嗤笑了一声,“这京兆尹倒是真会断案子!”
“主子是怀疑这其中有何隐情?”
萧恪抬眼瞧了洪喜一眼,肯定地点了点头,而后摇头感叹了一句道:“只是这百会楼烧了,龚野的底细倒是更不好找了……”
“主子说谁?”
萧恪摇摇头未答。
洪喜等了一会儿才又禀报道:“主子上次吩咐的事,奴婢已打点得差不多了,从前宁王府里跟着您出来的侍卫里有人自荐了家中晚辈。奴婢瞧了,那两个小子年纪同主子相仿,人倒也机灵,且家中父母双亡才投靠了做侍卫的叔叔,底子也算干净,只是缺些个历练。”
“那他们那个做侍卫的叔叔家底可还算干净,家中有无父母尚在,有无妻妾子女?”
萧恪问完,见洪喜面露难色,便知他没有细查,叹了口气便道:“虽是从前父王身边的旧人,但他忠心可信不代表他身边之人都忠心可信。说句难听的,父王过世多年,他们对父王忠心却未必对我忠心,若家中再有妻妾子女挂念,便更说不准了。往北境运粮一事切不能走露半点风声,你挑的那两个嘴严不严实还未可知。”
洪喜忙跪下请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原是想着老王爷的人用着自是安心,没想到其中关节,还请主子恕罪。”
“起来吧。我不是罚你,是教你多个心眼。我如今瞧着风光,却是行走在刀尖之上,一步走错、万劫不复,我不敢再冒险。何况日后府里热闹了,这府里大小事务都要全权托付给你打理,更多的是要提防操心的地方,多个心眼…总比哪日死无葬身之地好。”
洪喜听着不由皱起了眉,却不是因为担忧身上的担子重了。
“主子别说这么丧气的话,奴婢听了心慌。王府再热闹,奴婢也只认您和侯爷两人为主。”
这话听来没什么不妥,若是换了旁人也只就当洪喜是在表忠心,萧恪听完却无奈笑骂道:“你这刁奴怎么心里胡乱编排起我来了?有阿绥在身边便是大幸了,你以为我还要去寻旁的莺莺燕燕不成?”他们主仆是历经磨难过来的,萧恪打一开始就没对洪喜有过半分的怀疑和戒备,方才那话若是换了一个人说,他少不得要翻脸。可换了洪喜,萧恪却没有半点怒意。
洪喜也跟着自嘲地笑了笑道:“是奴婢胡思乱想了。奴婢是想着主子和侯爷这一路坎坷,好不容易得了些太平日子。又瞧着侯爷是个性子刚烈的,怕是有时误会了主子的用心,闹得两败俱伤便不好了。”
萧恪却是摇了摇头道:“阿绥是外刚内柔,有时我倒真希望他决绝一些。”
似是想起了上辈子贺绥一生的遭遇,萧恪没忍住深深叹了口气,他侧头看着窗外的秋景,内心有些惆怅。
洪喜在旁一时有些难以开口,只等着自家主子先说。
“罢了。去叫……”萧恪本想着喊车夫老冯,但话到嘴边又起了旁的心思,“去叫阿绥塞过来的那个侍卫套车去,我待会要出门一趟。不过你什么都不必跟他多说,只让他准备好车马到东偏门去等我。”
“欸!奴婢这就去吩咐他准备。”
“慢着。”萧恪开口把洪喜叫住,手指轻敲了敲桌案,过会儿才吩咐道,“你打发人从公中账面上提三千两银子出来备着,我过两日有用。另外走水那事,打发个伶俐的,带上百十两银子去京兆府问问清楚,前因后果,怎么断得案子,有何人证物证都问清楚些。运粮的事暂缓,你亲自把那侍卫的底细摸清楚,做得隐蔽些,别让人觉出别的味儿来。”
“是,奴婢一定谨慎办好。估摸着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主子这会套车是要去何处?府里晚膳可要备下侯爷的那份?”
“给那两个小子备些吃食,等他们下学回府直接开膳就是。阿绥今日……怕是出不来了。”
“那主子您?”
“不用等我,我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萧恪是带着拜宫问安的折子到的宫门口,折子送进去却如石沉大海,没半点回音。
他身着郡王朝服恭敬站在宫门一侧,神情凝重,不像是来拜宫问安,倒像是来告御状的,这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连宫门值守的禁卫都换了两拨。所幸宫门外没什么寻常百姓人家,倒也没有人围观燕郡王在宫门外苦等这一幕。
萧恪在宫门口站得太久,以至于当日轮值的禁军中郎将亲自过来询问劝说,但无论如何说,萧恪都只有一句本王等等无妨。
中郎将无法,只得说找人替萧恪再通传一次。
不过通禀的消息最后还是被拦在了东宫手中,底下人层层将消息递上来,东宫掌事大太监洪顺趁着奉茶的功夫凑到太子身边耳语了几句。
萧定昊浅笑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洪顺直接下去,这便是要将萧恪问安的消息挡到底了。
齐帝今日兴致极高,亲自至宫中靶场不说,还难得对几个年幼的儿子大加赞许。皇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个个都对父皇今日意图心知肚明,挽弓射箭之时都刻意收敛着,既不表现得太出挑抢了七皇子的风头,也不太拙劣被皇帝训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一个个告退躲到一边,跟着齐帝的话夸赞起贺绥来。
原是今日贺绥教导七皇子射箭,其他皇子也在,七皇子主动向其他兄弟诉说抚宁侯如何危急时刻双箭酒驾,秋猎场上百发百中云云,转头又央着贺绥将几个皇子一并教导着,做足了一位年少稳重的兄长模样,是而齐帝谢众妃来时,才见此一幕。
莼昭仪在旁说了两句,齐帝便叫来几个年幼的儿子一道比试箭法,好考校一番。
太子和三皇子是晚些才来的,为着贺绥今日头次做为皇子师父进宫,三皇子特意请了恩旨入宫陪侍贵妃,这才被像萧恪似的被拦在宫外。
宫门口的动静能传到太子耳朵里,自然也瞒不了三皇子,他一边在想如何卖燕郡王人情的时候,一边细细打量贺绥的身段,好奇萧恪为何会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这般上心。
萧恪可不管三皇子脑子里想些什么,他站宫门口这么久原就是做戏给旁人看,不为别的,也不为真的入宫,等天一擦黑,他就直接打道回府。
外人看这事自然是不尽遐想,不出两三日,京中各府贵胄便都知道了燕郡王在宫门外白站了好几个时辰的事。
一时间猜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燕郡王这是又失了圣宠,也有的说燕郡王情深,抚宁侯那日进宫,他就苦守在宫门外好几个时辰,甚至更离谱的也有。
左右这事宫里不会有人出来解释,萧恪也权当这事没发生,该吃吃该睡睡,倒教那些胡乱猜测的人没个头脑。
萧恪才不管外面传成什么样,他要的就是这流言蜚语传得越邪乎越好。趁着贺绥这几日还被留在宫里,他需得抓紧把那些腌臜事都处理妥当,当日薛家的事是依靠秋猎的那一顿板子搪塞过去的。贺绥品性端良,为人处世更是随了贺老将军的正直,萧恪可不想再因为这些卖官鬻爵的破事和贺绥生了嫌隙。
这日京中富商薛府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贵客。
人是从临着偏僻后巷的侧门迎进来的,但确实薛家三位当家老爷携着子侄恭恭敬敬跪过迎进来的。
从门口到正厅,不敢有一丝怠慢,就连贵客落座之后,素来极有话柄权的三位薛当家愣是没有一个敢坐下。
奉茶的是个样貌清秀的小厮,薛家提前得了消息,倒是细细琢磨了讨好的心思,不过茶中途就让洪喜拦了,这拙劣的美人计自然使不成了。
萧恪也不急着同薛家人说话,悠闲地端起茶碗,碗盖掀开,一丝茶香混合着袅袅热气渗出来。
“茶汤透亮,香气馥郁,确是好茶,只是少了几分新茶的清香。”
薛大当家和萧恪打过一次交道,心中有几分成算,便笑着恭维道:“王爷是懂茶之人,这是今年新到的明前龙井。只是过了小半年,确是不如新茶了,让王爷看笑话了。”
“无妨,本王随口说说而已,薛当家别紧张。”
话是这么说,但薛家哪有人敢将这位小爷的话当做随口说说,等下面几人陪笑完了,萧恪才恍然察觉一般抬手示意薛家几人落座。
明明是在自家,坐下却要谢恩,不过几个当家都是长袖善舞的商贾,面上自然装得极好。
“这在座哪一个是薛旭?”
薛冀东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起身躬身禀报道:“回禀王爷,犬子这几日恰好休沐,便约上了两三好友去京郊……打猎去了。昨日接到王爷府中传信,草民已经连夜派府里人传信去了,只是下人一时没寻到犬子,今日他这才不在府中。”
薛旭是个孤高的性子,他先前一听家中长辈走了门路为自己谋求职位便是诸多不满,昨日还拉着他要接燕郡王的驾,执拗的脾气上来了,直接甩开下人牵了匹马躲出去了。薛家老族长管是宠这个宝贝孙儿,这才有了薛冀东这番推脱的说辞,免得燕郡王非要见人,寻来了薛旭在直言冒犯,那边是弄巧成拙了。
“那倒是不巧。吏部的折子里提了令郎的名字,本王想着这是喜事,这么看来倒是来得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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