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便道:“本王为何要带你走?”
向秦说不完整话,他嘴里全都是断断续续的字眼往外蹦,问什么也只是一味摇头。他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少年,膝行几步要过来抓萧恪的衣摆。
“若是宁府有人要害你性命让你不得不冒险求救,现下你府上两位主子都在,你可说予他们听。本王公务繁忙,没空听你说这些。”越是多纠缠一分,萧恪便不断想起前世的错处,他实在是懒得同向秦多费什么话了,扭头对宁老爷吩咐道,“府上事务本王无心插手,你们自己料定便是。只是事情别做太绝,将人路堵死了,来日有什么祸事临头别怪本王没提醒过你们。”
向秦是什么性子手段萧恪再清楚不过了,他这么嘱咐就是想让向秦这一世老死在宁府,不再如前世一般变成那副模样投靠到他门下。
“是,谨遵王爷吩咐。”宁老爷领了命面上不好发作,只叫人先把这口齿难言的家仆带下去事后再行安置。
可当家仆一左一右将向秦架起来欲带走时,在场众人却见青年胯上裤子被撑起一块,家仆穿得都是短打粗衣,向秦那身因为不太合身又显得格外紧绷,身体起了反应旁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宁家父子脸色铁青,其他家仆纷纷面露尴尬。原想着这说不清话的傻子是想着攀了高枝去,虽说当着主人家的面此举胆肥了些,到也在常理之中。
可这肖想着贵人起了反应,众目睽睽之下还教人看了去,无异于是在宁府主子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宁府虽说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却也出了不少为官之人,自诩高人一等,更是格外在意脸面,这么丢脸的事就发生在眼前,宁老爷一张老脸几乎挂不住。
如果不是萧恪和贺绥还没走,他现在就想让人把向秦当场打死了事。
贺绥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横身过来将萧恪挡在自己身后,隔绝了青年追逐的视线。毕竟没有谁能接受自己的爱人被这样莫名巧妙冲出来的男人肖想,也就是他涵养和性子好,生不出伤人性命的恶念。若换了萧恪发觉贺绥被这样肖想,把人剁了喂狗都是轻的了。
萧恪也是有些没想到向秦是这个反应,印象之中青年对自己应该从来没报过什么龌龊感情,或者说他也从来没再对方身上看到过人味。
“阿绥,不必理会,我们该走了。”
这一世,他无意与向秦有什么过多交集,拉上贺绥便离开了。
宁老爷被当众折了颜面,一腔怒火难消,宁芳远虽不至于愤怒,却也觉得家中仆从如此龌龊跌了宁府的面子,只叫把人拖下去给个教训。
向秦不是宁家的家生子,在府里没什么根基,又是个口吃的杵窝子,平日就少不得被人欺负。今日让主人家丢了颜面,有了上面的吩咐,这顿毒打更是没有半分留情。
“唔!”
被扯着发髻带到角落的青年迎面就挨了一脚,先是胸口处吃痛将他踢得仰倒在地上,第二脚就落在了命根子上,疼得口吃的青年双手捂在腿根处来回打滚。施暴者得了吩咐,光明正大动手,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留人一口气也便算主人家仁慈,至于向秦那玩意下半辈子还能不能用自然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真是恶心!对着男人都能硬,什么贱东西!还想攀高枝飞,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孬样?!”
那些人一边骂一边拳脚相加,每一下几乎都冲着青年下三路招呼,纵使向秦双手捂着翻滚躲避,也免不了重重挨了几脚,那处钻心得疼。
暴行持续了多久他已不知道了,人再醒来时已被丢到了泛着霉味的柴房里,门也被上了锁,屋里黑咕隆咚连盏油灯都没有,只有大院里熹微的烛光透过窗户纸透进来一些。浑身上下散架般的疼,向秦伏在地上不敢用力呼吸,每咳一声嗓子里就是一股腥甜。
用头抵在地上,青年佝偻着身子靠在一侧柴堆,双手颤抖着尝试碰触下半身,那处肿胀疼痛。可尽管如此痛苦,可脑海里却无法停止对萧恪的幻想,近乎虐待般对待早已肿胀淤血的器物,呼吸也越来越重。
在这无趣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向秦从来没遇到如萧恪那样的人,在他眼里,世人都是庸俗愚蠢的。可当他今天在府里无意看到了萧恪,被宁府老爷请上门的年轻贵客,清秀俊逸的容颜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狠绝,那一刻向秦就认定萧恪和他是一样与众不同的人,只有那贵气狠辣的少年才适合自己服侍追随。而当他拉住对方,被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目光注视着时,向秦再难抑制心中对于萧恪的渴求,但令他失落气愤的是,萧恪并没有如他所想看中并带走他,而是同一个俗人举止亲密,这让他实难接受。
双手染满了自己的血,伏在地上的青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
“允宁,你…认得那宁家的家仆?”
萧恪意外于贺绥的敏感,此刻对方已换回了自己本来的容貌,这让萧恪更加心烦意乱。他别开头,明知自己反常的举动会更容易让贺绥起疑,却仍是控制不住移开了视线。隔了好久才答了句。
“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人举止古怪罢了。”
贺绥对他此刻的答复自然是无法相信的,因为他太了解萧恪了,知道对方此刻一定是撒谎。
“还是和你之前同我说的,这个难言的苦衷不能此刻让我知道,还要等时机成熟?”
萧恪张了张口没解释,过了会才点了点头,只盼着日后贺绥忘记这茬。毕竟同他要做的大业以及重生之事不同,向秦的存在如同过眼云烟,既然今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今日他们不提,过上一年半载也便不存在了。不过青年的出现也提醒萧恪,另外的邹赖二人说不准也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经过这一次,他确实有必要在回京之后派人打听那两人的行迹。
“罢了。你不愿说自有你的道理,我不逼你。”
萧恪还是有些不放心,着补道:“阿绥,对不住。我不是诚心要瞒你,只是眼下确实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贺绥面上看不出半分埋怨,他定定看向萧恪,眼神也没有躲闪,只轻摇了摇头道:“你既有次考量,想必也是为了大局,若如此便不必为这个同我道歉。我们携手共度,若是猜忌怨怪彼此,便失了相伴的意义。”
贺绥的坦诚让萧恪觉得嗓子里堵得慌,相比于对方的坦然,他却藏着掖着一大堆事,无论是真心还是刻意,瞒了终归是瞒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愧疚的。
“总归不是什么要紧人,今生恐怕也不会有再见之机。”萧恪思考片刻还是说了些,“我不过是瞧着他想起了些旧事,没想到他人在宁府,有些意外罢了。于大业、私情皆无甚干系。”
“我并没有不放心何事,只是瞧着那人有些古怪,担心你……”萧恪那时的模样显然是认识对方的。虽然贺绥并不认为随便害了旁人性命是件对的事,但他清楚以萧恪一贯的行事习惯来说,这样冒犯他的疯子合该不会放过才是,尤其是提醒宁家父子不要把人逼得太狠那话,便是证明萧恪同那青年应该是认识的。
“……我没事,阿绥宽心。”
“嗯。”贺绥颔首。萧恪既已坦然言明,他自然不会记挂一个今生都不会再见的寻常百姓。不过彼时二人谁也没将向秦的事放在心里,殊不知日后这不起眼的青年竟会招来要命的祸事。
随后,贺绥自怀里取出宁芳远搜索的所谓霍奇的‘罪证’,此时他才腾出时间细细查看。
萧恪倒是不着急看,毕竟宁芳远已同他说了不少,他心中有数。更何况燕州之事牵连北境,贺绥关心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你在宁家是否有话没说?是事关朝中通敌之人,不方便全数告知那位宁大人?”
“嗯。阿绥不问我为何不为燕州百姓伸冤么?”
贺绥未答,而是反问道:“你有不能查他的理由,对么?”
萧恪点了点头,随后自桌前摊开的那些信笺账簿中翻出来几封往来书信。这些都是所谓霍奇和北燕往来的‘铁证’。不过萧恪对此倒是不屑一顾,把那书信推到贺绥面前,示意对方看过上面内容,而后才幽幽说道:“霍奇是程昌年一手提拔的旧部。安北节度使这样的封疆大吏本就有些逾越皇权的权力,天高皇帝远的,本也没什么人计较。更何况……程昌年这安北节度使做得本就比陇西和镇东两家憋屈。燕州和北燕中间还夹着一个定州,霍奇通敌无论真假,程昌年都难免被扣上些莫须有的罪责,若是盛世明君自然也没什么,可谁不知道龙椅上那位是什么肚量心胸?”
贺绥听着皱眉,他已隐隐有些猜到了这个‘幕后之人’的图谋了。
果不其然,萧恪紧跟着便道:“有人想逼反程昌年,至少……要动摇北境四州的人心。”
贺绥沉思片刻,又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人若是真有通敌之嫌,该是最不愿你查出燕州有疑之人。毕竟此人心思既如此深沉,该不是第一日布下这许多安排的。虽说此趟燕州之行是你成心设计,该是出乎那人意料的额,可越是这样,他越应该是那个最期望允宁你这一趟无功而返的。北境上下毫无察觉,他才能里应外合成事……为何要送上证据让我们察觉其中不妥?”
贺绥觉得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对方既能够渗透北境事务多年,不该是急躁短视之人,自然也不会因一时慌张而出昏招。
萧恪却摇头道:“不,恰恰因为是我来查燕州之事,对方这法子反倒不算是昏招了。”
“何意?”
“无论我是带着证据回京问罪霍奇,还是将其就地格杀,都是里外不讨好。”萧恪刚刚在茫茫思绪之中理出了一条,顺着这个思路往后延伸,一切倒更说得通了,“这幕后之人通敌叛国恐怕…不为私利,而是报复。报复龙椅上的这个皇帝嫉贤妒能,残暴不仁,所以他要毁了皇帝的江山,而我是皇帝的走狗,身败名裂便是这人给我铺好的路。”
“何人?”贺绥眉头紧蹙,一言不发。萧恪越是说得清楚,一切便越是合理,他分得清其中利害,自然更为萧恪的处境悬心。
“不知,但……多半是亲人曾受过皇帝戕害,才会对其恨之入骨。如此想来……这个人多半该是姓萧的。”皇帝戕害手足、迫害贤臣,继位那些年弄得朝廷人心惶惶,恨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会恨到将亲近皇帝的萧恪也捎带上,并能够串谋北燕,在程昌年眼皮子地下搞事而不被察觉,多半地位非同一般。
细数朝中最恨皇帝的当属宁王府和抚宁侯府了。此刻恰巧知晓一切并怀疑朝中有通敌之人的是他们俩,可若是这消息被朝中其他人,亦或是皇帝知晓,那么最先被怀疑的无疑是他们两家。而萧恪无论是回朝如实禀报霍奇罪行,还是就地格杀,都会招致程昌年记恨,或是皇帝的猜忌,无论报与不报,他在朝中诸多党派权贵朝臣眼里都不讨好。
贺绥越想越觉得心口堵得慌,比起日后自己被怀疑,他更憎恶于这设局之人的狠毒。
萧恪却在此时伸手抚平贺绥紧蹙的眉头,宽言安慰道:“阿绥别担心。若是换了旁人自然是吃力不讨好的圈套,可我不会让幕后之人如愿,反而有点感谢这人送上的机会。”
“怎么说?”
萧恪没答,反而有些俏皮地冲贺绥眨了瞎眼,故意卖关子道:“等见过了程昌年,我再细细告知阿绥。这事成与不成,还要看这位安北节度使脑袋灵不灵光。”
“好。那我们何时动身?”
“明日。”
第八十六章
“公子辛苦。”
梁砚秋辞了侍卫统领裴正,准备回自己的屋子早早歇了。
今日跟着萧恪奔波了一日,大抵也是见了太多次这位主子爷变脸,他都些难以招架,更不用说直面萧恪的霍奇和宁家人了。有那么一瞬,梁砚秋甚至想给对方点个蜡小小心疼一下子。见识过了萧恪的厉害,如今的他是真的敛了心思,安心侍奉在萧恪身边,也笃信对方能够助他报家仇。
如今已快入冬,燕州这边白日或是正午还好,可每日早晚最是寒冷。梁砚秋拢了拢身上的棉袄,用棉袄上的风毛盖住被冻得有些疼的脖子,一边搓了搓胳膊一边加快了回去的步伐,可走到半道,他就被人喊住了。
“这位大人。”
梁砚秋转过身,见是霍家那位四公子叫他。虽说二人明面上都是萧恪的男宠,但私下里是个什么利害关系,萧恪早就叮嘱过他,对这位霍四公子自然是表面客气着。
“霍公子,在下只是王爷身边的近侍而已,并无官职加身,当不得公子这一声大人。”
“也罢。只是不知你我年岁长幼,那便冒昧唤一声梁大哥了。”外面的风是极冷,张口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肚子里就灌了不少凉风进去,霍子溪拢了拢棉衣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梁大哥若不介意可否让我去你那里坐坐?”
虽说霍子溪昨日才被其父送来得十分突然,但这驿馆之内空余的屋舍不少,还是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
“……请吧。”梁砚秋和霍四公子交集不深,打照面拢共也就两三次,话都没正经说过一次,其实他是不愿意霍子溪去他那儿做什么的。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霍公子言辞谦和,举止也无半点不妥,他一时拿不准萧恪对这人的态度,便也不好拒绝。
驿馆的小屋内没有地龙,但萧恪也没苛待梁砚秋,屋里一样能烧得起烟少的银碳。
白日屋里一直没人,便是刚烧上碳也没那么快暖和。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便谁也没脱外面的棉袄,梁砚秋让霍子溪先找处地方坐下歇着,夹了根热碳到小炉上,又提了茶壶夹在那小炭炉上煲着,待一切拾掇停当了他才挪了个凳子过来面对着霍子溪坐下。
“不知霍公子找在下是为何事?”
“梁大哥这话说得,无事便不能找你聊聊?毕竟我们处境相当,我这骤然离家被送了来,今日一下午就我一个被困在院子里孤独得很,一时又不知该找谁说……”
霍子溪今早被带着去给宁芳远传话,之后便被侍卫统领裴正带回了驿馆‘看管’,虽说萧恪信他要杀霍奇之心,但并不代表全然相信此人,底下人自然跟着谨慎。
“霍公子想多了,若是有何短缺尽管想裴统领或是驿馆的官吏提便是。”梁砚秋是知晓这事的,萧恪也同他有过交代,不然今日便不该是他陪着去刺史府敲打霍奇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同对方深谈这些,便干脆顾左右而言他,不接霍子溪的话茬。
58/130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