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先宁王萧佑炀是本王生父,本王与伏忠亲王为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姑姑若是不信,马车就停在院外,可与本王一道去王府,那里总做不得假。”
寻芳听罢深吸了一口气,她面上尽是纠结之色,布满老茧的双手攥紧了布裙。
见对方仍是不愿开口,萧恪随即说道;“姑姑或许还不知,九皇叔为了将如今的皇帝陛下拉下皇位,不惜串通北燕谋朝灭国。此番决绝,本王先前虽已调查许久,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肯定,这才请姑姑来为本王解惑。”
‘康王谋反’这个念想深深刻入寻芳脑海,她缓缓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问道:“殿下他……会被问罪吗?”
萧恪却在这时候笑了一声。
“呵。姑姑误会了,本王不是奉命来查九皇叔的,而是要与他做一样的事。只是本王与九皇叔之间有些误会嫌隙,又不敢确信,生怕一步错祸及满门,故才有今日之举。”
若说刚刚萧恪说康王有谋反之意已足够骇人了,此刻对着自己承认亦有谋反之意,寻芳一时震撼,半晌没说出来一个字。
萧恪却也不急,只耐心品茶等着对方开口,他此刻已确信面前的妇人定会告知他当年宫中无人知晓的秘闻。
果不其然,在经历了一番挣扎之后,妇人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抬头直视萧恪,慢慢开口道:“当年无人知道,殿下他……对七殿下有爱慕之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爱慕?姑姑这话本王倒听不明白了。”
萧恪眉头微皱,虽说爱慕一词可有多种解义,但也是多用于男女情爱。康王再怎么说也是先帝的儿子,与他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又谈何爱慕可言。
那妇人便道:“民妇不通文采,不知如何说才算合适。只知道从前九殿下是想对七殿下掏心掏肺得好,可惜老天不佑,七殿下没当成皇帝。”
“九皇叔对我父王如此在意,宫中上下倒是瞒得严实。”
别说宫里了,就连萧恪这样活了两世的人都丝毫不知康王和他父王之间竟还有这层关系,不过若是照这宫女所说,先前种种疑点便也都说得通了。齐帝逼死亲兄弟,触了康王的逆鳞,只是那时萧佑涟还小,这才筹划了这么多年,不惜通敌卖国也要毁了齐帝的江山。虽手段各有不同,但到底也是同自己是一道人。
当然,这个前提是寻芳所言皆是真,而非她个人臆测或是旁人教唆。
毕竟他时至今日都不知道康王和他父王竟曾有过这么深的羁绊,又是何种情感才能促使康王蛰伏这么多年伺机报复,他总归要知道才能相信。
妇人答道:“是九殿下刻意让瞒着的。民妇一直守口如瓶,不曾透露给旁人半分,哪怕是殿下的乳母和太嫔娘娘也都不知道。”
“兄友弟恭本是常事,再则承太嫔出身不高,即便是当时有人知道九皇叔同我父王走得近,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皇子也碍不着旁人的事,何以这么谨慎?还是说……当日九皇叔已然察觉到了什么?”
寻芳却摇了摇头,道:“其实当年殿下本是活不下来的,是七殿下不顾其他救下他的性命,之后还偷偷为七殿下授课,为此还曾遭了先皇责罚。殿下是怕同自己太亲近了让人知道累及七殿下的名声,殿下还时常说将来要做个贤王报答七殿下。”
说起当年旧事,寻芳面上有些不忍,她犹豫再三又追问道:“殿下他真的…卖国……”话未说完却又哽咽住了,尽管已经出宫十多年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日子,但她仍然无法忘记年少的萧佑涟同她说那些话时的神情,尽管寻芳只是个粗使宫女,并不完全明白九殿下当日的心境,可今时今日听到萧恪告知她萧佑涟为了给七殿下报仇而通敌卖国,寻芳一时难以相信。
萧恪对她肯定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所有困扰的谜团都已解开,可他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话已至此,本王还有些事想请教寻芳姑姑。当年动手要除掉九皇叔的……是否是先皇后的人?先皇在这之中又作何角色?”
看到寻芳震惊的神色时,萧恪知道自己猜对了。谋害其他皇子的事历朝历代并不少见,但那都是彼此皇子都有继位可能才会如此,康王是先皇幼子,其母承太嫔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秀女,这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若有人公然谋害皇子,要么胆大包天,要么……是奉了皇命而为,先宁王能够提前得知消息,从而救下康王,证明动手之人多半就是当时的皇后娘娘。由此,先皇责罚父王的缘由也说得通了。
“民妇真的不知是谁要杀殿下。”
寻芳能活到这么久,一来是她真的打心眼里为主子着想,二来其人并不算聪慧,有些事不懂也不好奇。不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尽管没能从她口中确定猜测真假,萧恪心里却也有数了。
“本王明白了,有劳姑姑。姑姑可要见见九皇叔?本王正打算稍后去皇叔府上一趟。”
寻芳却摇了摇头,只道自己已经出宫十余年,早已和宫中人和事无关,今日听到九殿下的消息便已心满意足,并恳请萧恪放她回家与丈夫孩儿团聚。
“既如此,本王知道了。姑姑跟着带你过来的这个侍卫离开便是,他会将姑姑安全送回家中。”
妇人起身向萧恪行了个礼后随着来时接她的侍卫离开。
“看来我得再去一趟康王府了。”萧恪按了按额角,神情有些疲惫。
洪喜再旁主动上手接过,替主子按揉着额头,一边小心问道:“主子刚刚听完那老宫女所说,即刻便要去康王爷府上吗?”
“若这宫女所言不虚,那我倒是知道九皇叔为何一直在背后推动诸事还要杀我了。”康王对于先宁王没当上皇帝的事耿耿于怀,并且因为先宁王之死而憎恨上了齐帝,那么他这个替齐帝办事的狗腿子自然也会招来康王的憎恶,更不要说他还是先宁王的儿子。只怕康王一早就琢磨要替宁王府清理门户了。只是事到如今,他仍有一事想不通。
他父王同贺老将军情义不同,贺家也在那之后受到了牵连,自始至终未获得今上半点信任,这个事朝野尽知,康王这等深沉心思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康王对谁下手也不该对贺家姐弟下手。若不是这次中洲人自作聪明挑起战争,害了自己兄长的性命,只怕康王还不会主动露出破绽来。
无论如何,他须得亲自上门一趟同康王将话说明白,既然是友非敌,那就不该他们莫名斗起来,倒是反教齐帝或是太子占了便宜去。只不过刚起身,府里便来了报信的人。那人被召进来,一见萧恪的面就将黄老将军派信使来的事一一禀明。
萧恪心事重重,语气略有些不耐烦,一伸手说道:“信呢?”
“那传信的小卒说是黄老将军亲口吩咐,非得见了您的面,亲自交给您,不能交由他人代为转达,人此刻由梁管事招待在府里,没放出去。”
“主子,黄老将军如此慎重,想必是边关出了什么岔子,既点明给主子您,应当与侯爷有关,您……”
萧恪眉头紧皱站起身来吩咐道:“备马,立刻回府!”
府里,梁砚秋正陪着那小兵饮茶,门房那边派人来禀报说萧恪回府了,只是神色不太好看。如今梁砚秋在府中分走了洪喜一部分权柄,外院的这些人都愿意卖个好给这位王爷跟前的人。不管萧恪不悦的理由是什么,提这么一句醒,来日要做什么也算方便。
“多谢。”梁砚秋当然也清楚,他派了派那男人的肩膀,随口许诺下次一起喝酒后便带着那报信的兵卒直奔萧恪的院子。
萧恪人就在院子里坐着,根本没回屋里。
梁砚秋带着人通报进了院子,一眼就瞧到了他人。桌上摆了茶,却一口未动,只皱着眉坐在桌边,右臂撑在桌案上一言不发。
“主子,黄老将军的信使到了,有封信要亲自交给您。”
那小兵也没亲眼见过萧恪,可他只对视了一眼就被那眼神骇得浑身一哆嗦。如此气势,哪里还能有假,便再不敢耽误,自怀中夹层取了那封书信,躬身双手奉上,又道:“回王爷,我家将军有封信请您过目。”
萧恪接过那封信展开,本来就紧皱的眉头,信看到一半都恨不得眉头绞到一起去,抬头便问道:“为何会如此?”
“啊?卑职不知,卑职只是奉将军之命将信交给王爷,上面写了什么一概不清楚。”
“不中用的东西!”
不止被骂的那小卒吓了一跳,就连洪喜、梁砚秋等亲信见萧恪发火也跟着心里咯噔一下。洪喜刚刚就站在萧恪身边,将那信大概扫了眼,此刻便端了茶捧到萧恪面前劝说道:“主子息怒。您眼下要务还是得想想如何帮侯爷过一这关。边关有黄老将军坐镇想必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流言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到陛下耳朵里,只怕对侯爷不好。您前段时日才帮贺牧将军度过一劫,贺家可再经不起这么大波澜了。”
“砚秋。”
萧恪抬手将那信递出去,梁砚秋忙快步上前接了,站在一边一目十行将黄友光的信看过了。他知道萧恪在等着他的答复,飞快在脑海中定下章程,随即禀报道:“属下这就带人去查费泓。黄老将军如此紧急命人传信给您,想必军中消息还未来得及传到京中,主子可暂且宽心。”
萧恪颔首,算是认同了梁砚秋的想法。命人打发了那送信的小卒离开后又额外叮嘱了一句,“若有时机,你可直接拿我的令符行事。除非事关重大,否则不必事事等我批准。”
“属下明白。”
“一月内可有信心能做到?”
梁砚秋拱手肯定答曰:“主子放心,一月内若办不成,属下提头来见。”
“嗤!我要你的头做什么,尽心便是。”萧恪被逗笑了一下,脸色也略缓和了些,随口嗔了梁砚秋一句,而后又道,“废话少说,我要即刻动身去趟康王府,你去备车。好了使人说一声。”
等梁砚秋也离开之后洪喜才有些犹豫开口问道:“康王爷的事……主子不想梁砚秋知道吗?”平日府中备车备马都是洪喜的活计,自从梁砚秋到萧恪身边,洪喜就更是一门心思只管好整个王府,可方才这等备马小事萧恪却命梁砚秋去,摆明了是要支开对方。思来想去,也唯与今日寻芳所说宫中秘辛有关。
“倒也不是支开他,只是我现在心里有些乱,懒得再同人解释一遍了。”
“主子,康王真的是……”
萧恪摇摇头示意洪喜别再问下去,直接开口提起旁的事来,“说起来,中洲那位大皇子如何了?”
“还没醒。前些日子看诊的大夫说人即便是醒了,身子也是彻底废了。本就是金贵身份,细皮嫩肉的,自然扛不住重刑,不过他身边的那个侍从日日伺候在床榻边,对他主子自然尽心尽力。就算人日后醒不过来,主子还有人可以问清楚。”洪喜说起那人的事,面上却并无半分波澜,只最后露出些微担忧道,“主子先前派人从康王爷府里强掳了人走,今日再上门去,只怕……于己不利,是否要奴婢叫上贺柒?”
萧恪叹了口气道;“人不在府里,我早命他回牧姐身边去了。毕竟是贺家的侍卫,总不能天天在我这里伺候着,再则有他在,白琮那边好歹有双眼睛盯着,我也省心。”
说起白琮,洪喜不由皱起了眉。
“主子,那日太子殿下大张旗鼓派人将白小公子送回,还教贺将军亲眼瞧着,只怕是打定主意恶心您了,您……”
“呵!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倒是会见缝插针装好人。”白琮那日走失几日,贺柒带人顺着线索追上,却得知那起子开黑店的人将白琮卖去了做皮肉生意的下流馆子,再追过去,人已经被买走了,可即便刀架在脖子上,那老鸨也说不出买家是谁。萧恪本就因为无法和贺牧交代而忧心,却不想萧定昊派人大张旗鼓将白琮送回,明着打萧恪的脸。
“不过听说白小公子经此一事倒是稳重了不少,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事便知道怕了。”
“吓是吓着了,稳重懂事可未必。不过总归有牧姐在,也省得我操心了。至于太子……眼下怕是没功夫惦记他了,不过日后自有人帮我惦记。”
“主子是说康王爷?”
“嗯。”
“可康王爷不是要……”谋反两个字洪喜忍住没开口,“主子若是与康王为伍,只怕要招来更多闲话,再则…奴婢怕日后侯爷知道了要怪您的。”
“与虎谋皮自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会扯着嗓子到处说给人听。我和九皇叔若是合作,面上自然谁都不愿意露给旁人看,你把今日听到的说过的都咽进肚子里便不会有那些许顾虑了。”萧恪面色不虞,是有些怒了。
“奴婢失言了。”
在洪喜连声告罪后萧恪脸色才和缓了些许,明言道:“洪喜,我知你是为我担忧,但日后也得多动动脑子。有些话不该说出来,就得让它烂在肚子里,哪怕……你是为我好才想说也不能宣之于口。再者,我何时不是离经叛道?还在乎旁人如何看我?”
“是,奴婢谨记,日后绝不再犯。”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本王没想到好侄儿前些时日才给我添了麻烦,过后从我这儿抢了人走,眼下居然还敢主动找上门?”
康王怀抱着一只白毛猫儿,一下下捋着那猫儿的毛,说话间抬头瞥了萧恪一眼。
“侄儿也不同九皇叔多废话。实不相瞒,一个时辰前,侄儿刚见过从前伺候皇叔的寻芳姑姑。”萧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康王能说出来这话,就变相等于承认自己与这些事都有关,并非表面上表露出得那般放浪无能。
康王撸猫的手一顿,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侄子,随后大笑数声道:“果然。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你爹,可惜了……”
那猫儿被主人抓得吃痛,呜呜叫了起来,被康王提着后脖颈直接丢了出去,一落地就飞快跑不见影儿了。康王起身,走到被刀剑架住脖子的萧恪面前,撕下了从前的面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侧头问道:“侄儿想选个什么死法?祁太尉同你有诸多嫌隙,你说我将你血放干了丢到太尉府的柴房里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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