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住下?”林沐同开口道。
“自然。”祝闻祈指了指里屋,“两位道长不嫌弃的话,里面有热水,可以洗漱。”
不知为何,林开霁莫名红了脸,有些怯懦道:“没有多余的屋子了吗……”
祝闻祈缄默片刻,而后抬头真诚地看向他:“没有。”
他倒是不介意睡地上,但那间屋子不能让他们进。
林开霁:“……”
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眼神飘忽起来:“那祝道长介意我和你睡一间屋子吗?”
祝闻祈:“?”
林沐同皱眉:“你发的什么疯?”
“这不是……”说到一半,林开霁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道,“算了,当我没说。”
他站起身的时候,显得有些混沌,稀里糊涂地跟在林沐同身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祝闻祈仍旧坐在原地,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点点繁星散落在夜空当中,圆月半躲藏在云雾背后,遮遮掩掩地洒下些黯淡月光。
祝闻祈站起身,走向那间一直上锁的屋子前。
锁头上干干净净,连一粒灰尘都看不见。他抬头视线扫过一圈,确认那两人没突然出来后,才从袖口中掏出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锁。
木门应声而开,祝闻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屋内的陈设。
若是有人路经此地,便会惊奇发现屋内趁着和当年的偏殿分毫不差。
连床摆放的位置都同出一辙,一张四方木桌正对着木门,上面还摆着两个茶盏,以及一只做工精良的毛笔。
两旁放着木椅,却像是没人坐过的样子,上面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祝闻祈走进去,转身将门关上。
月光从纸糊的窗子中投下,朦朦胧胧地照出屋内的轮廓。
在这座院落中安置下的第一天起,最先陈设好的不是正厅所在的厢房,而是这里。因为找不到相同的桌椅床榻,祝闻祈买了不少木料,磨了许久才一一将家什全部做好。
而后锁起来,从未踏足一步。
祝闻祈手还搭在门扉上,定定站立良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缓缓地,逐渐靠着门扉滑了下去。
而后跪坐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宿主?您怎么了?”久久不曾出现过的系统突然开口,冰冷的机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就是有点累。”祝闻祈轻声道。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宿主近年来的身体情况实在过于恶劣,103号强烈建议您离开此世界,以恢复各项生理机能——”
“我知道。”祝闻祈开口打断他。
说着,又咳嗽起来。
“目标的数值已经达到,宿主为何不愿离开?”
他仍旧闭着眼睛,没立即回答系统。
半晌后,系统才听到祝闻祈的回答,声音轻得虚无缥缈,仿佛下一秒就要飘散在空气当中。
“……所以你是系统,而我是人。”
系统显然没听明白祝闻祈的意思,刚要再问,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心陡然提到嗓子眼,祝闻祈蹙眉,冷声道:“谁!?”
“是我。”林开霁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用的是气声,像是生怕把什么人吵醒似的。
祝闻祈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悄然转头,看向门外模模糊糊的身影:“这么晚了,道长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林开霁有些纠结,半晌才再次回答,“有些困惑,想找祝道长探讨一二。”
沉默片刻后,祝闻祈才开口:“院角树下,有坛酒埋在下面,道长先去取,我片刻就来。”
“好!”林开霁眼睛一亮,屁颠屁颠挖酒去了。
确认脚步声逐渐远去后,祝闻祈才松了口气。他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开门,迅速踏出门槛,背在身后的手“啪”一声将门合上。整个过程快得连一瞬都不到,林开霁拿着酒转过头来的时候,便已经看见祝闻祈走向他。
“道长有什么事要问,祝某一定知无不言。”
祝闻祈坐在石桌前,看向林开霁。
林开霁不知从何处掏出两个酒杯,打开木塞,抱着酒坛子吨吨吨给两人倒酒。
一切做完后,才坐下来,愁眉苦脸地看向祝闻祈:“不瞒道长,其实我有一心上人……”
“里屋那个?”
“道长怎么知道!?”林开霁震惊。
祝闻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看不出来才怪,下山做任务睡一间屋子而已,林开霁何至于扭扭捏捏,还问能不能和他睡一起。
“他知道吗?”祝闻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应该不知道吧?”林开霁也有些不确定,判断不出自己这阵有没有露出马脚来。
“也是。”但凡林沐同能察觉到,便会第一时间说个明白。
“主要是觉得,祝道长看起来和我是同道中人。”
酒入口辛辣,祝闻祈眨了眨眼:“什么同道中人?”
林开霁歪头道:“看起来都为情所困?”
“咳咳咳咳咳咳!!!!!”
第74章
“你不要乱造谣……”咳了半天, 祝闻祈才有气无力开口。
“嗯?我看人一向很准,”林开霁低头沉思,“要不然也不会来找祝道长聊这些。”
祝闻祈:“……”
“我都和祝道长坦诚相待了, 祝道长不准备说吗?”
祝闻祈尬笑两声, 又端起酒盏喝了口酒。
怎么坦诚相待?说出来能把对面的人吓掉凳。
但林开霁显得很坚持, 死缠烂打非要祝闻祈说个明白不可。他拗不过林开霁,良久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
林开霁眼睛一亮, 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为什么?你们吵架了吗?”
“也不算吵架。只是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祝闻祈有点茫然,发觉自己连从前的事都有些记不清。
“就这些?那祝道长怎么不去主动找他?”林开霁面露不解, 毕竟在他们合欢宗很少发生这种事情。有矛盾就要痛痛快快地吵出来,有误解就要第一时间解开——除非双方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不然什么都不该成为两人之间的阻碍。
祝闻祈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和里屋那位说个清楚?”
林开霁被他一噎, 支支吾吾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脸都憋得通红,硬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半晌,他一言不发,豪爽仰头一饮而尽, “啪”一声将酒盏拍在桌子上:“喝!”
祝闻祈挑眉, 同样仰头陪了一杯。
酒下肚后肠胃烧得火辣,祝闻祈喟叹一声,将酒杯放在桌前:“先说好, 不要问对方显而易见回答不了的问题。”
林开霁同他碰了杯:“行。”
“祝道长和他多久没见了?”
“好几年吧。”祝闻祈含混过去, 不愿说得太清楚。
林开霁眨了眨眼:“这么久了,祝道长还没忘记他?”
“嗯?”祝闻祈被他问得愣怔片刻。
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他记忆力不算好,和娄危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时间的冲刷下反而一天比一天清晰。午夜梦回时,他还会梦到那些已经忘记或者没忘记的事, 醒来时久久不能回神。
有时候抬头朝外望,会发觉窗沿上摆着的不是绿萝,而是他从系统那儿兑换来的仙人掌。
好处是自己不必掐着时间浇水,担心绿萝一个不小心被自己养死……仙人掌只要放那儿就能顽强生长,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说不定他已经忘了我。”祝闻祈笑了笑,将酒盏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林开霁长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也别这么说。”
祝闻祈转移了话题:“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和那位坦白?”
“这个嘛……”林开霁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语气带着不甚明显的惆怅,“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补充了两句:“你不觉得直接说会很突兀吗?感觉只有被拒绝的份儿。”
祝闻祈沉思半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周围有没有类似的事例,或许可以参考一下。”
“周围?”林开霁捏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微微蹙眉道:“有一个。”
“谁?”祝闻祈好奇道。
“没什么参考性,毕竟那位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们门派的娄危,哦,也就是你说的娄道长,已经快疯魔了。”
“说起来,我最开始还以为你是那位长老的私生子,长得太像了。”林开霁补充道。
“咳咳咳咳咳!!!”
喉口的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祝闻祈便侧头全喷出去,咳了个昏天暗地。
这小b崽子!
他脸憋得通红,半晌没从自己有了“私生子”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对面的林开霁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祝闻祈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
“祝道长怎么了?”
祝闻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呛到了,无妨。”
缓了许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呼出口气,平复了心情。
“道长玩笑开得太大了,以后需得谨言慎行才好。”祝闻祈开口时有气无力。
有吗?可确实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
林开霁没多说,只是转移了话题:“祝道长现在还心悦他吗?”
回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
林开霁抬头,发现祝闻祈不知何时走了神。
酒坛已经空了大半,对面之人脸上带着不甚明显的潮红,连带着眼眸也有些水雾雾的。
祝闻祈捏着酒杯,目光失焦,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落一时间陷入寂静当中,只能听到偶尔从外面传来的虫鸣声。圆月悄然间高悬在头顶,云雾散尽,如银月色倾泻而下,落在地上,仿佛铺了一地的活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开霁只能看到祝闻祈的侧脸,以及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的,眼底的幽蓝色调。
真的太像了。
林开霁恍惚间想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对面之人模模糊糊的回答传来。
“不是说好了吗,不问对方回答不了的问题。”祝闻祈回神,朝着林开霁举起酒杯,笑着道。
“抱歉……”林开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同祝闻祈碰了杯,“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祝闻祈爽快道。
若是再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就把林开霁打晕了塞到林沐同屋子里,让他俩自行解决去。
“祝道长有没有想过,若是有天再度重逢,会和他说什么?”林开霁这次提问显得很认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祝闻祈愣怔片刻。
说什么呢?
说自己在这里过得还不错,说自己还在努力寻找当年灭门的真相,说自己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做酥酪……说当年的那个吻,是出于本心。
可娄危呢?
还愿意再见他一面吗?
他不敢赌那个可能性,害怕再见面时,发现从前的那点念想在经年累月下早就被虫蛀空,迎接他的只剩下恨——
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见面的好。
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也一并腐烂在土壤当中,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思来想去,好像只剩下最俗套不过的想法。
祝闻祈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
“祝他岁岁平安,也不要再想起我。”
……
一直喝到后半夜,两个人都有些醉了。酒坛子里干干净净,连一滴酒都没剩下,祝闻祈勉强打起精神,推了推已经趴在石桌上的林开霁:“醒醒,马上天亮了。”
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点点星辰隐匿在其中,已经看不太清。
林开霁脸颊上还带着两团酡红,迷迷糊糊被晃起来,身上的酒气仿佛要冲天:“遭了,等会儿林沐同醒了之后怎么和他解释?”
思绪像是生锈般,大脑已经成了一团浆糊,祝闻祈认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对策:“你还是尽早招了吧,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林开霁絮絮叨叨:“祝道长怎么这样?我们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你只是暂住在这里,没到那地步。”祝闻祈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
林开霁还想再说什么,院落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动静。
酒意瞬间散了些,祝闻祈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院外。
“簌簌簌……”有什么破空而过,伴随着鸟兽被惊起的声响,哗啦啦散去一片。
他抬眼,看向木门的方向。
砰!
木门应声而裂,狂风携漫天木屑直直冲向石桌前的两人,祝闻祈目光一凛,抓起林开霁的后领侧身闪开!
木屑在眼前距离不足半寸的地方擦身而过,深深陷入石桌当中。
再慢半瞬,那些木屑就是扎在他们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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