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壮差点没给他气死,“你小妹才两岁!臭小子有没有良心!”
李山咬了口饼没接话,一说到沈大人他爹就要吃人,站在炕边的小丫涨了嘴,咿咿呀呀地说着:“沈……沈……”
李大壮将小女儿的口水巾整好,将人抱到暖呼呼的炕上去,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厂子里有征召……帮着修修打打的,我预备着年前到南方去,先到丹阳……后面的再说。”
田秀娟不赞成:“嘿,你不是说要打仗,出去干什么……”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要去随军!?”拿着菜饼的李山嘴里也不嚼了,看向他爹。
“打仗要死多少人啊,你个杀千刀的,嫌自己命长是吧!”田秀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丈夫。
“这哪里一样!”李大壮反倒很有自己的见解,“除了小沈大人,谁能支使得动我们厂子?你忘了曾经大人是怎么大发神威将胡奴打得落花流水的?就连那胡大王的儿子都在我们清北郡的书院念书呢,向来神仙打架哪有输的道理?”李大壮扬了扬眉毛,“且等着我回来,还能给家里换个大房子!”
田秀娟细细盘算,饶是听得打仗就如惊雷一般,但一加上小沈大人的名字,就是吃了颗定心丸。李大壮见她似还有话想说,“是还有什么担心的?”
田秀娟:“小山勇武,要不叫他随你一块上路?”
李大壮:……
第86章
境内行军不比边陲, 在西北同外族作战,在黄沙漫天里打,偶尔也在蛇虫密布的林子, 军需不足时只能勒紧裤腰带。如今可不同,处处算得上水草丰美, 时常还能见到炊烟,将士们却没有半点高兴。
在荒原里, 尚能施展得开,就是行军过处破坏了什么也不觉得可惜。可在这里就不一样, 一花一木都是大雍的大好河山, 抵进时总束手束脚着。
军队在通关搭帐停歇, 部将都聚集在中心军帐中, 一张巨大的舆图在正中, 简单议定后就拟了军令。三军并进, 一条从关内向上, 这条路从前西北军常走, 不在话下,便由赵统领带兵。另一条向下, 从蟠水过,下有昌、徽、青三州, 氏族力量盘踞所在, 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出人意料的, 昭桓帝委任年轻的遥小将军与龙骧营共同挺进, 是十足信赖。
至于皇帝亲自统御的中军在最后方,到南峙山就停驻安营,不远不近, 既可支援上下二军,又可坐镇指挥调度。
禁卫撤走,就是京都也不甚安全,沈清和披带软甲,也随军从行。萧元政抬头问他想要跟着哪支队伍走,沈清和想想,点了遥光的下路军。
遥光银甲擦得闪亮,闻言欣喜抬眼,“好啊,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见萧元政看着自己,似乎想说什么,沈清和笑一下,坦然道:“从苍州会来一批医师工匠,都是熟手,算算路程正好从这边来,臣曾经也是清北郡守,也该看到他们平安。”
遥光打包票:“陛下可是担心沈大人会有危险,您放心,有我保护,不会叫他少了一根毫毛的!”
萧元政越过人群看向位置最末的沈清和,沈清和拍了一下遥光的胳膊,似在嬉闹,没有看他。
君王的指尖在舆图上划过,他今日也戴了甲,被一群魁梧的将领围在中心,气势更加英武非凡。
沈清和站在一边,没有华服掩盖,他就越发能看清萧元政与昭桓帝的不同。就是能体察到这份微妙的不同,他心中就越不得劲。
接医师工匠当然只是片面之词。
得分开。
沈清和一边嘴上应付遥光的话,一边盘算着事,听到上首嗓音淡淡:“沿蟠水向下,三州氏族之外,还有一个人。”
众将士齐刷刷的看向他。
萧元政食指指节点了点青州与昌州交界,一块名为抚朔的地方,所有人反应过来,“您说禄王殿下?”抚朔正是禄王的封地。
这位禄亲王,是当今天子最小的叔叔。萧家子嗣凋敝,又被英王一折腾,剩下算得上皇亲贵胄,直系血亲的实在不多。禄王萧天心比昭桓帝不过大两岁,为人低调,常年待在封地,存在感很低,低到叫人险些忘记皇家还有这样一位宗室。
在场都不是完全粗莽的大头兵,其他的弯弯绕不明白,一到戎战必是都有自己的说法。若是行军,总讲一个师出有名,就是无名,那也要挖地三尺找一个‘名’出来。身为臣下,集结部曲直面京师,怎么说都是忤逆犯上的重罪,若有宗室起头,变成了自家龃龉,结果大不一样。
一个懦弱守成的藩王,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这条水路,朕来走。”
西北军将领们都不认可。
“你们能想到让朕主坐中枢,别人又何尝想不到呢?”萧元政将他们的话打回,已是不容置喙,“与皇叔兵戎相见,也只有朕能不费兵卒叫他们退散。”
这回没人能说得出异议,就遥光觉得遗憾嘟囔了句可惜,却也应下,换作待在中军南峙山。
只有一个人觉得汗流浃背。
沈清和默默想,萧元政该不会和他一样,也搞片面之词吧?
不不不,军政大事,该不是开玩笑。
就是实在太巧了点。
话都出口了,他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汇集在通关的兵将分作三路走,马上车上来回兜转,终于到了青州以北最近的一处长亭。
向北,是寂寥无人的大路。向南,是低矮疏落的村镇。
有风吹过盔上长缨,马匹焦躁地嘶鸣,从鼻子里喷出热气。龙骧营麻利地扎营,沈清和虽然没真见过打仗,但也心如明镜,知道要从这处下手,切入腹地。
行军前想的千好万好,如何将这一场仗拿下。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满堂华彩,赢得名动天下。
一柄柄利器从鞘中放出,龙骧营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无须吹号擂鼓,集结列阵,缄默肃穆,近万的人,愣是一点声响也没发出,像是一尊尊佩了刀枪的黑影,目光却极炙热,盯着高坡上的曾领他们无数次冲锋陷阵,黄龙痛饮的人,他们至高的君主,他们不败的将军。
“急行军,拿下主府,不伤百姓。”
来时都商讨过战策,如今萧元政只平实简单说了两句,龙骧营没有人应声,可眼中分明有星火迸溅。
无须动员,只要萧将军站在那里,他们的血就会热起来。
沈清和在这场战斗中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他看着站在高处,看着龙骧卫从下面飞驰而过,心中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激荡了。
身边只有留下的后勤,还有分拨出保护他的士兵。
“系统。”
临到头,也只能和系统说说话。
脑中的声音反应了很久,才慢慢有了声响:“……宿主……”
沈清和敏锐察觉到什么,“系统……?”
系统声音像音频受到干扰后的卡顿挪移,不过只有一瞬,又突然恢复正常。沈清和再听时,换做是平淡的中性声音重新接管:
“宿主你好。”
沈清和愣了一下。
“宿主你好,主系统00001为你服务。”机制化的声音猛然跳动一下。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支线任务:开山始祖。”
“隐藏……支线?”
“是的宿主,您已有四十位学生已完成科举任务,获取官衔,触发了隐藏支线任务。”主系统解释,“任务奖励是,10点气运值。”
才十点。
一听就是稀罕的东西。
“气运值是什么?”
“每个世界都会诞生一定数量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子通常拥有特殊的运气,超凡的才能,异于常人的人生,同时也将背负不可避免的天命。”
“当世界本源被动摇时,将会开启能获得气运值的隐藏任务,倒果为因,宿主也能通过获得气运点数,成为这方世界真正的‘气运之子’。”
沈清和:“原来还真有这种设定。那萧元政……就是雍朝的皇帝,他算不算气运之子?”
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位宿主可以知道的,但主系统还是告诉他答案:“是的。”
沈清和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像要抓住山岗间的流风。
“气运只能给自己吗?”
主系统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有预料有人会问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会把气运拱手让给别人。或许是刚刚提到的那位皇帝?系统并不在乎。
“……想给谁?”
“高僧不必披袈裟,真佛不用镀金身,都穿越有系统,还动摇世界本源了,我还不算气运之子?”沈清和傲然,好似这奖励真是个不要紧的东西。
“就将气运点平等地散播在这片土地上吧。”
主系统:“……如你所愿。”
主系统离开,临走时他似乎还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系统重新上线,一上来就吱吱哇哇地叫,一会儿说自己被顶头上司盯上了,一面说自己后台业绩超额完成,干完这一票可以休息一个周期。
“你真是我带过最好的宿主!”他大声表扬!
沈清和笑笑没说话。
远方捷报频传,昭桓帝的锋芒收敛太久,以至许多人开始遗忘,不过从今日起,他的名字又将重新如雷霆般响彻。
……
月明星稀,鸟栖寒枝。
帐前燃起丰沛高涨的营火,将领们围坐一圈喝着热酒,大锅里煮着肉汤,下面人一碗碗犒赏分食。
“一连拿下六郡,各位老兄英勇果然不减当年!”
“那可不,也不瞧瞧是谁?”
将领们一边喝着酒,一边不着边际地胡聊。昭桓帝已把甲胄卸下,简薄的单衣束住身形,能看清棉布下勾勒出的肌肉轮廓。他坐在中间,和健谈的将领们相比话要少得多,偶尔才说两句。
沈清和来的时候,听他们说着明日就要到抚朔,禄王府就在那里。
与预想的果然不错,世家打着禄王的名义,口中喊的是清君侧的旗号,组织部曲乘船飘向京都。他们一心想要逼皇帝服这个软,软得不行就来硬的,不曾想到禁宫早已人去楼空,君主避而不见,实则不顾众议纷纭,直抵他们的本家。
一回头,发现自己被一锅端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
兵贵神速,都到用上暴力的程度,不过就是比谁的刀更快、更利,率先送到敌人的喉间。
沈清和也被他们的豪气感染,也多喝了几口。这只是普通米酒,比不得书院里用提纯法改良的高浓度酒液,浅浅喝一点,也只作暖身之用。
“好了,今日都早些休息。”萧元政声音淡淡,先前饮下的几大碗热酒似乎也不能为他醺上几分热腾,神色清明。“明日卯时就要拔营。”
“哈哈哈,多烈的酒都不耽误!从前我酣战霸王叫了多少人闻风丧胆,可不是浪得虚名。”说话的将领头发半青半霜,脸红得像猴屁股。
“嘿,陛下说得对,你还以为自己年轻呢!就少喝点吧!”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
嘴上是插科打诨,但轻重缓急心中还是门清,过了这巡所有人都掉头回营帐,沈清和的帐子和主帐就挨着,回去必得同行一段。
入冬的风要比寻常的凛冽,旌旗在半空中被吹得找不着北。
沈清和可没有那些将军士兵的好体质,快要数九寒天,喝着酒就能空落落只穿一两件衣服,他从里到外穿戴好,最外头还要再披一件氅。
萧元政:“随军是枯燥,沈卿觉得劳累? ”
“臣待在营中,一用不着我上阵杀敌,二来我也不会指挥作战,可一点也不劳累。”沈清和觉得被折煞,他一个大闲人,哪里有受累的时候。
萧元政笑了笑:“那是有烦心事了。”
“我的陛下,您在前方浴血奋战,臣哪里还能呲着大牙乐。”沈清和叹气,“纸上谈兵,不就是一胜一败,一赢一输,好说得很。从前只觉得氏族是秋后草虫,毕竟门阀士族,按照一贯的历史进程来说都是要衰亡的……可这两日我见到被抬进来的伤员,就一点不觉轻巧了。”
“要是我能力再强点,是不是就能兵不血刃?”
这样的想法他也只能私下一说,世道积危已深,要做到又何其艰难。听过就算,他也不觉得昭桓帝会放心上。
青年将自己被吹散在空中的一缕头发抓住,军中条件不比其他,又不是要交际的场合,他一只冠一支簪都没带,只用一条束带将头发绑好。手艺不佳,偶尔松垮了还得重新收拾。
萧元政看他挽得不伦不类,伸手将束带抽出,发丝尽数散下。
沈清和身体一僵,头发都被人抓在手里了,他也只能站好。
“沈卿志愿宏伟,会有实现的一日。”
沈清和笑说:“我听着,怎么这么像哄人。”
头发被尽数收拢好,肩侧搭上了一只手。
“没有哄人。”这一整天都在发布军令,处置乱臣,萧元政的声音总是要不容情的沉冷,就是战后犒军行酒,片刻休憩时都是八风不动的威重。威厉的主帅,才能定住军心。
在这罕有的二人独处,他才又是水一样的平和。
沈清和伸手扯了往下滑的外氅,肩上的那只手也因为这动作滑下。
他垂手施了一礼,“前面就到营帐,陛下也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萧元政的手落在半空,他坦然地收回。“好。”
他转了身。
沈清和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束得一丝不苟的发。
呵。
而后走出几步的萧元政才听见身后缥缈的声音。
“清和等着陛下凯旋。”
萧元政轻抬了下唇角,又道了声:
“好。”
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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