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执安觉得她傻,“有床不睡,睡地上做什么?”
“我晚上和您一起睡吗?”循齐有些呆了。
颜执安微怔,她想说:你住隔壁的配屋。然而话到嘴边,她又停下来,改口道:“可以。”
循齐登时就笑了,凑到母亲跟前,颜执安不觉火退,拿手捂着她的嘴巴,“别说话,肯定吐不出好话。”
“您怎么知道的?”循齐握住母亲的手,不由笑了起来,道:“右相说您天生寡淡,不喜与人靠近,与我也是。”
颜执安白她一眼:“她的话,你信?”
“右相博古通今,还说出了火药的原理,十分了得。”循齐心生羡慕,“您与右相、原山长,您们怎么那么厉害。疯子也是,您说,再过十几年,我能和你们一样厉害吗?”
循齐是打心眼里敬佩,这四人不仅博学,还是女子中表率,惊才艳艳,远远超过男子了。
“等你到了那个时候,必然比我们更厉害。”颜执安被她湿热的眼神看得心中柔软,不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你该努力些,循齐,你的将来,必然比我更璀璨。”
循齐如今得颜家、上官家的助力,至于司马家,若是中立也就罢了,就怕定国公偏向太子。
她深吸一口气,顿觉无奈,循齐粲然一笑:“我觉得我可以的。”
“是呀,你可以的。”颜执安化无奈为宠溺,刮了刮她的鼻子,“自己去玩。”
雪花大如飘絮,旋转而下,至天黑时,地上的雪花厚若三寸。而循齐的雪人手持宝剑,戍守相府,十分威武。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
循齐舒坦地爬上床,躺在里侧,忽而摸到一只匣子,她摸了摸,颜执安直接接过来,招来婢女:“送去书房。”
“那是什么?”循齐托腮趴在床上,不舍地看了一眼。
颜执安吹灯,一面回应:“你的木头人。”
“我想起来了。”循齐嘿嘿笑了,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母亲,直到对方脱衣上榻,乌黑浓密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她的眼睛看得发直,下一息,颜执安躺下来,又将她的被子盖好。
“睡觉了。”颜执安唤了一声,而后自己阖眸。
循齐没动,趴在床上,凝着对方白皙的侧脸,目光而下,是白净、修长的玉颈。
一瞬间,她觉得不该看,忙低下头,闭上眼睛。
可一闭眼,还是方才的景色,她觉得这样不好,悄悄转身,背对着外侧,睁着眼睛看墙壁了。
她贴着墙去睡,墙壁又是冷的,冻得她抖了抖,不免又朝外挪了挪,这时,腰间贴来一只手,吓得她一动不敢动。
“你靠墙做什么,那么冷。”颜执安伸手*将人拉了回来,侧身去掖好墙里的被角,随后,自己再度躺下来。
循齐瞪着眼睛看虚空,觉得自己的心跳蓦然加快,险些跳出嗓子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飘飘欲仙!
循齐转头看向母亲,她都已经睡着了,慌乱的人只有自己吗?
怎么回事?
循齐自己想不通,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随后蜷曲身子,慢慢地缩在了里侧。
大雪落了一夜,清晨起接到消息,昨夜雪势过大,今日免朝一日。
颜执安便不急着上朝去了,起来之际,顺势将床里侧的人薅起来,道:“该去上课了。”
她这么一拉,浑浑噩噩的人立即警醒,忙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惊讶又恍惚地看着母亲,对方温柔地笑了,“起床气?”
循齐的脑子停留在昨夜,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腰际,自己整个身子都烫了起来。
她迷茫极了,摸摸自己的额头,半晌难以开口。
“发烧了?”颜执安不由担忧,俯身伸手去试探女儿的额头,摸了摸,并没有发热。她便放心了,道:“昨夜做噩梦了吗?”
“没有。”循齐急忙解释,感觉母亲的手再发烫,烫得她难以呼吸。
颜执安哪里知晓她的心思,自己整理好衣襟,又伸手去拉着循齐,道:“起来更衣。”
循齐点点头,眼中的迷惑渐渐消散,双脚踩在地上,冻得一缩,忙跳回了床上,滑稽的动作逗得颜执安笑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呆。”颜执安掩面而笑,不仅她笑,屋子里婢女也在笑,唯独循闹了个脸红。
循齐干坐下来,幽怨地看着颜执安,颜执安这才收敛,“我替你更衣,给你道歉。”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眉眼弯弯,远山眉朦胧柔美,循齐怔怔看着她,看着她蹲下给她穿袜子。蹲下的片刻,露出柔软的后颈,此刻又如平日的冷厉不同。
“下来。”颜执安拍拍循齐的肩膀。
循齐穿着鞋下榻,脚底温热,她低着头看鞋,颜执安从婢女手中取过棉衣,道:“今日大雪,骑射就免了,自己在屋里温习课业即可,若是累了,自己休息。”
循齐闻言抬头,颜执安微微一顿,看着快与自己一样高的孩子,诧异地发现循齐长高了许多。
长高意味着长大,终究过不了成亲的一关。就算没有司马家的亲事,也会有其他府上的。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酸涩,还有些怅然,自己养了一年的孩子,很快就要离她而去了。
可循齐对这座吃人的城池还不了解,定国公多年来又是一只老狐狸,她很担心,陛下送羊入虎口。
颜执安的担忧被循齐呆呆的模样勾了起来。
更衣后,二人在一起一道用了早膳,循齐低头吃饭,颜执安心中藏着事,用了些米粥就饱了,但她没有放下筷子,而是看着循齐吃东西。
能吃,长得便快,今年一整年,循齐的个头冒了许多,以后还会长一些。
颜执安终于融入了‘母亲’的角色中,又在感叹,循齐随时会离开她,去找寻自己的幸福。她放下筷子,托腮看着循齐,“你想过自己的亲事吗?”
“没有。我想和山长右相一般,不想嫁人。”循齐低头吃虾饺,随口回应一句,“我不喜欢男人。”
颜执安:“……”
“你说什么?”她头疼不已,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喜欢男人,不想嫁人不想成亲。”循齐重复一遍,吞下虾饺,认真地看着母亲。母亲问她:“清晨不好开玩笑的?”
“真的……”
“你别说了,我想静静。”颜执安眼前一黑,不喜欢男人、不想嫁人……陛下会活撕碎了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按住心口的慌张,道:“男人不好吗?”
“哪里好?”循齐反问母亲。她的胆子大了,敢与母亲反驳了。
颜执安深思,男人哪里好?她抿唇,深深思考,循齐睁大了眼看她,罕见地说出心里话:“疯子说男人不可靠,所以让我自食其力,您看我如今有你,不需要仰仗男人来生活,您看我为何要嫁给男人。我这么努力,就是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想依附男人。”
一时间,颜执安难以反对,不得不说,她说的话很对。循齐若只是做颜家少主,确实不用依附男人的,她的一切来自颜家来自自己的母亲,男人当真没有用处的。
颜执安再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扶额苦思,不对,她得去问问上官礼,平日里给她女儿教了些什么。
循齐还没吃完,颜执安怒气冲冲出府,直接去官署。
左相怒气而来,吓得下面官员赶紧避让,进屋后,贴心的人还将屋门关上。
右相疑惑,反思近日里自己的下属们并未出错,就算是小错,也不至于左相清晨就过来兴师问罪。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亲自给人家沏茶,一面将下面的小崽子们暗骂一遍。
“您这是怎么了?”骂过了下属,她还是陪着笑脸询问左相。
颜执安推开了茶,直接就问:“敢问右相,你素日里给循齐教了些什么?”
“如何教太子,便如何教导她,哪里出错了吗?”右相疑惑,对方怒气冲冲,自己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想上一回授课,循齐并未出错。
颜执安掩面,不知如何开口,右相急了,“循齐出事了?”
“对。”颜执安冷声出口,“陛下给她定了亲事。”
右相闻声变色,联想一番,立即明白,“是司马家,对吗?”
颜执安颔首,“对,我询问循齐,我可以拒绝司马家,她若有喜欢的郎君,我就算违逆圣意,也会帮她办成的。”
“难不成她喜欢的人很难办?”右相也开始思索,一年来循齐认真刻苦,情爱一事,当真未曾察觉。
然而左相的话让她如坐针毡,左相言道:“她说不想成亲,不喜欢男人。”
右相:“……”
屋内沉寂,落针可闻。
右相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抬手抵唇轻咳一声,违心恭维道:“挺好的,随你。”
“如何随我?”颜执安蹙眉。
右相说:“你成亲了吗?你喜欢男人吗?”
颜执安无言以对,深吸了口气,无奈道:“你的意思,我还得成亲,给她做个表率,对吗?”
“此法甚好。”右相拍手叫好,“你试试。”
颜执安拍桌,“上官礼!”
然而上官礼却点破迷惑:“你自己不成亲不喜欢男人,为何要勉强她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今日才懂吗?”
“我没有逼她,是陛下逼迫我。”颜执安骑虎难下,跌入困境,很难回头了,“我昨日拒绝过陛下,陛下一再坚持,我能怎么办呢?我不想逼她,她若真是我的女儿,哪怕不成亲,我也不会逼迫她的。”
不是自己的女儿,无法替她做决定。毕竟她的亲生母亲是帝王,手握生杀大权。
两人面面相觑。
“左相,你若告诉陛下,陛下只会觉得你在抗拒,将错按在你的身上,若是你告诉循齐,让她自己去解决,让陛下看到你的无奈。一味逞强,只会失了帝心。”右相语重心长地劝说,“不要担着责任,循齐闹出天大的祸事,你我出面可以解决,若是你的错,谁来救你?循齐有能力吗?再者,她即将十五岁了,也该出去闯一闯了。”
“循齐不是家雀,她在山间长大,性子野,有自己的小聪明,如今养了一年,该放出去展示她的能力,若不然,我们永远不知道她的真实能力。”
“将陛下的决定告诉她,再让她自己去想办法拒绝,闹得天塌了,我二人替她善后。为人师长,可不是单单教授课业。”
右相一番言辞,从本质出发,光是一味保护,她永远长不大。她们不需要家雀似的储君,需要的是有能力有果断,敢闹敢闯的储君。
颜执安心中不定,她是怕伤了循齐,不想看到循齐伤心,而上官礼是想要一位合格的储君。
她不满,本想拒绝,对方又说:“我知道,她是你的孩子,你心疼,但你此刻不放手,日后心疼之处更多。司马勋是只老狐狸,颜执安,你就是善良的兔子吗?若司马勋当真站在对立面,凭我二家,不能将之拿下吗?”
颜执安勾唇笑了,笑容鬼魅,顷刻间,右相意识到什么,“你在诓骗我?”
“我可没有逼你给循齐善后。”颜执安挺直脊背,脖颈修长,盈盈一笑,“得右相一言,醍醐灌顶。”
右相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走过去,端起桌上的茶,直接倒在了地上,接着,生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道:“你该成亲了,给孩子做个表率才是。”
“你怎么不成亲?”颜执安讥讽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左相,我只是老师,而你,才是她言传身教的人。”右相掰回一局。
颜执安睨她一眼,压制不满,悠悠站起身,道:“我会让司马家开一梅花宴,我会领着循齐过去的。”
“在此之前,你应该先成亲。”右相逮住一点不肯放,“若不然,你就没有资格劝她成亲。”
“右相,不如你成亲,如何?我给你一座矿?”颜执安心生一计,目光幽幽。
然而,右相并不上当,嗤之以鼻,“我需要矿做什么?我若真喜欢男人,养上三五个,何必要成亲呢。成亲后,让一个男人来拖累自己?”
颜执安再度无言以对,只道:“我好奇令姐是不是也这般舌灿莲花,听闻她也至今没有成亲。”
“我长姐?”右相被提醒了,闻声色变,霍然站了起来,对上颜执安的眼神,道:“我长姐当年喜欢一女子。”
颜执安再度扶额,呼吸微重,不觉嗤笑道:“我找到根源了,后来如何?”险些害她背了黑锅。
“她二人走了。至于去了何地,我并不知情,为何捡到了循齐,我更不得而知。”右相回忆过往,“我长姐本就是规矩之外的人,凡间规矩令她痛不欲生,她教导的循齐,只怕也是一样。”
她彻底无力,继续出馊主意:“你赶紧成亲掰回一局,若不然,陛下会活劈了你。”
“你成亲!”颜执安不上当,继续说道:“她见过的男人太少……”
“颜执安,她自幼闯荡,见过你的男人比你见过的男人都多。”右相打断她的话,“不要再心存侥幸了,看看你自己,再看看循齐,你不如再牺牲自己,自己先成亲,做个表率,等她成亲后,你和离便是。”
“上官礼,你丧心病狂!”颜执安讥言反讽。
右相好整以暇:“你横竖不要名声了,为江山为大局计,你不如假成亲一回。”
第28章 初次分别。
两人不欢而散,颜执安气冲冲而来,匆匆而走,吓得下面的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的老大好整以暇地坐在屋内品茶,面含春风还感慨一句:“今年的雪比去年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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