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走,徒然,一阵幽香飘来,淡淡的。
参谋毫无防备,猛然吸了一大口:“什么这么香?”
江和尘心尖一颤,忙不迭屏住呼吸,同时用手捂住余白的口鼻。
身侧参谋发出怪叫,将手中的棋盘图丢在地上:“皇上,这这这...都是赏给小的吗?成箱的金银珠宝,发财啦!”
说罢,他不管不顾地往墓室跑去。
江和尘蹙了蹙眉,肺部的空间被挤压,憋气的感觉不好受,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在耳边放大了几分。
他一手捂着余白,另一手勾出手帕,塞到随身携带的竹简中,将润湿的手帕系在余白面前。幻水即使融在空气中依然是大分子物质,极难透过湿透了的手帕。
江和尘割了一块衣料,也浸入竹简中,而后系在面前。他用手隔着润湿的衣料捂住口鼻,猛然呼吸,虽然空气含量少,但也缓解了他肺部即将炸裂的痛楚。
“苍黑...”余白唔哝一声,旋即幽幽睁开眼,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苍黑你在布置什么?”
江和尘倏然凝眉,余白吸入的幻水不会比他多,看来伤势太重已经抵抗不了一点幻水。
“那个是两个喜吗?”余白眯着眼往前迈步。
他伤得太重,一步一动都在带动血珠往下坠。江和尘不敢拉扯他,只能顺势将他搀住,使了一些巧劲想将他往墓室的步伐转向另一侧。
然而江和尘低估了余白的信念,他丝毫没有撼动余白的步伐,甚至为了防止二次伤害被余白带偏了步子。
“余白!”江和尘低声肃然道:“苍黑在洞口等着,你走错了。”
余白思维懵然,只相信眼前所见,他眼也不眨,声音微弱:“苍黑在那,我看见他了。”
江和尘被余白带到了转角,不知道他看到的是臆想中的苍黑还是现实中的苍黑。因为江和尘也看到了,苍黑同他们一般用衣布捂住口鼻,尚能在墓室撑一段时间。
“苍黑,我来帮你。”说罢,余白便抬脚往前走。
江和尘不注意拉了他一把,瞬间余白的脸又白了几分,疼得抽气。
江和尘一慌,忙不迭撤了几分气力,问道:“你受伤了,能帮什么?”
“贴字画啊。”余白瞳孔涣散,显然还在幻境中。
江和尘抿唇,这下不好办了,余白本就身受重伤,打晕他无疑是伤上加伤,再者他也没实践过要是下手没轻没重...
一时间想不到办法,两人僵持在原地。
方才那无心一拉,余白疼痛袭身,现在也没有力气挣开江和尘,倒是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而,地上原本应该咽气的死士,悠悠转醒,他费力的捞过身边的大砍刀,对准余白的背影。
死士刚好在江和尘的视线范围之内,他发现死士的动作,陷入两难。
他放手去解决死士,余白绝对会往墓室中走。等死士攻击,他不确定能很好的保护余白。
无法,他扭头见苍黑解决掉一个死士,高呼:“苍黑,看好余白。”
旋即他收回桎梏余白的手,俯身握起一把砍刀。
江和尘扫视着死士全身的关节,不爽又不耐的啧了一声。
这死士是苍黑打趴下的,胸前还有一个血窟窿,正汩汩留着血。
江和尘拿着砍刀,错开余白,走向半死不活的死士:“你们东夷人真的很喜欢孤注一掷。”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死士的膝盖:“膝盖韧带还挺多的,看我这一刀能划断几根?”
死士耳朵嗡鸣,他听不清江和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周身气场骇人,堪比那‘玉面罗刹’。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后悔。
只不过后悔无用,死士紧紧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向江和尘砍去。
江和尘这具身体本就灵敏,再加上死士不过是强弩之末,避开轻而易举。
他靠近死士,像阎王索命,问道:“该我了吧?”
说话间不带停顿,大砍刀已经重重划过死士的膝盖。
死士浑身都疼,即使多一处伤口他也感受不到,他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江和尘面前。
砍刀的血顺着刃尖滴在了死士眼中,隔着血污,死士模模糊糊地看清了眼前人。
他那身躯罩在略微宽大的衣袍中显得弱不禁风,怎得比罗刹还可怖?
江和尘垂睨着死士,他见过很多惊恐的眼神,是出现在凶杀案中的尸体身上。
第一次活人惊恐地望着他,不像解剖死尸时心无波澜,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江和尘嘴角微微勾了笑:“看样子,断了不少韧带呢。”
死士心理防线彻底被击破,他握着刀刃对着自己的脖颈狠狠一抹,彻底断了气。
江和尘敛下神色,随眼扫了扫这方空间。
他烦躁地想,又是一堆死人。
“大人!”
苍黑惊慌的声线将江和尘从自我世界中拉了出来。他蓦然缩了瞳孔,握着手中的大砍刀往墓室中跑去。
墓室中早已一片狼藉,血点四溅,像是给暗色的空间添了鎏金色彩。
父亲的棺椁四周刺满了人,如同守棺侍卫。而棺盖不知何时被掀开,左大将同段怀舒对面而立。
而左大将手中的武器却变了样。
第53章
左大将好歹是一方将领, 也聪明地知道用湿面罩隔绝毒气。
他掂了掂手中的武器,挑衅地对段怀舒笑道:“真是好枪。”
江和尘看着他手中握着一柄银枪,被埋入墓中三年仍是银亮锋利, 尖刃闪着一缕寒光。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江和尘下意识瞧去。段怀舒与他的目光有毫秒的交汇, 而后前者不动声色地移开, 随步挡在了他身前。
段怀舒对左大将的挑衅毫不在意,甚至动了动眉梢,道:“若非好枪,怎么断得了左大将的配剑?”
此话一出,左大将脸色瞬间阴沉, 八年前战场之上, 还是毛头小儿的段怀舒竟用回马枪将他长剑挑断。而今日,在墓中, 段怀舒用一柄短匕再一次断了他的长剑。
武将不可无器,佩身武器被断,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想到此处,左大将握枪身的手倏然收紧,冷森道:“今日本大将就算身陨于此, 也要将你一同拉下黄泉。”
段怀舒唇角微勾, 微微侧了侧身, 礼貌中带着些讥讽:“拭目以待。”
他这侧身并非无道理。
江和尘如是想。
长剑被毁, 左大将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长枪, 他对于长枪的使用皆来源于段怀舒,研究段怀舒每一个招式,将段怀舒的体系映入脑海。
而这世上,最熟悉这个体系的莫不是段怀舒本人。
他仅仅扫了眼左大将双手持枪的姿势便明了接下来的招式。
有些拙劣的扎枪。
他侧开身, 避开刺来的银枪。
左大将的攻击意图显然,扎枪不成欲想施加力气扫枪。段怀舒也没给他机会,一枚朱砂打在左大将手腕,震得长枪也抖了两抖。他提脚,踢在枪身前端。
瞬间,左大将压不住枪,整个人向后仰去。段怀舒转身侧踢,枪身霎时间抖得厉害,将左大将的手震了开。
段怀舒看准,脚尖挑起枪尾,银枪彻底离手,在空中转了几圈。趁着这档间隙,他未落地的脚踢在左大将胸口,逼得左大将向后退了数步。
后脊隐隐做凉,左大将侧首后视,视线中是密密匝匝的棺材剑。他忙不迭运气将脚步逼停,最后堪堪毫米之差稳住了身形。
就在他回身之际,银枪尖刃抵住脖颈的那一寸皮肤,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视线从银枪头一路滑去,最后停在了那副面容之上。
段怀舒单手握着枪身后端,没什么情绪道:“我说了,对付你,绰绰有余。”
左大将默了几秒,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段怀舒露出的那双眼睛,上翘的眼尾不着丝毫媚意,眼眸中盛满冰渣子,仿佛化为实质的冰刀刺向他。
几秒后,左大将笑了,十分放肆:“那又如何?”
他的声线很是阴毒:“段青寂的墓,我刨了。”他摸上没有棺盖的棺椁,而后扯下面罩,放任自己吸入幻水,不屑一顾地道:“在草原,被刨了的墓生生世世不能投胎,做个孤魂野鬼。”
话音未落,左大将孤注一掷地冲上前,即使长枪划破他的脖颈,鲜血倏然炸开,将银枪头的红缨打湿,而后化成水滴,滴滴坠地。
他想拉下段怀舒的蒙面。
他想与段怀舒同归于尽。
电光石火间,银光一闪,比左大将手更快的是江和尘拿的大砍刀。
左大将被幻水迷瞪地不晓疼痛,他跌坐在地,握着地上的断手痴痴傻笑,脖颈的血液将他半身染得通红。
江和尘猛然将段怀舒扯到身后,待左大将缓缓没了气息,才转身气道:“你发什么愣!”
蓦然被凶,段怀舒上翘的眼尾微微向下坠了坠,显得有些懵然委屈。
江和尘一噎,狠狠叹了一口气,后道:“他都说在草原是这般迷信,咱父亲又不是草原人,何必听他唬人。再者,父亲功德圆满想是早也投胎或羽化登仙,哪有他说话的份!”
江和尘一口气说完,说罢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段怀舒。
他方才要是慢一步段怀舒现在是生是死都是未知,越想越气,江和尘有些想抬脚踢段怀舒。
还不等他付诸实践,眼前一花,他被禁锢住了。
或者说,他被死死抱住了。
下颌抵在段怀舒的锁骨上,腰际的手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很重地压着他。
他的声线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好的,和尘。”
江和尘动弹不得,他木着脸,问道:“你最近有心上人了吗?”
江和尘的话题跳得太快,段怀舒听得一愣,疑惑地嗯了一声。
江和尘淡淡然道:“那你这么着急勒死我,不是准备迎娶下一位?”
闻言,段怀舒轻声一笑,手中的力气缓了几分,给江和尘一丝喘息的机会。
段怀舒压着声线在他耳边说话,指尖狎昵地将他滑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有心上人了,两次大婚,他下辈子也嫁给我了。”
此话一出,江和尘只觉脸颊一热,欲盖弥彰地将段怀舒推开。
动作有些大,收到了苍黑的眼神询问,他清了清嗓,大步流星走向苍黑,边走边问道:“余白如何?”
方才他松开桎梏,但余白伤得太重,移动速度极慢。苍黑也趁这时间,出剑愈发凌厉,不可避免受了些伤也解决了剩余的死士。
将剑收好后,苍黑接过余白,小心翼翼地控制住他,幸运的是余白闻到苍黑的味道,便呆滞着神色,老实让苍黑搂着不动。
即使如此,余白情况依据不容乐观,止了血的伤口不听话地仍旧缓慢溢着鲜血。他也因为失血过多,面色泛着惨白。照这样下去,便是休克死亡。
江和尘拧了拧眉,道:“先出墓,找郎中。”
“嗯。”苍黑将剑别在腰间,手臂穿过余白地双膝,打横抱起。
江和尘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压下羞涩,转首便见段怀舒立在棺椁一侧。
他抿了抿唇,走到段怀舒身侧,握了握段怀舒的手,顺着视线往下看,三年转瞬,华服之下已是森森白骨。
江和尘眼帘下盖,遮了半个瞳孔,心中轻轻唤了声父亲。
但此地不宜久留,他侧首问道:“走吗?”
段怀舒低低地嗯了一声,长枪一挑,落地的棺盖严丝合缝地盖上棺椁。
棺椁之上满是幻水,他们连抚棺都做不到。
段怀舒不动声色咽下喉间的腥甜,道:“走吧。”
即将出墓室前,段怀舒用银枪将墓璧上碍眼的死士挑落,霍然,棺椁下的石板移动,棺椁缓缓下沉。随着它的下沉,一些奇异的虫怪爬了出来。
它们速度极快,奔着血腥味移动,刹时,尸体上集满了黑黝黝的虫怪。
它们在蚕食尸体。
不只是段青寂一墓发生变化,与他相连的八墓也有了动静。
段怀舒眉心一动,肃然道:“快走。”
江和尘凭着记忆带他们走着棋盘路。
这途中遇见的棋局,段怀舒都会用长枪挑落一位死士,活了一口气门,这盘棋便又活了过来。
待到了墓口机关,段怀舒挑了两个死士挡着暗器,带着他们沿着绳索向上爬。
等见到斜下的日头,江和尘已然瘫软在沙地之上。
他视线瞧了一眼苍黑,心中一阵佩服。
这一路逃命,苍黑竟能将余白顾得稳稳当当,属实可靠。
身后有一道马蹄声,江和尘下意识侧着仰头,是不认识的人。
“大人,此乃我友,”苍黑拜了拜他们,道:“余白需就医,就此别过。”
江和尘坐起身,粘着发丝间的沙粒,簌簌落下,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
此一别,应是不会再见,隐姓埋名,归园田居,真是不错的结局。
他没忍住,与段怀舒对上了眼。
只一眼,两人眼中的情愫谁都读得懂,但最后谁也没开口。
他要回家、要活命,段怀舒要复仇、要在这世间活下去,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终究也只是幻想罢了。
斜阳已经落下,银月还不着急爬上空,天空晦暗不明却有斑斑星点。
段怀舒陪他躺回了沙地,一阵无言,却胜过千言。
他想分享,想将自己分享给段怀舒,但他只能克制地说:“我见过比这更美的夜空。”
闻言,段怀舒侧首,脸颊压在江和尘散过来的发丝上,轻声问道:“在很远的地方吗?”
江和尘顿了顿,那双桃花眼仿佛代替他的嘴说了很多话:“很远很远。”
他垂下眼帘想。
远到我可能找不到再去一趟的路。
段怀舒勾着笑,安抚道:“有机会带我去看一眼吗?”
江和尘倏然睁开眼,侧过首。他这才发现,段怀舒原来离他这么近,鼻息换着鼻息,眼眸中映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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