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都尉面上恼怒,顶着刀刃没收半分气力,几滴殷红的鲜血卡着间隙向下滑。
白竹进不得、退不是,一时有些两难:“小主!”
“别过来,”右都尉笑得阴险,刀背抬了抬江和尘的下颌,道:“不想他死,给我让一条道。”
江和尘面无表情,配合道:“别让。”
右都尉:“......”此人演技有些差。
白竹散开身后的士卒,冷眼盯着右都尉带人入内。
右都尉嗤笑道:“你一个间隙,身份还挺高。”
江和尘并未理会他的讽言讥语,淡然为他指了一条路:“右都尉似乎高兴地有些早了,你的筹码只有一个我,但凡你在这开了血腥,我这个筹码顷刻无用。”
闻言,右都尉骤然察觉到无形的压迫,方才被江和尘激将,现在身入敌营,四面围敌,倒显得他们被动。
他知道江和尘又摆了他一道,右都尉咬牙切齿:“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江和尘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上钩了。
他步伐不急不徐,仿佛闲庭漫步,他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跟着他的思绪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此话一出,右都尉了然,毁粮草确实是个妙计,尤其在这种微妙的战况下。
“来人...”右都尉侧首想喊人去找粮帐。
江和尘却打断了他:“想毁粮帐,问我啊。”
江和尘话音未落,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从袖间取出火折子,不动声色地丢到一侧的帐篷处。
他这个视角,白竹他们看不清是谁丢的火折子。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了所有人,包括挟持他的右都尉。
江和尘好心提醒一句:“右都尉,挟持筹码要专心。”
“嗯?”
在右都尉没有反应之际,一道白色的残影猛冲而来,啄在右都尉腕上,顷刻见血。
江和尘倏然掐着他的腕穴一翻,右都尉一声惨叫,手中的刀落地,发出闷响。
“绑起来。”
直到江和尘淡淡地声线响起,士卒才如梦初醒。
右都尉气急反笑,道:“你是哪一面的叛徒?”
身侧燃烧的帐篷冒着热气,发着火光,将江和尘侧面印得橘红。白色的信鸽停在他的肩际,时不时抖动翅膀,似乎在散热。
“都可以,”他耸耸肩,道:“我是自由的。”
右都尉被押走,江和尘随手抹了抹脖颈还未干涸的血液,正准备入军帐,又是一把长剑架了上来。
“你是叛徒。”
第57章
正值季夏, 荒漠中温度还很高,空气泛着波动,被烈阳炙烤。江和尘鼻尖翕动, 独属夏天的焦燥味在周身围绕。
身后的剑架得突然,信鸽一惊振翅离开。
白竹带人灭了火, 赶来便看到这一幕。
他张了张嘴:“先生...”, 只发出了几个音节,便被截了胡。
“少语,移开剑。”
这道声线沉,没有怒意,只是冷冰冰地下达命令。
闻言, 江和尘的反应比少语还大, 他亮着眼将视线移到白竹身后。一道他翘首以盼许久的身形从军帐后现身,只是不知为何段怀舒脚步微微一顿, 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段怀舒那一顿是有原因的,绕过帐篷第一眼便对上了江和尘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很亮很亮, 像昨晚的星星。
他走上前, 不慌不忙, 不急不徐, 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少主, ”少语咬着牙不动,握剑的手绷紧:“他真的是奸细,我亲眼看他丢的火折子。”
少语一激动手微微有些抖。
段怀舒微不可察地凝了凝眉,步子不显地迈大了几步, 亲自走到江和尘身前,用指尖抵开利剑。少语见状也不敢乱动,任由段怀舒将剑移开,面上着急的神色愈演愈烈。
“段怀舒,”江和尘垂下首,毛茸茸的脑袋翘了一撮发,他低哝道:“我烧的。”
他俩挨得近,江和尘声音低低,像是说着私房话。
段怀舒不甚在意他给出的答案,视线沉沉地扫过他脖颈上的血线:“入帐处理伤口。”
少语看着江和尘柔柔弱弱地依着少主,同方才面不改色被挟持之人大相径庭,他气急,脑子一热拦住了他们的路。
他本就生得五大三粗,现在脸红脖子粗,挺胸斥言,义愤填膺道:“少主,生死存亡关头,可莫要被细作给骗了!”
段怀舒揽着江和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少语,正欲启唇,蓦然手边被人一拉。他侧眸看去,是江和尘,只见他微微摇首。
战场上人心不齐这是大忌,少语有什么怨怼最好让他当面解决。
少语缺着心眼,没关注两人的互动。
“少主,方才属下亲眼所见,他并非娇滴滴男妻,敌军将领被他提住命脉,反擒之,这这这...”少语手心拍着手背,文化水平限制了他的输出,只能靠着动作表达自己震惊的心情。
岂料,段怀舒只是淡然地颔首,回了句:“和尘自学的。”
江和尘:“......”他点点头,段怀舒还真没说错,他在大学时自学了人体穴位图。
他的义勇发言,就这么被轻易击碎,少语立刻寻找下一项‘罪名’:“那他方才点军帐,定是烧了粮...”
白竹躬了躬身,替江和尘说话:“先生,小主烧的是空帐。”
少语:“......”此贼心机颇深。
当然,少语依旧揪着不放:“属下请问,小主应该身处军营深处,为什么会落入敌军手中?”
他此话一出,全场阒然无声。士卒们都带着茫然与疑问,且,在军帐外站守的士卒最为懵然。
少语见他说不出话,乘胜追击道:“或者说,小主怎么绕过埋伏,精准找到东夷人?”
从后方入军营时他便听到了士卒们的窃窃私语,大致了解了此次敌袭。
少语冷笑地看着江和尘,此番无血战役,他将大获全胜。
谁曾想,段怀舒用丝帕将江和尘脖颈束了束,将伤口隔绝,淡声道:“本将同夫人讲的。”
少语得意的神情还没来及收,便被这句话弄得怔愣。
“嗯?”
江和尘的桃花眼圆乎乎地眨巴两下,段怀舒一点谎没说,就这么干干净净地将他摘了出去。
段怀舒知道靠少语那简单的脑瓜子是理不清他说的这些话,于是乎,他侧首问白竹:“本将所说可懂?”
白竹颔首。
见白竹能领悟,段怀舒也不多停留,拉着江和尘绕过发懵的少语,入了军帐。
少语望着他们的背影正宕机,白竹便走了过去。
他将少语拉到一个角落蹲着。
“先生,往这处想,”白竹如同夫子教书,循循善诱:“将军让夫人以身诱敌,引敌军入营,来个瓮中捉鳖。”
“先生也可见,此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敌军尽数抓获,”白竹福至心灵道:“此后战役,我们手中的俘虏筹码可不少。”
少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上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疑惑。
白竹洞察问道:“先生可还有疑问?”
少语嘶了一声,咬牙道:“白竹你说的我理解,但是...少主真的会做出这番策略?”
白竹一顿:“......”
依照少主对那奸细的态度,不像会让他去冒险的样子。
好在少语接受能力极强,三两秒后倒是将自己说服。
少语喃喃自语着走了:“说明少主也没那么喜欢那个奸细。”
白竹欲言又止。
少主可太喜欢了。
算了,听少主的准没错。
白竹压下嘴中的话,想。
而且,他觉得小主不会背叛少主。
回到军帐后,江和尘才发现,段怀舒的气压好像一直都很低。即使江和尘用那双透亮的眼眸看着他,也是一副沉着淡淡的模样。
江和尘后知后觉,指尖勾了勾垂下的束袖带:“段怀舒,你生气了吗?”
段怀舒给了他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而后又为他擦药处理伤口。
江和尘抿了抿唇,眼底有一抹急:“我本意不想帮东夷,只是担心剧情有变...”
他的声线很急,生怕段怀舒不信任他,原本透亮的眼眸都暗了一半。
段怀舒按着他,不让他乱动,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我知道。”
见江和尘在他手下乖乖不动,他用细纱布细致地将伤口缠好。远观像江和尘围了一条纯白的围脖。
江和尘眼观鼻鼻观心,弱弱问道:“那你在生什么气呀?”
段怀舒随手将伤药收好,垂眸问他:“昨日你在墓室将我拉开的时候,生什么气?”
江和尘瞬间想到左大将想与段怀舒同归于尽,而段怀舒还在那呆愣的场景。
一想一个生气,江和尘皱了皱鼻,道:“你那时不要命...”
说道一半,江和尘才反应过来。
段怀舒斜睨了他一眼:“你今天要命?”
听他的阴阳怪气,江和尘也不生气,凑上前道:“要命要命。”
说罢,他歪了半个身子,歪首从下往上看段怀舒,语气带着欢喜:“段怀舒你担心我像我担心你一样急嘛?”
段怀舒拒绝与他亮堂堂的眼眸对视,移开了眼,没什么情绪道:“有什么好急的?”
他现在还是生气,不能因为江和尘撒娇而原谅他。
江和尘刚有些失落,外头便传来声音。
“将军都回来一阵了,”帐篷外的声音有些嘈杂,“你们怎么才到?这么慢?”
回话的人声音有些喘,应是走急了,他咽了几口口水才道:“将军上了马跟加了风火轮一般,两三秒便不见踪影。”
“啊?”
......
一字不漏,全进了帐篷。
段怀舒:“......”
江和尘有些压不住嘴角,桃花眸弯了弯,揶揄道:“将军什么时候给马儿装了风火轮?”
他才不给段怀舒缓冲的时间,段怀舒避开对视,他就凑到眼前,势必要看到段怀舒窘迫的样子。
段怀舒被闹得受不住,纤长的五指遮了遮江和尘的眼睛,没辙道:“别闹了。”
江和尘眨了眨眼,长而翘的睫毛在他指间扫过,泛起一点痒。
段怀舒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拇指指腹下意识地拂过指间,却又找不到实质的痒处,犹如隔靴搔痒。
江和尘也有分寸,压了压心中泛起的一丝蜜。
他想起一件正事。
“元长传的信似乎有误。”江和尘从袖中拿出被折成小方形的信纸,递给段怀舒,“少语比信中所写早到一日。”
段怀舒扫了一眼内容,旋即用火折子将信燃了。
“今日到的是我手下的一千精锐,”段怀舒眼帘半盖,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纸被火吞噬,“少语没跟皇帝的派兵,看来出了点事。”
他正想出门去寻少语,问个清楚。
少语却先一步前来。
“少主,少语有事禀告。”
少语在帐外懊恼,刚才脑袋一急,忙着抓奸细,竟然忘了如此重要之事。
段怀舒启唇:“进。”
“少主,小主。”
少语被自己的猜测说服,觉得少主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个奸细,看他突然就顺了些眼。
倒是江和尘奇怪地看了少语好几眼,感叹白竹竟有如此好的口采。
段怀舒问道:“本将看了信,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闻言,少语肃然地点了点头:“薛将军以叛国之罪入狱,定王手下行刺的罪名变成了美名,禁足的罚罪也就撤了。定王再加了一把火,对百姓承诺亲自出征东夷,还大梁安平。”
少语蹙眉道:“现下,京城名声尽被他一人揽去...”
段怀舒指尖点了点桌檐,“皇帝可有多派兵?”
少语摆首道:“并未,属下一路盯梢皇帝派的士卒,蓦然被定王接手,于是属下只能快马加鞭前来报信。”
段怀舒默了两秒,侧首看向江和尘,轻声道:“变了。”
——
昨日,定王府。
“主上,母蛊动了。”
梁衡坐在书案前,羊毫一点,收了笔,画了数十副废稿,就这一副同那人情意雀雀的桃花眼一般。
墨迹很快被风干,梁衡才抬眸看向桌案前的透明蛊皿。
里面躺着与控制风影一般的母蛊,只见它动了动头上的触角,很有规律,它在同子蛊建立联系。
梁衡看着母蛊翻身,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皇兄手下的人做事不错。”
这子母蛊是前些时候西域进贡而来,皇帝派人快马加鞭送至长延山,本想下到风影和月之身上,不曾想只有风影的母蛊有动静。
月之身上的母蛊今日才有了动静,不知道蛊有问题还是下蛊的人有问题。
暗卫跪在桌案前,观察道:“主上,母蛊似乎连接不上子蛊。”
梁衡垂眼拧眉,用拨针挑了挑母蛊,而母蛊被冰凉的拨针触碰后停了触角,身体往一旁歪去,一动不动。
暗卫眉心一跳,这母蛊好像在装死。
梁衡冷冷地盯了一会,道:“摆架,面圣。”
暗卫抱手道:“是。”
暗卫走后,屋中骤然寂静,梁衡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觉得这双眼,美吗?”
从始至终,安静磨墨的墨戈抬起首,看着那副熟悉不已的画作,麻木地夸奖:“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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