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都不让谁,最后还是墨戈先收回视线将被墨沾染的信纸理走,把桌案上的墨点用巾布擦干净。
做完这些,他感觉一道视线从始至终都在他身上。他侧过首,江和尘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墨戈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是从他手中接过墨石搁在墨台上,又从腰际抽出一块锦帕将他手中和脸上的墨迹擦干。
他看着淡淡的墨斑依旧粘在江和尘的肌肤上,像胎记。正准备起身去打些水来,衣摆却被轻轻拉住。
手中隔着锦帕传来一阵冰凉,他垂眸看着昂首的江和尘。
江和尘往他手中塞了一个小瓷瓶,不大,刚好能被他握着的锦帕包裹。
他的视线从江和尘半是清明半是迷茫的眸中向下移,那张薄唇张张合合无声说了几个字。
‘想不想要自由?’
“你们在干嘛?”
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墨戈骤然僵直了背,手心微微发汗,他稳住声线,若无其事地将锦帕塞回腰际,转身回道:“月之面上沾了墨迹,属下正想去打些水。”
梁衡盯了他几秒,淡淡的压迫感让后背寒毛立起,指甲扣入肉中的痛感让他保持冷静。
好在梁衡没怀疑,目光扫到他身后,见一块墨迹正好严丝合缝地覆盖了吻痕,摆手道:“没必要,接着沏茶。”
墨戈垂首道:“是。”
第59章
江和尘眼中的昏沉遽然消散, 理智清明取而代之。他斜睨了一眼晕睡过去的梁衡,视线往旁侧一扫,瞥见着了墨点的信纸。
‘本王已入边塞。’
梁衡随时准备反水, 在军营中始终是个隐患。
墨戈站在桌案前,垂着首, 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问道:“你没有被蛊虫控制?”
江和尘起身掀开一角军帘, 迅疾的白色残影在墨戈面前一闪而过。
江和尘指尖盘环着红乳玉佩,肩上信鸽的视线更是寸步不离地看着玉佩动向。
“既是虫,便会怕鸟。”
墨戈看着红乳玉佩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转了话题,问道:“你要我给主上下迷药, 你想做什么?”
“我是想做些什么, ”江和尘亮晃晃的视线落在墨戈身上,反问道:“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墨戈思忖片刻, 诚实地摆首道:“不知道,我只是现在不想见到主上、听见主上说话。”
“离开他吧,”江和尘建议,“你的状态倒更像中了蛊。”
闻言,墨戈沉默几秒, 摇了摇头:“我们的命都在主上手中, 没有人能走得掉。”
他似乎也不想再听江和尘说什么, 取下木架上的大氅披在梁衡身上, 淡声道:“你走吧, 早些回来。”
江和尘倏然抬眸看向他,只不过墨戈并不打算多说,也不想接收江和尘诧然的目光,转身去将茶水毁尸灭迹。
墨戈的态度摇摆却坚定。
不可否认他听到江和尘说自由时, 心动了。但,他在煎水煮茶时,他又凉了心,一缩一缩的,让他痛白了脸。
走向何方,做何事?
他的心脏离了梁衡,好像不跳了。
江和尘噤了声,转身离去。
不是他不想多加劝说,只是耳边的电子音告诉他别再多管闲事。
【叮——月之阴谋,军帐受袭。剧情点完成度100%。】
【现开启新剧情点,数据传输中...】
【绿洲受袭,化险为夷。】
江和尘问道:‘墨戈是怎么回事?’
【宿主,剧情出了差错。】
江和尘心一紧,却还是状若不知地问道:‘什么差错?’
剧情推进到这一步,不管哪个标题单拎出来都能对应上,系统也没有理由怀疑,他不能先自乱阵脚。
【到现在为止,梁衡与卫青还未见过面。】
江和尘:“......”
忘了这茬。
京城到长延山这一遭被段怀舒占去,梁衡自是没机会同卫青颠鸾倒凤,更不会有后面的夫夫伉俪。
江和尘不动声色道:‘毕竟我们都不知道剧情,可能哪些地方出了岔子,这无法避免。’
【系统明白,但是经过检测,墨戈似乎顶占了卫青的气运。】
这么一说,江和尘明白了。
这像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属于卫青的位置出现了空缺,自会有人补上。
很显然,墨戈倒霉地补了上去。他会像书中一般,无可救药地爱上梁衡,心甘情愿为他奉献。
梁衡的一吸一动都成为了他的心跳。
江和尘掀开军帘,走了出去,墨戈和梁衡被他隔在军帐内。
他没有转首,心中问道:‘那梁衡与卫青的感情戏?’
【不强求,只要最终由他们辅佐当朝太子梁序共治天下即可。】
江和尘没有应声,他也来不及应声,白竹便找了过来。
他道:“小主,可有问题?”
他的视线克制地没有扫过身后的军帐,而是很认真地看着江和尘。
对上他近乎诚挚的目光,江和尘默了两秒,旋即笑道:“白竹,想不想上阵杀敌?”
“啊?”白竹怔愣一瞬,很快便明白江和尘所说何意,他抿唇道:“小主,定王...”
“晕了,”江和尘绕过白竹往马厩走去,“时间紧迫。”
江和尘动作迅速,让白竹也从心中升起一阵紧迫感。
他忙不迭跟在江和尘身后,见江和尘选了一匹红鬃马,张了张嘴,委婉道:“小主,您的马技...”
闻言,江和尘也不甚在意,随意点了点头,道:“确实不怎么样。”
说罢,江和尘将手中的马绳绑在白竹的马鞍处:“白竹你引着。”
白竹也知此时争分夺秒,便不多说,跨上了马:“是。”
两匹马相挨前行,低调地出了营地,在毫无遮挡物的荒漠上愈走愈远。
“侯爷夫人。”
蓦然,身后一声唤,让江和尘侧首向后望去。
马儿疾驰的速度极快,大漠上的风很是刮人,他这一动,半搭的青丝瞬间糊了面。
但江和尘还是利用余光看清了来人,很陌生的面孔,他搜寻记忆,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倒是声线有些耳熟。
身后的人驾马很是娴熟,快又稳,不消片刻便追上了他们。
白竹一手握住剑柄,警惕地看着兀然出现的陌生人。
“是我,”那人手攀上脸侧,指节一弯,面皮就被撕了下来,露出全然不同的面孔:“薛图。”
白竹眼中的警惕松懈,握着剑柄的手也收回去引马绳,礼貌喊人:“薛将军。”
薛图颔首,看向江和尘道:“本将...我出京晚,本想赶在梁衡前入边塞,不曾想还是慢了一步。”
薛图问道:“不知夫人前往何处?我儿何在?”
江和尘回正脸,发丝如披风一样被沙风扬起,他眯起眼睛遥遥望去,隐隐约约能瞧见一块绿意盎然,他道:“绿洲受袭,薛应也在那处。”
薛图神情变化不大,只是目光沉了沉:“历过这些年,希望他在战场上有些长进。”
白竹手指收紧马绳,蓦然出声:“小主,将军,绿洲起火了。”
两个时辰前的绿洲还是一片青绿的寂静。
薛应亲自巡了两遍,确定东夷人不会使用同种计谋再次将绿洲夺回,而后他用竹筒接了些泉水喝。
他自诩正义感十足,也懂知恩图报。段怀舒与江和尘既救了父亲,他便替父亲好好报恩。
这一路,他想,他也帮了不少忙。
他的性子随了父亲,但他小叔的性子却与父亲大相径庭。
小叔暴戾,喜欢屠戮战争,爱极了占领的快感,像一头原始的野兽。
他从未想过同亲人兵戎相见,现下也不得已了。
薛应其实很聪明,他也很了解自己的小叔。所以皇帝诏令出口那一瞬间,他便猜出了其中的阴谋。
喀咜赫勾结皇帝,他想做解放东夷的英雄,但这个‘梦想’的前提便是,他们,‘判出’喀咜家族的薛氏,命陨。
既如此,也没什么旧情可念。
薛应目光有些薄凉,此时的他不似那咋咋呼呼的少年郎,倒真成为了一个少年将军。
他就着竹简抿了一口水。
兀然,腕间有一丝凉意。
薛应喝水动作不停,垂眸看去,正好对上一双豆大的蓝眼眸。
他将握着竹简的手撤开,便见小蛇跟着他的动作抖了两下小脑袋。
它吐了吐开始变黑的蛇信,歪了歪脑袋看着薛应。
来到沙漠,北莲刺蛇精神都好了些许,两颊极薄的翼服帖地摊着。薛应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轻声道:“要不是我小叔对邑阳城下手,你们也不会受苦受灾。”
小蛇听不懂,它扬起首用吻部回应薛应的指尖,旋即吐出蛇信舔了舔。
薛应心情好了些,勾了勾嘴角。他起身正欲往内走,骤然,一梭箭射来。
他反应极快,用剑柄震开。那梭箭正愣愣刺入树干上,箭羽借着余力抖了几抖。
“敌袭!”
伤了腿的士卒小跑前来,血淅淅沥沥地滴落,他来不及管,几乎是跪趴在薛应面前。
“将军,东夷人用前方骚扰引诱,后绕袭击抹杀,已经破了好几处察口。来的人太多,我们防守的人敌不过,马上就要压入绿洲。”
薛应当机立断,侧首对身后的士兵道:“放信号弹!”
“是。”
艳红的信号弹升空,像是蓝白的水彩画被泼了一道突兀的红彩,异常显眼。
昨夜他们已将机关都修复完成,段怀舒也派了一小批精锐前来驻扎。可以说绿洲此时攻难守易,没想到在接连损失三员大将后,喀咜赫仍敢孤注一掷前来袭击。
薛应沉声道:“守好机关,撑到援军前来。”
“是!”
东夷布下的机关净是一些弩箭,木扎,陷阱...
光靠这些打仗可不现实,正面迎敌是必不可少的。薛应身后是那批精锐,他们蓄势待发,目光灼灼,只要薛应一声令下,他们刹时便能冲锋陷阵。
薛应抬手搁在一颗高树上,指腹触了触小蛇的鳞片,示意它往上爬。
小蛇不理反而将身体收紧了些,血液有些上不来,薛应手背隐隐泛红。
薛应并没有遵从它的想法,指腹又触了触它。沉默两秒后,小蛇松开了身子往大树上爬,并且还赌气地爬得飞快。
“走吧。”薛应提了提剑鞘,走在了最前方。
绿洲前有一段防守区,这处没有树木遮挡,旷阔视野一览无余。再往前还有几处察口,数十个士卒蹲守观察,防止东夷偷袭。
却没想到他们玩起了声东击西。
察口被悄无声息地破坏,像剥洋葱一样,一层接着一层。直到快压入绿洲,他们才察觉。
他们还未抵达防守区,东夷士兵便已经杀了进来。
沙土里润了血,流出的血拼了命地往深处渗透,将沙砾粘连,不复柔软。
“小可汗,”一刃大刀从士卒的腹中拔出,泼墨般的血落了一片,拔刀的人倒是嘻嘻笑笑,仿佛只是在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抖了抖腕,向前走了两步,道:“在京城过得可好?听说可汗要帮东夷复国,此事可真?”
他笑眯了眼,明明在同薛应说话,视线却慢慢悠悠地扫过薛应身后的士卒。
薛应冷眼看着他,他知道面前人打什么主意,蛊惑人心,煽动骚乱。
同时他也看见了面前人越来越沉的面色,薛应笑道:“左都尉,这么多年了,还这么爱笑啊?”
他当然不用担心左都尉坏了军心,他身后这批人,可不是皇帝手下的兵,或许他们甚至不在意这一战是否是有关保卫家国,他们只会听命于段怀舒。
而段怀舒给他们下的命令便是听他号令。
薛应此话一出,左都尉又是呵呵一笑:“人生如此之短,多笑笑不好吗?”
他大刀在空中点了点地上的尸体,道:“像他们愁眉苦脸上战场,最后被一刀砍死,笑都没机会笑,多亏啊。”
左都尉的话很阴毒,他很擅长用言语攻击,不过这次碰到一队冰块士卒,倒也是挫了他锐气。
“是嘛,”薛应拔出长剑,微微一笑,“那左都尉现在多笑笑,等下可没机会了。”
第60章
正面对敌并不可怕, 薛应他们也并未处于劣势,相反,左都尉倒是有些吃不消。
左都尉再一次被长剑震开, 他虚虚退了几步,缓喘了几口粗气, 笑得阴沉:“小可汗武艺见长啊。”
薛应视线顺着长剑一路沿顺, 剑尖准头直指左都尉的心脏。
他唇角淡淡扬起,眼底笑意无几,回道:“多谢夸奖,倒是左都尉武艺退步不少啊。”
此话一处,左都尉眼中闪过一丝阴骘狠戾, 面上却始终挂着虚伪的笑容:“武艺不错, 但用兵之术还是略显浅薄。”
薛应见他笑得讽刺,心头隐隐不安, 目光四下一转:“你玩阴的?”
闻言,左都尉大笑一声,有些白的眉发跟着皮肤动了动,道:“何必说得如此难听,兵不厌诈罢了。”
话落, 他语气一转, 道:“再者, 这一计不是和你们大梁学的?”
在场的东夷士兵并不能配上报信士卒所说的多, 那便只可能左都尉派了些去做暗活。
还不等薛应想通, 这暗活便摆到明面上了。
一梭梭火箭漫天飞射,火气染上绿意,火光如阶梯一般从低向高攀上顶。
薛应瞳孔一缩,他们想毁了绿洲, 得不到就毁了,倒是符合喀咜赫的秉性。难怪他们会孤注一掷地前来袭击,因为他们最单纯的目的压根不是夺回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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