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秦宁点头,“刚才秦家来人了,说他们大后天就要去县里住了,说后天想一起吃顿饭。”
沈新问:“你想去吗?”
秦宁犹豫片刻,摇摇头,小声说,“不想。”
他和相公日子过的好好的,不想去碰那些人。
“那就不去。”沈新答应下来,“秦家那边我来说。”
沈新一行人从西往东开始收粮,他对村里各个人家情况认识的也更清晰。
收过几家,沈新发现每个交粮食的人都会多交个一碗。
村长有心提点,解释道:“交的粮食必须足数,差一分一厘都不行,咱们多放点也省得别人找麻烦。”
沈新明白了,多余的粮食是孝敬粮官的。
翌日清晨,露水隐入树叶,阳光破开云层,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南溪村只有两头牛,木车倒是有四五辆。
这年头牛比人金贵,村里是不可能让牛拉这么重的粮食的,汉子们把粮食放在木板车上,三人一组,把麻绳系在肩膀和腰上,拉着木板去县城。
一趟只运了一半粮食,村长和两个壮汉留在县衙看着粮食,其余人回村继续运粮,往返两次,才运完所有粮食。
王承德今日请假帮忙运粮,沈新便和秦宁几人一道去了县城。
快进西市时,秦宁眼尖看见了在巷口蜷缩的林哥儿,他转头问沈新:
“相公?”
“去吧。”
秦宁赶忙走过去,沈新放平木车停在原地。
三毛懵懂地问:“大哥,怎么了?”
沈新掐了掐他的小脸蛋,“你哥哥有事,咱们在这等一等。”
林哥儿发髻散乱,身上有不少鞋印子,脸颊肿胀,最重要的是,他的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秦宁生怕他下一刻就撞死在这,他稳住内心的慌张,“林哥儿,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解决眼下困境。”
秦宁后来细细思索过,把法子揽到自己身上,若是林哥儿白眼狼把这件事说出去也不会牵连到相公。
林哥儿动了动眼珠。
秦宁见状把法子说了。
慢慢地,林哥儿的眼里重新有了聚点,他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你说得对。”
不光要打残,还要毒哑,免得那个王八蛋说出去。
看林哥儿状态回转,秦宁松了一口气,“我先去摆摊了,你也收拾收拾快点吧。”
这一会儿功夫,他能卖出去四五个面包呢。
秦宁着急赚钱,没等他回复便走了。
林哥儿凝望着秦宁的背影,低声道:“谢谢。”
等秦宁走回来,沈新重新抓起木把手,问:“说了?”
秦宁点了点头,“说了。”
二人都知道这个哑谜是什么谜底,只剩二毛和三毛一脸懵圈。
到了西市,几人才知道林哥儿的摊子被砸了。
秦宁悄悄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沈新也支着耳朵听着,没办法,乡间娱乐太少,只能八卦来凑。
那人先瞄了一眼四周,才低声道:“好像是上次那个客人的夫人知道了他故意讹钱的事,找了五六个壮汉把他摊子砸了。”
“还放话说,只要林哥儿摆一次,她就找人砸一次。”
第48章
那林哥儿以后怎么生活, 怪不得他刚刚如此绝望,秦宁手脚麻利地摆糕点,长叹了一口气, 转移了话题, 问道:“王姐, 咱们摆摊交税交多少啊?刚刚交摆摊费官爷跟我说要交住税了。”
她两根食指交叉, 比划道:“值百抽十。”
一两银子交十文税钱,秦宁倒抽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么贵?”
进城要交进城费两文,摊位每天要交摊位费八文, 住税竟然也这么高。
“可不是。”说到这, 她有些意兴阑珊, “我得赶快卖货了, 赚不了钱也不能往里搭钱。”
秦宁连忙点头赞同,“好, 谢谢王姐,不耽误你了。”
对面的商贩妇人也在谈论刘林氏。
“要我说做人也不能太狠了, 这是硬生生地断人财路啊。”
“是啊,林哥儿也太可怜了些,我看的真真的,那几个壮汉下了死手啊。”
“那可不, 我在旁边看着心都一颤一颤的, 林哥儿也算命大,被打成那样, 还能起来收拾摊子,真是...”
人心真是难测,前两天还在编排林哥儿的人, 今天又为他抱不平了。
现实往往比戏剧更富有色彩。
沈新听完意犹未尽,可秦宁这边的话也说完了。
他安慰秦宁:“没事,带着钱够。”
秦宁蔫蔫地点头,复而打气道:“铺子还有赚头。”
他得扩大规模,不然对不起固定的摊位费和进城费。
沈新捏了捏二毛和三毛的后脖颈,“嗯,我去市吏那问问,你们专心做生意吧。”
“好。”
他拿了两个面包找到市吏,了解了商税具体事宜,便去了仁心堂卖药材。
如今正是白芍,杜仲和茯苓成熟的季节。
糕点生意稳定后,沈新两天去一次大黑山采果子和药草。
虽然采的不多,但每次进城都能卖个百八十文,也算一个稳定的财源了。
沈新卖完药材,才准备去县衙交税。
望江县行政机构相对简单,县令为主,县丞为副手,协助县令处理政务。
主簿负责文书和财务相关工作,县尉主管县城治安,而商税便由主簿负责。
县衙旁门人群排着长队,大大小小的木车列在右侧。
一袋袋粮食码在木车上,十几个衙差在维持秩序。
烈日之下,众人脸晒的通红,沈新还看到了南溪村的村民,这些人都嘴唇干裂,毫无例外地尽显疲态。
沈新和几人打过招呼,和靠门的衙差说明来意后,直接被请进了衙内,还受到了主簿的热情款待。
主簿留着细长的黑色胡须,他说道:“沈童生,快坐。”
沈新作揖道:“多谢大人,小生无官无职,怎可和主簿大人同坐。”
主簿哈哈一笑:“别客气,你可是望江县年纪最小的童生了,说一句年少有为也不为过。”
“贸然前来实在叨扰。”沈新面色惭愧,“我在西市开了一个多月的糕点铺,不知这商税该交多少?”
主簿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你那铺子刚开,没多少税钱,不用交了。”
糕点铺每日流水五六钱银子,一个多月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两,若是交税也不超过六十文。
自古人情债最难偿,沈新可不敢答应,他假装惶恐道:“多谢主簿大人厚爱,但小生一介白身,怎敢劳累大人?”
说着,他又递上一个布包,“这里面有一钱银子,铺子流水十五两左右,剩下的银钱请大人喝喝茶水,也算小生心意。”
钱主簿沉吟片刻,还是接过布包,“好,那我就收下了。”
他又拿出一张税务单,刷刷几笔写完,“给,这是你的交税证明。”
沈新感激一笑,“多谢大人。”
出了县衙,沈新揉了揉笑的僵硬的脸,去了苏记布庄,想看看能不能买到棉花。
铺子没客人,他直接走到小二旁边问:“你这有没有棉花?”
小二回道:“没有。”
望江县布庄只有一个,这里没有棉花,只能去南江府找了。
麻布透气性强,但冬天穿未免太冷了些,沈新思索片刻,说:“再来两匹棉布。”
他的视线扫过布匹,“一匹黑色,一匹天蓝。”
秦宁还是适合有朝气的颜色布匹。
小二咧开笑容,装好布匹,“好嘞,一共二两银子,客官您收好。”
沈新拎着布包往码头走。
大燕水路发达,南江府紧临着南江河,更是如此。
望江县也可以直接乘船到南江府,不到半日即可到达,若是走陆路,便要花费一天时间。
今天是九月十五,还剩五天便是九月二十,秦宁的生日。
沈新想一家四口去南江府给秦宁过生辰。
码头停泊的船只有两条,一条商船,一条小巧的渔船。
商船的管事他还认识,正是之前他应聘扛大包的管事。
他径直走上前问:“请问这条船九月二十那天去不去南江府?卖票吗?”
管事抬眼,一一回复:“去,还有票,散席票三十文一张,坐席票五十文一张船票,你要几张?”
散席是没有固定的座位的票价,坐席会有专门的座位。
沈新疑惑地问:“孩童和大人是同样的票价吗?”
管事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一样,稚童不也占一个位置吗?”
沈新点头:“好吧,要四张坐席票。”
搞定了这件事,沈新放松下来,在县城溜溜达达,四处闲逛,还买了包糖炒栗子。
冬日里也不好卖果汁了,还得做些冬天受欢迎的糕点,这些念头在沈新脑海里一闪而过,便放开不提。
三毛闻到焦糖香眼睛立马亮了好几个度,他踮起小脚尖往油包里看,“哇,糖炒栗子。”
沈新把糖炒栗子放在木车上,“嗯,擦擦手再吃。”
回家吃过午饭,沈新便一个人去了秦家,是秦生根亲自来开的门。
沈新跟着他进了堂屋,他懒得和秦生根做戏,睁眼说瞎话道:“小胥近日身体不佳,不宜出门吃饭,明日不能过来给岳丈一家践行,望岳丈海涵。”
秦生根沉默片刻,才说:“你的身子一顿饭也吃不了吗?”
沈新理直气壮,声音响亮道:“是。”
秦生根气笑了,“你对我这个岳家是有多不满意?连一顿饭的功夫也不愿意?”
沈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当然不愿意,宁哥儿在秦家过的什么日子,你比我更清楚。”
他余光扫到门外站着的云秀莲。
这还是自那件事发后第一次见到云秀莲,这人精气神好像垮了,整个人苍老了不少,她和沈新对视时立马移开了目光,瑟缩了几下。
和秦林谷该吃吃,该喝喝的样子完全不同。
秦生根面色突然变得阴沉,一瞬间后又恢复原样,他长叹一口气:“十个手指还分长短,家里孩子多,我们可能偏心了点,但是秦宁也好端端的长大了,我和她娘还给他挑了个人品端方,爱重夫郎的夫婿,这难道算对他不好?”
老头子还挺会偷换概念,长期虐待换成好好长大,换亲说寻觅佳胥,扯这么多是有事要他帮忙?沈新玩味一笑:“岳丈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秦生根眼里划过一丝恼怒,直言道:“后日搬家,贤胥能否帮我们把东西搬往县城?”
沈新三连拒绝:“不行,忙得很,没时间。”
知道了秦生根的目的,沈新也不想多留,“还有事,就不打扰岳丈了。”
沈新不管身后的人什么脸色,直接回了家,秦宁立马走上前问:“相公,怎么样?”
还带过来栗子的甜香味,沈新回:“岳丈一家十分通情达理,我一说身子不适不方便吃饭,他们就痛快的答应了。”
这么好说话?秦宁心里怀疑却没问出来。
沈新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如今秋税已交,咱们可以从乡亲们买粮食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多买点。”
秦宁随之沈新的思路走,他回道:“村里的稻米每年都有人来收,去年稻米一担六钱银子,小麦一担七钱银子。”
一担一百二十斤,折合下来稻米五文一斤,小麦一斤将近六文,沈新点点头,问:“挺划算的,和粮店价格差不多,还是新米。”
秦宁建议道:“先去问刘板子家、王三柱家和村长家吧,他们用的种子也好,杂草锄的快,种出来的粮食也好。”
沈新点头:“就按你说的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问。”
秦宁眼神发亮:“相公这么相信我的话吗?”
沈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以前两耳不问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村里的人家了解的少,你懂的多,自然听你的。”
大地陷入沉睡,夜空布满繁星。
刘志武在床上呼呼大睡,小生蜷缩在旁边,小肚子一起一伏。
林哥儿坐在床边摸了摸小生的脑袋,秦宁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响起。
他深呼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下床抓起麻绳把人绑好,拿一整团稻草塞进刘志武的嘴巴里,把人从床上拖到偏房,整个过程没发出一丝声响。
看着地上睡的如死猪一样的人,林哥儿眼里闪过凶光,攥起提前准备好的石块一下又一下地扎进刘志武的膝盖。
“呜呜。”
刘志武醒了,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眼中惊恐,立马开始挣扎。
林哥儿幽幽道:“醒了?”
“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刘志武承受不住疼痛,也挣脱不开,最后活活疼昏了过去。
林哥儿把人拖出门,丢进一旁的小巷,又把血迹清理干净。
关上门,林哥儿倚在门后瘫软在地,心在砰砰砰乱跳,手在抖动,身躯也在颤动,可他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嘴角露出一抹畅意的笑。
第49章
旭日东升, 朝阳入海,红霞满天。
一夜无梦,沈新睡了个好觉。
正值秋日, 山里野果子多, 他每次去都会捡一车回来, 所以两天去一次大黑山, 捡的果子就够做糕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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