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春明没法在奶茶店里抽烟,因此心情逐渐烦躁,尤其是在听到郁欢说起这话时。
“咋办啊?我觉得,他这回可能是真的不要我了。”郁欢瘪着嘴说道。
郁春明目前没有任何感情问题——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此时也不太能理解郁欢的感情问题。
“不要你就不要你,男人多得是,不过换个新的也一样。”郁春明随口回答。
郁欢听到这话,歪着头审视起郁春明来:“这是你跟韩忱分手后得出的结论吗?”
郁春明瞥了她一眼:“这我作为男人得出的结论。”
郁欢眉梢一扬:“那你跟韩忱分手之后,就没有一点伤心吗?尤其是他还……”
“我不伤心。”郁春明毫不迟疑。
不过,他答完就觉得自己有点烧傻了,不然,当郁欢提起那事时,为什么心里真的一点伤心都没有了呢?
真是奇怪。
“大哥,”郁欢也觉得奇怪,她凑近了去瞧郁春明,“你是不是遇到啥新人了?”
“啥新人?”郁春明警惕起来。
郁欢一笑:“新的心上人。”
伴随着这话的话音落下,一人推开奶茶店门,大阔步走了进来。这人直奔郁春明的身边,张口就问:“你来这儿干嘛?”
郁春明病中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但就在下一刻,一只大手直接一把贴住了他的脑门,差点把他整个人按得仰倒在椅背上。
“关,关尧?”郁春明终于看清了来的人是谁。
凭借着在小城扎木儿的绝佳人际关系和“一点点”监控设备的辅助,关尧只用了区区一小时就找到了郁春明的所在之处。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人家对面还坐着一个姑娘,上去就问:“你跑到这儿来干嘛?”
郁欢的眼珠子早已滴溜溜地转了三圈,她乐呵呵地冲关尧挥了挥手:“你好,我是你们郁警官的妹妹。”
“妹妹?”直到这时,关尧才发现,原来桌子那端还坐着一位,他摸了摸鼻尖,诧异地问,“你还有个妹妹?”
“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郁春明不悦。
关尧一尬,看着郁欢没说话。
郁欢倒是一笑,她饶有兴趣地对郁春明道:“这个就是……那位新人?”
第24章
于是,直到坐在饭店里,郁欢仍在不断地打量关尧,她好奇地问:“关警官,您真的只是我大哥的领导吗?”
关尧一脸莫名其妙:“当然了,不然我还能是他啥?”
而这时,坐在一边的郁春明翻出了一支烟来准备打火,刚刚回答完“当然了”的关尧则想也没想,就劈手夺走了他的烟和打火机:“少抽两天不会死。”
郁春明窝在椅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关尧把自己的东西揣进了他的兜里。
“来,妹妹吃肉。”收缴完“作案工具”,关警官就又立刻变回了热情好客的东北老爷们儿,他把菜盘子往郁欢面前推了推,笑道,“别客气,今天我请。”
郁欢塞了一口排骨,然后大大方方地叫道:“谢谢关警官。”
“叫啥关警官,喊哥就行。”关尧亲切地说,他用胳膊肘捅了一把郁春明,“你说你家这老妹儿来了,咋也不提前说声呢?”
郁春明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咋,关警官是准备升职吗?”
关尧一滞,讪讪地闭上了嘴。
郁欢倒是没听出郁春明的弦外之音,她鼓着腮帮,含糊地问道:“大哥,你今天咋没上班呢?”
“我被停职了。”郁春明回答。
停职这事儿于他而言仿佛没什么好羞耻的,不管见了谁都这么说,而郁欢看起来也丝毫不惊讶,她咽下一口肉,语气稀松平常:“你又停职了?”
郁春明没烟抽,心里发空得很,他有些焦躁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然后淡淡地回答:“昨天刚停。”
“这次因为啥?”郁欢问道。
“伪造证据。”郁春明坦然地把郁镇山按在他头上的其实并不恰当的“罪名”讲了出来。
郁欢吃了一惊:“大哥,你咋能干这事儿呢?”
郁春明不予作答。
当然,郁欢想知道的也不是这个,她又问:“那你为啥不回松兰呢?”
“因为不想看见你。”这次,郁春明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这话让关尧眉梢一挑。
尽管郁春明从未承认过,但整个扎木儿警务系统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说,郁春明是郁镇山的儿子,那郁欢,不就是郁镇山的女儿吗?两人嘴里喊着哥哥和妹妹,可长相上,却没有一点相像。
关尧刚见过他们的郁副厅长,那是一个身材瘦削、目光炯利的男人,一张国字方脸,厚嘴唇,不笑时不怒自威。
郁欢倒是没那气质,但她的脸型、五官以及身材,尤其是那个驼峰鼻,简直像极了郁镇山,不论谁来看,都能一眼认定,这就是郁副厅长家的千金闺女。
那郁春明呢?
郁春明的长相初看时锋利,细看了又柔和,面部线条远不如这对郁家父女粗犷,最重要的是,郁春明长得白,而郁镇山和郁欢都是如出一辙的小麦肤色。
或许是生得像妈,关尧在心底想道。
这一顿饭吃得三人各自心怀鬼胎,但好在郁欢不是个忸怩的姑娘,也一点不娴静,她咋咋呼呼地跟关尧互相吹捧了三百句,然后心安理得地看着他去前台买单。
“人家知道你是啥人不?”郁欢见关尧迟迟不回,特意压低了声音问向郁春明。
郁春明正在掏关尧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衣兜,他刚叼起一支烟,就听到了郁欢这没头没尾的问题。
“我是啥人啊?”郁春明不解。
郁欢一阵挤眉弄眼。
郁春明仍旧不懂——也不知是不是装的,他“啪”的一下按动了打火机,随后驴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我跟他还不是很熟。”
“这还不熟呢?”郁欢往后一靠,啧啧叹道,“我把眼睛装脚后跟上看你俩,都能看出不对劲来,大哥你说说呗,他该不会就是那张小时候被我撕碎了的照片上的那个人?”
郁春明夹烟的手一顿。
“可惜了,”郁欢摇了摇头,“早知道,我当初就不把照片撕了。”
郁春明盯着她,一言不发。
郁欢被这眼神弄得有些发毛,她“哎呀”了好几声,服软道:“行了行了,我不提那事儿了。”
两人正说着话,关尧推门走了进来,他掂了个毛绒绒的玩偶,往郁春明面前一放,然后把他手里的烟一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送给你了。”
“哎哟,”郁欢率先叫出了声,她笑道,“好可爱的老虎。”
这是刚刚关尧结账时,饭店老板送的,就是个东北虎的毛绒玩具,餐费超过200的顾客都有,但听到郁欢这调侃的语气,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吧,回去量量,看还烧不烧了。”关尧打了句岔。
郁春明顺从地就着他搀扶自己的手站了起来,随后冲郁欢道:“赶紧去找你妈,不然等我把手机充好电,那就是我去说了。”
“不要!”郁欢大叫,“我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成年人了,我干啥用不着父母管。”
“二十六岁的成年人连个车票都买不起?”郁春明反问,“你来的票钱是谁给的?”
“同事借的。”郁欢理直气壮。
郁春明扭头就往外面走,走前还没忘带上那只“老虎”。
关尧好心问了句:“那个……妹子,用不用送你去啥地儿啊?”
“不用!”郁欢赌气道,她拎起包追上郁春明,掏出个东西就塞进了他的怀里,“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也没必要整天对我都是这个态度!”
郁欢是个十足泼辣的东北姑娘,这一嗓子嚷嚷起来,十里八乡的人都能听见,关尧就见原本在柜台后眯着眼剔牙的老板瞬间清醒了过来,饭店里的其余人也纷纷转头,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
但郁欢并不觉得难堪,她继续大声说道:“你不就是为了当年那点事儿恨我吗?现在我把该还的还你了,行了吧?”
郁春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摞装订线已经破损不堪的笔记本,为了防止彻底散架,笔记本的中间被人用女孩扎头发的彩绳牢牢捆着,一点脏污也没有。不过,看纸页边缘就能知道,这东西在郁欢手中存放的时间应该已经很长了。
见自己的大哥终不说话,原本怒气冲冲的郁欢也放缓了语气,她眼神闪烁了几下,说道:“其实今年你调任扎木儿之前,我就想还给你的。结果你这人……你这人居然一声不响地就走了,我只好等你哪天回来了再说,可你又死活不肯回,真是烦死了。”
郁春明注视着那个笔记本,无端地扯了下嘴角。
郁欢看他那副表情,当即翻了个白眼:“行了,现在物归原主了,咱俩互不相欠,以后还能不能和平相处?”
郁春明没答话,他冲在旁观战的关尧一伸手:“打火机给我。”
关尧戒备森严:“你要干嘛?”
“给我,我不抽烟。”郁春明回答。
关尧将信将疑地递出了打火机,紧接着,就在他和郁欢的瞩目下,郁春明点燃了这个笔记本。
火焰渐燃渐旺,没过多久,这部曾被人精心封装、保管,其间不知到底写了什么的笔记就在扎木儿深秋的风里烧成了一堆灰烬。
郁欢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旁边还站着关尧,所以她到底没有问出本想问出口的那句话。
“你回去吧,”等笔记烧干净了,郁春明对郁欢说道,“车票钱我转你,今晚就有一趟到松兰的车。至于以后能不能和平相处,看我心情。”
说完,他抬腿就走,只是这回,郁欢没再追上来。
别人家兄妹之间发生过什么,关尧并不好问,但此情此景却又让他忍不住好奇。
等两人走远后,憋了半天的关警官才旁敲侧击地来了句:“你跟你妹妹……之前闹脾气了?”
“嗯。”郁春明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抱着那只“老虎”,慢条斯理地往前走,“我是她债主。”
“债主?”关尧大惑不解。
郁春明却悠悠接道:“她也是我债主。”
从小把姐姐当老佛爷供的关尧自然无法理解他们郁家这互为债主的神奇亲属关系,思考了半天,他还是决定问点自己能听懂的:“刚刚那个笔记本,就是她欠你的东西?”
郁春明似是叹了口气,他轻声回答:“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不管笔记本里有什么,如今又代表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郁春明难得觉得如释重负,他一路跟着关尧,丝毫没有对这人再一次把自己领回他家发表任何异议,并在拧不开盖子时,顺理成章地把药瓶交到了关尧的手里。
“咋还是烧啊?”等量完体温,关尧愁眉不展道。
郁春明正坐在餐桌边一片一片地数药,他不甚在意道:“吃点布洛芬就好了。”
关尧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没到38.5℃,不能吃布洛芬。你这两天一直在38℃左右徘徊,是低烧。”
郁春明仿佛没有生活常识,他抬起头想了想,疑惑道:“不能吃吗?”
显然,他以前就吃过。
关尧甩了甩温度计,认命地科普常识道:“没有烧到38.5℃,不能吃退烧药,空腹的时候,也不能吃止疼药……不是,你难道过去都是这么干的吗?你不清楚副作用吗?”
郁春明认真地往嘴里放药片:“我清楚,但管用。”
但管用,说明没人管他。
关尧叹了口气,问道:“胃还疼吗?”
“刚刚有点,现在不疼了。”郁春明诚实地回答。
关尧琢磨了一下:“要不,我去给你买瓶黄桃罐头?”
“不要,不爱吃那玩意儿。”郁春明随口答道。
“不爱吃?哪有东北小孩不爱吃黄桃罐头的?你是不是……”这话说了一半,关尧忽然卡住了,他神色诡异地看向郁春明,脸上表情一时古怪不定。
郁春明也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清了清嗓子,把水杯往前一推:“凉了。”
“凉,哦,凉了,凉了我再烧。”关尧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自从几年前,奶奶过世,关宁又去外地上学后,这间房子就再也没什么人气儿了。关尧早出晚归,平日里沾家的时间少,除了难得能有的休息日,这里始终冷冷清清的。
而郁春明,也早已看出了这孤家寡人的样子,因此趁着两人少有的和平相处机会,他故意开口问道:“关警官以前也是这么热情好客,所里哪位同事生病了受伤了,都往自己家里领吗?”
关尧正在那边思索着如何开口问一问郁春明住在哪里、身边有没有什么人,突然听他这夹枪带棒的一句,不禁回呛道:“那可不,我这么关爱下属的领导,不常见吧?”
郁春明一抬眉:“是不常见,不过,关警官这么古道热肠的人,咋这把年纪也没娶到媳妇呢?”
关尧一噎,没话讲了。
毕竟,郁春明陈述的是事实,他已经“这把年纪”,还没娶到媳妇实在罕见。
在林场派出所,人人都清楚,执法办案队队长关尧的终身大事是所里“内部要务”中的第一大事。上至教导员和舒文,下至户籍口的几个小姑娘,没人不操心关尧什么时候找对象、什么时候娶媳妇。组织上也搞了好几次单位联谊,可关尧这人,就是不见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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