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行之视我如知交,所以怎么舍得让他为难?”
。
杨青鲤:“???”
杨青鲤目光跟见了鬼一样,想要说些什么,真是无从说起。他只觉得这荒谬极了,可是宁离一脸认真,显然是十分坚定着的。
杨青鲤气苦道:“那我呢,你就让我为难?”
原本是没忍得住,出了口才觉得心里委屈。
那他呢,他就不算宁离的朋友了吗?
这心事太过明显,质问也一览无余,眸子像是烧着,火光烈烈的。
宁离被他一瞪,顿时也觉得措辞或许有些不妥当。可若是要让他描补,那可难了!总想不出如何描补。
“不是的,你听我说……”
被杨青鲤好整以暇的看着,些微期待的等着,宁离张着口,却又卡了壳。
行之与青鲤,俱是他的好友,可其中却有些微妙的不同。那是教他说不出来,彷佛无甚差别,却又真真切切存在的。
杨青鲤仍旧等着,见他愣着,眼睛渐渐垂落,嘴巴也撇了:“哦,你说,你还要说什么……”
还有些牢骚,却被匆忙的打断。
“方才是我没有说好话,我向你赔罪,成不成?”宁离认真的将他望着,“青鲤,你和他是我在京中,结识的唯二两个人,你们都待我极好,我省得的。”
那点子火苗原本也不甚旺盛,听着恳切的歉语,被人巴巴的望着,半途间,又泄了气。
杨青鲤瓮声瓮气道:“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和他说话的吗?”
宁离没有反应的过来:“……和谁?”
这还能是谁?!
杨青鲤气着都要秃噜了:“就是你那个什么什么……”到底还是没敢把那两个字吐出来。
但宁离已经听懂了,目光中生出了几分疑惑与不解,略略茫然的将杨青鲤望着。
是哦,这有什么好问的?杨青鲤自问自答。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么?宁离从来都是这么个说话的语气。
但大概从来没有哪个人,敢像宁离那般,对着宫中的那位说话。
他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不觉渐渐安静了。
中庭草木寂静,一片清冷的夜色。
宁离眨了眨眼,一时间也顾不及,自顾自的说道:“我会想办法将你那件衣裳讨要回来的,不过,现在只是有了个很粗略的想法。”
杨青鲤已经想开:“算了,丢了就丢了,不费那功夫了,大不了被我阿耶骂一顿。”
事已至此,这件事情,宫中的那位,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大概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他根本没有什么侥幸的想法,反正他从小上山下河,上房揭瓦做得也多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大不了被骂几句,也不差这一项。
只是,虽然心中已经想著作罢,但还是有些心疼。
宁离“啊”了一声,摇头道:“那不成。”
“那还能怎么着?”杨青鲤瞥了他一眼。
这三个字听得很是坚决,总算令人舒坦一些。
宁离说:“祸是是我惹的,没有让你来背着的道理。”
“算你有点良心。”杨青鲤哼了一声,“不枉哥哥豁出命罩着你。”
两句落下,宁离顿时大怒:“你这才比我大几天?”哥哥什么的都来了。
杨青鲤好不容易占据上风,顿时半点不饶人:“怎么了?大两天也是大。”
。
翌日。
建康宫,两仪殿。
各部的摺子送了来,先要分门归类,按照轻重缓急。至于藩王世家的这一遭,会被特别的捡出来。
能做这件事儿的,也没有几个,自然是要经过张鹤邻的手。
这件事原本已经轻车熟路,日复一日,与从前也没有什么分别。可今儿个……
一摞摞摺子摊着,最上的那一本,教张鹤邻看了又看,犹自不敢相信,彷佛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没看错罢?
今日各世家唯一呈过来的一封。
冬至以后头一遭,竟然是宁王世子上了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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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案上首,只见得一身绀碧青色常服。裴昭朱笔批示着,没什么用处的,草草看过,俱是放在一边。不多时已经摞了一摞,倒是比另一侧的还要高。
都是些言之无物的,一个个干实事的本事不怎么样,马屁功夫做的倒是好。费时间写着些骈四俪六的锦绣文章,全都是些无病呻吟的虚头巴脑。
正自想着,将手中的御笔放下。张鹤邻进来,目光有些古怪,说道:“陛下,是沙州宁氏送来的摺子。”
宁氏本就特殊,自从那小世子入京后,彷佛更又特别几分。
不知这一次,宁王又是为了何事。裴昭颔首:“拿过来吧。”
见得张鹤邻神情,欲言又止,不免挑眉:“怎的还愣着了?”
张鹤邻憋了半天:“陛下,这是京中那处宁王府送来的。”
京中那处……?
建邺城中,能代表沙州宁氏的,唯有一人。
如此这般。
裴昭的目光还是如常,也透露出来一些稀奇。
“宁宁递来的?”
不需要人回答,他看见那字迹就已经明白了。
张牙舞爪着,和他前一次看过的一并相同。
入京这么久,都没有一张摺子递了来。素日里听宁离的口气,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的。裴昭提点过、规劝过,到后头,已经放任自流,也没什么想法,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在这个时候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教他颇为新鲜,又生出几分兴致。
也不知道宁宁写与他的摺子,里边儿都说了些什么?
裴昭伸手翻开了那摺子封皮,先是对那字笑了一声,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等到开春,一定要好生磨一磨宁离的性子。写了这样一笔字,日后还怎么见人?
一目十行的看罢,倒是真的笑了起来。
“鹤邻啊。”他叹道,“你还说他已经知道了朕的身份。”
难道不是如此吗?昨天晚上,杨青鲤就是这样与张鹤邻说的。
张鹤邻得了这消息,根本不敢隐瞒,待得那两位世子结伴离开后,立刻就匆匆地禀告给了裴昭。
只是裴昭目光神情都如常,令他不必再说了。
今日送了这摺子来,张鹤邻说不得就有一些想法。难道是宁王世子假意伪装?想要从陛下这里谋求些好处吗?实在是杨青鲤说的那番话,令他放在了心上,不得不小心。
裴昭叹道:“你也看看罢。”
张鹤邻虽然身为内侍,但是从前跟在大时后身边,也是学过文辞章句的。他不似那些个目不识丁,略略通得一些文墨,若要看懂也不算难。
何况呈来的这摺子,上书并不是什么文绉绉的话语,却是十分粗浅直白。
更是与他所想像的大相迳庭。
张鹤邻看罢,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心知是他自己做了小人行径,将那奏摺合好,恭恭敬敬地又递到裴昭手边。
“你还道他心有图谋,假意欺瞒。”
“陛下胸怀圣明,世子光风霁月。”张鹤邻真心实意道:“……原是奴婢想错了。”
第48章 红油面块 他还以为,会和行之住在一处呢
48.
热腾腾的汤汁泼浇了红油,撒上了酸菜、豆角等一应浇头,若是用竹筷搅开,便能见着切成细细片状的青菜。
红的鲜艳,绿的鲜嫩,切好的面块滑嫩劲道,入口酸辣,十分开胃,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这是杨青鲤说的家乡特色,红汤面块,中间说了好几次要让他见识,今天才终于吃上。且不谈面块浇头如何,至少这泼上的红油辣子、洒满的熟白芝麻,令宁离吃的无比惬意。
自从来了建邺,他都好些时候没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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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梭过菱格窗棂,照入了厅室之内,四下里,若有微光浮动。想来此刻屋外,天清气朗。
这般时辰,如果一切无恙,宫中应当已是下了朝。
素日里两人对此都是半点不关心的,今儿个却时不时探探脑袋,好像这样便能有所收获。但话说回来,两人心里都知道,这时候就算探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旁人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他两位,是需要打探消息了,才意识到,禁宫中压根没有线人。
“也该是时候了。”杨青鲤喃喃念叨,“最晚些,也不过明日。”
宁离“唔”了一声。
他其实对此不太了解,不过,也听说过,宫中现在的这位陛下,甚是勤勉。半点不似先前的那一位,沉溺于后宫而不起,为此连早朝都荒废。
如若无误,递上去的摺子,想来很快就能到皇帝跟前。
“你说那摺子,真的会有用么?”
“或许?”
“我问你作甚?”杨青鲤长长的唏嘘了一口气,“总之是,尽人事听天命。”
“先这样试试,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宁离安慰道,“无论如何我也会讨要回来的。”
杨青鲤苦中作乐:“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那不是承不承什么吉言,是他已经打下包票,就一定会将玄丝蚕衣给杨青鲤要回来。要是皇帝不允,总归就看他舍不舍得付出代价了。
不过……
宁离有一些不确定:沙州宁氏的面子,应该还算有几分罢?
不然,为什么皇帝要差青鲤将他截下来呢?
“唉。”杨青鲤叹了一声,“我还是先给阿耶写一封信罢。”希望阿耶远在叙州,接到信后,不要被他气得胡子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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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样无头无绪的对着,宁离还好,至于杨青鲤,颇有些度日如年之感。
他忽然见得门外黑影闪动,鬼鬼祟祟的不知站在那里做什么,当下喊道:“小蓟,你在外边儿磨磨蹭蹭做什么呢!”
屋外响动了一声,小蓟绊着了门槛,磕磕巴巴的进来了,差点还摔跤:“杨、杨世子……”
宁离跟着看过去,好不疑惑:“你这平地都打跌吗?”目光下移,落到了小蓟手上,见到害得小蓟差点摔了的罪魁祸首,不免询问道:“这是抱着什么呢……”
小蓟赶紧进来,将怀中抱着的物事一托:“郎君,这是昨日裴郎君家的侍从取来的,说是要今天给您。”
宁离轻轻地“咦”了一声:“他没与我说呀……”
虽是这般说着,心中已生出了几分好奇来。也不知行之嘱咐小蓟收来的,究竟是什么物事。
那雕花木盒四四方方,十寸有余,甚是狭长,上刻山水楼阁、虫鱼花鸟,高低错落,栩栩如生,此时迎天光照映,金丝夺目,兼之芬芳扑鼻,端的是华美无匹。
单看这雕画已是难得的珍品,也不知是何等的宝玩,被贮藏于其间。
杨青鲤看了又看,终于将“这大抵是宫中敕造”一句给吞了回去。想来也知道,这金丝楠木锦盒是陛下予以宁离的,是宫中之物,当真半点也不稀奇。
宁离也起了几分兴致:“这是什么?”
小蓟十分诚实:“不知道,裴郎君没有说。”
但既已经给了宁离,那如何处置,肯定也是他的权力。
宁离拨开了当中的黄铜搭扣,起开那锦盒后,当先见得是一只长长的下拉条。
他登时也愣住。
杨青鲤就在一旁,将木盒中光景尽收于眼底,想起宁离夜探皇宫的目标,再想想陛下那予取予求的态度,渐渐生出个猜测:“这送与你的……是一幅画么?”
虽是问着,但心中其实有八|九分笃定。
宁离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善文辞,更不是那些个对书画真迹痴醉着迷的人呀?
也不知行之是作何要送这画卷与他。
那念头将将转过,忽然间有所醒悟,正逢杨青鲤在边上开口:“打开看看罢,你应当会喜欢的。”
宁离不知为何心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取出那下拉条,一寸寸缓慢展开来。
卷首所探,正是杏花开满头。
料峭寒意未曾消,细雨弄花梢,微风剪剪,绿云扰扰,旌旗飘,僧衣揺,剑意浩。
还有个西蕃胡僧,耷头拉脑。
莹白指尖微微一顿,他已经明白,这画卷上究竟绘着的是什么……
是画圣弟子吴彦之,元熙十九年见了佛会后,心中激荡,泼墨所绘的《春归建初图》。
他曾经数度被勾起兴趣,却从来都无缘得见,未料想,会以这种方式,突如其来的到了他的手中。
长卷一望而无尽头,教人目眩而神迷。笔墨流转间,彷佛将人带到了当日的盛景。
与建初寺曾见过的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便是一向跳脱的杨青鲤,这时候也禁不住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无怪乎其他,只因这画卷太过传神、又太过珍贵,教人竟有些不敢触碰。
“春归建初……”宁离喃喃道。
“错不了。”
那是手忙脚乱间将好些个长桌拼到了一处,终于能承载这曼妙绝伦的画卷。此时杨青鲤正在长桌末端,闻言伸手,似是想要触碰却有所顾忌,终于道:“阿离,你过来看。”却是招呼宁离到他的那一端来。
手指欲要落下,又十分犹豫,到底还是虚虚的浮在半空中。
杨青鲤道:“你看这落款,还有印章。”
无可辩驳的,吴彦之的钤印。
宫中所藏,一贯不为外人所见,更何况……杨青鲤心道,既然陛下都已经将《春归建初图》送出,又怎么会拿贗品将人打发了呢?
前一日宁离还想着法子偷偷摸摸的去看,这一遭便正大光明到了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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