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瞧着是万事万物都不在心,偏偏此刻这般认真,嘴唇微微抿着,神情一丝不苟,像是在做极为重要的事。自己明明也是昂藏威武的八尺男儿,倒像是被当做了一尊精致易碎的瓷器。
裴昭并不觉得被冒犯。
他享受这样的爱护,并珍重这般的爱怜。
只是实在是折磨恼人。
“扶我起来些。”他开口,惊觉此刻嗓音,竟然如此低哑。
“怎么了,是躺着不舒服么?”立时被人小心扶起,在腰后垫了好些个软枕。
“无事。”裴昭道,“只是想看着宁宁。”
烛光昏暖,照得榻上一片朦胧,长发与丝踞交织做了一处,眼眸相逢,究竟又是谁在看谁?
。
宁离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凑近了去亲吻那两片淡色的嘴唇。生涩的动作却好似羊入虎口,被人陡然揽入怀中,舌尖撬开牙关,勾着纠缠做了一处,又轻轻卷过了敏|感的上腭,反覆勾扫。
“上来……”
宁离被吻得神魂颠倒,意识再回笼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榻上,正靠在裴昭心口。先前为了按摩,他只披了一件丝白的寝衣,此刻身躯相贴,几乎遮不住半点动静。
裴昭垂目,尽揽眼前风景。少年肌肤如玉,是粉与绯之间的颜色,鲜嫩可爱,教人想起春日刚结的蜜桃,尖尖一点湿红。窸窣动静,一侧衣物、布巾俱是淩乱,而他手上慢条斯理,神情仍是从容不迫。只有一声低沉的喟叹,悠悠长长,原来竟是从他口里发出。
教裴昭恍然。
他好整以暇,端的是水磨工夫,低声问道:“上次便想问了,我看你如此生疏,从前是没有弄过么?”
宁离浑身欲燃,正是头昏脑涨的时候,断断续续道:“习武之人……应当清心寡欲,无执无求。”
可他的反应半点不漏的皆在裴昭掌中,一时间失笑,附在耳边,咬着少年玉白的耳垂:“是么?我瞧宁宁热情如火,半点也不似清心寡欲之人。”
“那怎一样!”宁离顿时哼声,此刻还记得和他争辩,“我如今早功力大成,不必守那些清规戒律……唔!”
末尾带了个破音,似泣非泣,也不知是被弄到了哪处,浑身颤抖不止。
那一下真是神魂皆荡,脑海中近乎于空白,好些时候了宁离方才回过神,察觉裴昭正抚摸着他嘴唇,指尖微湿,似乎细细涂抹,他陡然间反应过来,顿时大怒,啐道:“行之……”
骂也没能骂的出口,平日是守礼的郎君,那市井语言岂是此刻能寻出来些的,立时又被衔住双唇。
宁离觉着这实在是有些过分,怎么……怎么能做这等不体面的事情?便是风月话本也没得做这些的。双眉拧成一处,啐道:“你做甚,好难吃,咸得很!”
“是么?”裴昭啄吻他鼻尖,“我怎么觉得,宁宁哪里都是甜的。”
那热气浑身蒸腾,简直要将脑袋都蒸得冒烟,宁离阖眼,半点也不想和他争论这个有关于……味道的问题。
耳侧听到沉沉的笑声,枕着的胸膛一阵阵震动。宁离抿着唇,他心想来而不往非礼也,要让裴昭也松快一些,孰料刚刚碰着,就被底下的热度给惊了一跳。这委实是……
“不必……”
裴昭握住他的手指,半拢半哄着。掌中少年指尖莹白如玉,而更有一般桃尖的颜色,被拈得愈发鲜艳,抵在了指腹。
“宁宁会弹琴么?”
“不会。”
“是么?倒是忘了,先前你在乐坊里寻了好一阵琴师……宁宁可想学?”
“不!学!”
宁离发著颤,惊叫着挤出两字,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可那岂是他不想便能够不学的?耳边听着说什么勾抹挑剔,裴昭竟还像弹琴一样,教他用指甲刮擦蹭过,又说什么掌腕定要用力,否则琴音会绵软无声,奏出的曲调也会七零八落……
可他已经七零八落,狼藉不成章了。
宁离口中蓦地发出一声低泣,泪水湿了眼睫。难以形容的羞耻涌出将他包裹,却被人强硬而不容拒绝的从屏蔽中挖出,这简直比先前裴昭作弄他时还要难熬,从前并不曾亵玩过自己半分,纵然欢愉甘美,伴随着的却是不可抑的难为情。
他惊喘着、颤栗着,忽然间天旋地转,身下从紧贴的胸膛换做了柔软的丝绵。他被压在了柔滑的缎子上,擦过绣上的暗纹与细线,带来一阵阵触感似痛似愉悦。
身后被紧紧贴住,宁离颤声道:“不要……”却起不得任何作用。
宁离逃离不得半点,手指伸到尽头只有坚硬的雕花,崚嶒的抵着掌心,扣也扣不住。身后人有激发的热情,悉数挥洒在他的身体里。不知疲倦,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他终于知道自己今日的这通按摩,别的没有做成,到头来是折磨了自己。
不知何时终于神魂归窍,他捶弄着卧榻,忍不住咕哝出些许语句,而那可恶的人还斯文有礼:“既然是宁宁自己栽的花,那也该自己接这果才是。”
这人!
宁离觉得自己应该昏死过去,或者羞死过去,可实际上他身体却精神得很,余韵缓慢的流淌,只感觉到正被人一下一下抚过背脊,轻柔绵长,好像在抚弄一只猫儿。
裴昭容色瑰丽,透出些熠熠的神采,好像话本里山间那些攫取人阳气的精怪。
他顿时恶向胆边生,叼起落在唇边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
裴昭“嘶”了一声,倒是轻笑,也不曾将手指撤出,只去磨弄他的牙尖,挑过一截软舌。
宁离被他逗了半晌,忽然醒悟,如此这怎么又如了裴昭的意,愤愤的将手指吐出,配合著“呸”了一声,听着嫌弃意味十足。
“真不喜欢?”
“不喜欢这个姿势。”被人温柔小意的问着了,又硬不下心肠。宁离闷声闷气,“……只能看见床板,又看不见你。”
裴昭微微一怔,见他埋着脑袋不想理会,蓦地放声大笑起来。他还道是自己方才弄狠了些宁离不喜欢,没想着是为了这事。
“这多简单。”裴昭含笑,他哄着人起身,柔声道,“别急,小心弄伤了自己。”
“我知道,不要你教。”宁离额上热汗涔涔,顿时撒些脾气。
裴昭有美在怀,哪里还在意他说些什么,便是恶声恶气也半点不管的,柔声细语的哄着,一把将所有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他素知自己耐性极佳,也不曾想竟能好到这样,将主动权皆让去,唯恐惹得人恼怒。
四目相对,两情相融,昏黄烛光迷离扑朔,他爱怜地抚过宁离汗湿面颊、鬓发,一腔柔情如水。
“行之。”
“行之……”
少年似乎不知道要唤什么,便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若呢喃,若低语,是沙哑的哭泣,亦是满心的爱恋。
他像一枝柔软的春柳,又像一把坚韧的长弓,热情而又坦然,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心中的喜爱,水光润润的眼眸像是浸染了蜜糖,甜蜜而又磨人的流淌。
两人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半夜,天边孤月高悬,窗外夜色凄清,而身侧如玉温软。裴昭满腔爱怜,拥着少年人修长而光滑的身躯,心满意足的睡了。
。
宁离醒来时身侧已经没有人,天光敞亮,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他掰着指头数了数,发现自从住进主殿以来,十有八|九,是裴昭早早去上朝的。
读过的话本子勉强还记得些,都说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可裴昭这瞧着,春宵不曾苦短,早朝也不曾落下。
也不对,如今朝廷是五日一朝,不必日日去。若是没有朝会的时候,大多是去了前边议事。
如今尚且是病中呢,弦亦是日日都绷着。
果然这皇帝也不好做呀……
他拉了铃铛,慢悠悠的起来,洗漱过了,内侍来回禀他说,陛下如今正在两仪殿,待会儿便回来陪他午膳。他闲得很,奉辰卫是去也不去的,随手抄了本游记,这时节听见内侍进来,手中捧了个木匣。
宁离眉一挑,那内侍笑道:“世子,是您的家书。”
原来是沙州的回信到了。
也对,左右算着时日,也在这几天,昨日收到了夔州的回信,阿耶的也该来了。
宁离不曾出宫,这信便由人送到了宫里来。
木匣规整,其中薄薄一封信笺,却重若千钧。
宁离伸手要拿,又生出几分情怯不敢,深吸口气,只道是总有这么一天,难道自己还害怕不曾?
纵然他只是由归猗迫不得已之下托付,纵然他与阿耶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他心中仍尊之重之敬之。
宁离熟稔的裁开了信封,触及到“宁宁吾儿”四字时,眼眶中竟是一阵阵模糊,险些要读不下去。泪水滴落,险些沾湿了信纸,被他一把抹去了。
他一目十行读下来,泪水渐渐收了,只觉得自己每一个字都认识,怎么合起来,却是半点也读不懂了。
他为宁王亲生子。
归猗亦是他父亲。
……啊?
第94章 芙蓉蛋羹 贤臣遭诬,忠良见疑,屡见不鲜
94.
裴昭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天光明净,浮日灿烂。那窗前的小郎君如粉面颊上,彷佛被镀上了薄薄辉光,可面上的神情,却是一般魂不守舍。
那指尖还攥着张薄薄信纸,边角都被揉出了皱纹。
裴昭不禁想起先前在两仪殿议事时,张鹤邻快步来,只说世子彷佛是哭了。
当下教朝臣散去,后殿询问,只听那小内侍说,今日夔州回了家书来,世子读过后,泫然欲泣,那神情很有几分不对劲。
禁不住便回忆起那日在净居寺中、宁离被解支林掳走,后来被他救下,在渡口、在别院,那惶惶不安的眉眼。那是知道了身世后的惴恐与伤心,纵然被他劝慰了,仍旧如大石一般沉沉压在心间。
如今正到揭晓结果的时候。
他怕宁离心志不安、七情受损,连忙赶回来。
眼下瞧着,倒还没有至于最糟。
眼眶只是微微泛红,应当不曾大哭过,面上有几分迷惘,不似伤心,倒像是震惊。
边上的早膳半点也没有动,怎么端来的,便怎么放在桌上。
是口味不合,还是全然没了胃口?
。
裴昭缓步过去,笑意如常:“呆坐著作甚,准备去庙里当菩萨么?”
宁离陡然间回神,似才看到他来,慌而忙之的将手中的信笺放下,一骨碌塞进了木匣,飞快的扣上。那动作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直教裴昭猜测,宁王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他想像过许多,也不知宁离为何有此反应,好好的一个小郎君,里外里都是惊慌。
裴昭半点也没有提这沙州的来信,如若未见般,只让宁离与自己一道去用午膳。
只是……
瓷勺刮过底的声音很轻微,却也不容人忽视。宁离显然神思不属,瓷勺在碗中搅了好些圈,好好一道芙蓉蛋羹,嘴里没吃上多少,在碗里搅了个细碎,怕是半点注意力都不在。
裴昭有心开解,于是问道:“宁宁,你的那个侍卫,今后是做什么打算?”
“……陵光?”宁离回过神。
“是斛律陵光。”裴昭添了句,察觉些异常,“你不知晓他姓氏吗?斛律是铁勒大姓。”
宁离道:“他从前与我说过,只道是姓氏不敢再用,怕招来杀身之祸,我便允了他以名相称。”
这时节他终于想起,昨日殿上比试后,裴昭将陵光召去问了好些个时辰。当时还想着自己要问问,今日起来收到家书又忘了。
裴昭道:“你可知晓,他与乌兰撒罗有仇?”观察些神色,又道:“你既然不知,那还敢把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
宁离解释道:“阿耶问过他的,后来教他跟着我……当时我与阿耶出游,在草原上遇见的陵光,他那时只剩下一口气了,瞧着可怜得很。既然撞见了,就把他带回了沙州。”
他说到这里,一时也恍然。难怪当时在大殿上,乌兰撒罗见到陵光时面色狰狞,两人几乎是生死相搏。若非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铁勒的手脚当然伸不去沙州。
后来那胡人少年养好伤后,便成了世子的侍从。
阿耶说陵光天赋上佳,不若恩威并施,将人收服,教他死心塌地跟随左右……
宁离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自己性情随意,怕是做得不太合心。后来阿耶也不再提了,便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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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怔怔,显然是想起了旧事。
裴昭不意此事还与宁王相关,先前勾得宁离神思不属、心肠若断的,可不正是宁王的那一封家书?
他只想转移些注意力,当下便道:“他父亲斛律频伽原是铁勒大将,颇有战功,后来被诬告谋反,全家赐死。只道都没了性命,没想到他侥幸逃脱出来,去沙州做了你的侍卫。”
宁离眉心微蹙,却是想起杨青鲤当时说的,禁不住问道:“是真诬告,还是真谋反?”
裴昭淡淡道:“是真是假,又有何关系?告他的人依附于解氏,亲手杀了斛律频伽的人是解支林。斛律频伽战功彪炳,使人生畏;解支林亦是唯一入微境,地位超然。你若是铁勒王,朝中大将不容于国师,二者只能存一,你又会如何选?”
宁离不假思索:“若是我,便将两人都收拾了,各打五十板子,谁也别想别苗头。”
裴昭一时失笑:“你这鲁莽劲儿,是要一力破万法么?”
宁离扬眉:“难道不可?”
裴昭瞧他倨傲模样,心中莞尔:“宁宁若想,自是可的。不过铁勒王没这手腕,斛律一家满门被害……总归贤臣遭诬,忠良见疑,这等事情,历朝历代,都是屡见不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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