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下,难为情道,“我太吃醋了,心里很害怕,很慌张迷茫,因而不知怎么的就摆出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我怎么比得上顾裕泽呢?”
谢善淩一怔,转头对上顾望笙湿漉漉的眼眸。他眼眶发红,好像又要哭了。
谢善淩:“……”
如此人高马大的一大块,还长那副样子,还颇有武艺,还……总之,怎么也不该是有泪轻弹的人吧。可偏偏就是爱哭。
谢善淩下意识地扭头朝窗外看了下,暗道:若母亲看到这一幕,又得认准是我一直在欺负顾望笙了。
这些时日佘郡主没少见缝插针地明示或暗示谢善淩对大殿下好一点,别打别骂别欺负人,大殿下都那么惨了,天可怜见的……
谢善淩一开始要气炸了,但只能忍着。后来听多了,面上没什么,心中却冷静下来,知道母亲说的许多话是真的,也是有道理的。顾望笙确实挺惨。
惨惨的顾望笙垂下头,惨惨地说:“我承认自己原本就对顾裕泽心怀芥蒂。你也知道,我和他不止同父,我母后和他母妃系出同门,我舅舅弃我选他。而你也喜欢他……”
“就像你所说那样,顾裕泽文武双全,仪表堂堂,高大俊美……还有他母妃和舅家的全力扶持与疼爱……我对上他,原本就自惭形秽。”
顾望笙有些说不下去了,别过脸去用手背狠狠擦眼睛。
谢善淩忍不住又看了眼窗外,谨防母亲不告而来,然后指责自己仗势欺人。
然后他回过头来看着顾望笙落寞的背影,为难得很,手不自觉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局促一阵,几番欲言又止。
顾望笙又开口了。谢善淩都想求他别开口了。一开口感觉自己好像真在恃强凌弱,可老天有眼,明明……罢了,若老天有眼,潘家怎么还没被雷劈。
顾望笙哽咽着继续忏悔:“是我不好。”
“……”
细想之下顾望笙确实也是很有委屈之处,蔺府拒绝出席婚礼的事谢善淩也知道,而且原本就是造化弄人,重重误会导致,自己也是推波助澜地故意说过些刺人的话……
顾望笙却在这儿将错都揽他自己的身上。就算是装的,谢善淩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半晌,顾望笙回过头来,眼眶通红,怯生生地看着谢善淩。
“还能给我一次机会重新开始吗,善淩?我再不使性子故意惹你生气,就算吃醋我不吃到你眼前来,自己躲起来独自酸一酸。你不喜欢我拈酸吃醋,那么在你面前我就一点也不计较。”他可怜兮兮地求道。
谢善淩:“……”
顾望笙见他不说话,又哽咽起来:“我自幼没有亲密的人,不知道怎么和家人相处,但今后我会好好学。谢家人那么融洽,我很羡慕,这是我不曾有过的,我也是真心喜欢来谢府,在郡主面前我承认有一些装,却也是真心敬爱她亲近她,甚至将她视作我的母亲。我还暗暗想过,若我母后还在,是否会像郡主爱护你一样爱护我……”
说到母亲,这下子顾望笙是真落下了泪,急忙侧过身去不让谢善淩看到。
谢善淩犹豫了下,掏出手帕递到他面前。
顾望笙低头看到,伸手接过来,往怀里塞。
“给你擦眼泪的,你干什么?”谢善淩都要无语了。
顾望笙不舍道:“这丝帕多好的料子,我脸糙,别给擦挂丝了。”想想瞥谢善淩一眼,声音小了些,含情脉脉道,“你的东西都是香的,别给我擦臭了。”
谢善淩差点被他气笑,伸手拽住丝帕漏在外头的一角就要抽回来。顾望笙眼疾手快地拽住丝帕另一端,满脸欲语还休就是不想还。
僵持一阵,在谢善淩逐渐不友善起来的眼神中,顾望笙讪讪地松开了手,可他的眼睛却一直黏在这丝帕上,好像这是什么神仙的宝物。
“……”
谢善淩暗暗深呼吸,低头也盯着这丝帕看了一阵,原本不觉得什么,被顾望笙这一肉麻,就也觉得肉麻起来,不好再将它给他。
在顾望笙巴巴的哀求眼神中,谢善淩郎心似铁地收起了丝帕,去脸盆旁打湿棉巾拧干水,拿过来递给顾望笙。
顾望笙悻悻然地接过来擦了把脸,心中不由埋怨起谢善淩小气,连个丝帕都不肯给。肯定是知道丝帕代表相思之意,所以不愿给自己。也不知道给没给过顾裕泽。
说出口的话却是:“善淩,只要你肯和我重新开始,我会努力朝前看的,再不疑神疑鬼。”
谢善淩在他殷切的目光中幽幽道:“将灵和顾裕泽都有我的丝帕。”
顾望笙嘴角猛地一抽,欲言又止,最终一咬牙,扭头趴在窗台上将脸埋入冰冷的湿棉巾。
谢善淩看着他跟小孩儿似的,忽的忍不住笑了。
顾望笙听到笑声回头一看,越发悲愤,可又不敢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好含泪将头扭回去继续试图用冰冷湿棉布闷死自己告别这欺负人的悲惨世界。
“我和将灵装样子,自然要哄哄他。”谢善淩道。
顾望笙听他肯解释,反倒有了些架子,扭过头来看着他,闷闷地问:“那顾裕泽呢?”
“他受伤了,没多想,随手拿了给他包扎伤口,后来他没还我,还以为脏了扔了,谢府再清廉我也不必要找他赔一条帕子吧?”谢善淩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和他都是男子,当时关系不错,根本没往那上面想。”
都关系不错了还没往那上面想,哄傻子呢?顾望笙酸溜溜腹诽。
谢善淩看他表情就猜他心里在骂自己哄他呢,想了想,道:“我和顾裕泽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呵呵,不是我想的……嗯?“不是我……不是,那……那是什么……”顾望笙紧张地问,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牢牢盯着谢善淩,恨不得把耳朵贴上去,生怕错过心中乍然浮现的那个想要的答案。
被他这么盯着,谢善淩想不想说也非说不可了。
他垂眸:“那时候,我和陈贤直的理想一样,想辅佐明君整顿朝纲,力挽狂澜,成为中兴之主身边的一代贤臣,青史留名。说出来恐怕你又要生气……可这是事实。即便不和三皇子作对比,即便是和二皇子比,自小顾裕泽不仅文武双全,而且性情稳重,体恤下人与民情,看起来很正直。比起二皇子不喜亲人且与司马忠良为伍,我自然而然地倾向于他。”
顾望笙温柔可意道:“不生气,不生气。大家都说我脾性温和,很讲道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你见着宋淮安了就知道,他长得小白脸的样子,其实脾气很暴躁,我虽然看起来凶,其实很有耐心,很温柔。”
谢善淩一下子不是很想说了……
顾望笙伸手要拉他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改而隔着衣袖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桌前拽着硬让坐下,殷勤道:“坐下说,别站着累着。然后呢?你只是想辅佐他当皇帝?后来怎么不辅佐了?因为他明知你是他大嫂却还对你有那意思,你也觉得他很不知羞耻目无伦理吧?”
谢善淩:“……”完全不想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孟某蛇:长嘴啊你!
对顾望笙:少说点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白眼]
宋淮安:其他人是玩梗,但老子现在是真想把这玩意卖了[摊手]
第43章
谢善淩是真不想说了, 无奈顾望笙两眼亮晶晶地等在那,望眼欲穿的模样实在是又好笑又叫人心酸。
谢善淩不得不劝自己,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何必忸怩呢?
“然后……”他回想着那些不愉快的事, 问, “你可知道唐献仪?”
顾望笙立刻就回答:“和你同一届金科的探花, 名声不错,可惜后来……”
他真为唐献仪的遭遇而感到同情与愤懑, 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这才接着往下说。
“我读过他的文章, 不比你的差太多,亦能看出其骨气智略, 只是略输在太爱玩弄文采,骈词奢华过甚,给人轻浮感。”顾望笙道。
谢善淩突的问:“那你觉得我的文章如何?”
顾望笙很认真地回答他:“你那时候的文章我也拜读过, 锋芒甚锐,似化兵刃为笔下文字,我真心喜欢, 只是说实话, 更像檄文的风格。从文章造诣而言,选他。”
这其实已经很委婉。直接说的话,谢善淩的文章就是在骂天骂地骂这骂那。
当然,他不是乱骂,他只是善于发掘许多该骂之人该骂之事该骂之物,为之深切动情, 然后极尽讽刺之能事, 不带脏字却又咄咄逼人。
往好听了说是鞭辟入里, 往不好听了说就是刁钻刻薄。
顾望笙觉得谢善淩骂得很好很对,可毕竟不同于主流。
但顾望笙不怕自己这么说会引来谢善淩的不悦。谢善淩写都那么写了,心中自然有数,恐怕以他的心性,被人如此评价反倒会引以为傲。
果然,谢善淩听完评论,虽未露喜色,却也不见恼色,只是将话说回了唐献仪的身上。
“唐献仪之案,世人皆以为是顾裕骐所为,其实不然。”谢善淩缓缓说道。
顾望笙一点就通,讶异道:“顾裕泽?”他顺着一想,立刻就全明白了,“好一手借刀杀人!”
谢善淩的语气很冷:“他惯用此招。”
停了下,垂眸道,“夺嫡之路凶险,我并非迂腐之人,铲除异己我不是不能理解,但唐献仪满门何辜?甚至,唐献仪并非他的异己。”
面对谢善淩的诘问,顾裕泽承认对不起唐献仪,谢善淩却没有看出他的一丝悔意。
他振振有辞,说欲成大业不可妇人之仁,来日他若得登大宝,重振朝纲,令海晏河清,唐献仪泉下有知必会原谅他,亦会为之欣慰。
谢善淩没忍住朝他脸上就是一拳揍了上去。
顾裕泽没有躲,也没恼,只是微微蹙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谢善淩,好像错的是谢善淩,好像在头疼谢善淩的过分天真。
半晌,他柔声道:“我知你心软,因此瞒着你。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为之挂怀,我不会脏你的手。”
谢善淩又看了他一阵,只觉得从未这样陌生过。
也许顾裕泽还瞒过自己很多其他的不择手段的事情,不过是唯有这一件被自己发现了。
……
谢善淩回过神来,抬眼对上顾望笙关切的眼眸。
顾望笙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他并不口渴,但对方如此示好,他就还是拿起来沾了沾嘴唇,然后放回桌上。
“以你性情,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你要与他决裂。”顾望笙道。
谢善淩:“所以你无需再为他耿耿于怀。无论他是如何想的,我从前当他是未来的明君,亦是我的至交好友,如今却不如陌路人。”
“我知道了。”顾望笙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从今往后,我再不为这事和你置气。”
谢善淩微微地点了点头,忽然问:“你也觉得我天真吧?”
顾望笙摇头:“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正直是天真,那我可真希望天下都是天真之人。”
谢善淩想到一事,张嘴欲言,却又猛然止住。
不料顾望笙主动提了起来。
“其实我说顾裕泽的坏话,自己又何尝不是曾犯你忌讳。王尨一事我知你是对的,只是有时局势逼人,不得不考量许多,做出错误的让步。”他苦笑,“我说这话,恐怕你听了也要生气。”
“我不是那个人。”谢善淩先嘴硬地否认,随后语气淡淡道,“只是我也认为有错就该罚,不能因他从前之功而饶今日之错,如此才能严明军纪。否则长此以往,法不成法,人人皆可效仿,所谓军心所向也不过是一支乌合之众。不如一开始就剔除掉心存妄想之徒,留下的人哪怕少却是精,才是长久之道。”
顾望笙深深看他:“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愿意再次出山帮助我整顿军队吗?我在一些事上不如你想得深远,更不如你果决,还得你来谋划。”
“……”谢善淩移开目光看别处,“都说了我不是那个人。”
顾望笙长叹一声:“今日都说开到这了,怎么还不承认?”
谢善淩:“不是我认什么?”
“好好好,你现在还不是……”顾望笙哭笑不得,耷拉下脑袋独自郁闷。
谢善淩默默将目光移回来看着他这样,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抬起手摸了几下他的脑袋。可能是因为这脑袋看起来有点好摸。
这一摸,把顾望笙给摸愣了,微微抬头,睁大眼睛错愕地与谢善淩对视。
谢善淩:“……”
事已至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顾望笙刚刚那垂着脑袋沮丧的样子真的有点好摸。谢善淩索性又摸了两下。
顾望笙:“……”
他没反对,谢善淩又摸了两下。
顾望笙忍了忍没忍住,问:“你干嘛?摸狗呢?”
谢善淩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白了自己刚刚怎么突然有那股冲动。
“你这什么表情?”顾望笙瞪着眼睛问。
谢善淩略有心虚地抿了抿嘴,收回手,说:“看你一直找错了人,觉得可怜,安慰你一下。”
顾望笙都懒得拆穿他,想想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
屋里安静片刻,顾望笙问:“所以是继续住你家,还是回大皇子府?我都行,看你,我跟着你住。”
谢善淩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却乍一听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你若觉得谢府好,就拿谢府当你家。”
顾望笙一怔,一颗心迅速地化成了水,轻声道:“嗯……那你的意思是,你肯和我还做夫妻?只有这样我才是谢家一员,才能拿谢府当家,否则多名不正言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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