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善淩看他:“那蕲镇的瘟疫……”
顾望笙神情正经起来,叹了口气:“此处离义军之地较远,不好做事。若以大皇子个人名义,却又不知怎么对老三交代。他必疑心我收买人心,疏远我。”
他与谢善淩对视,试探道:“以你名义如何?”
谢善淩却否决了:“外人眼中你我夫妻一体,以我名义与以你名义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做法。”
顾望笙当即反驳:“看你这话说得,什么叫外人眼中咱俩才夫妻一体?内人眼里也是啊!”
“……我在和你说正事,你若不正经,那别说了。”谢善淩翻身背对他。
顾望笙赶紧求饶,又是道歉又是保证,终于将人哄翻回来。
“你不妨一面传书进京,请求赈灾,一面就地以三皇子名义散财,就用今日钱大威送来的那些钱。”谢善淩道。
顾望笙马上就应:“好。”
谢善淩看他:“不问原因?”
“我还怕你坑我不成?”顾望笙理所当然。
“说不定真坑你呢?你就不好奇我这样做不是给三皇子造势吗?”谢善淩问。
“我哪儿有你这么多心眼子……没没没你没心眼儿!我心眼儿多!”顾望笙赶紧把又转身背对过去的人往这边翻,“你别一言不合就这样……”
“那好,你说为什么,其实我确实好奇。”顾望笙老实了。
谢善淩却不爽快了:“我现在不想说了。”
“谢少爷,”顾望笙一脸认真,“您未免太难伺候了。”
谢少爷高傲道:“难伺候就别伺候。”
顾望笙立刻服软,抱住他蹭来蹭去地撒娇:“那可不行,难伺候也得伺候,还就得我伺候,谁跟我抢都不行,别人都没我伺候得你熨帖……”
谢善淩:“……厚脸皮。还要不要听?”
“听听听。”顾望笙说。生怕一言不合谢少爷又发少爷脾气。
“其实很简单,并无什么巧思。一来赈灾事急,若等朝廷拨款,就蕲镇这小地方,即便拨得下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能用到瘟疫本身上的也只剩零碎。”
“二来,如你所说,若以你名义,必然惹人猜忌防备,往后树敌。”
谢善淩说话间,顾望笙一直用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他,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却又怕打扰他。
“而若你以三皇子之名,一来解燃眉之急,二来他承你情,三来,顾裕泽会看不过眼,想方设法拆他的台,又引起了他们的争端,他们争斗不断,你才能渔翁得利。”
谢善淩对上顾望笙的眼睛,道:“这事于你而言收益不大,主要只是救治灾民罢了,名声也到不了你的身上。”
顾望笙笑笑:“救人还惦记什么名声,先救吧,能不把自己栽里面就挺好。”
谢善淩强调:“你获益极小。”
顾望笙笑意越发深了:“试我呢这是?若人做每件事都得先看利益,那我老实待京城夺嫡得了,还搞这些?”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谢善淩的脸蛋,手感真好。
谢善淩赶紧拉开他的手,凶狠地瞪他。
顾望笙隔空对他亲一下,随即道:“原本这趟也只是偶然赶上了,没打算得什么好处,就这么着吧。”
谢善淩沉默一阵,道:“此事道理如此简单,我不信你自己想不到,你就是想我说出来。”
顾望笙又来贴他,谄媚道:“这事儿简单我能想出来,可下次若是难的我就想不来了,还得是你啊。”
“没有下次,懒得理你。”
谢善淩又沉默了一阵,大约是已经打开了某个匣子,就有些忍不住了,缓缓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真的扶持顾裕珩?一旦他登基,只要将司马忠良弄死,取大梁如囊中取物。”
顾望笙也缓缓道:“不瞒你说,我确实想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没看太懂,反正就是说我要坐着收好处了吗,好啊好啊[撒花]
第52章
夜深人静, 显得江波涌动的声音更大了,但并不烦人,反倒听着心情舒缓。加之大船在水中微有起伏,像摇篮, 顾望笙睡得很舒服。
但睡着睡着忽然惊醒, 意识到谢善淩不在床上, 呼吸急促,转头看去, 见着好端端正倚窗而立的人,刚刚一瞬间悬到嗓子眼儿的心回到了原处。
谢善淩望着外头发呆, 直到被顾望笙从身后抱入怀中。
顾望笙原本就比谢善淩高大,他披在身上的外袍连同谢善淩一起裹住也很轻松。
他将谢善淩冰冷的手握在双掌之中, 贴贴他同样被夜里的江风吹得发凉的脸庞,低声说他:“水上本就夜凉潮湿,你还随意披着衣衫就站这儿一动不动, 是我都扛不住。”
谢善淩没说话,只用行动表明对顾望笙这番关怀的回应:放松地往他身上靠着。
谢善淩不犟不损人的时候总是显出格外的乖巧惹人疼来。
怪不得从小顽皮,总是耍同龄兄弟, 他们却还是和谢善淩关系好。谢善淩一露出乖顺的模样, 谁又舍得再跟他计较呢?只会觉得活泼可爱。
顾望笙时常这么想。
他抓着谢善淩的手揉搓了半天,终于给搓热乎了,见谢善淩还看着外头,顺着也看了过去。
此刻正途经一处城郭,远处岸边隐约可见零星的房屋轮廓,太晚了, 都是黑的。
他便嘀咕:“黑乎乎的你也能看这么入迷?”
原没指望谢善淩回答, 谢善淩却接住了这个话, 语气淡淡道:“其实,比起成就一番所谓事业,我更想四处游历山川,访仙问道。”
顾望笙一怔,转头看他。
谢善淩依旧望着沿岸黑乎乎的景,眼中怅然空洞。
可是世道黑暗,民不聊生,且外敌环伺,异邦虎视眈眈。
他身为谢太师府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可以只图自己惬意快活,却不愿只图自己惬意快活。
于是他割舍掉了自己的懒散自在,凭一腔热血意气,立志成就一番事业力挽狂澜。
结果却是那样的惨烈,直至彻底灰心绝望,逃避世事。
半晌,顾望笙看着他道:“若天下安定,我也想每天轻松快活地待着。”
顾望笙还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想了想,没说。
他有股冲动说若以后天下安定,就陪谢善淩去游历山川。可是又觉得这很难真的实现,便不愿说这大话来哄骗谢善淩。
就算日后义军攻入京城果真成就基业,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百废俱兴,不容他说抽身就能抽身。要让一个新的王朝真正稳定下来,不知是多少年后才能做到的事。
这么一想,他愧疚地吻了吻谢善淩的耳朵。
谢善淩突然转头看他,眼神直直的,黑眸在夜里粼粼的波光中显得格外清冽闪亮。
顾望笙被他看得脸一阵阵羞烫,轻咳一声,故作吊儿郎当状,问:“怎么?突然发现我很英俊?心动了?”
原以为要被谢善淩嘲讽,最好也就是当没听见、不回应。却不料,很快听到了谢善淩轻轻的一声:“嗯。”
顾望笙:“……”
四目相对,顾望笙的脸就快烧起来了,心跳也快得不像样子。
皎洁的月辉让谢善淩的肤色越发呈现莹润细腻的白,嘴唇却是红红的。
顾望笙缓缓靠近,想要吻一吻,却突的一僵,从心动的春情中惊醒,睁大眼睛无措地看着谢善淩忽然红了的眼眶。
“怎、怎么了?”顾望笙急忙问。
谢善淩猛地转过身投入顾望笙怀中,将脸埋在他心口,许久没有说话。
“对我心动有这么难以让你接受吗??”
“不至于是把你丑成这样了吧!!”
顾望笙自然知道不是为了这些,可他故意这样说,试图以此博谢善淩破涕为笑,可失败了。
谢善淩依旧埋着脸,头发丝和揪着顾望笙衣角的手都透着委屈难过。
顾望笙更急了:“好好儿的……我刚说错话了?那你怼我啊!我不还嘴!”
哄了好一阵,谢善淩终于开口了。他闷声道:“有时候很讨厌你。”
顾望笙嘴角狠狠一抽,欲言又止。正委屈,谢善淩又开口了:“我暗自与你对比,常觉自惭形秽。”
顾望笙怔了怔。
“你自小经历坎坷,却始终坚强乐观,我却一蹶不振。”谢善淩道,“我很无能。”
顾望笙轻叹了一声气,抬起手抚摸他的后脑长发。
没有伺机鼓励他重新出山为义军做事,而是宽慰道:“每个人的性情不同,你不也没我一身匪气嘛,你一看就是福书村养出来的,心地又软又纯良。”
略停了下,低头看着依旧不语的人,狠一狠心背刺自己:“若你是我,必然干不出逼婚这么缺德不要脸的事儿……”
说得自己心虚起来,半晌再说不出什么。
顾望笙深陷自责,谢善淩反倒振作了点。
他闷声安慰:“是我家人先骗你结亲,你着实重视此事,我自小便可察知。因而是我没理在前,你若执意履行婚约,论理我本就该应。只是我性子倔,既理亏,又应了你,有时却还故意和你吵。”
顾望笙的心越发软成了一汪水,低头吻在他发上,抱紧他道:“我们都不说这个了。”
谢善淩:“嗯。”
“……你也别胡思乱想了。”
顾望笙这会儿已经回过味来,猜测谢善淩是又发病了。
他仔细看过谢善淩的病案,还和大夫深切交谈过多回。
简单来讲,谢善淩就是想得太多,对自我要求高,对世事也要求高,总在钻牛角尖,不愿意接受缺憾。
若要进而说,他自幼顺遂,年少立业,有些过于轻狂,一朝遭受重大挫折,自信全无,总是疑神疑鬼。加上他天生心软敏感,更是雪上加霜。
……
顾望笙低声絮絮地哄了很久,从窗边哄回被窝里,搂着又说了许久的软话,谢善淩才渐渐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缓解出来。
一抬头,对上顾望笙关切的眼神,忍不住主动贴了上来,抱住他的脖子。
“我又犯病了。”他轻声说。
顾望笙没有否认,只道:“出远门散心确实有效吧,感觉今儿比以往轻一些。”
谢善淩闹得最厉害那回暂且不说,成亲后也屡次发作,总似淬了毒的双面利刃,既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可今夜……
但顾望笙不敢掉以轻心,他仔细过问:“你感觉如何?”
究竟还是得谢善淩自个儿感觉好不好,旁人的感受难免以旁人的利益为先。
谢善淩道:“我也感觉好许多。”
“当真?不是哄我?”顾望笙追问。
谢善淩点头,见他这般在意,便非常认真地说给他听:“刚刚确实心中难受,但和以往相比好了很多,没那么心烦意乱和头疼,不曾心悸。”
顾望笙这才放心,但没完全放心。
他想了想:“好就好,先不说这些了,这么晚了,先睡吧。”
于是谢善淩就真先睡了。
可睡梦中察觉身边人悄然起身,谢善淩微微睁开眼睛。
顾望笙借着月光找来笔墨,掏出一本小册子,趴在窗台上似是写起了什么。
没多久就写完了,收起东西,蹑手蹑脚回来才发现谢善淩看着自己。
“写的什么?”谢善淩好奇。
顾望笙没瞒他:“你的病案。我怕睡一觉忘了细节,先记下。回京后给大夫看看,他也好更了解你的状况,调剂药量。”
如今谢善淩仍需吃药,但都是些寻常温和的草药熬制,譬如甘草、柴胡、生姜、枳实之类,解情志不舒,疏肝解郁。有时还会熬些生津开胃的。
谢善淩又发呆起来,望着顾望笙良久不语。
顾望笙习惯了,刚掖好两人被角,谢善淩又贴了过来,低低道:“我好像……”
话说一半却不说了。
顾望笙问:“好像什么?”
谢善淩起初不愿说,可顾望笙一再催促,他一咬牙,脸微热,说:“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顾望笙愣了下,脑子里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什么时,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快翘到了眼角。
却又无端羞涩,故作嫌弃:“什么意思呢,现在才喜欢,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听见了都觉得那什么……等等,先前你不早说过喜欢我吗?那回难道是骗我的?谢善淩你重操旧业了是吧……先前你就是为了占我便宜是吧??”
不等谢善淩回应,他急忙忙确认:“这回是哪种喜欢???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宋淮安还喜欢我呢。”
“……”
对牛弹琴。
谢善淩松开牛,无语地看他一眼,就要翻身,顾望笙急忙撑起胳膊拦他,低头与他对视了一阵,笑了起来,问:“吃醋了?”
谢善淩不说话。
顾望笙的头越来越低,鼻尖几乎擦着谢善淩的鼻尖。
他低声解释:“我和宋淮安是生死之交,绝无私情,他没龙阳之好,我也不好他那样的。以往说跟他相好就是跟你赌气,随便说的,我寻思着也就他长得还人模人样,不输给顾裕泽。”
谢善淩还是不高兴,半晌问了句:“那你喜欢哪样的?”
“我喜欢哪样的你还不清楚?”顾望笙蹭了蹭他,“清楚了吗?”
谢善淩给他一个白眼,别过脸去不说话,依旧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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