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好丝瓜后,于清将菜食依次盛出,将红烧鱼中的鱼头鱼尾,倒入土小黄碗中,双手在衣前围兜上擦了擦手。
土小黄一直跟在于清身后,眼下碗中有肉,便立即抛弃主人,眼里只有碗中吃食。
在一家人开饭后,它爬在桌边,眼巴巴向人讨食,贺渊念在陪他睡草棚的情分,给它扔了一条小河鱼。
晚食过后,贺渊就带土小黄回到了草棚,悠闲地躺在木板床上,晚风轻轻吹过夹带一丝凉意,比屋中还要凉快些。
土小黄刚吃完饭,精力充沛在棚外追逐小蝴蝶,却不如蝴蝶灵活,总是扑了个空,狗毛上也沾满杂草,若是被于清瞧见难逃一顿打。
“土小黄,在干什么?瞧瞧你一身,哎哟喂,一身草给我滚过来。”
土小黄一听于清呼唤,顿时两眼发光,蝴蝶也不追了,欢快地跑过去。
于清一见土小黄过来,揪着狗尾巴,抬手就开始扑打杂草。
待确认狗崽身上已无一丝杂草后,于清才欢喜地跑进棚内,一见到相公就兴奋地扑在人身上,欢快地蹭了蹭。
贺渊轻轻摇头,无奈地扒下身上娇软人儿,牵着夫郎小手,坐在木板床上,一只手揽过于清肩膀。
两人望向瓜田的果实,宽阔无边的田地,远处分布的房屋,漫天布满的繁星。
那日之后,贺渊几乎半步也不离草棚,毕竟瓜田的不是瓜,那是钱,少了一个都能让他心疼半月。
如今,贺渊只负责瓜田的浇水,其余旱地则是贺父黄昏时分回来浇灌,饭食也是于清端至棚内来,于清也怕人离了半步,便被偷走了瓜。
贺渊的日子并未因此空闲下来,白日里,他就编织竹扇度日,于清也每日清晨早早与贺小云上山捡蝉,黄昏时刻归家。
每回端来晚饭时,两人并肩而坐,贺渊会挑着上辈子听过的古老故事,娓娓道来于清总能听得津津乐道,直至夜幕低垂,满天繁星,方肯罢休。
时间就如此,一日日过去,转眼已是七月半,瓜地里的西瓜微微泛黄,花纹裂开,瓜蒂带有小刺,贺渊在瓜田中仔细寻找,挑出个大西瓜,用菜刀割开瓜藤。
“云哥儿,把这大西瓜泡入井水中,等放凉后,咱们先尝尝味儿。”
贺小云立刻放下手中竹扇,兴奋地问:“渊哥,这是能吃了吗。”
“熟哩,先抱回去,我摘两个甜瓜,一会儿也扔进去凉起。”
西瓜大水分重,贺小云虽感吃力,却满怀喜悦,一步步往贺家院落走去。
近来,于清也不与贺小云上山捡蝉壳或是挖草药了,他已发酵出甜酒,每日天还未亮,他借着木柴燃烧的火光,在灶屋熬上一桶紫苏饮,酸梅汤与甜酒水,装入椭圆形带盖子的木桶中。
每日早食过后,与爹娘一同前往镇上,甜水味道好,成本低,于清定的价钱倒也不高,四文钱一勺。
他使用的是打酒勺子,一勺之下,就是满满一大碗甜水,夏时人都贪口甜水,小娃娃更盼星星盼月亮。
许多农家人自带水壶,归家时打上一勺子带回去给小娃解解馋,于清除去买材料成本,每日约能赚一百多文钱。
日落西山之际,暑气渐消,贺渊手持竹扇,坐在棚里扇着风,忽闻牛车声响后,立即站起身,步履轻快走出草棚。
“相公,”于清坐于板车之上,暖阳洒落在他身上,清风微微吹起发丝,衣衫也随风晃动,唇角带笑如暖阳般温和。
他灵活地从马车上跳下,随即向贺渊飞奔而来,贺渊见状,双臂微微张开,将于清抱了个满怀。
贺渊低头放软了声说:“今儿咋回来的这么早啊。”
于清先从贺渊的怀中挣扎出,转而牵起他的手,拉着人走进棚内:“今儿生意不错,早早就卖光了,夏季铺子生意却不似往日那般好,爹就说早点收拾东西回家。”
“清哥,西瓜差不多熟了,明儿咱一块儿去镇上,我挑着箩筐去卖,喊云哥儿背着竹扇,竹瓶子,跟我一块儿去东后街。”
“那地里西瓜咋个办,不得留人看管呀。”
“咋能不留人,大山哥,最近不没事儿嘛,喊他来这儿卖鱼,白日里帮咱们看管瓜田,到时咱们给发工钱。”
话音刚落,陶方气喘吁吁跑到茅草棚外:“渊哥,我忙完了,甜瓜能吃了呀。”
“我一早就让云哥儿去叫你了,你咋现在才过来嘞?”
贺渊领着人走向瓜田,弯腰俯身摘了两个甜瓜递给陶方:“拿回去尝尝啥味儿,我都还没吃呢,若是好吃,来我这买哈,价钱便宜。”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啊,一个就够嘞。”
“嘿,拿着呗,一个两个都是一样,我背了你那么多羊粪,不也从来没说啥,我家水井冰了西瓜,吃了再走。”
陶方一愣,他可没想吃西瓜,这玩意儿可比肉价高多了,贺家种出这么多西瓜,不是无人没想打歪主意,但贺渊日夜守在瓜田,让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无从下手。
陶方抬手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就尝个味儿吧。”
贺渊笑着点点头,朝自家院落喊道:“云哥儿,去村口喊你哥过来嘞。”
贺山如今已没活计,便下河捕鱼,但鱼好抓了,却不好卖,镇上到处都是鱼摊,顾客也都认准了那些老摊主。
贺山闲暇时就去抓鱼,在村口大槐树下便宜卖,若有活计,则与村中汉子做工赚钱。
此时日落西山,陶方与贺渊懒散地坐在草棚外,陶方是个话唠,而贺渊是个喜欢听八卦的,听得津津有味。
“渊哥,马仓那小子,咋最近没见过人哩,莫不是没钱修缮,又怕县城赌坊寻来,难道是跑了不成。”
“哪晓得,反正我是没见过人嘞,估计是去做工了吧。”
“做啥活计要这么久嘞,这赌徒可都不是善茬,说起来,你还不晓得吧,老王家的赌徒儿子昨日把王夫郎打流产了。”
贺渊一怔:“流产了?”
“是哩,估计不晓得有了,毕竟那哥儿身材瘦弱,整日干活,肚子还未显怀,真是造孽呀!郎中说胎儿估摸都有两个月嘞。”
第39章
贺渊整日呆在草棚内, 每日都能瞧见远处王夫郎在田野劳作的身影,晌午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更别提炎炎夏日。
他一个汉子呆在茅草棚内, 还得扇着风才能凉快不少, 莫提哥儿整日在地中劳作, 就算没被打, 估计胎儿也保不住。
贺渊轻轻摇头道:“王赌鬼可真他娘不是个人, 王夫郎也是苦命人, 年纪轻轻就嫁了个混账玩意。”
“谁说不是呢, 里正劝过好几回,人家不听呀,到底是别人家事,也不好多说。”
于清拿着两块西瓜走了过来:“唠啥闲话嘀嘀咕咕骂谁哩,来,方小子, 这一块大归你了, 我方才尝过可好吃哩。”
陶方连忙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啃下一大口,脸上露出满足神色,水井冰凉,冰过的西瓜恰到好处,吃起来降温解暑,熟透的西瓜果肉鲜红汁水丰富,甘甜如蜜。
待陶方心满意足离去后, 贺渊对于清轻声道:“夫郎, 回去说一声,把西瓜籽留下, 明年咱能省下一笔买种子的钱了。”
于清温和笑了笑:“好。”
没一会儿,贺渊就看见贺山大步流星从土坎路上走来:“阿渊,你这瞅着还蛮舒服的呀。”
“还成,就是晚上蚊虫多,手上叮了好几个包,清哥儿还每晚都熏艾草驱蚊了。”
“明儿去卖瓜,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吧,喊云哥儿在家看着。”
“云哥儿怎行,他还小,”贺渊压低声说:“老多人往这边窜了,你白日多注意张婶,老婆子被我抓住好几回了。”
贺山憨厚一笑:“那成吧,他一小哥儿确实不妥,我要守在这,看谁敢乱来,抓住非给揍一顿不可。”
“大山哥,这儿生意肯定不如村口好,到时候卖了钱,我给你开些工钱。”
“哎,“贺山连忙摆手:“说啥钱呢!夏日鱼本就不好卖,捞出不久就翻鱼肚了,能包我和云哥儿饭食即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未露出头,勤奋的农家人已早起干活,在田野间穿梭。
贺渊前往河边,担水浇灌旱地,贺父则看管瓜田,顺便采摘成熟西瓜放入箩筐中。
而于清,现下只需熬煮甜水,早食交于贺母操持。
于清在另一口锅中,加入少许红糖,倒入发酵好的甜酒,甜酒份量不能少,不然味道就太淡,他如今每隔两日,都会在家发酵一批甜酒备用。
贺母平日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而今煮个早食却是拖泥带水,手脚都不似往日那般麻利。
于清忍不住笑道:“娘,这馒头都没发好呀,咋就上锅蒸嘞。”
贺母坐在灶前拨弄火苗:“我本就不擅长煮饭,非要喊我来煮,没发好还怪我嘞。”
“我哪敢怪你呀,随口一提罢了,每日都是干硬馒头,若是没了我,你儿子指不定瘦成啥样呢。”
“我儿子不像你嘴巴挑,能有吃的就不错了,你去村里转转,看看多少人家只吃得上野菜。”
于清紧抿双唇,并不理会贺母。
贺母煮好饭后,一家人围坐一桌喝着甜水,啃着干硬馒头,云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三番四次想说话,却被贺山眼神制止。
于清见贺渊一碗糖水见底,连忙起身又为他舀上一碗:“相公,先将就着吃,这几日忙,未能沾上荤腥,待会儿我买一斤肉,晚上回来给你补补。”
贺渊望着那干巴巴的馒头,心中暗自庆幸,若没了于清,那他醒来不得天天啃馒头,他的口味早已被于清养得挑剔,啃一个干馒头得喝两碗水才能下咽。
饭后,贺渊与贺父将箩筐与椭圆形的木桶挨个抬至板车上,转头对贺山说道:“山哥,瓜田麻烦你了,我们就先走了。”
贺山站在简陋草棚外挥手送别,而后牛车开始缓缓向松安镇方向驶去,由于家中事物耽搁,到镇上时,太阳已高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
于清将装满甜水的圆形木桶,放置于檐廊下的木推车上,而贺母则将装着汤碗的木桶,放到了推车旁,汤碗皆是于清在家里拿的,方便未带水壶的人,盛一碗甜水喝。
于清立在推车旁,装了一壶甜酒,一壶酸梅汤,冲正要离去的两人喊道:“云哥儿,带上水壶,这大太阳咋能不喝点儿水。”
云哥儿跑回去接过水壶后,贺渊就挑起箩筐,领着云哥儿走到了东后街,交了三十文摊位费,寻了一棵榕树下阴凉之地歇息,此时,人已是累的满头大汗。
贺渊从贺小云的背篓中,拿出一把竹扇,来回扇风,驱散周遭闷热,带来一丝清凉,两人坐在树下并未大声吆喝,因此处作为宅邸后院小集市,管事人禁止摊贩喧哗,以免惊扰了贵人。
贺渊朝街道上望去,街上人流量并不多,大多都是各府小厮,管家,嬷嬷,偶尔也有身着精致华服的人从街道上穿过。
万管事在后街逛了一圈,被贺渊摊位上的大西瓜吸引,西瓜不便宜,他自然不愿花冤枉钱买个次品回去交差。
“小伙子,你这瓜怎么卖?万管事上前询问”
贺渊在卖瓜之前,特意让贺父打听了一番西瓜价钱,以免定价不当引起误会。
他放下手中竹扇,站起身说道:“都是按市场价卖,一斤100文钱,西瓜保证甜,你买回去,下回指定还来找我。”
“小伙子你便宜点啊,70文钱,我就在你这买了。”
“叔,这可不成,别人都是这个价,我没乱开价,要不,你瞧这竹扇如何,外地拿的货,样式多,我算便宜些,本来卖29文一把,算你20文咋样。”
万管事垂眸瞅了一眼背篓,只见其中各种模样的竹扇,兔子,小狗,小鸡与青蛙都有,这买回去小少爷可不得欢喜一整日。
可他面上依旧稳重,不显露半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见过的世面多,竹扇样子虽新奇,可东街铺子也不缺这等好玩意,只是价格要贵上许多。
万管事沉思一番,好一阵后,才蹲下身来挑选西瓜:“见你小伙子是个实在人,瓜若不甜下回可不来这了。”
贺渊信心满满笑道:“您老尽管放心,瓜甜着哩。”
万管事轻轻敲击着西瓜,清脆的声响,让他满意点点头:“就这个,称一下多少斤,还有,你那扇子也给我挑两把最精致的。”
贺渊迅速拿出背篓中的秤:“您可真是好眼光,这瓜可是两筐里头一份大。”
说着,贺渊双手抱起西瓜,放到秤盘中,提起称把,细心调整秤砣,直至秤杆平稳:“你瞧,七斤三哈,西瓜算730文钱,你再挑两把竹扇就是770文钱。”
万管事点了点头,从布袋中拿出一两银子,贺渊拿出于清备下的零钱布袋,一边数铜板一边说道:“要是好吃的话,下回再来哈,我家西瓜多得很。”
万管事接过铜板,在背篓中仔细挑选两把竹扇,捋着胡须笑道:“只要西瓜甜,无需多言,我家主子夏日就喜这一口,隔三差五得买瓜解解暑。”
贺渊见人离去后,才将一两银子放入钱袋中,满心欢喜地坐在贺小云寻来的石块上,闻着食摊上飘来的诱人香味。
趁钱还没上缴,他对贺小云说道:“云哥儿,你去街上看看有啥好吃的,晌午咱叫上几碗。”
贺小云双眼一亮:“好好,渊哥,我这就去探探风。”
贺渊摆摆手示意:“去吧去吧,把斗笠带上,天热得很,别跑太远了。”
贺渊目送贺小云身影逐渐远去,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窃喜,连忙从钱袋中掏出一两银子,塞入垂胡袖中,在把钱袋挂于腰间,一脸冷静装做无事发生。
自从万管事走后,摊子上半天也没来个人,并不是瓜不好卖,而是此处卖瓜的小摊贩早已有两人,估计往年就在此处卖,招揽不少回头客。
更令人注意的是一条宽阔大道上,不少小厮抱着西瓜匆匆跑回来,那方向正是通往繁华的东街,想必东街的果铺也开始在卖西瓜了。
正当贺渊陷入沉思之际,一道稚嫩的童声吸引了他注意,一个小孩拽着老者衣袖,指着西瓜筐道:“爷爷,我想吃西瓜,咱买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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